綺羅卷 守城·破陣 第五章 刺痛
    容梓從未想到穩定軍心之法會由瑞香來告訴自己,也到,這樣一個很容易做到,而且想來也足以得到成效的法子,真正要做起來,竟是如此讓人左右為難。

    如今藏儀將士已經虛弱多日,再這樣下去,不用北疆守軍進攻,自己便不戰而潰。因此穩定軍心,讓將士們能安心飲食是當務之急,刻不容緩。他原也可以向萬俟翼和萬俟羽進言,但是以萬俟兄妹的地位和個性,萬萬不會做出與士兵同食共寢的事情來,到頭來還是得委派他去,一旦收到成效,萬俟翼若真的對他有所猜疑,就絕對不會因為他曾經的獻策而將那猜疑減少半分。

    兩相選擇,卻也是兩相為難。

    瑞香對他說完便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看書,絲毫不看他的臉色反應,似乎剛才那些話都跟他無關。直到慕容梓無奈地摸摸鼻子,歎道:「兩相比較取其輕。即便將軍猜忌……慕容的職務大多主內,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到時自降職位也就是了。」

    他站起來向瑞香行了一禮,道:「無論如何,多謝平靖王爺指點。」

    瑞香瞇起眼睛看他走出去,手輕輕地撐著下巴,出神。兩相比較取其輕……慕容梓想得倒是簡單,若萬俟翼當真猜忌就自降職位,卻不知,若到那時,他無過反有功,還要自降職位的話只會引起剛剛穩定下來的軍心再次動盪。萬俟翼能夠有將名,自然不是笨蛋,不會在那種時候許他降職,反而會做出獎賞之舉。表面絕不會有所猜忌——但是。心中的鬱結難免就此埋下,等著有朝一日有一個火種將之引燃。

    須知萬俟翼不是普通的將領,他更是一個皇子。皇子者,多少都是覬帝位地,而覬覦帝位者,自然對兵權最是看重。慕容梓盡得軍心,無論萬俟翼多麼容人大度,多少也會起忌憚之意。而這忌憚之意只需要那麼一點點星火,也足夠燎原。而他們心中地猜忌,便是北疆守軍的機會。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要讓一個龐然大物迅速滅亡,又有什麼比讓它從內部自行瓦解來得快呢?

    瑞香伸手揉著額頭,輕輕地歎了口氣,喃喃道:「你越來越陰險了……」

    「平靖王爺尚知道自己陰險,看來還算有自知之明。」一個清冷的女聲從帳外傳來,瑞香笑道:「原是萬俟女將軍。」

    萬俟羽對他似乎總是欲除之而後快。而這些天慕容梓幾乎與他形影不離,萬俟羽自然沒有什麼機會接近。如今慕容梓前腳出門,萬俟羽後腳便來了。

    「什麼叫萬俟女將軍?」萬俟羽掀了簾子走進來,隨便一坐,冷冷道,「將軍便是將軍。為何要分男女?」

    此時***通明。她的容貌在瑞香看來也更加清晰,的確是頗有明瑤長公主的影子,也算得秀美。只是眉眼之間有著濃重的煞氣,叫人不敢逼視。

    「原本也不須分男女,只是女將軍與那位大將軍都是姓萬俟,直稱萬俟將軍的話似乎有些含混,分稱大將軍和右將軍的話又似乎有些不敬,那便稱為將軍和女將軍了。」瑞香笑吟吟地道,「或者女將軍願意聽人稱你為何,瑞香洗耳恭聽。」

    萬俟羽一時語塞,在軍中萬俟翼和慕容梓都按著小時的稱呼叫她阿羽,其他將士都稱她為將軍,因為軍中以萬俟翼與她為發號施令地主要人物,旁人只須知道這命令是將軍下的,沒必要知道是哪個將軍。瑞香這樣的情況,倒是讓她有些尷尬,沉默了一會便手一揮將這一節略過,冷聲道:「你倒不怕我這次是來殺你的?」

    「女將軍要殺我就不會坐下來跟我說話了。」瑞香淡淡道,「若我是女將軍,要來殺我,我至少可以想出十個不用進來不用跟我說半句話就能讓我死得無聲無息的法子來,何必如此麻煩。」

