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朗星稀,天幕閃爍的星辰,就如同老天爺多如牛毛的眼睛一般,幽靜卻敏銳地俯視著蒼穹眾生。
易空霆一行五人到得城門邊,早已經有守城兵士察覺,打醒了夜間城門小校,小校立時吩咐身邊兵士敲了兩聲銅鑼,在西平門值夜勤的二十多名兵士紛紛警覺,拔出刀來,攔在城門之下。
自從蘇家那一次動亂過後,被救出的陸英季依然擔任著九門提督的官職,皇帝依然是對他給予了信任,而陸英季自此更是注意九門的防務,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都保持著高度的警覺。
易空霆領著幾人上前去,不等對方說話,已經亮出一塊牌子,沉聲道:「速開城門,奉聖上旨意,有急事要辦!」
那小校卻也認得,易空霆亮出的乃是皇帝近侍的令符,有這樣的令符,那是皇帝所遣無疑,而且那小校聽出易空霆聲音尖細,正是宮內公公的聲音,卻不敢耽擱,揮手令部下打開了旁邊的小城門,放了易空霆等人離去。
易空霆五人出了西城門,腳下如飛,迅速往西邊快速飛奔。
西城門的兵士剛剛關上城門,又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眾兵士尚聚在城門下,剛剛收刀,聽到腳步聲,不得不再次抽刀出來。
這一次來的人,數量遠超易空霆五人,呼啦拉一群,但是他們的腳步卻極輕盈,動作迅速靈敏,清一色披著黑色的大氅戴著斗笠,如同一群夜空下的幽靈,直往西城門過來。
「是不是花廳的人?」一名兵士湊近小校,「頭兒,這幫傢伙過來做什麼?」
東西花廳,大燕國兩大暗黑機構,在所有人的心中,那是一群幽靈般的存在,而這一群動作矯捷猶如幽靈般過來的人,自然是讓兵士第一個想到花廳。
小校來不及回答,那一群人就如同黑色的旋風一樣捲到城門前,領頭一人聲音蒼老而低沉,已經向小校遞來一張文牒:「內閣手令,出城辦事,速速開門!」
小校接過文牒,打開看了一看,急忙道:「快,快開城門!」
等到這一群幽靈出了城門,一名兵士才湊近道:「頭兒,今晚是出了什麼事兒,怎地都在這大半夜出門?」
「你問我,我問誰去?」小校嘟囔一聲:「眼睛都睜大一點,可別出什麼事請!」
「頭兒,我覺這事兒有些怪。」又一名兵士低聲道:「你看前面那五人剛出城不久,這後面一大群人就跟去,我怎麼看這後面一群人都像是去追那五人?你瞧見了,他們的大氅下刀子都已經出鞘了!」見小校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不禁住了口。
「你覺得我們要怎樣?」小校神色詭異問道。
「這……!」兵士賠笑道:「小的胡說,頭兒恕罪!」
「不知道就他媽別亂說話。」小校壓低聲音道:「咱們是什麼身份,那兩撥人又是什麼身份?這事兒咱們摻和的起嗎?有些不該管的事兒,你屁也不要放一個,否則腦袋丟了,可別怪老子沒有提醒你!」
……
易空霆五人健步如飛,行出城十五里地,便見到夜色之下,前方已經等著三名黑衣人,而八匹駿馬在夜色之下亦是靜靜等待著。
易空霆並沒有多說,領著幾人上前去,翻身上了一匹駿馬,調轉馬頭,拍馬向西而行,身後七人亦是紛紛上馬,緊隨其後。
八匹駿馬在夜色之下,如同脫弦之箭,向西飛馳。
只行出不到十來里地,易空霆的臉色頓時便沉下來。
雖然他的功力耗損巨大,但是聽力卻依然敏銳的很,疾風勁馬之中,卻依稀聽到從後方傳來更為響亮的馬蹄聲。
他甚至能夠判斷,後面至少有二十匹駿馬正緊追而來。
易空霆十分果斷地抬起手,做了幾個手勢,一扯馬韁繩,向左邊拐去,便有兩名隨從跟著他轉向往左,其他五名太監高手,三名繼續騎馬向西邊飛馳,兩名則是向右邊拐去,只是瞬間,八人分成三個方向散開。
往左方行出幾里地後,後面追兵依然在追趕,但是如同易空霆所料,馬蹄聲顯示出來後面的追兵少了一大半。
駿馬飛馳,片刻之後,鑽入了一片樹林之中,三匹駿馬在林中小道依然是飛馳向前,經過一處大樹下,易空霆忽地將手中的馬韁繩丟給了近在咫尺的部下,整個人卻如同老鷹一般,從馬上躍起,躍上了路邊一棵茂密的大樹,兩名部下卻並不停馬,其中一人拉著易空霆那匹坐騎的馬韁繩,帶著繼續向前行,片刻間便沒了蹤跡,而易空霆則是隱匿在大樹那茂密的樹叢之中。
