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上篇 第十三章 江山萬里,紅塵一夢 上
    少朝這一日宿在清平關中一戶中等人家家裡,早在劫掠清平關之前這座關城就已經是她的天下,滿佈眼線,軍中都不乏親信。她在丹霞山上討生活,如何不知清平關的要緊,扼守糧道,進可攻退可守,故而早早埋下伏筆,上次若非當地官府做得太絕,幾十條人命她恨不下心還真捨不得就此暴露。

    此刻在正房接了凝川,含笑道:「辛苦了。」

    凝川嫣然道:「為大姐做事是應該的,說什麼辛苦不辛苦的。不過——」

    少朝見她臉上有猶豫之色,淡淡道:「有什麼疑問就問。」

    「是——凝川不明白,大姐為什麼要寫那麼封信。」

    「衛方官聲素好,西城照容更是愛民如子,我盼丹霞父老從此能安寧度日,凝川覺得這樣不好麼?」

    「可是,那邊的意思……」

    「不用管。」

    「大姐昔日答應過那邊的人,如今輕易放過衛方只怕那邊會起疑心。」

    「她愛怎麼想都可以,我少朝笑傲丹霞連朝廷都不怕還怕她麼!再說,當初我答應順從於她也是為了她有愛民之心,並不是為了別的。凝川,你也以為我稀罕那點榮華富貴?」

    凝川哈哈一笑說大姐是英雄,當然不會把那些俗名俗物放在心上。她說我本想大家是結過盟的,江湖上最重義氣,既然大姐有這樣一份思量小妹我就不再多說了。

    少朝點點頭,過了一會突然道:「你代我寫一封信,找一個可靠的人送過去。」

    「送給誰?」

    「明知故問!」

    凝川哈哈大笑。

    少朝白了她一眼,喃喃道:「不知道京城那裡又怎樣了……」

    曾水跟隨花子夜已經有十年時光,第一次見到蘇台花子夜時他還只是皇次子,愛穿素色衣衫眉目如畫。那時曾水十七歲家裡托遍了門路花光了家產才給他爭到個侍衛的職務,也虧得他命好,沒多久就被調入宮貼身護衛花子夜。

    蘇台有家名人家的女兒讀書不好還能見習進階,若是只生了個兒子,又讀不出書,便只有兩條路來保家名。一是尋一個有前途的女子召進來當迎門,可他偏偏生得不漂亮家產也不怎麼多,真有能耐的女子還看不上他們家。另一條就是當侍衛,男子的力氣總比女子大一些,宮廷侍衛裡以男子居多,運氣好自然有前程。

    曾水就是這種有運氣的人,花子夜每向前一步,他的地位也跟著上升。如今已經是正親王府侍衛統領,也是花子夜的親信。

    這日曾水和往常一樣在皇宮角門外侯著主子面聖,到了午後他已經餓得咕咕叫的時候但聽裡面喊「正親王殿下起駕」,慌忙迎上前,一望過去心中頓時咯登一下暗叫不好。但見花子夜快步往外走來,那速度已經不能叫走,簡直是低了頭一門心思往外衝。曾水知道自己的主子但凡心情好,步子總是不緊不慢瀟灑優美,還喜歡與人說話,可要是心情一差走路就快,也不看人,今兒這光景怕是一臉難看。

    果然,花子夜沉著臉出來,曾水在馬車前彎下腰恭候主子上車,可他剛走到車邊突然一甩手喝道:「備馬!」曾水一愣,心想堂堂一個正親王下朝回府卻是騎著馬滿大街亂轉那成何體統,當下低聲道:「王,您日常的坐騎在府裡沒牽出來。」花子夜又是一甩袖子,一言不發到他的馬前翻身而上。曾水那匹馬也是百種選一的良馬,認主人,頓時要撒野,幸好他腦子轉得快撲上去親自牽了安撫要愛騎別和背上人拗。

    「本王要出城散心!」

    曾水見他的神情知道這會兒勸什麼都是聽不進的,自己騎了手下的馬匹跟上,又選了幾個能幹的侍衛跟從。但見花子夜也沒有明確目標,騎在馬上魂不守舍,速度卻很快,轉眼這一行人就出了城門往皎原方向走去。一出城曾水心裡更慌,又暗中吩咐一個侍衛快馬回府多帶些人跟過來,那人問目標他也沒個准,看看天色估摸今天是回不去了想了想說了句「琴林別業」。一面望望臉色有如寒冬的主子,心道自從少王傅外放後主子出宮時臉色難看的日子越來越多了,哎,今兒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這一日朝廷上爭論不休的是前幾日京畿、沈留郡、白水郡這三地郡守上的折子,三地郡守均請求皇帝再免一季賦稅。

