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下篇 第九章 動盪不安的秋日 上
    一夜未眠,和親王蘇台清揚依然神采奕奕,陪伴在她身邊的兩個女子也精神抖擻。將那兩個客人送上岸後清揚好像還不捨得離開瀲灩湖的懷抱,吩咐又將船開往湖中,尋往湖的西側青山環抱的幽靜處所。

    瀲灩池的西側與東側像是另一個天地,東側亭台樓閣、簫歌琴音一派旖旎繁華景象;西側被幾座小山丘環抱,寬廣的瀲灩池頓時收成狹長一條蜿蜒於翠綠山峰之間,沿著湖一直向西直通入浩蕩的白水江。

    春音讓人將早餐擺放在船頭,這一年格外炎熱的氣候下中秋的早晨沒有半點寒氣,而湖光瀲灩山色慾滴,無限美景與潔白瓷器中的點心一起愉悅身心。春音看著一邊用早點一邊盡情眺望湖光山色的清揚,等她吃的差不多了輕輕一笑:「主子心情很好?」

    「昨天晚上的交談很愉快,那兩個都是妙人兒啊……」

    如果春音知道清揚一度對昭彤影的迷戀的話或許會從這句話中聽出更多的意味,也或許還會小小的吃一點醋。不過這個時候她對這樣一段話沒有特殊反映,順著繼續道:「可是少王傅大人已經明白的表示她不會幫助殿下。」

    清揚微微扭頭含笑對千漓道:「卿說呢?」

    「春音說得沒錯。」

    「漓啊,該不是你那姐姐少小離家已經忘了有你這樣的一個妹子。」

    千漓微微挑眉,見說這句話的人笑容滿面,眼神中顯露著玩笑意味,歎息道:「她就算忘了家中的一切大概也不會忘了我這樣一個妹子。從小開始我們是姊妹、玩伴,也是對手。」

    她們是族長的女兒,四十年前預言的印證者,千月嫡系罕見的孿生姊妹。幾乎注定了,從出生的一刻起她們就是被互相比較的對象。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她在那個家族生活的時間比姐姐水影長的多,也就聽到過更多關於她們兩個的故事。而那許多的細節是她們幼年時不曾聽到過,或許聽到了也記不住的。

    族人說她出生的時候有異像,漫天風雪瞬間停止,明月靜靜的照耀著天地山河,而雪地上幻化著迷人的光影圖像。可是當她的姐姐離開家族遠走異鄉之後又有族中的長者說:「雖然風雪是在妹妹出生的時候停止的,可是明月是在姐姐出生的時候忽然衝破烏雲照耀天地,那一刻風雪尚未停止,明月照耀著漫天風雪形成奇妙的景象。」那段話是對著她的母親說的,母親沒有說什麼。在外面偷聽的她很希望母親能夠說些什麼,說她那算不了什麼,或者說那比不過她出生時那些異像那樣驚人。後來她忍不住偷偷問了父親,父親深深歎一口氣說:「的確沒有錯,月亮是在第一聲哭聲傳出房子的時候出現的,一下子看到大地上一片光亮我嚇了一跳,而風雪的聲音明明還在耳邊。漓啊,你們兩個都應該是了不起的孩子。」

    她——不能接受這樣的解釋。

    她應該是獨一無二的那一個才對。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產生了這樣的想法,而她知道那個和她血脈相連的人應該也有同樣的心情,甚至在她離開故鄉之前就已經如此。

    雖然是對手,可水影離開最初的那幾年她常常想起這個姐姐,某一年新年好不容易能夠吃到一桌子好菜正歡欣雀躍的時候,母親忽然放下筷子很輕的說了一聲:「那孩子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好東西。」一瞬間她也難過起來,恨不得那個人出現在面前繼續和她搶肉吃,而那一年的除夕夜就因為這句話誰也高興不起來。

    改變是在很多年後發生的,那個時候村裡已經沒有人再提族長家的長女。忽然有一天族中的一個長老柱著枴杖艱難的走到他們家裡來拉著母親的手說:「族長啊,您的大小姐是了不起的人啊!」

    母親很奇怪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又說是不是姑姑您收到了天啟?長老搖頭說:「不是的。我的孫子前些日子上山打獵,為了追一頭鹿翻了好幾座山,結果遇到一群迷路的客商。他給他們帶路一起過了幾天,聽到不少外頭的故事。他們說京畿最近最新鮮的故事就是又出了一個尚未服禮就一等進階的女孩子——名字叫做水影。」

