山河賦 下篇 第三十三章 風雲激盪 下
    拂霄來後的第二天水影果然離開了秋官上獄,少司寇看看迎接在外的那些人拍拍胸口慶幸自己有見識,沒有跟著那利慾熏心的上司去折磨人。水影和日照夫妻重聚自然是別有感受,卻沒有立刻回家,先到晉王府換過衣服問了半個月積壓下來的事,尤其問晉王狀況,有沒有書信等等。待到王府事務處理的七七八八已經快到晚膳,她穿上朝服直奔皇宮慈心殿。太皇太后紫千帆正要用膳,聽人來報高高興興命賜膳。於是昔日的女官長在太皇太后的餐桌邊側著身子坐下陪說話。紫千帆一句不問坐牢的事,水影也半個字不提,只把出事前定好的進宮講授的事提起,重新定了時間確定了題目。紫千帆對這個在自己兒子身邊陪伴了好些年的年輕女子倒是很喜歡,他也聽說過那些女官長與皇帝有染的傳聞。他是最奉行正統規矩的,自然聽不得,當年把兒子愛紋鏡叫來詢問。他那當皇帝的兒子哈哈大笑,然後說:「太后莫要聽那些人胡言亂語,朕若是喜歡一個女子,早就將她冊封為妃。朕是皇帝,怎麼會去做那種偷偷摸摸的事情。」紫千帆聽了非常滿意,從此不再過問,見水影將後宮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對皇帝的心思掌握入微,尤其是兒子生病那些日子,衣不解帶的侍奉,對這女子也就沒什麼意見。

    紫千帆地位雖尊,但他恪守后妃不攝政的規矩,從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性情也淡漠,兒子的事尚且不隨便插嘴,到了孫子輩那是愛做什麼做什麼,平日裡來不來請安也但看兒孫的孝心,一切不強求。偌娜即位後,皇太后像是要彌補深宮幽居的遺憾,對政務指手畫腳,琴林家一日比一日權勢滔天。這世上的人總是趨炎附勢的多,皇太后身邊逢迎拍馬的每天都有幾十號,皇太后倒不見得有感覺,直把她身邊的典瑞、司賓、太府養得肥肥的。莫說見面,送上來的東西想要在皇太后面前晃一下都要塞幾百兩銀子給下面人。而幽居深宮的紫千帆則門庭冷落,他不喜歡給自家人爭取什麼,愛紋鏡在位的時候紫家都沒從他這裡得過什麼好,更不要說偌娜登基後。即便有那麼兩個想要換換門路的,想到他這個性格也就打了退堂鼓。就連本家的紫千,一年都不會到太皇太后面前去一趟,前一回還是眼看著要出事才想到這位家族的老前輩。

    然而水影不管在不在宮裡每個月必定到紫千帆那裡去一趟,但凡太學院東閣放假,便趕晉王去給太皇太后請安,且囑咐他若是太皇太后留就住一兩晚等等。晉王最聽話不過,紫千帆正嫌深宮無聊,有個孫子輩承歡膝下聊遣寂寞。晉王讀書也認真,許多地方和紫千帆投緣,祖孫兩個在一起下下棋,或者閒坐說前朝,倒也是一番情趣,如此時間長了,紫千帆嘴上不說,心裡對晉王疼愛有加。這一次琴林家給晉王扣了個裡通外國意圖不軌的帽子,明擺著是要晉王的命,太皇太后一聽說就發火了,更有秋水清幾個女官在旁邊煽風點火,紫千帆一捉摸「哦,你們和一個朝臣慪氣就要我孫兒搭上性命啊,想也別想。」

