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賦 上篇 第五章 邊關四鎮 一
    西城照容一聽說丈夫和女兒下午的舉動就把他們兩個好生嘲笑了一番,尤其在打發走靜選後更說丈夫,靜選年輕難免衝動,你怎麼也跟著一起糊塗了。看到衛方不服氣的神色,照容歎了口氣道:「秋水清把她女官長的職務看得比什麼都高,她是個負責的人,不會拿選後大事來玩笑。玉台築從來都不是她心目的皇后人選,當初我聽靜選複述她那句話,就知道說的是西城那孩子。」

    隨即又道:「在我看來,也不見得就是紫名彥要和我們家過不去。進宮這種事誰都說不準是福是禍,即便我們的孩兒行過暖席禮只能為嬪侍,可誰敢說他就一定得不到皇上的寵愛。自古以來,後宮中一鳴驚人、父憑子貴的例子還少麼。不要說我們孩兒是公卿世家子,以往還有過出生青樓而兩代母儀。」

    衛方見她語氣是在說教和神情中分明有一些難以捉摸的東西,有一點悲哀也有一點苦悶,又問她到底是想到了什麼。照容猶豫了很久才道:「皇上選妃並不僅僅是為了傳宗接代或愉悅閨房,另外還有……」

    他一個激靈,驚呼道:「照容——」

    「你也想到了。是啊,還有一點就是控制群臣和安撫四夷。歷來後宮妃子多出於顯貴世家,即是皇恩布澤,也是讓這些人家把骨肉至親送到宮裡做人質。方,我們西城家已經兩代為官長,恐怕……」她沒有說下去,做臣子的到底還是出不了對皇家不敬的話。

    衛方卻沒有她那麼多顧慮,皺眉道:「就像是……當年丹惠妃那樣?」

    照容默然不語。

    蘇檯曆兩百二十四年發生的兵禍是蘇台建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雖然從損失上來說遠遠比不過八十四年和一百三十二年的一次外敵入侵和一次內亂;但堂堂皇都被敵人圍困月餘,朝廷重臣乃至公卿貴族人人上城迎戰,皇宮幾乎絕糧,這樣的悲劇還是破天荒頭一回。有人說恐怕當初蘇台建國時京城一戰的慘烈還不到這一次的三成。

    而作為這件悲劇必須承擔責任的人,當時的大司馬丹舒遙已經在天牢中差不多過了半年時光。出生將官世家的丹舒遙為家中獨子,也正因為這個原因自小學文習武,其母常說自己這個兒子「雖為鬚眉,其志其才不下巾幗,丹家光耀門楣或許要落在他身上」。事實也正是如此,丹舒遙十五上戰場,其間經歷數百次生死之戰,硬是從一個十位軍士一步步攀到鎮西將軍職位,並最終成為六官官長之一,掌握天下兵馬大權的大司馬。

    丹舒遙與青梅竹馬的世交人家女子成親,兩人情投意合、相互扶持,直到死亡逼迫他們中道分離,就這樣丹舒遙依然無法忘卻夫妻情深,選擇了獨身終老。他的女兒夕然、內侄流珩都在他當年發跡的扶風軍前效力;丹舒遙下獄之後夕然幾次請求返回京城為父親奔走,都被自己的上司,也就是現任扶風大都督邯鄲.蓼拒絕。

    事實上,很多人丹舒遙下獄之事都表示同情的人其實不少,就連上書求情的都能找出十來份卻石沉大海。私底下提起來,都知道實際應該為此負責人的是正親王花子夜。畢竟當時還是實質上攝政王的花子夜沒有重視北辰的突襲,發兵不利、應對緩慢,之後又盲目抽調各地軍隊,結果中了北辰聲東擊西之計,導致京城方面守軍空虛,這才有後來圍城之禍。然而,正親王是不能被問責的,歷來只有斷頭、抄家、滅門和終身幽禁的正親王,沒有被抓到天牢中接受秋官、天官審問的正親王。

