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那張酷似瑞香的臉上涔涔冷汗流下,凌楊開玩笑似回頭道:「這面具做得真好,居然還能滲出汗來,嘻嘻。」
瑞香也點點頭,開玩笑道:「有你在的話,我不用照鏡子就知道我長什麼樣了,或者——」他的眼神忽地一凜,「我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我受刑的話,那表情該是什麼樣子,可是我捨不得對自己用刑,既然有你在,不如就由你代勞吧?」
屈英咬緊了嘴唇,被凌楊手下加勁一按,便直直跪了下來,頭埋得低低,似乎準備沉默到底。
「要不要用刑?」凌楊看起來很是躍躍欲試,「以前我就有聽說過什麼凌遲、梳洗、加官……」
「凌楊!」瑞香哭笑不得,「你從哪聽來的?」
凌楊白了他一眼:「宮闈之中酷刑多得你數不過來,我偶爾聽說了幾樣,又有什麼奇怪?尤其是加官,那便是用潤濕的紙一層一層蓋在人臉上,加一層便是加一官,能把人活活悶死,表面還看不出傷痕來。反正你那丫頭也在帳外,不用擔心嚇到她。」
「我們是要他說話,不是要他的命。」瑞香無奈,轉向屈英道,「據說你原本就是在軍中的……阿翎和莫嵐來北疆之時沒人料到日後我也會來,若你是在那時便已在軍中,等我來後再由人給你易容,那未免有些冒險……若換了是我,自然會把你安插在平靖王去往北疆的隨行小隊之中,等到了北疆,自然收編入軍隊,接下來的事就順理成章了。」
屈英還是不做聲。
「既然你是混在我的隨行百人隊中……那百人隊都是從御林軍中選出來地。御林軍地選拔本就很嚴格。務必要確認此人祖籍我國,家世清白才有最起碼的入選資格。安排你進來的人就算本事再大,應該也不會幫你在這個地方矇混過關,至少……你應該是純正的鈞國人。」瑞香慢悠悠地繼續說,語氣不慌不忙,卻讓人無端地感到不安,「我說這些的目的,只是猜一下你……為何聽說這些酷刑也絲毫不動搖,哪怕是假的也好,為何一個字都不吐?你看著不像是那樣的硬漢。所以我猜猜,你那遠在鈞國都城的親人,是不是都成為了你主人手中的棋子人質?」
屈英全身一顫,抬起了頭來。
瑞香歎了口氣,道:「只因身形聲音與我相像,便要遭受無妄之災。甚至禍及家人。你知道你若招供,你地家人全部難逃一死。所以寧可自己受那酷刑,也不吐露一字,是不是?」
屈英呆呆地看著他,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凌楊卻捧著肚子笑得滾到了一邊:「啊哈哈哈。原來你若是發呆惶恐起來便是這樣的表情。哇哈哈哈,我還想你終日死氣沉沉的也就一張僵化臉,今日終於見識到了哈哈哈哈……」
瑞香很是無語地看著他。看他笑得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終於決定不再理會他,向屈英道:「原本你這樣的顧慮,也完全沒。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若沒有完成你的任務,或者你被我殺了,你地家人在你主人那裡也完全沒有了用處,為防他們走漏風聲,他們所得到的結局,無非也只是一死而已?」
屈英臉上地汗再次大顆大顆落下,凌楊又滾到一邊去狂笑,瑞香歎了口氣道:「你這樣的反應,我說的應當沒什麼錯了。那麼我告訴你,能救你和你的家人,讓你們全都活下來的人,目前只有我一個。」他淡淡地掃了屈英一眼,「要我幫你,你最好將這事地始末全都說給我聽。」