    水影這一夜住在慈心宮,她到太皇太后這裡走這麼一遭,算是給這件倒霉事做了個了斷。紫千帆這條線她花了十來年功夫經營,這還是第一次用上,索性讓人知道「我水影不是只有花子夜能幫忙,找我的麻煩,先問問太皇太后樂不樂意見到。」紫千帆這日心情不錯,還給她介紹了一個人,夜裡聽琴時指著旁邊侍奉的女官說:「這孩子你調教得不錯,伺候本宮盡心盡力,不過聖上御書房缺一個人,明兒就過去了。」水影定睛一看果然是熟人,自己當女官長時教導過的下位女官,西城家老九的次女,生在五月裡單名一個芍字。剛進宮的時候也只有十二歲,怯生生的總做錯事,她在這孩子身上沒少費心思。如今十餘年光陰,已經是能獨擋一面的女官,神色平和舉止從容,仔細看言談舉止間還能看到自己年少時的痕跡。她還記得此人和玉台築感情很好,洛遠還說她五六歲的時候就圓滾滾一團喜歡跟著玉台築走,築哥哥築哥哥的叫的親近。彷彿玉台築出嫁的時候,那家的九姑是送了極重的禮的,她的大姐就在鶴舞當官,應邀參加了婚禮……

    紫千帆介紹的時候就見西城芍笑吟吟的神色奇怪,果然晚上剛剛躺下這女子便來敲門,說明兒就要去伺候皇帝,這御書房侍書的職務並不好當,心裡忐忑不安,想請王傅指點一二。

    水影這才知道她在秋官上獄「休養」的這半個多月外面又是一輪天翻地覆。首先,宋次蘭在東面又打了一場大勝仗,這一次成為犧牲品的是琴林卓,映雪的三女兒,也是她唯一明明白白嫡出的女兒。琴林卓當年因為三番五次觸犯水影最終惱了花子夜,將她丟到外頭當了幾年知縣,好不容易回到京城積習難改,什麼職務都做不好。映雪見她連連闖禍,加上花子夜怎麼看她怎麼不順眼,映雪整天擔驚受怕,最後一狠心讓拂霄帶她到軍前歷練。琴林卓天不怕地不怕,唯獨對拂霄敬畏三分,姊妹感情還相當不錯。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那琴林嫡系的嬌貴脾氣一點不改,和母親一樣,眼高於頂任性妄為。拂霄在凜霜的時候還好,她一走這位大小姐沒人看著立刻出事,不廳上司調遣擅自出兵,在藏龍谷被茨蘭的部下打得全軍覆沒,自己身受重傷,半路上就嚥氣了。

    南面,蘇台迦嵐領了聖旨後並沒有像當年那樣迅速出兵,而是開始不慌不忙的「整備兵馬」,既然要整備兵馬當然需要軍需糧草,鶴舞的領主一伸手「清平關的軍械糧草給我一些吧。」這一次,映雪倒是沒有為難,命清平關按需供給。

    西城芍說罷這些又問這個侍書女官如何當,水影何嘗不明白她真正的意思。西城家和蘇台迦嵐之間的關係交錯的越發複雜了,玉台築不用說,西城芍的大姐、小妹還有嫡親的姑母也就是西城家的七姑奶奶都在鶴舞。蘇台迦嵐的舉動直接關係到他們家族的興衰存亡,到底是把將來押在迦嵐身上還是押在皇帝身上,或者這位鶴舞領主會不會一輩子安分守己,這才是西城芍三更半夜跑來真正想要問的東西。

    然而,這個時候她還不想為西城家做選擇,她微微一笑:「御書房侍書無非是為皇上捉筆,我記得你文采不錯,小心謹慎便是。侍書不同於女官長,只要照著皇上的意思起草公文,至於公文的內容不需要評論,尤其記住,看到的看過便好,萬萬不要到外頭傳播。侍書官,唯謹慎克己而已。」

    出獄後第二天中午才告辭太皇太后,出了宮下人問去哪裡,內心裡掙扎了一番正要說回王府,就見秋水清朝她這裡過來。她淡淡笑著迎上去,卻見秋水清臉色沉凝,目光裡帶幾分怨恨,她心裡快速想了一番硬是沒想出這些天哪裡得罪了秋水清。秋水清七月裡,也就是西城家的老三服禮後兩個多月,兩人正式完婚,如今還在新婚燕爾中。她的夫婿容貌清秀,倒是照容三個孩子中相貌最好的,又年輕柔順對她早有憧憬,照理說應該是蜜意憐愛的好日子中,怎麼擺出這麼個臉色來見人。