    去年凜霜、扶風等南北及京畿十餘郡都受到嚴重兵災,秋日各郡郡守和各州知州紛紛上書朝廷請求減免賦稅。偌娜於是年十月下旨各地官府務須徹查當地百姓受災情況並及時上報朝廷,以便減輕當年賦稅和徭役。然而,各地官府已經來不及在徵稅截至之前完成上報,不久,朝廷又下達命令,凡是來不及上報的郡縣均按舊例收取,多收取的部分明年抵扣。

    屆時,殿上書記昭彤影上書道:「前番陛下下旨免除扶風、凜霜等地賦稅一年,消息所到之處百姓額首相慶。如今又令收取如舊,百姓又復哀傷,如此反覆,讓天下人覺得聖上說話不算數。」

    花子夜回答道:「這是因為各地來不及上報實際損傷情況,如果全部免除,有些地方其實並未遭敵軍掠奪,豈不是無謂的減少了朝廷收入。今年先按照舊例收取,多收得明年抵扣就可以了,並不委屈百姓。」

    昭彤影又上書:「百姓遭到敵國軍隊掠奪,家園荒廢、財產盡失,很多人家錯過了春耕,如今連餬口糧食都沒有了。今年應該是這些百姓最艱難的一年,真的能夠熬過去,到明年也就恢復了。陛下前番免除賦稅是雪中送炭,而今採用明年抵扣是錦上添花。雪中送炭和錦上添花哪一種更能贏得民心,陛下當然是知道的吧?」

    這一次折子送上去連回音也沒有一個,朝廷照樣收賦稅。而秋收後冬官又提議整修各地受損城防,於是徭役也一點沒有減輕。

    到了今年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果然出現了昭彤影的預言,邊關很多地方發生了饑荒,一免一征的旨令反而激起百姓的憤怒,清平關的那場動盪也與此多少有關係。於是當這一年各地請求減免的折子上來後花子夜全力,並請求偌娜下旨令各地上報去年多繳納的稅賦,並令地官按照去年的旨意加以返回。哪裡想到折子遞上去卻被偌娜毫不客氣的駁回,他朝堂上問起,琴林葉芝不輕不重一句「收都收上來,如今各處都要重建,百廢待興,朝廷也正是用錢的時候。」花子夜頓時大怒說皇上去年下旨減免,因為來不及統計才暫時按照原來的賦稅徵收,說好今年退回,你這麼說是要讓皇上失信於天下百姓麼?

    琴林葉芝又回道:「殿下可知道扶風、凜霜的軍餉已經欠了兩個月。」

    說到今年的減免紫千反駁西城照容說:「這天下的人本就該與朝廷共患難,國庫都快空了他們還要減免,要朝廷去喝西北風麼?」

    西城照容毫不客氣的回道:「如果要與朝廷共患難,就該從我們這些人開始,第一個就該請皇上下旨減少大家的薪俸。」

    朝堂之上眾官爭論不休,最後偌娜說了句,朕也知道百姓生計艱難,但朝廷絕對不能國庫空虛,這稅賦照常收吧,不過永寧城去年被圍了那麼久也難為百姓了,京畿減半。

    當下照容和迦嵐幾個面面相覷,偏偏這日大宰生病告假,偌娜說完就令退朝,照容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跟進去求見。花子夜卻沒有放棄,下了朝就直奔後宮。他心裡清楚,偌娜之所以不肯減免稅賦全因為半個月前她要重新修建去年京城被圍時損毀的「桐香殿」,這是皇家消夏的離宮,偌娜怕熱,每到夏天都要到那裡住一陣。然而天官內府回話說戰後到處都要修繕,去年又減免了一些稅賦,內府也跟著削減經費,一時拿不出那麼大一筆。偌娜自然要他們向地官伸手,結果外府等列了林林總總一大堆理由總之一句話「沒錢」。

    花子夜見到偌娜後兩人的談話也不怎麼順利,說到後來花子夜一時衝動將「修建離宮」這件事說了出來,還說皇上為了一己私慾不顧天下百姓的安泰,這豈是明君的行為,辜負了愛紋鏡雅皇帝的教導等等。偌娜最討厭別人拿先皇來壓,臉色一沉將茶杯丟在地上趕他出去。花子夜已經夠生氣了,哪裡想到還沒出宮門又被皇太后召去,一進門就對他一陣數落,說他在朝堂上和皇帝唱對台戲,又說他對皇帝說話時越來越沒有做臣子的樣子等等。罵的花子夜完全抬不起頭來,熬了一個時辰才逃出來,又是生氣又是委屈;想想過去遇到這番疑難之事總有水影在他身邊,且總能安排的妥妥當當,如今那人被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遠遠丟到丹霞不說還好像稱此機會故意事事為難。

