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暗如一口茶噴在地上,差點脫口說「你腦子壞了——如果正親王都保不住,我們家吃飽了沒事幹去湊什麼熱鬧?」可接觸到女兒投過來的眼光後懷著「不要為了外人和好不容易回家一次的女兒吵架」的念頭,讓那句話終結在肚子裡。
秋水清多少看出了母親的心思,自此想要開口,最終說的是「弟弟要不要去參選?」
秋水清不是獨子,下面還有四名同母異父的弟弟,既然是「異父」自然全都是庶出。說起來京城幾大世家當家的婚配各有特色,西城照容與衛方是情投意合、生死相許;衛暗如就沒有那麼幸福了。衛暗如容貌秀美,風姿綽約,少年時候就被稱為「稀世美人」,即使到了如今四十六歲的年紀照樣光彩照人。秉承衛家的傳統,衛暗如二十四歲時迎娶了進階考一等第一出身的一個平民男子。這位衛家家長的夫婿果然不負眾望的能幹,在官場上和妻子齊頭並進,甚至比妻子更早一點登上一位的寶座。也許就是太能幹了,夫妻倆人很難好好相處,新婚燕爾時候還能彼此諒解,也有過一段甜蜜歲月,秋水清就是那纏綿光景的「見證品」。可隨著兩人官職越高,矛盾也越尖銳,到了秋水清十歲後,兩人徹底分房而居,而衛暗如也就一個個側室往家裡迎。當下次子在鳴鳳軍前效力、第三子剛剛行過服禮,最小的那個還未滿十歲。被秋水清問起的自然就是這家的三公子。
衛暗如笑了笑道:「你那弟弟頑劣任性,生得也不見得有多好看。就是許給名門大戶我還怕他將來被妻家休,送到宮裡,我看算了吧,弄得不好把整個衛家的榮耀都叫他毀了。」
秋水清和這幾個庶出的弟弟沒多大感情,既然知道母親不打算淌這個渾水也就罷了。當下又說等到遴選一開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走門路,估計來煩她的人也不會少,進不了宮就一定會到衛家來煩,請母親大人一概幫我推托了,重話往下丟就是了。衛暗如聽了她這種口氣只是淡淡一笑。
母女倆好不容易談完那些一不小心就會引發家庭爭端的正事,做女兒的正想要表現一下孝心噓寒問暖一番順便撒個嬌,偏偏這個時候有人來報說衛方和西城靜選在前廳等候。
當今西城家當家主夫的衛方是衛暗如族弟,兩人自小一起讀書手足之情倒比同胞姐弟還要深上那麼幾分。另外,衛暗如對這個弟弟的人生進展也十分滿意,認為他算是給衛家增光添彩的那一類子弟;嫁的好不說,自己也很爭氣,外甥女靜選眼看著也是能讓西城家繼續光榮的人選。
秋水清十一歲入宮為下位女官,自那一天起,與童年這兩個字徹底絕緣。而靜選則先後在著名書院和太學院求學,直到十九歲那年通過進階考,在西城照容寬鬆的家教和洛遠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度過堪稱完美的童年和鮮衣怒馬的少年。故而這兩個人雖然是親戚,年齡身份也相當,交往的並不如他們母親們希望的那麼密切,相反,多少還有點互相看不慣對方。秋水清覺得靜選身上怎麼看都有一種京考入仕之人的自命清高;靜選則受不了秋水清那種後宮中人對玩弄權術的熱情。兩人每次見面都免不了互相揶揄幾句,但像現在這樣,一方徹底沉著臉就差沒在額頭上寫上「興師問罪」四個字的情形倒也很少發生。
果然,衛方見她們兩人進來一句客套話不說,把一樣東西往桌上一放,冷冷道:「姐姐,不是我這個當弟弟的要說什麼,可這件事侄女做的太不像話了。」
秋水清面對母親投來的疑問目光苦笑道:「我這是做了什麼了?我怎麼不記得有做對不起表姐的事?」一邊拿起桌上那可疑的東西,一看之下也是「啊」的一聲,隨即像被燙到了一樣放開,皺眉道:「這關我什麼事,我除非瘋了才會把玉台築算入皇后備選。玉台築服禮那天我也在場,又不是不知道他行了暖席禮。」
靜選正要開口,被衛方攔住,他見秋水清的神情不像作假,沉吟一下道:「你真的不知情?可是靜選記得,有一次你們——」
「方叔叔,我是有一次對人說過,西城家有一個人是我心中極好的后妃人選。可我心中想的人絕不是玉台築,而是洛西城,那個如玉如珠的美少年。行過暖席禮的人來當皇后備選,大司禮是在拿皇家的體面開玩笑!」
「暖席」是安靖國「服禮」中的一環,起源於西珉,本來只為女子操辦,在十六歲生日那天舉行,被視作安靖國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服禮只是一個統稱,其間還有許多花樣。比如謝恩禮、及笄禮、更服禮、持觴禮等等,而服禮最後一禮就是「暖席禮」。所謂「暖席」顧名思義,就是由親長選擇合適的男子與服禮之人行房,讓服禮之人從此瞭解歡愛的意味,表示正式成年,可以成家立業。清渺王朝初期,安靖開始流行給男子行服禮,當然不含暖席之禮。到了清渺王朝中後期,一些貴族人家在兒子成年之時,也開始選擇合適的女子為其暖席。剛興起時自然受到不少非議,到了蘇台王朝也就為大眾接受,不過一些重視男子貞節的人家當然不會行「暖席禮」。蘇台宮制,皇后、四妃、正、和親王妃必須以清白貞素之身入宮,這一次皇帝下詔雖然也會選妃嬪,但以選後為主,春官居然挑選行過暖席禮的西城照容次子西城玉台築為備選,顯然是不太合適的。
此外,玉台築即使中選,由於不是貞素之身,不得冊妃,最多只能從婕妤開始;這樣的安排顯然不符合他京城五大名門家主正出的身份。也就難怪衛方與西城靜選一看之下會如此吃驚,來不及仔細想就跑來興師問罪了。
秋水清本來有點生氣,等弄明白事情後也知道這不是能夠玩笑的,靜下心來將事情思考一番,緩緩道:「大司徒這些年來可曾開罪過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