    秋水清上來一聲不發,挽著她的手往僻靜地方走,一直走到一處亭子裡,跟隨的人都在假山下聽令,這才聽她冷冷道:「你和織蘿怎麼回事?」

    她愕然地看著對方,心說這算什麼問題呢?那次織蘿深夜摸到她住處,吐了口血,她診出原委用藥調理,幾天後這青年也就恢復了些,笑吟吟的在她面前撒嬌。待到她夏休結束回王府,織蘿收拾東西也要回長林班。水影在醫術上雖然遠比不上昭彤影,可對她家祖傳那幾樣東西的藥性很下了功夫,知道織蘿看似沒事,實際上身子已經被掏空,一日日衰弱下去。要他留在自己家中休養,那青年笑吟吟的說不要緊,又說自己這些年野慣了,沒有當大少爺的命了。

    水影知道他對自己淪落風塵之事其實非常在意,他自己笑吟吟的吊在口上說可以,要是別人一提他就覺得人家在看不起他,縱然不說心裡也有疙瘩。這就像她當年為了安身保命貼上花子夜,是絕對聽不得旁人提的,便是沒有惡意,她聽在耳裡也變了味。對織蘿勸了一句也就隨他去,此後沒多久自己入了秋官上獄,如今也不知道這個迷戀著織蘿的人沒頭沒腦來說什麼。

    「別和我裝樣。織蘿他……他明明在你府邸裡藏著,連舞也不跳了,誰都請不動,也虧得長林班那個混帳還替他編瞎話。」

    此話一出水影就變了臉色,秋水清還真得很少見她這樣心緒變化,一時不知說什麼愣在那裡,便那麼一愣間那人轉身就跑,連風儀也不要了,一路小跑著出去。這一下,秋水清的臉色反而比剛剛正常了些,秀眉微挑,心道:「這兩人到底什麼關係……」水影越是緊張她越覺得這兩人並非男女艷情,真要是艷情,她能不顧顏面迎娶日照算得上情深了吧,也沒見露出過這種緊張神情。如此想想越發的奇怪,皺著眉換來一個親信讓她到少王傅的宅邸去打聽一番。

    水影幾乎是一路飛奔回家,下人接了主子,日照也一路小跑出來,她上前劈頭便道:「織蘿是不是又病了?有多久,為什麼不早說?」

    後來才知道織蘿是某一天中午自己摸到這裡來的,進門就大口大口的吐血。幸好管家見過他知道是自家主子的客人,伺候他住下張羅著找大夫。大夫過來一看臉色就變了,說這位小哥是怎麼搞得,年紀輕輕身子完全敗壞了。又對管家說看這小哥細皮嫩肉像是富貴人家的孩子,怎麼和從小沒吃沒喝天天做苦力受虐待那樣的慘敗身子,外面看還算好,內裡千穿百孔,到底還能不能調養過來只有聽天意。

    當大夫的一直到走回家路上看到一個戲班子抗著家什經過才想起,那容貌秀美的小哥兒不就是紅遍京城的那個織蘿麼。當初自己跟人一起去看他表演也被那孩子的風姿迷的恍惚,被人笑話說那人兒一夜千金不是平頭老百姓碰得起的。大夫撇撇嘴「原來是他,難怪年紀輕輕身子就敗了……」

    管家留下了織蘿也不知怎麼辦,見他一口口的吐血,深怕一個不小心死在家裡如何是好,忙叫人準備馬連夜趕到錦繡書院去見日照。日照那時正為水影的安危心煩意亂,聽到這麼個信息更是焦慮,連忙請了假趕回去,算到這天已經整整七天,終於前一日織蘿病控制住了,這天早上還坐起來吃了一碗稀飯小半隻春卷。

    水影見了他問過情況,沒說幾句話織蘿又顯出倦怠之色,可又不捨得睡,趴在床上手拽著水影的衣擺,瞇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過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的忽然將頭放到水影身上,低聲道:「姐姐,我要是死了你會為我報仇麼?」