    母親撞翻了桌上的茶杯,完全不顧茶水四流,放在桌上的手臂大幅度的顫抖,過了很久才深深吸一口氣道:「同名的人也不是沒有。那孩子……那孩子能好好活者少受些罪我就滿足了,怎麼可能去參加什麼進階考呢?」

    母親雖然那麼說,可長老離開的時候一直嘀咕說「一定是那孩子,一定是……」。那天晚上父親從田里回來的時候母親忽然撲過去抱住他,便當著孩子們的面放聲大哭。等到她將下午發生的事複述一遍父親也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看著雙親忽然道:「娘,您不是說同名的人多得很麼?」母親一臉淚水的抬起頭看著她用震驚的口吻說:「傻孩子,那當然是你姐姐。除了千月家的人還有誰能如此出色?」

    那一瞬間,千月漓知道自己不再是被唯一期待著的那個了。

    「可是,主子好像並不意外……」春音的聲音非常好聽,語氣裡帶著幾分刻意壓抑後的謙恭。

    「因為漓早就說過水影不會投靠本王。果然是同胞姊妹,相隔那麼多年還是清楚對方的心性。」

    「並非如此,殿下!」千漓望定清揚緩緩道:「千月家的人是不會背叛自己選定的主人。這是千月家族生存的價值所在,若非如此也就不配稱作千月後裔了!那個人——少王傅水影也是留著千月家族血脈的人,不管主子多麼沒用,既然選定了,就不會背叛。」

    「也就是說……」清揚微微瞇起眼睛:「千月水影已經選定了她要效忠的人。」

    春音微微側頭:「殿下很意外麼?」

    「怎麼說?」

    「水影——少王傅大人不是早就選定了效忠之人麼,朝廷上下難道不是人人知道?不就是花子夜殿下麼?」

    千漓看了春音一眼,不知道後者的這句話是出於一派天真還是別有深意。不管怎樣,和親王清揚確實是被這句話觸動了,輕輕的皺著眉頭。

    愛文鏡雅皇帝人生最後半年唯一被信任且陪伴在身邊的人,在蘇台丹綾叛亂時以先皇密詔調動兵馬扭轉乾坤的人,要麼得到她要麼毀滅她,清揚知道朝廷目前已呈鼎力之勢的這些人幾乎都有如此認識。她也知道昭彤影一直在努力將她拉到迦嵐的陣營,清揚還是迦嵐,長久以來她關注的是這一點,卻忽略了另一種可能——水影已經選擇了自己效忠的對象——不是她蘇台清揚也不是蘇台迦嵐。

    從一等進階出任文書官後這個年輕女子彷彿忽然間想要張揚自己的存在似的,瞬間光芒耀目而且是以傲視王侯的姿態讓人牢記。正因為這樣的光芒耀目給了人們太深刻的印象,當她在永州聽說「少王傅投靠了正親王殿下,而且是以色侍人」的時候,直覺的反應就是「那個人被逼到這個地步了啊!」

    她並沒有想過水影或許是憑著自己的意願選擇了花子夜,而且採用讓旁人震驚甚至鄙視的方法鞏固這種聯盟。在這樣一種關係中旁觀的人總覺得強勢的那個是花子夜,這個以男子身份莫名其妙獲得本該屬於公主的正親王稱號後大概得意忘形了,他不僅要享受將朝政掌握在手中的感覺還要佔有一個他沒有資格染指的女子——這是她們對這個行為的解讀。

    雖然有很多傳言,可她就算在先皇面前也是一個清白正直的女官長——這一點同樣生活在後宮且沒有像德妃那樣被莫名的嫉妒迷惑的清揚是非常清楚地。所以驕傲如水影,如果不是被逼到沒有辦法是不會做出以色侍人的事的,那麼她一定是狠著花子夜的。然而她忘卻了一點,水影私下裡曾以流雲錯自比,清揚以為這是取流雲錯十九年大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豐功偉業而自詡;轉念想其中或許藏著另一重意思。連蘇台寧若都認為是自己強佔了流雲錯,那個時候或許也有人認為才學出眾卻因為寧若愛寵身份抬不起頭來的流雲錯會恨著這個正親王;然而,流雲錯在寧若去世後以終身守節向世人昭示他對寧若的感激,甚至他這樣對皇帝說「是雲錯利用了正親王,正親王沒有對不起雲錯的地方。」水影在自比流雲錯的時候是否也藏了同樣的含義——是我選擇了花子夜,而不是什麼被迫。