    這麼想著心中說不出的煩悶,也就沒心思管自己到了什麼地方,只一味催馬,根本連東南西北都不分。也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但聽身後曾水一聲驚呼:「殿下,那地方去不得的——」

    花子夜猛然一驚,抬眼看去見自己一路策馬也不知怎的居然走到了皇陵一帶。所見乃是一處宮闕,說是宮闕其實頗為寒素,屋宇依山勢而建,均是樸素的白牆黛瓦,門前又有士兵守著。花子夜心中也是一驚暗道「我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了」,若換了平時定然搖搖頭立時離開。可今日他滿肚子火,又聽身後曾水一口一個「這地方去不得」,一股無名火升起,冷冷道:「本王要進去看看。」

    曾水嚇得都忘了開口,又聽那人繼續道:「這天下有多少地方是本王去不得的!」

    一聽這話,正親王府侍衛統領知道主子氣還沒消,依舊是不可理喻的狀態,當下上前與士兵打交道。這些士兵都打從在這裡看守起整整兩年多沒見有人來過,也不知如何是好,當下一個人飛奔著去回報上司。花子夜正在氣頭上哪裡有耐心等一個低級軍官來指示,一拎馬就往裡面闖,見士兵要上來攔,一聲怒喝:「什麼人敢阻攔本王!」隨著喝聲身後幾個侍衛武器出鞘,士兵們見到這個陣式哪裡還敢阻攔,一個個訕訕退開暗地裡祈求不要為此丟了腦袋。

    一進門忍不住「啊——」了一聲,這地方他聞名已久卻是第一次進來。剛才遠處看白牆黛瓦掩映綠樹之中頗有幾分詩情畫意,真正一進門卻見到處漆水剝落,地上落葉層層疊疊也不知道有多厚,一眼看到的幾間房子連門破了一半。曾水見主子一進來就愣住,上前道:「王,這地方亂七八糟的,別進去了。」

    他哼了一聲,索性下馬徑直走進去,見此地雖然慘敗不堪,地方倒是一點不小,隱約還能看到一些初建時的格局。一道長廊不知道是遭過天火還是有人不小心走了水,已經燒燬一大半,剩下的原本紅漆柱子也被熏得變了顏色,叫人不敢往裡面走。

    幾個人走出去二三十步卻聽一個聲音道:「什麼人闖進來!」

    一轉身,說話之人正從一叢灌木後轉出來,花子夜乍然看到她的臉頓時倒退了幾步,伸出手一指:「站住!」侍衛們也搶上前來,又是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音。

    來人是一名半老女子,臉上卻橫七縱八一條條的都是刀傷,條條深深刻入肌膚,也不知當初什麼人如此殘忍。這婦人也後退一步,倒是一點不慌張,整衣跪下道:「奴婢參見正親王殿下。」花子夜見她衣服上雖然都是補丁到洗得很乾淨,看行禮的樣子也是受過訓練的宮女,嗯了一聲後道:「嘉幽郡王呢?」

    「回殿下,郡王在院內讀書。」

    花子夜口中的嘉幽郡王就是蘇檯曆兩百二十一年因謀反被幽禁於皇陵的前永平親王蘇台丹綾。丹綾叛亂失敗後家產被充公,家人大多發配各地,幸好她沒有成親也沒有子嗣,自己被奪走永平親王的封號,改冊嘉幽郡王。而花子夜當下所在之地原本為讓參拜皇陵的皇族子弟休息所用的離宮,可從修建好的第一天起就變成專門幽禁皇族子弟的地方。但凡進了這個門的人不到死的那天是再也沒有機會踏出去一步了,美其名曰長伴皇陵,且人人都還頂著「幽」、「隱」、「息」等字眼的爵位,可實際上過得也就比天牢囚犯好上那麼一點,更不用指望能按照王爵規定來受供奉了。到蘇台歷史兩百二十五年,一度意氣風發的丹綾已經在這荒草廢墟中度過兩年多光陰。

    「領路——」

    曾水聽這兩個字出口頓時一陣頭暈,心道今天這禍可闖大了,若是讓皇太后知道他陪著正親王到了這麼一個地方,只怕腦袋都保不住。然而花子夜的臉色依舊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真要阻攔恐怕也活不了,只能苦著臉看著那醜臉婦人應聲起身帶著往裡面走。

    所謂內院,殘破情形和外面也差不多,只是略微乾淨了一點,可見是有人常年居住的。一邊走的時候婦人解釋說剛剛以為又是士兵喝醉了酒闖進來搗亂,所以衝撞了殿下。花子夜皺了皺眉丟了一個眼色給曾水,要他記著回去找京營提督問罪。婦人左右看了看「咦」了一聲道「剛剛還在的啊——」