    「哪個害你的……」

    「蘇台清揚……姐姐,你會為我報仇麼?」

    她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揉揉青年的頭髮:「我絕不投靠蘇台清揚,死也不投靠,好麼?」

    織蘿在她身上,滿意地歎了口氣,小貓一樣抓著她的衣服睡著了。

    水影到織蘿睡熟才小心的抽身,走到外頭深深歎一口氣,也不知哪裡來的煩悶,忽然道:「照,京城住不下去了,我們走吧。」

    「走……」

    「找晉王去。」

    她倒不是一時興起的念頭,在上獄裡的那些日子細細思考,心說晉王這件事從齊霜狗急跳牆一樣的舉動來看,只怕已經快要成了。昭彤影那樣的人明知道這件事一旦成了他們這些晉王府的人一個都活不了,居然一點信都沒過來。說她疏忽那絕不可能,只能是動了殺心。

    所謂匹夫無罪懷壁其罪,當年丹綾那場叛亂被她用先皇遺詔壓了下去,弄得個個都擔心先皇還有什麼東西藏在她這裡。她晉王府的住處被人偷著翻了好幾回,她回回都發現了,只當什麼不知道,心說偌大個地方她就是傻了也不會把要緊東西放在自己的住處。就連昭彤影也試探過幾次,縱然是她也怕將來萬事俱備忽然冒出一個先皇遺詔縱然成功了也免不了篡逆之名,更不要說她那主子迦嵐也是個重名聲且孝順的。昭彤影離開京城的時候又勸了她幾次,無非是要她跟著一起走,都叫她拒絕了,只怕讓那人下了狠心「不能用之即殺之。」

    日照看著她低聲道:「當真?」

    「嗯。一直我不想走,一來是不想去求人,蘇台迦嵐從沒看我順眼,如今再去寄人籬下,只怕更容易受氣,她也不會當我稀罕。二來,那個地方已經有了昭彤影,秋林等也都是一時之選,也顯不出我的手段。不過……」她臉色一沉:「京城裡留下去太危險,我一個人也就罷了,可有了他……」回頭看一眼織蘿的房間,冷冷道:「罷了,寄人籬下也罷,至多是多花些力氣而已。」

    水影是說做就做,恰好那個時候皇帝聽了拂霄的勸告下旨令晉王回京。水影也裝模作樣的寫了一封信通過驛站加急送到鶴舞,信上以少王傅的身份把晉王狠狠罵了一頓,讓他立刻回京向聖上請罪。九月初,明州的回信來了,是蘇台迦嵐代替晉王的答覆,洋洋灑灑一大篇,對著皇帝當然用辭謹慎,言語恭敬,但是意思很簡單就是三個字「不回來!」皇帝一看就把折子摔到地上,對著正好在旁邊的拂霄道:「卿看看,卿看看——蘇台迦嵐她還當朕是皇帝麼?晉是朕的兄弟,朕封的王,他要娶要嫁都要朕同意,可那個混賬說什麼,要與南平交好,與什麼長川公主聯姻……她一個鶴舞的領主有什麼資格為朕的兄弟主婚,而且是與異國聯姻,她這不是公然謀反又是什麼?」

    拂霄撿起折子,看了一遍,低聲道:「陛下,若是能與南平交好對於我們安靖來說絕非壞事。迦嵐殿下或許有異心,可只要陛下永遠在凰座上,不管迦嵐殿下什麼居心,與南平交好的好處還是由陛下來享受的。南平將公主嫁給晉王,必然是要與安靖交好,而不會滿足於和區區一個鶴舞交好。」