    一瞬間清揚覺得事情有一些荒唐,那個人早就選擇了效忠的對象並昭告天下,她卻還在那裡盤算她會忠誠於誰。她苦笑一下伸手輕輕拍了一下春音柔聲道:「卿的敏銳總是讓本王驚訝。」

    春音溫柔而謙恭的笑了一下隨即道:「少王傅還真是像傳說的那樣是非常過分的一個人。明明知道內神官大人確實是千月家族的後裔,還故意說那麼長一段話來讓內神官難堪。」

    千漓冷笑了一聲:「你以為這段話是說給我聽的麼?」

    清揚一笑:「不錯,這段話乃是說給本王聽得。」說完後放聲大笑。

    過了中秋,氣候忽然間涼爽下來,在短短十來天內走完了從盛夏到中秋的節序。一夜之間秋風生流玉,落葉滿永寧;雲台群山染上紅、黃、綠的豐富顏色,而秋雨開始滋潤永寧城大街小巷。

    京畿的百姓看著一場場送涼的秋雨將因為酷熱和少雨而漸漸乾涸的溝渠重新填滿,一個個都喘了一口氣——乾旱大概可以結束了。不僅永寧,這一年秋雨普降,安靖一大半國土都被雨水滋潤著,就連永州、丹霞、蘇郡這幾個已經被乾旱折磨得快要失去生機的地方都迎來了久違的雨季。大概明年可以期待一場豐收吧,人們這樣想著。秋雨給蘇台百姓帶來新的希望,那種對來年豐收的期盼使得他們有勇氣面對空空的倉庫和即將到來的嚴冬。而鳴鳳郡即將迎來秋收,鳴鳳郡守蘇台玉夢呈遞的折子中稱「郡中良田皆豐收」。而鳴鳳地官計算出的收成讓京城天官和地官們喘了一口氣,鳴鳳熟、天下足,這句童謠並非虛言。鳴鳳這個地方好像不知道什麼叫做天災,即便是中原地帶旱澇連綿的時候,河網密佈、湖泊星羅的鳴鳳依然五穀豐登。在氣候條件上唯一能與鳴鳳相比的只有鶴舞植桑平原,那是沒有冬天的地方,一年四季都能種植稻穀;只可惜鶴舞大片土地群山起伏,整體看來鳴鳳更為富庶。

    蘇台迦嵐也在中秋之後收到來自鶴舞大宰秋林葉聲的報告,恭喜她說王的封地又迎來了豐收,植桑平原一年來沒有大的天災,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農民已經開始秋收,天氣也很理想,每天都是陽光明媚不用擔心收成的時候會遇到陰雨連綿。天朗山地也不像去年那樣陰雨連綿到破壞了春耕,雖然稱不上大豐收,但也不需要像去年那樣靠四處調糧開倉濟民。最後秋林葉聲詢問自己的主上今年準備交多少稅給朝廷。

    蘇台當前實行的稅制基本沿用愛紋鏡雅時候的規定,也就是十稅一;如果發生天災人禍,則根據對農業的影響進行降稅,變成十五稅一、二十稅一甚至三十稅一。這是國稅,也就是中央朝廷收取的稅收,由各地官府層層上繳。此外還有地方稅收,一般分郡稅、州稅和縣稅三級,每個級別到底收取多少由郡守管轄,全部稅賦加起來不能超過三成也就是十稅三。如果嚴格按照這一點實施,百姓的生活應該是富足自在的,但是並非每一個地方都能嚴格按照法律規定來執行,往往還要徵收名目繁多的雜稅;而這些雜稅的多少以及遵守律法郡縣的數量決定了一個時代的治理程度。據說一代聖主端皇帝秋澄在位的幾十年,國家平均稅負只有三成,也就是幾乎每一個地方都嚴格遵守了律法而國庫依然充足。而熹皇帝,也就是蘇台王朝第一位男帝在位的幾年平均稅賦超過五成,等到繼任者登基的時候許多地方的庫房湊不出一季的需要。

    每一代皇帝都會把一些地方封賞給姊妹兄弟中重要或者親近的人作為領地,大的如和親王擁有的一個郡,小的就是州或者縣,按照律法這些領地不能世襲,王一死就收歸國有。領地中所有賦稅均歸領主所有,領主再從中抽取一些交給皇帝,具體的數目並沒有規定,理論上是領主收到的所有稅賦的一到三成。

