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守城·破陣 第十八章 許諾
    凌楊囁嚅了一下,道:「你想幹什麼?此時帶人脫離大部守軍,嫌死得不夠快麼?若是藏儀有心滅你,只怕屍骨無存!」

    瑞香淺淺呼氣,道:「降書一到京城,父皇必定立刻下聖旨將我召回,有那封降書,任誰都會猜測平靖王有勾結藏儀謀反之心,我若留在守軍之中,只會連累莫嵐和阿翎也受嫌疑,但是帶小部隊伍入關駐守,便至少可以脫去擁兵謀反的罪名……而藏儀還等著父皇因那封降書降罪於我,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自己出手滅了我。」

    凌楊眉頭一蹙,聽他說「召回」,心念一動,便指著屈英,聲音發硬地道:「讓他代你回去!」

    「你是笨蛋嗎?」瑞香笑著搖頭,「父皇召我回去的話,是拿我審問的……這一審二審審出了問題,讓旁人察覺這個平靖王根本一問三不知,原本派屈英前來的幕後之人自然會出來——出來除去屈英的偽裝,於是我在投降敵國意圖不軌的罪名之上又再加上一條欺君罔上,真是好計啊好計。」

    凌楊被他嘲諷得面上不好看,只好放下了手指,一時半會卻又不想就這麼出去,只好閒扯:「你什麼時候得了個表字?」

    「加冠禮上得的嘛,二十弱冠,有個表字也不希奇。」瑞香微微一歎,「可惜那加冠禮終是完成得亂七八糟,表字什麼的,也根本沒有什麼機會用上。只怕……」他神色微微一凜。目光慢慢掃過去看屈英,續道,「只怕……知道的人都不多……」

    凌楊看他神情,便已明白他在說什麼,涼涼一笑,道:「那麼看來這幕後的縮頭烏龜,也就在這少數人之中了。」

    香半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什麼,想了半天後卻沒有說得了什麼結論,只微微伸了個懶腰英跪了這半天也該累了,先起來吧。凌楊給他弄回原來地樣子去,然後就出去幫我安排事情吧。」

    屈英無奈,拿起了屈英臉上原先地那個面具,擺弄幾回,拿出了隨身帶的一些精巧工具給屈英恢復了原先那個平凡臉。便出去找莫嵐去了。

    聽風沒有聽到叫她一直沒有進帳,凌楊又走了出去。帳中便只剩了瑞香和屈英兩人。瑞香端詳了他一會,忽然笑道:「早知道讓凌楊晚些再給你整回去,否則咱們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相對著我看你你看我,必然有趣得很。」

    屈英唯唯諾諾,不敢多說話。卻聽瑞香說道:「我向你保證。從現在開始,你只需要將你那幕後主人給你的密信內容告訴我,其餘的聽我安排。我便想辦法讓你一家安全。而相對的,你也該拿些什麼向我保證才是。」

    屈英一躬身:「但憑王爺吩咐。」

    「這個東西……」屈英聞聲抬頭,見瑞香手上捏著一顆圓溜溜的藥丸,「雖然這樣對你似乎也有失氣度,但是你畢竟不是我的親信,我並不能完全信任你,所以,在你身上加一些籌碼,想必你不會反對。這種藥,只要你沒有異動,我都保證它不會對你有任何損害。我知道你是個孝子,寧自己死不願累及父母,但是若你自己也不用死的話,豈非皆大歡喜,又何必鑽牛角尖?」

    屈英猶豫了一下,從他手上接過藥丸來嚥下,繼續有些惶恐地看著他,卻見瑞香微笑道:「現下……我便寫一封信,往常給你的密信是放在你軍服地哪個夾層裡的,你就把我的這封信放在哪裡……」

    屈英不明所以,只得低聲稱是。瑞香走筆如飛,沒一會就寫好了信,找來一個信封將信箋封了進去,凝神想了想

    信封上寫些什麼,卻終於還是停了筆,逕直將那封信英,道:「不要讓他人知道。」

    英重而重之地接過藏入懷中。

    「另外,等我們拔營入關之後,每天你都要在子時到我帳中報到,然後……」瑞香瞇起眼睛微微一笑,「別緊張,這麼做不是為了每天拷問你,而是每天特訓一個時辰,教你怎樣扮我扮得更像。要你扮我扮得更像,也不是要你代我回京受審,這個你也可以放心,只管安心學罷了。」

    屈英的神色閃爍不定,也只得低頭答應下來。

    「行了,就這麼多事。」瑞香靠在椅背上,有些疲倦地扶著額頭,「你出去吧,回營準備準備,再過不久我們這一隊人就要拔營入關,沒多少時間可磨蹭。」

    「王爺……」屈英忽道,「我可以問問,為何王爺便對自己的推斷如此相信,也對屈英如此信任?若是屈英虛以逶迤,王爺想來也發現不了啊。」

    「我一向很相信自己所見所想,也很喜歡為此下賭注。」瑞香笑了笑,「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我雖然不是賭徒,卻常常為自己地猜測而賭。即便會有錯,即便可能會因此吃虧,也很難改變這做事風格了。我覺得屈英並非一個心地歹毒之人,因此便信你,你該當明白,你哪怕是幫著你的主人贏了我,你也不一定能得善終,若是你選擇幫我,當然……我也可能是背信棄義地小人,你跟著我也可能不得善終。你如今的處境實是進退兩難騎虎難下,看你自己選擇哪方吧。願賭服輸,哪怕是用命賭,也一樣。」

    屈英沉默,向他行了一禮,退出了帳外。

    瑞香看著他出去,輕吁了一口氣。屈英並非奸險小人,在一個伎倆陰毒擅於陷害旁人,不以真面目示人且以他家人做要挾的人,和一個坦白地跟他講明分析了一切利弊,並允諾會放他和他家人一條生路的人之間,雖然雙方都不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但是微做掙扎,便會作出相較之下有利於自己地選擇來。

    瑞香向來很少看錯人……

    相信這次也一樣。

    或許是場豪賭,用這天下來賭,一子走錯,滿盤皆輸,所以步步為營。然而,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自己撫著胸口喘息了幾下,硬壓下了胸口冰冷艱澀地窒息感和喉頭的血腥氣,勉力地站了起來,卻聽帳外忽然不住地喧嘩了起來。當下喚道:「聽風,出了什麼事?」

    聽風一聽他喚便跑了進來,睜大圓圓的眼睛,忍笑道:「莫嵐少爺……在外面罵街……」

    「罵街?真是奇景,不能錯過,要出去看看了。」瑞香笑著道,手隨意地搭上了聽風地肩膀,慢慢地走了出去。

    聽風默默地在前面引路,感覺到搭著自己肩膀的手虛軟無力,卻也並不拆穿他,只輕聲道:「王爺,秋以為期。」

    瑞香一怔,隨即笑道:「對啊,秋以為期。」

    聽風又輕聲道:「不止是明年的秋天,還有後年的秋天,大後年的秋天,大大後年的秋天……大大大後年……」

    瑞香無言以對,半晌才道:「聽風,我從來無法在時間這事上向任何人允諾,自然也無法向你許諾幾年或者幾十年,我最多能做的,只是許諾你一生……而長短不知。」

    聽風在他前面走,背對著他,卻似乎沒有聽到他這一番話,笑呵呵地道:「你看你看,莫嵐少爺就在前面罵街……」

    說到一半,眼淚劃過了還笑著的臉,無聲滴入了泥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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