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眼砂 崢嶸 第二十一章 一艙舟燈清夢醒(一 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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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艘雙桅大船迎著冰冷凌厲的江風,徐徐行駛在寬闊的江面上。

    甸江水運繁忙,往來船隻絡繹不絕。這艘船一路駛來並不引人注意。但是如果真的有人登上船,就會覺得這個不大的地方實在是奇怪之極。

    整艘船連著水手廚子上上下下將近十個男人,坐船的客人卻只有兩個。還是兩個年輕的女子。

    年輕,而且美麗。

    從漂著浮冰的甸江上游一路東下,到了巨澤國境內,江面上已經不像遼陽京那樣寒意料峭,朱麗卻還是窩在燒著炭爐的船艙裡,裹著雪白的狐裘,連動都懶得動一下。

    她的面前擺著數十種糕點零食,還有上好的碧螺春。但那杯茶顯然已經涼了很久,原因自然是因為她太懶,連茶也懶得換一杯。

    她的對面還坐了一個青衣女子,頭髮簡單的束成一條長辮垂在胸前,一道淺淺的傷疤從額頭沿著耳際劃過她姣好的面容,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醜,反倒有種奇異的魅力。

    朱麗眨了眨眼,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拈起前面一顆玫瑰粽子糖扔了過去。

    青衣女子正閉著眼睛盤膝而坐,看也不看就把那顆糖抄在手裡,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冷若冰霜,和朱麗明媚可愛的笑臉截然相反。

    「朱姑娘,請你安靜一點。」

    「我還以為小晴你睡著了呢。」朱麗滿不在乎的撇了撇嘴,指了指她的手,「吃啊,很好吃的。」

    叫做「小晴」的女子手指輕輕一彈,那顆糖又原封不動的回到了盤子裡。然後再次閉上眼睛,對扮著鬼臉的朱麗視若無睹。

    「青衣」梁晴是慕容捷身邊「五重衣」之一。這次被慕容捷派來跟隨朱麗,明為保護,暗中監視(至少她心裡是這樣認為)。但這些天相處下來,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一向冷靜沉著的王爺,竟會對這樣一個女孩子感興趣,連結盟那麼重要的事情都放心交給她去做。

    朱麗根本就是一個嬌滴滴的好吃懶做的大小姐!

    此刻,這位大小姐正笑吟吟的拿起那顆飛回來的糖,順手塞進嘴裡,道:「小晴,你整天不說話不會悶的嗎?」

    梁晴冷笑道:「你整天說話不會累嗎?」

    「不會啊。」朱麗吸了吸鼻子,又往狐裘裡縮了縮,「天氣這麼冷,別的事情也幹不了,聊聊天不好嗎?」

    這次梁晴沒有說話。

    裹著狐裘的女子於是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很小的時候爹娘就死了,如果不是一直一直說話,沒有人會注意到我的。小晴你呢,你有家人嗎?」

    梁晴遲疑了一下,答道:「有一個姐姐。」

    「姐姐?在哪裡啊,也跟在王爺的身邊?」

    「不在。」

    她說了兩個字,似乎覺得自己已經說的太多了,因此閉上嘴,無論朱麗怎麼問就是不再開口說一個字。

    朱麗托著腮笑道:「我有個好朋友跟你很像呢,也總是很冷淡對什麼事都不感興趣的樣子。可是她的心裡卻燒著一把火,看到什麼不平的事情都想管一管,雖然有的時候很麻煩,但跟她在一起卻很溫暖……小晴,你學武功是不是也為了當大俠?」

    梁晴看了她一眼,不自覺的搖了搖頭。

    朱麗眼睛一閃:「不是為了當大俠,那就是為了王爺囉?」

    梁晴的眼中徒然劃過一絲厲芒,眼神如刀一般割在對面的如花笑靨上,朱麗卻滿不在乎的又拿起一顆玫瑰粽子糖塞進嘴裡。被人看兩眼又不會少塊肉,朱大小姐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正當她吃得高興的時候,外頭的甲板上傳來了一陣喧嘩,朱麗凝神靜聽了片刻,突然叫道:「哎呀,江裡發現死人了!」

    話才說完,一道絳紅色的影子如閃電一般掠出艙門。等梁晴站起身來的時候,對面的位置上只剩下了一堆雪白的狐裘。

    沒想到這個懶得連茶都不願意換一杯的大小姐,居然會有這麼好的輕功。方纔她不是還一疊聲的叫著冷得要命嗎?轉眼間卻跑得比兔子還快。

    一具死屍有什麼好看的?實在是個匪夷所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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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麗兩三步的跳到左舷邊,一邊搓著手一邊往水裡看去。

    聚集的水手們見到她,都自動自覺的讓出一個位置來。倒不是幾個大男人怕這嬌弱的少女,而是跟著她的那個青衣女子打起人來實在比男人還狠。當初他們在碼頭親眼見到這女人把幾個意圖不軌的小混混打得半死不活,從那之後,滿船的人再也不敢對這兩個女子有任何非分之想。

    朱麗踮起腳尖,才能看到靠近船舷的地方正漂著一個面孔朝下的人,就算江水渾濁,依舊能看清楚那人身上的白色寬袍,一頭烏黑的長髮猶如水草一般散開,手裡緊緊的抱著一塊木板,袖子外的手指已經被江水泡的發脹。

    朱麗定定的看了片刻,直到身後的梁晴不耐道:「死屍有什麼好看的。」

    朱麗眨了眨眼,突然一拍手:「小晴我們把他撈上來吧。」

    梁晴還沒有說話,朱麗已經指揮著幾個身強力壯的水手將那漂浮著的人繫著繩索拉了上來,然後慢慢的平放在甲板上。

    這是個年輕的男子,長長的黑髮黏在額前。有些奇怪的是,這個人身上穿著的月白色寬袍竟是一件只有寺廟裡的和尚才穿的僧衣。胸口有幾處破損,泛著隱隱的血色。

    朱麗蹲在那裡看端詳了一番,伸出手,輕輕撥開那人額前的長髮。

    黑髮下,竟是一張美麗到讓所有人都為之屏息的臉。

    精緻美好的五官,筆墨難描。更微妙的是那樣的五官竟會在一瞬間讓人覺的難以逼視——像是千萬朵蓮花初初而開,又像是俯看世間的神佛,寶相莊嚴。

    雖然這個人此刻沒有一絲動靜,連眼睛也沒有睜開。

    朱麗呆呆的看了好一會兒,才吐了口氣低聲道:「好漂亮的人……」

    梁晴卻絲毫不為所動,冷冷道:「可惜是個死人。」

    「不是。他還沒死!」

    朱麗的手指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搭在了那人的腕脈上,凝神靜聽片刻之後,一邊叫人將他送去客房,一邊吩咐船老大到最近的港口靠岸,船上帶的藥材不夠,她要上岸抓藥。

    梁晴見她給那人查看傷口,手法十分嫻熟,忍不住道:「沒想到你居然還會醫術。」

    朱麗給了她一個少見多怪的眼神,道:「本小姐除了武功不會,其他的事情都難不倒我。」

    梁晴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就轉身回艙。一路同行而來,她並不覺得朱麗是一個多麼好心的人,因此現在的這番慇勤實在讓她匪夷所思。

    朱麗卻望著梁晴的背影,唇角露出一絲捉摸不透的笑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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