    「南平那些蠻子有什麼道義,反覆無常之輩。」

    「南平若是背叛了,盟約不是陛下訂立的,正好以此問罪於迦嵐殿下。」

    偌娜「嗯」的一聲彷彿對這個建議還有些興趣,拂霄忙湊上去嘀嘀咕咕一番,皇帝哈哈一笑拍拍她的肩膀:「平日看卿忠厚老實,沒想到也有這樣的計謀。」

    經過這番對話,偌娜對晉王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自然有人悄悄通報給水影,那人冷哼一聲暗想:「你再動殺心啊,諒你也不敢把晉王一起拉進去犯這個觸怒聖意的罪。」同樣是不回來,同樣是和凝川成親,這道折子是迦嵐上的,將來所有事都往這位鶴舞親王那邊推。她初時擔心昭彤影為了除她去誘騙晉王自己來寫這拒絕回來的折子,那晉王才真的是不奉旨意有叛逆之心,皇帝一怒她罪上加罪逃都逃不掉。可這件事擔心也沒用,那人真要她死既是晉王乖巧懂事不做這種傻事,她乾脆把聖旨扣下冒充晉王的口氣回復能拿她如何?她只能寄希望於迦嵐顧念手足之情,不要讓這年少的兄弟去擔叛逆罪名。

    這邊迦嵐的折子一到,轉天水影就找機會到皇帝面前去打探。雖然被拂霄勸了,偌娜對此事仍十分不滿,忍不住挖苦起來。水影就怕她樂呵呵的不介意,越憤怒越好,忙跪下請罪,自然把一切都往迦嵐身上推,無非說晉王年少容易被欺騙,迦嵐殿下或許要扣押晉王當人質等等,總之一個目的——讓她親自到鶴舞去一趟把晉王接回來。

    倘若這個時候琴林家的人有一個在這裡,水影就休想走,那家人也不是聰明,只是單純的喜歡和她唱對台戲。可偌娜不是心思縝密之人,做事全憑興致,水影態度恭謹誠恐誠惶皇帝看了開心,一點頭——准奏!

    水影就等這句話,謝恩後跑回家一刻不停準備行裝。織蘿的身子幾天調養下來已經能下地,剛一好吵著要回去,這一次她堅定的攔住了,說你別走了,跟著我一起去鶴舞吧。織蘿當即變了臉色,兩個字「不去!」他那日昏昏沉沉的時候說清揚害他,又要水影替他報仇,說完了昏睡過去,醒來後模模糊糊好像有那麼件事也不清楚,水影和日照進進出出也不提起,只當自己是做夢。此時臉色沉沉的說了這麼句話,水影拉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下,柔聲道:「迦嵐殿下與蘇台清揚不同的,她做不出向人下毒這樣的齷齪事。」

    織蘿一愣,這才知道那些記憶並非做夢,那麼後面撒嬌的要人報仇之類的話想必也是說過的。他平日在恩客那裡嬌媚無比,撒嬌耍賴什麼都做,可自家人面前反而很少撒嬌,想到那日舉動臉上微微泛紅。過了一會兒喃喃道:「姐姐什麼都知道了……」

    「是啊,匹夫無罪,懷壁其罪。我看漓沒得到的東西你卻帶出來了,是麼?」

    織蘿猶豫了好半天終於點點頭,然後一抿唇:「她逃出去的時候偷走了娘帶的信物,不過這個沒用的東西,在家里長到那麼大到底哪一個才是千月印信都不知道。我走的時候,娘讓我帶上真正的,免得她帶了人回來搶。」

    水影苦笑道:「娘也真是,我看漓做不到那個地步。」心道,漓說到底還是老實人,織蘿這孩子雖然伶俐,畢竟經歷還是少了,只要耐下性子不難哄他說出實話,漓和他處了那麼久不但沒問出來,還把這孩子嚇得不輕,可見果然是沒用。

    她知道織蘿這幾句話半真半假,自己的母親讓他帶走印信是真,可那個理由八成是編出來的。真實情況只怕是讓他到外頭看看,看看他那兩個姐姐,千月家的雙生子,到底哪一個有資格延續家族。

    「遇到秋水清之前,你和漓一起在和親王那裡住過吧?」

    他又點點頭,隨即道:「那個和親王,表面上和和氣氣的,騙盡了天下人,連漓也騙。漓還真以為那人對她信任有加,真正看重她的本事呢,實際上啊,讓人偷偷翻我的東西!他們以為我瞧不出來,哼哼!我不愛住了,讓漓和我一起走,她偏不肯……還……」說到這裡眼圈一紅,轉開道:「我就跑了出來,可沒跑多久就吐了血。」