    「不錯,都說平靖王爺聰慧過人,我也算見識到。」萬俟羽說著一拍桌子,柳眉豎起,怒道,「我便是要來仔細看看你有什麼三頭六臂,能叫那麼多人一起保你!就

    也頒下軍令,有誰敢動你半根寒毛就以軍規處置!你中,除了浪費糧食還有什麼用?大鈞賊子都堅信他們的平靖王爺在軍中養病,你做個人質都沒什麼用,難道放著好看麼?」

    「現在女將軍看到了,我沒有三頭六臂。」瑞香手放在暖爐上,抱著暖爐悠哉游哉地搖晃,「不過我倒是很好奇,那麼多要保我地人,都有誰?」

    「什……什麼?」萬俟羽霎時發現自己有些說漏了嘴,搪塞道。

    「那麼多人一起保我……按照人的一般認知來說,可以稱為那麼多人地,至少也要在三人以上。何況女將軍又說『連哥哥都』,那麼也就是說,在這之前,已經有一個人頒下什麼法令不許動我,是麼?而那個人想必本不被女將軍看得起,因為他頒下的法令女將軍沒有看在眼內……但是那個人卻受萬俟將軍信任。」瑞香笑得無害,卻字字如針,「是藏儀軍中還藏著一個隱秘軍師,還是萬俟將軍背後有高人指點?」

    萬俟羽瞬時覺得自己額上冷汗都要冒出來,不意眼前這個人能從自己的一句無心之言裡推出這麼多東西,拂袖站起,冷然道:「這些我沒必要跟你解釋。我這次來只是要告誡你。」她拔出腰間劍,在劍鞘上敲得蒼然有聲,「你最好呆在這裡什麼都不要干,什麼心思都不要動,否則……哪怕違抗軍令,萬俟羽手中長劍,也必然先取你命!」

    瑞香無視她的雪亮劍鋒,慢條斯理地道:「我倒是有件事想問……女將軍知道為何我覺得將軍要分男女麼?」

    「那難道不是你隨口胡謅的稱呼麼?」萬俟羽對這個人無絲毫好感,只覺得聽他說話都難以忍受地想一劍砍了他算完,惡聲惡氣地道。

    「當然不是隨口胡謅。」瑞香笑笑,清澈地眼睛望著她,卻是望不到底,「分出男女將軍來,並非是說男女間體力和武藝有所差別,也並非說女子做將軍就一定比不上男子。我國軍規之中有一條便是軍營之中不許女子進入,軍人在軍營中更是不可進女色。這並非是擔心將士們地英武受女子陰氣折損,而是……怕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無論是誰,無論平常多麼鐵血,到得有了兒女私情,就算能夠揮慧劍,斬情絲,也多少會有了牽掛,有了牽掛的人,上戰場時便會有所保留。而在兒女情之事上,男子與女子的心思卻又是不同地。因此我認為,所謂的男女有別,正是在這裡。」

    萬俟羽嘴唇蠕動,神色驚疑不定,怒道:「你要說什麼?」

    瑞香慢悠悠道:「男子不在意青春年華,女子卻在意。便是在這裡。」

    萬俟翼狠狠咬住嘴唇,瞪著他。

    瑞香還是慢悠悠道:「自古以來便是如此,無論是大鈞受禮教所制,還是藏儀的民風豪放,女子愛惜容顏,在乎青春紅顏,卻是天性。尤其在藏儀國中,只要一個男子有軍功,有地位,無論多少年歲,都不愁不能成家,可以盡情地先國而後家。女子卻不同。甚至於……一個女子年齡越大,軍功越高,地位越高,便越是愁嫁。一旦從軍,除非是絲毫不思情之一字的禁慾女子,否則,多少都會哀歎自己的青春年華在戰場上流逝。」

    他抬起頭來,眼神清澈無辜,語句卻如刀:「而女將軍呢?有沒有哀歎過這個,有沒有想過自己日後的『家』在哪裡,在這軍中有沒有物色過心儀對像……」

    「嚓——」

    他還沒說完,萬俟羽的劍便擦著脖子刺過,割破頸項上的布料,直接在脖子上留上一道長長的血口子。

    萬俟羽氣急敗壞,厲聲道:「你再敢說一句,我立刻把你斃於此!」說罷收劍,急急地奔出帳外,幾如落荒而逃。

    瑞香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慌亂跑出去的背影,撕下衣襟自己裹了傷口,揉著額頭,淺淺吁了口氣。

    要說如何計算人心,如何找人軟肋……似乎沒人比得上自己的陰險。

    他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脖子,苦笑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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