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守城·破陣 第六章 啞藥
    「哥哥!」

    萬俟翼放下手中的卷軸,抬頭看氣急敗壞跑入自己帳中的妹妹:「怎麼了?」

    萬俟羽喘了幾口氣,大聲道:「我要殺了他!」

    「五十先生說過了,不可以。我也已經頒下軍令,不可以。朝令夕改,要將士們如何心服?」萬俟翼心平氣和地看著她,「我知道你根本不屑於五十先生說了什麼,但是五十先生的話我必須照做,別無選擇。你要反抗,也必須得等到能夠不受他的控制,做到足夠強大得讓他言聽計從才行。何況……五十先生至今為止,作出的決定都是正確的,並沒有任何加害於我們。阿羽,你太過年輕氣盛,長此下去,難當大任。」

    他最後一句話已經說得很重,萬俟羽一怔,平靜了一些,坐下,道:「我要殺他,並非為我一時衝動。而是這個人委實太過可怕……他就算在我們手中,也有辦法攪得我們天翻地覆人心惶惶,我甚至懷疑他現在只是故意留在我們軍中,他若要想辦法逃走,也許我們根本無計可施。若有他在……這場仗會打得難上好幾倍,這個道理哥哥你不會不懂。」

    「我自然不需你來提醒我。」萬俟翼摔下卷軸,淡淡道,「前些日子的情況,我都已派人向五十先生說明,五十先生的回話是,平靖王爺不可以動,但是若放任此人在我軍中,藏儀必輸無疑。所以,想辦法讓他失去行動力。至少讓他閉嘴。」

    「所以你準備下藥?」萬俟羽眉頭一蹙。「比如……讓人日日沉睡的藥?」

    萬俟翼搖頭:「我派去的人也曾提起這件事,但五十先生說,此人體弱,常用烈性藥物只怕撐不住,但是此人常年與藥為伍,若用藥性稍溫和的藥物,對他只怕難以起作用」

    萬俟羽愕然:「那要如何?」

    萬俟翼輕輕拂袖,半晌才吐出了兩個字:「啞藥。」

    萬俟羽輕撫自己地胸口,回想剛才自己被瑞香逼得啞口無言地時刻,頓時覺得這個眼看著弱不禁風的人說話竟然如針尖銳。現在想來都心有餘悸,果然還是把他毒啞了比較安全。當下點了點頭,待要說話,卻聽外面有人聲道:「萬俟將軍,副將簡浚求見。」

    「進來。」

    簡浚聞聲走進,行禮道:「將軍。慕容左將正一個帳營一個帳營地看望將士。說要與將士們同甘共苦,受傷士兵的湯藥都由他親自嘗過才端上去。還保證用飯時也由他親身試過。誓言說,就算是要死在毒物之下,也將由他慕容梓先行一步為人探路。」

    「慕容這個傢伙……」萬俟翼手一揮示意他下去,臉上卻帶了些笑意,「要用這個法子穩定軍心……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只不過……」

    「只不過一聲不吭就自作主張地行動起來。是否有些不敬?」萬俟羽替他說了下去。「你是不是在想,慕容會有貳心麼?」

    萬俟翼微微一笑,拾起丟在案上的卷軸。眼睛輕掃,輕描淡寫地道:「我為何要這麼想?同甘共苦,親自嘗藥,這種事情就算他來告訴你求你去做,你會做麼?同樣道理,你覺得我會做麼?」

    萬俟羽默默一會,輕輕搖了搖頭。

    「這軍中最適合做這件事的莫過於慕容。他平時便主管內務,加上人也溫和,容易放下首領的架子加入到士兵中去。難為他能想到這個辦法,若有成效,獎賞還來不及,為何要考慮旁的事?」萬俟翼

    ,「慕容與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他並非只是我是我的兄弟。」

    「你若真地心無芥蒂,我也會覺得很慶幸。然而,我想我們都不會忘記,慕容雖與你從小一起長大,卻同時也是朝中權臣之子。何況,從小一起長大的,除了慕容之外,最為親密的應當是我和你,所以對於你我再瞭解不過。你若真的完全相信他,就不會跟我說這些。」萬俟羽站起來,輕輕歎氣道,「你從小便這樣,你認準的東西從不需要說出來,你說這些只因為你自己也並不確信,所以要說一遍給自己聽讓自己相信。慕容這樣的做法,即便收效甚佳,也無法真正全無嫌隙了。而有這樣地嫌隙,又有那個言辭巧妙的王爺在,些微地嫌隙也會被他擴大至鴻溝。你若是信我,要麼就趕緊殺了他,要麼就如你所說,趕緊把他弄成啞巴。」

    她說完,隨便行了一禮,退出了帳外。

    萬俟翼眼睛定定地看著卷軸,忍不住喃喃低語:「慕容……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最重要的似乎並非此次慕容梓的舉動,根本的源頭,便是萬俟羽所說的——

    慕容梓是權臣之子。

    這句話,不說地時候似乎所有人都已經將它忘記,但是一旦說起,便很容易成為眼中釘,肉中刺。而這樣地眼中釘肉中刺,一旦很在意的話,即便拔掉了,依舊會感覺到日夜難安的疼痛。

    生於帝王家,又是以軍功武藝分高下地帝王之家,早已習慣於明爭暗鬥。而在藏儀這樣的軍功至上的環境之下,功高蓋主實在是最令帝王忌諱的事情,慕容梓的父親正好是這樣一個。用人不疑……實是易說難做得很。

    這一日慕容梓各個帳營奔走,直到士兵們都睡下了才不再進入打擾,等回到瑞香的帳中時已經過了亥時了。瑞香點著油燈看書,見他回來,抬頭笑道:「成果如何?」

    「托福托福。」慕容梓也回以一笑,「至少很多將士都開始敢吃東西了。」

    「嗯……」瑞香手抵著下巴,笑吟吟道,「若我是你,最好再去那兄妹將軍處一趟。」

    慕容梓一怔,旋即道:「怎麼平靖王爺原本的目的不就是要離間麼?」

    「我突然良心發現可以嗎?」瑞香淺笑,「況且你去一趟,也不一定真有什麼作用,不過讓你自己求個心安,省得夜裡失眠,可能會殃及到我。」

    「那還真是多謝……」慕容梓椅子還沒坐暖便又站起外出,轉而回頭道,「平靖王爺還是早些睡下吧。」

    「勞煩掛心。」瑞香笑瞇瞇地看他出去,呼地一下吹滅了***。

    這也只是賭一把……賭萬俟羽在軍中有一個關係異常之人。以萬俟羽那樣烈火般的直接個性,今日被他的言語激過,也許今夜就會私自找那個人談談,若是慕容梓正好去得巧,那便是上天賜他的幸運,若是沒有這回事……唔,若是沒有這回事,他也沒有任何損失嘛。

    「慕容……」他輕輕低喃了一聲,卻忽然發現自己的嗓音低啞,慕容之後的字音便無從發出,張了幾下口,竟然無論怎麼努力都只能發出嘶嘶的聲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他靜靜地坐在黑暗之中,手摸索到了剛才一直在飲用的茶杯,手指觸到冰冷的杯壁,一點一點地握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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