    蘇台迦嵐用了兩天時間計算了鶴舞必要的開銷,然後在給秋林葉聲的回信中寫下「兩成」這個數目。偌娜登基後鶴舞只交一成的稅賦,這是因為秋林葉聲打聽到永州的和親王只交這個數目,而向迦嵐建議說:「沒有必要讓和親王殿下難做人,畢竟永州比我們這裡艱難。」那一場兵災之後,迦嵐一方面想要向那些對她充滿戒心的宗師與高官們示好,另一方面也想與蘇台共患難,將稅賦加到了極限的三成;如此兩年後永親王和秋林葉聲、白皖這幾個人終於忍耐不住。去年白皖因為嫁人而進京住在她王府的那幾天幾乎是苦口婆心的勸諫,每天都要報出一大串數字,中心無非是說鶴舞地理複雜,窮的地方多得很,每年交那麼多稅就沒有錢治理鶴舞了,要知道朝廷可不會為鶴舞的天災人禍撥一兩銀子。

    正當迦嵐為稅賦操心的時候,朝廷中也有一些官員在動稅賦的腦子,於是某一天早朝地官少司徒向皇帝建議「增加鳴鳳兩倍的稅收用來做永州等受災郡縣的賑災之用」。

    就像這一年內偌娜的每一個重大舉措一樣,調鳴鳳稅負的命令一下又不知道讓多少官員為之皺眉。不過這一次苦苦勸諫的官員的數量比以往少了許多,勸諫的熱情也遠不如以往,或許官員們對於皇帝的固執和時不時出現的奇思怪想已經開始麻木,而偌娜對於勸諫的態度更是讓官員們畏懼。就連上幾次在朝堂上不惜和偌娜爭得面紅耳赤的西城照容和昭彤影也對這道詔書漠然以對,照容回家後忍不住對洛遠發了半天牢騷,無非是怨恨少司徒一門心思想要往上爬完全不顧百姓死活云云。洛遠自然是好言好語的勸慰了許久,想法設法讓照容開顏。事後照容拉著洛遠的手道:「卿總能讓我心情愉悅。能娶到卿是我的福氣。」洛遠難得聽到她說溫情的話,高興得一夜沒睡好,連著幾天見人都帶三分笑。

    幾天後偌娜正式頒布詔書將鳴鳳這一年的稅賦提高一倍,當日連夏官府的人都對此竊竊私語。西城玉台築這些天一直看母親為此事擔憂,也跟著多留了幾分心。午後一些高位官員湊在一起談論此事,玉台築沒資格參與可也放下手上的活著意聽著,不一會他這舉動便被迦嵐發現了,後者順勢問他如何看待此事。玉台築有一些猶豫,過了很久才道:「臣乃是夏官中人,不敢過問地官的事。」

    迦嵐笑了笑說:「這不過是吃完了午飯的閒談,並不是讓你到朝堂上去和人爭辯,談不上甚至職責之分。且說來聽聽。」

    「臣懂得少,只不過臣也當過幾年地方官。鳴鳳雖然富裕卻不是能像聚寶盆一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啊。朝廷徵收雙倍的稅,地方上的稅未必會減少,說不定還會跟著一起增加,這樣鳴鳳百姓的稅就會增加到四成、五成。不管多麼富裕的地方也承受不住這樣的重稅,只怕今年鳴鳳百姓要過一個艱難的冬天。蘇台雖然遭受了很嚴重的天災,可是上半年鳴鳳等地豐收;去年的收成也不錯;各地的官倉應該不至於空乏,並沒有到非要靠增加鳴鳳百姓的負擔來填補,而且還會讓百姓產生動盪之心……」說到最後一句話他有幾分擔心,看了看迦嵐的臉色。

    迦嵐看著他嘉許的笑了下:「玉台築說得一點不錯。不過鳴鳳應該不會因為增加一倍的稅就出現動盪不安,因為鳴鳳有一個非常了不起的郡守。」

    「安平王殿下。」

    「本王聽上一輩的人說玉夢王叔曾被稱為『宗室中最佳』。王叔會根據朝廷的規定調整地方稅負,不會讓百姓負擔過重。」

    「安平殿下是了不起的人,可蘇台郡縣中能有幾位安平王?鳴鳳的百姓不應該因為他們的勤奮努力反而承擔比別人更重的負擔。風調雨順是上蒼與神明給鳴鳳郡的財富,可不是給他們招惹禍端。」

