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上篇 第二十一章 山城夜話 3
    瑛白轉身望著他略微一怔,隨即上前雙手攙扶,皺眉道:「小兄弟這是什麼意思?」

    「大人不必偽裝。十來年前日照曾見過大人好幾次,大人的樣貌並沒有大變化,您就是昔日的地官司救,而今鶴舞司寇大人白皖。」

    那人雙眉緊鎖,過了好半天忽然哈哈一笑,眉間舒展笑道:「你真是好記性,那時你還是尚未服禮的孩子吧。而今已經長大成人,一點都認不出來了。」

    日照笑道:「大人風采依舊。」

    「你那時跟隨後宮教習弓馬的女官,那人和我有些沾親帶故,帶你到我這裡玩過幾次,沒想到那麼多年過去你居然還能記得。」

    「大人帶日照甚為親切,日照感恩戴德,不曾有一日忘懷。」說到這裡,他後退一步再度跪倒:「求大人救我家主人。」

    白皖又一挑眉:「你家主人……難道晉王殿下被困?」略一頓搖了搖頭:「不可能,殿下過鶴舞時我尚在明州,推算時日早該過了此地。」

    「不是晉王。殿下安然無恙,在京城已經行了服禮大典。」

    「那你家主人……」

    「小人伺候的是晉王府司殿女官。」

    他一下子還真想不起晉王的司殿是什麼人,正想著就聽日照道:「女官兼拜少王傅,現任丹霞郡司制,也在正親王花子夜殿下軍前聽令……」

    「哦——原來是少王傅水影。她在明州建了大功,怎麼,還未回到白鶴關?」

    「小人位卑,不能在軍中效力,並未陪伴主人前往鶴舞。前些日子在丹州聽到家朱被困潮陽縣,又說山賊遷怒丹霞眾官,要拿家主為那些被誘殺的匪首報仇。」

    「嗯,那你不請丹霞郡守發兵,一個人到此地為何,又要本官幫你什麼?」

    「小人在丹州聽到消息後心急如焚,日照這樣卑賤之人不能知道郡守府的舉動,又不甘束手無策,故而到此,但求早日與家主相見,請大人援手。」說話間叩了下去。白皖連連擺手,又一次將他扶起,苦笑道:「你這傻孩子,你忠誠可嘉,可你單槍匹馬去了何用?莫要說救王傅,能不能活著看到潮陽縣城都難說。」

    日照淡淡笑著:「大人,日照既然到了這裡就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不過日照也不是一味魯莽,只要能讓我出城,小人有七成把握能救出家主,而且還能解潮陽之圍。」

    白皖大吃一驚,望著他道:「此話怎講?」

    「大人品行高貴,故而日照敢將此事相告,不過,此事可大可小。大人,在日照講述之前,小的要說明,以下一切皆是日照擅自作主,與我家主人無關,將來要是有小人用此事對我家主人不利,請大人記得今天的話,為我家主人作證。」說罷,也不等白皖答覆,上前雙手呈上一物:「請大人過目。」

    白皖見是一封信,信封上沒有寫字,也沒有封口,打開來一看頓時變色,起身又將門窗檢查了一遍方返回,正色道:「你可知道這是什麼人?」

    「少朝——丹霞郡匪首。也有說不單丹霞,丹霞山以南四郡二十一州的山賊都唯她馬首是瞻。」

    「你——這東西從何而來?」

    「小人去求來的。」

    「什麼?」

    「小人離開丹州後想到既然少朝被稱作丹霞匪首,或許丹霞郡的山賊都聽她的話,所以就上了丹霞山求見少朝,求到了這封信。」

    清平關陷落一事讓少朝兩個字傳遍全國,她名氣實在是太響了,故而白皖一見之下大吃一驚。他畢竟是擔任鶴舞司寇見過大世面的人,不一會就平靜下來,雖聽日照這些話說得奇怪卻也不見震驚之色,平平靜靜道:「那你又如何能讓她寫出這樣一封信?怎樣能讓她這個丹霞匪首親筆書信要襄南那些盜寇放你家主人一條生路?」

    日照神色泰然,在白皖銳利目光下沒有半點畏懼,緩緩道:「小的不過是說動了少朝,叫她相信若只是想要為那些被誘殺之人報仇,靠他們殺州官圍潮陽是沒有用的。誘殺一事乃是元楚所為,與我家主人何干。就是殺了家主,那些人九泉之下就會高興?那元楚現下在丹州快快活活當她的司救,看樣子過些日子還要高昇。不錯,她少朝兵強馬壯,可她能打下丹州?」

    白皖聽到這裡微微一笑道:「不過,她要真有這能耐,早就動手了。」

    日照聽了一愣,心道「啊呀,和我說的一模一樣」。當時少朝還真的冷笑一聲說:「日照,你當我真的沒這個能耐?」當時旁邊還有好幾家首領,一陣鼓噪,一個個柳眉倒豎彷彿一句話不中聽就要斬殺他當場。他冷笑一聲:「各位要是真有這能耐,直接拿了元楚不好?犯得著圍著潮陽縣和家主過不去?」

    當下又道:「小的又對她說家主嫉惡如仇,誘殺一事有違禮法,我家主人若是在丹州絕不會放任如此惡行。少朝若是肯援救我家主人,家主脫困後一定會彈劾元楚,還各位一個公道。」

    「她居然信你?」

    日照一笑,當時少朝也說:「我如何信你?若是司制大人在這裡,親手寫下字據,到還能相信。你一個奴僕,空口白話,叫我如何相信?」他目光一轉望定眾人,緩緩道:「殺了我家主人,百害無一利;放了我家主人,還有一線復仇之望。」

    「大人,」他含笑道:「只要他們真的只不過想復仇,那就別無他選。家主新立戰功,退敵於無形,正當天下聞名之時,襄南盜匪若是殺了她,就是殺了保國之英雄。世人定會百般唾棄,與其如此,不如將希望放在家主身上。大人,您說是不是?」

    「的確有道理。只要他們的確只是想要復仇,確能信你。」

    「少朝怎麼想日照不敢妄下斷言,可襄南匪首確是一心復仇。再說了,當時旁邊那麼多頭領,少朝就算真有什麼想法,也只能收拾起來。」

    白皖聽到這裡撫掌大笑。

    他在沈縣很有些日子,襄南誘殺一事知道得清清楚楚。更知道當下圍困潮陽的匪首乃是被誘殺匪首的丈夫,本是好人家的男子,出嫁從妻才上了山,一直安分守己,在山上也只是耕田種地,從不劫道分贓,原本沒指揮過人馬。這一次妻子慘死之後為了復仇,他散盡家財登高一呼,居然讓其妻舊部追隨馬後,這才有後面的火燒州府,斬殺官員。

    想到這裡笑聲一停,正色道:「你忠心可表,也確實有所準備。可本官不想幫你。」

    「為何?」

    「本官的事情你是知道的,這世上有一個人本官終身不想見。日照——你可知沈縣知縣是什麼人?」

    日照心中一硌楞,心道「不會吧,不會這麼倒霉,偏偏是那個人?」白皖看著他臉色變化淡淡一笑:「不錯。就是你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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