    「她暗地裡在你的飲食裡下毒了吧,你不跑她自然會暗地裡隔三差五偷偷在飲食裡放解藥。這個人啊……」蘇台清揚永遠做不到用人不疑,偏愛用一些不上品的手段控制人,她便是看不上她這一點。雖然是個英才,可跟著這樣一個人做事,將來生不如死。

    織蘿冷著臉道:「她覺得我要回去求她,想也別想。我寧可死也不回去被人當人質,看著人臉色過日子,高興了給你一顆解藥,不高興讓你疼死。我有寒關玉……」

    「織蘿——」她不忍心聽下去了,想到秋水清救起他時候的情景,身無分文,他是千月家的人自然知道沒有其他藥物輔佐,單用寒關玉無異於慢性自殺,依然選了那條路,當時情景何等絕望想想都讓人心寒。

    他沉默了一會,又嬌笑起來:「姐姐要不要那個寒關玉?」

    她嫣然道:「放在你那裡就好,我不稀罕那個東西。」

    姐弟二人說到這個地步,到底織蘿走不走還是沒有定論。不過關於日照,水影有自己的打算,她讓日照先不離開,繼續在錦繡書院教書,等她到鶴舞安頓下來立穩了腳跟再接他。一來夫妻兩個一起走,別人看著太明顯的是去逃命;二來,她也顧憐日照費了極大力氣才進了書院,若是沒幾個月就走未免侮辱了錦繡書院,也浪費了日照的心血。

    到了九月初八,所有的事都安頓好了,織蘿又有兩天夜不歸宿,家人說某天門口停著一輛車,織蘿少爺一出門就被車上的人拉住說話,然後跑回來說要出去讓大家不用擔心等等。問了車子的細節,水影也只有搖頭嘀咕兩聲「孽緣。」

    八日水影最後安排了一下晉王府的事便回到自己家中,日照已經在那裡等著,雖然沒什麼事了還在忙裡忙外。兩人成親後本來就聚少離多,如今分別更是千山萬水,都格外感傷。夫妻坐在一起無非是相互囑咐,從穿衣吃飯一直到如何觀察時事怎樣才能平安脫險。剛吃過午飯管家來報說有訪客,到前廳一看吃了一驚,一身便服坐在那裡喝茶的正是蘇台朝廷的第二號人物——蘇台花子夜。

    水影前兩日專門到王府去過一次,對花子夜說如今拂霄的計劃都很好,只要能夠照著去做應該能將形勢穩定下來,至於再往後,那就各自看才華膽略,且盡人事聽天命了。又說朝廷中其實人才濟濟,並不遜色於清揚、迦嵐,只要皇帝能夠好好運用,且用人不疑,以皇家正統平定叛亂重整山河並非難事。至於他花子夜,關鍵是把握好兩件事,第一就是軍權不能失,京城三營和五城兵馬司、禁衛軍一定要掌握在可信的人手中。清揚和迦嵐都在京城埋藏有人,不過真正死忠的其實有限,多半都是牆頭草,見風使舵。這些人不用急著除掉,除也除不乾淨,只要軍權不落到他們手上,就不用擔心。西城照容母女、衛秋水清、黎安康、丹夕然,這些都是忠誠於朝廷的人,絕非利益可誘,是值得重用托以性命之人。她一個個數過來,花子夜不斷點頭,算算也囑托的差不多了,卻沒想到這個時候他會出現於此。

    「殿下——」她輕輕叫了一聲,揮手讓下人退出,走到他面前坐下。花子夜點了點頭,並不說話。

    「殿下所來何事?」

    花子夜看看她,看看茶杯,坐在那裡一言不發,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抬起頭望著她的眼睛道:「影,你真的要拋下本王……」話音未落,淚水順著臉頰落了下來。

    水影一驚,站起身靠近了他,低聲道:「殿下——」剛說了兩個字,花子夜一把抱住她,埋首在她懷中,一邊哭一邊道:「不要走,本王……本王怕的很,不要拋下我……」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