僅片刻後,從樹下飛馳而過六匹駿馬,馬上乘者清一色披著大氅戴著斗笠,一手執馬韁,而另一隻手卻是握著刀柄。
等到六騎飛馳而過,易空霆輕飄飄地從大樹上飛落下來,嘴角泛起冷笑,伸手往懷中摸了摸,四道密函正穩妥地收在懷中,再不猶豫,折而向右,徒步飛奔。
他方才瞧得清楚,那幫追兵坐下的駿馬都是純種的魏馬,腳力奇佳,用不了多久定會追上自己的部下,到時候若是發現沒了自己的蹤跡,定會折返回來搜尋,這片樹林不是久留之地,必須盡快離開。
這林子倒是寬闊的很,行了片刻,終是出了樹林子,就在走出樹林子的一剎那,感覺極強的易空霆立時差距到了近在身側的威脅,他轉過頭,夜色之下,只見就在自己左側不遠處,三匹駿馬寂然無聲,馬上乘者卻都已經抬起頭,那斗笠下的眼眸子,正在戲虐地望著自己。
……
……
御花園。
皇帝將手中棋子放下去,淡然一笑:「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不錯,這是遊戲規則,朕糊塗了。」
「聖上並不糊塗。」韓玄道微笑道:「在臣的心中,除了我大燕開國武皇帝,我大燕六代君王,聖上之才,僅次於武皇帝。」
皇帝笑道:「原來朕在你心中竟然有如此地位!」
韓玄道正色道:「聖上登基之後,看似無為,但是卻大大有為!」
「哦?」皇帝凝視韓玄道:「這話從何說起?」
「聖上以平衡之策穩住朝局,修生養性,坐看世家爭鬥。」韓玄道平靜道:「世人以為聖上懦弱,朝中大臣以為聖上是在隱忍,但是臣不久前才明白,聖上是在下一盤棋,設大局!」
皇帝哈哈一笑,歎道:「朕設的局,如何能與韓愛卿相比。只是朕倒想知道,你說朕設下大局,卻不知怎樣一道局?」
韓玄道平靜道:「聖上自然還記得兩年前發生在皇林苑的事情,葉吳兩家安排刺客等在皇林苑,更是買通了一名護軍參領,在護衛隊伍之中安插了刺客,大逆不道,意圖行刺聖上!」
皇帝眼皮子跳了跳,淡淡道:「朕自然記得。」
「時至今日,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那是葉吳兩家苦心積慮謀劃,但是臣不才,知道事情並不是那般簡單。」韓玄道凝視著皇帝的眼眸子:「聖上以萬金之軀為誘餌,兵行險招,臣對聖上的膽識,佩服得五體投地。」
皇帝面不改色,笑道:「韓愛卿這話很有趣!」
「聖上應該還記得李行之!」韓玄道忽然說出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李行之?」
韓玄道點點頭:「那是葉家家主葉無遜身邊第一幕僚,如果聖上不記得這個名字,應當記得上官清這個名字吧?」
皇帝悠然一笑,並沒有說話。
「聖上還是淳仁王之時,身邊有兩大得力干將,一位是駙馬古朝星,另一位便是上官清。」韓玄道輕歎道:「這兩位是聖上幼時的伴讀,與聖上感情極深,亦是幫助聖上登上太子之位的兩大功臣,恕臣直言,如果沒有這兩人,今日坐在龍椅之上的,未必是聖上。」
皇帝神情古怪,終是點頭歎道:「不錯,朕能夠登上皇位,他二人功不可沒。」
「但是這兩人跟著聖上,結局似乎都不好。」韓玄道搖頭歎道:「聖上的左膀右臂,古朝星被葉家抓住把柄,拘押下獄,後來更是死在獄中。上官清卻在酒後亂性,在東宮酒宴之時,姦污了東宮一名宮女,等到眾人發現時,上官清卻已經逃出東宮,從此杳無音訊。」
皇帝眼眸子深處劃過怪異之色,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終是淡淡道:「韓愛卿對朕的事情,果然是一清二楚,看來從沒有少下心思!」
「聖上那時已是太子,即將要成為大燕國君,臣自然是要多關心一些的。」韓玄道平靜道:「時至今日,知道這些事情的人,在私底下還是偶爾感歎世事之無常,在他二人曾經輔助聖上登上太子之位春風得意之時,誰能想到,聖上身邊兩大支柱,會是那樣的下場。」頓了頓,他從棋盒裡捻出一顆黑子,看著棋盤,微一沉吟,落下一子,才緩緩道:「可是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兩人的下場,並不是表面看的那樣簡單。兩大支柱,最後也不過是兩顆棋子,一顆是棄子,一顆是暗子……聖上的棋術之高超,實令臣自行慚穢,汗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