    迦嵐苦笑起來,略微停頓了下道:「蘇郡的平叛如何?」

    「前兩日又報上一批俘獲的叛軍,周邊幾個郡也有捕獲。」

    「總數到了多少?」

    「已然……以萬數。」

    蘇台迦嵐一掌拍在桌子上,玉台築歎息著撿起被迦嵐丟在地上的「捷報」,苦笑著壓到公文的最下面。

    「不過一個縣尉起事,千把人跟隨,起事之初州郡無防備才攻下幾個縣城。朝廷以迅雷之勢鎮壓,短短十來天能有多少人『誓死跟隨』?到能抓出萬數的叛軍,且個個都是罪不容誅就地處決的極刑……」蘇台迦嵐搖了搖頭說不下去。玉台築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道:「殿下擔心重刑之下反生新變?」

    「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凡事都有個度量,所謂過猶不及。」

    「南安郡王二十多年前榜首出身,並非不懂這些道理的人。」

    「她不是不懂,而是太過心急得想要有驚天動地的作為。」

    「郡王在青州當了將近二十年知州,如今出任蘇郡郡守已可算破格之舉,位在二階下,又是皇室貴胄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依然急著要有驚天動地作為……難道是想要在京城六官裡爭奪一席之地?」

    「蘇郡之上也只有六官正副官長十二個職位能入她之眼,倒不知她看中了哪一個?玉台築,你怎麼看?」

    西城玉台築不知道這位大司馬這些天為什麼這麼熱衷於和他討論朝廷政務,而且專挑一些並不適合他來評論的話題。玉台築本性是一個瀟灑磊落的青年,但是生長在世代官宦,永寧城中只略微遜色於衛家的名門世族,加上自己也是京考進階在官場上五六年光陰,知道官場步步艱辛,但凡涉及朝政他是謹慎又謹慎。只怕說錯一句走錯一步誤了自己不要緊,牽扯到西城家族他就是千古罪人。

    和洛西城一樣,玉台築也不是一個多麼有雄心壯志的男子。當年他下定決心勤學苦讀以求京考進階而非琴棋書畫的作一個貴公子,主要來自於漣明蘇的一段話,這段話不但影響了他也影響了洛西城。漣明蘇和他們西城家頗有淵源,沒有西城照容不拘一格的提拔漣明蘇或許就只能以家奴的身份終了此生。漣明蘇飛黃騰達後照容向他要求的唯一「報答」便是教授她的兩個孩子——玉台築和洛西城。漣明蘇在這兩個孩子行拜師禮的第一天將玉台築留了下來對他說:「你是西城家當家的大公子,生下來就注定榮華富貴。窮人家的少年寒窗苦讀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貴族人家的女兒勤學苦練為了執掌門楣、光大家業;這兩點玉台築你都用不上。這書對你來說讀不讀都不重要,就算讀了,讀的好不好也無關緊要。」

    那一天漣明蘇一身青衣,明明是已經在五階可以服緋的人一下公堂依然喜歡一身青衫,後來他告訴他說「這是為了不忘出生寒素。」等到他即將服禮的時候問漣明蘇:「先生說我該不該去參加進階考?」

    漣明蘇看了他許久道:「若是問我,我希望你能參加進階考。或許很多人會覺得奇怪,像你這樣的貴族男子何必辛苦去考試,做官能得到的一切榮華富貴你都唾手可得。可是,不管是男子還是女子,生長在西城這樣的家族就注定要為家族奉獻,或者是心力,或者是人生——也就是你的婚姻。玉台築如果你不進階就只有守著一個女子度過一生這樣一條路,我希望你能參加進階考,成為一名朝廷的官員,或許不是太長,但是在你成親之前也能為百姓做一些好事;另外,更重要的是,進階能讓你增加一個選擇的餘地。如果家族的榮譽不能讓你得到一個好女子,你能對他們說『讓我用自己的能力為家族增光』。」

    一直以來,西城玉台築對自己便是這樣的要求,在遇到一個好女子之前,盡力為百姓做一些好事;然後,給自己更多的時間和自由,去尋找一段不會痛苦的姻緣。當然,他最希望的是能像他父親一樣,得到一個對他愛護到有幾分縱容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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