    曾水正要發作,卻聽一人道:「澄姑,衣服還沒有拿過來?」然後也是「咦」的一聲,一人從一間勉強算是門窗完整的房中走出,在門邊停了一下目光一一掃過。旋即緩緩走上前道:「罪臣丹綾見過正親王殿下。」

    蘇台丹綾這一年二十八歲,長花子夜一歲,她是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容貌非常奇特,不是說不好看,而是不屬於女子的那種好看。也就是說,她女生男相,若是男子必定俊美驚人,生在女子身上就有一種特異味道。在皇族子弟中她也以聰明過人、文武雙全著稱,昔日她曾為迦嵐的伴讀,太子傅稱讚她與迦嵐、清揚三人為「皇族中第一等」。花子夜印象中這個小皇姑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的模樣,指點江山、縱論朝政,領軍佈陣指揮若定,騎在馬上的那種風姿叫人見之驚心。然而,這時看眼前人,容貌倒似比清揚還年長,衣裳上總算補釘還沒有,可是洗得早已掉了顏色,看上去就越發慘淡。

    花子夜猶豫許久還是叫了聲「皇姑姑」。

    丹綾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笑了一陣後突然正色道:「沒想到殿下還認我這個皇姑。殿下裡面請,可惜今日我這個做姑姑的拿不出像樣的東西來招待你了。」

    花子夜看看房子咳嗽一聲訕訕道天氣不錯還是坐外面吧,青山如黛景色不錯。丹綾又是哈哈一陣笑引著他在樹下還算乾淨的石凳上坐下,又吩咐那容貌奇醜的婦人上茶,一邊還東張西望了一番說「小少爺哪裡去了?」

    婦人也跟著四處張望,丹綾揮了揮手說:「不要管他了,拿最好的茶葉出來。」

    花子夜忙著擺擺手道:「皇姑姑不用忙,清水就好。」

    兩人相對好半天沒話,丹綾幾年幽禁下來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爭強好勝的永平親王,反正她什麼都少唯獨時間最多,花子夜不開口她有的是耐心等。果然花子夜是沒有那份耐心的,咳嗽一聲道:「那人是——」正好那婦人上茶後退下,給他找到一個話頭。

    「那是敬皇帝時就在宮中的宮女。不知道的罪過什麼人弄得如此樣貌還被送到皇陵,我身邊沒幾個人可用,就想法子要了她來。容貌是嚇人了點,可心靈手巧,也懂規矩,這些年虧了她伺候。」

    花子夜歎了口氣溫言道:「底下人不會做事,皇姑姑吃苦了,本王回城後就送幾個人過來伺候。」

    丹綾搖搖淡淡道:「多謝殿下,罪臣心領了,就不要讓人過來跟著我受苦。」

    又冷場了好一會,他遲疑道:「皇姑姑你……你當年……」

    「殿下想要問我當年明明權傾天下,又為什麼要走出萬劫不復的一步?」

    「……」

    「殿下是否還想問我今日這般模樣可悔不當初?」

    「……」

    「殿下,雖然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可是……可是若叫我重來一次,還是如此。」

    「這是為何?皇姑姑昔日顯貴無比,又手握重兵,地位僅在正親王之下,比我王姐還要高出幾分。你又為何……」

    「殿下,權力此物一旦品嚐過就再也放不了了,尤其是一度被倚重後再被拋棄,那種痛苦更比失卻權力要重。不錯,先皇在世的時候我的確權傾天下,所以我安得下心。然而,今上登基後我一日日覺得皇上已經不再需要我了,皇上有了殿下您,對於前代重臣是再也不放在眼中了。那時我時時刻刻都能感到皇上對我的疏遠,想當初先皇握著我的手要我輔佐新君,而皇太子也哭著對我說『請皇姑姑幫我』,然而先皇屍骨未寒,新君就已經嫌棄舊人,剛剛坐穩了皇位就要把扶她上寶座的人踢得遠遠的,我受不了這種被背叛的滋味。端孝親王能夠忍受一夜之間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變得閒雲野鶴,我忍受不了。殿下,那一年罪臣才二十六歲,一想到此後的歲月要象端孝親王和宋王那般度過,我寧可……」她沒有說下去,化作淡淡一笑。

    花子夜做夢都想不到丹綾在經過兩年幽禁生活後居然還能說出這麼一段話來,一時什麼都說不出,可心中卻沒有應該出現的憤怒,反而跟著傷感起來,還多少生了一點歉疚。覺察到自己的異樣時他嚇了一大跳,想要告辭,人剛剛站起來就見那個醜婦人又出現了,緩緩道:「郡王,小少爺找到了。」也不等丹綾回話從身後拉出一個少年往前一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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