    但是,國家遭受了這樣的痛苦,皇室的榮譽被破壞,是必須要找一個人來承擔責任的;這一次,不幸的成為花子夜替罪羊的就是丹舒遙。然而,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遠比放在檯面上的理由要複雜得多。

    丹舒遙之前,擔任大司馬的是當今琴林皇太后的生母琴林燕敏,然而先皇駕崩前兩天,突然頒布詔書,雲燕敏為國操勞已久,且久病纏身,不忍其繼續辛苦,故而封安國公退養天年;以少司馬丹舒遙為大司馬,代燕敏之職。

    詔書一下,燕敏和琴林家的反映可想而知。當夜德妃與琴林映雪就親自前往丹舒遙的少司馬府,想要迫使他主動拒絕接任,這樣燕敏就可以在新君登基後「勉為其難」的繼續「為國效忠」。然而,丹舒遙的回答是:「天子不棄,臣安敢自棄。」硬是趕在皇帝嚥氣之前接受了大司馬印。這官印一接,新君也無可奈何,總不能先皇剛剛嚥氣,繼承人就忙著推翻遺詔。這個虧吃的燕敏憤怒至極,愛紋鏡雅駕崩的當天她也被氣的吐了血,三個月後這位新任安國公就「追隨先皇而去」了。有了這段插曲,丹舒遙與琴林家的梁子就算是結徹底了,天下無事則罷,既然有了機會,琴林皇太后還不報這間接殺母之仇。

    愛紋鏡雅皇帝氣死琴林燕敏的詔書出於當時的女官長水影之手,加上愛紋鏡雅駕崩前一個月起就很少召見大臣和宗室,雖然立偌娜為太子,也只見了她三次。而朝夕陪伴在他身邊的高官只有三位女官長水影一人。皇太后和琴林映雪等人面對喪母之痛,自然而然遷怒於起草詔書的人,更猜測以上總總均出自於年輕女官長的意見。有那麼一種傳說,說是先皇駕崩的當天映雪向皇太后獻上一個計策說既然「先皇生前寵愛女官長至極,不如讓女官長隨先皇地下吧」。皇太后確有此念頭,然而花子夜說了一句「父皇遺詔不可違,再說女官長這些日子來衣不解帶的侍奉父皇,也是代我們這些子女盡孝,暫時就這樣吧」。皇太后那個時候正忙於為花子夜樹立威信,故而不方便駁斥他的意思,於是新任少王傅的命就這麼多留了幾天,然而當半年之後琴林家重拾舊話時悲哀的發現那個人已經有了新的依仗。

    這一年春天,差不多就是春闈開科的時候,蘇台朝廷終於勉強收拾完了戰爭帶來的爛攤子,開始「秋後算賬」,也就是對那些失職的官員進行清算。前任凜霜大提督自然不用說,就連根本沒有錯,完全因為花子夜胡亂調動兵馬才害得扶風被襲擊、三州淪陷的邯鄲蓼也被降職兩階,只不過暫時沒有合適的替補,才繼續留用軍前。然後,從凜霜到京城,其間先後淪陷的大小四十餘座城池、五個要塞,所有的官員和將軍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懲罰,或者羈押待審。

    事實上,對於如此大規模的追究,蘇台迦嵐始終是反對的。她曾對昭彤影說「自古用兵決勝於廟堂,兩軍對壘已是其次。一兩個城池淪陷,是將軍無能;可若是崩潰,就是朝廷無力,要追究也該叢六官官長追究起。」昭彤影聽了哈哈笑道:「殿下要讓朝中無人可用麼?」迦嵐丟了一個白眼過來,怪她胡亂開玩笑,那人當即正色道:「殿下這句話私下說說就行了,若是讓人聽到,怕是會以為殿下故意洙殺效忠陛下的臣子,讓朝廷再無舊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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