屈英一拜到地,頭抵住了地面,顫聲道:「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是在王爺你出發之前,有個人找我,要我照他說地做,否則我的父母兄妹便全都別想活命,我當他瘋子,沒有理會,卻不想不久我母親便捎信給我,說家裡養的牲畜竟一夜全部斃命,表面還看不出傷痕
有發瘟中毒,死得莫名其妙,我怕了,便答應了他所易容成王爺的樣子,又再弄成了我原先的樣子……他還給了我一本小冊,詳細記錄了王爺的生平,飲食起居習慣等等……」
「噗……原來要是你發抖著顫音說話是這個樣子的……」凌楊還沒笑完。
瑞香險些翻白眼,只好當他不存在,問道:「你說的那個『他』是誰?你可記得他的容貌麼?」
「你難得問這麼笨的問題。」凌楊終於停了笑,「那人既然如此精通易容術,怎麼還會露出本來面目見人?」
瑞香一想沒錯,繼續不理會凌楊的存在,說道:「那你倒是說說看我的生平,飲食起居習慣來給我聽聽?」
屈英偷眼瞄他,確信他不是在開玩笑,才恭敬道:「平靖王,名瑞香,字殊友,鈞惠帝寵妃玉貴妃的獨子,三歲喪母,由宮中一王氏嬤嬤帶大,嬤嬤已去世。十六歲而被封為平靖王,賜居於宮外王府,十八歲起管理樞密院事務。有從七歲起便感情很好的朋友兩個,南方軍統帥之子莫嵐,白虎營營長雲衡之女雲衡,十二歲時從總領太監那裡救下即將淨身的少年信鈴,從此信鈴為其侍從,照顧飲食起居。昔日玉貴妃有婢女頗受恩寵,獲准出宮婚嫁,夫家凌氏,生有一子名凌楊,習武天才,又得有奇遇,精於易容之道,為平靖王暗中護衛,須提防之……」
「行了行了。」瑞香擺了擺手,顯是聽得興味索然,「你家主人果真將我調查得清楚,有些事我自己都未必記得這麼清楚。」
屈英不敢再說話,再次垂下了頭。
「你主人,交代過你這些之後,有沒有說過什麼時候行動,將我取代?」瑞香眼中光華一轉,「或者,什麼時候殺了我?」
屈英猶豫起來,良久後道:「原本沒有吩咐,說是伺機再告訴我下一步行動。而前些日,王爺那封降書到來之前,便有一張密信放在了我的軍服內……那降書原本由慕容梓將軍帶來,也將由他帶走,而那密信要我做的便是,若慕容梓有所失手,降書被扣押,莫雲二位將軍必將在第一時間毀之,而我的任務便是將其調包,不讓人毀去。」
他越說瑞香的臉色越是蒼白得可怕,等他說到這時又猶豫停下,瑞香已經覺得自己的心跳快得彷彿要到喉嚨口,手指緊緊捏住暖手爐的邊沿,只怕自己已經猜到接下來的事,卻又實在不敢面對亦不願相信,費盡力氣才能平靜地道:「那麼那封降書現在在何處?」
屈英囁嚅了好一會,道:「之後又有密信,說道,若是莫雲二將軍決定用慕容梓等人換取平靖王的解藥,我必然同行,便將降書封入蠟丸之內,在人不注意時,將蠟丸隨手扔在地上,等事過後,自有人去取。」
瑞香原本坐直緊繃的身體漸漸鬆懈,幾乎脫力一般地靠在了椅子上,閉目好一會,才道:「於是那封降書已經被人馬不停蹄地送上京了,是不是?」
屈英拜倒,死死地扣住地面,一言不發。
莫嵐與雲翎能看懂的暗號,他的父皇不會懂。
平靖王降書,誓要效忠藏儀,並且大逆不道,直書父皇帝號,不忠,不孝……
閉著眼睛感覺到有人抓著自己的肩膀晃,睜開眼來,看到的是凌楊眉頭緊皺的臉,不由得笑了笑:「我不會在這個時候發病的。」
緩緩站起,道:「凌楊去告訴莫嵐,我帶來的那百人小隊,現在立即還給我,為日後接應糧草運輸隊伍方便,我要率人拔營入關。這是我作為此地參將的最後一次命令,並無違反軍規,只是要拔營入關以固後防,若莫嵐攔阻不許,便要準備運我的屍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