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襄襄口中的「豆兒姐姐」,便是上回月影入宮的時候見到的那兩位后妃之一,溫柔端莊的重華宮賢妃周露。
蘇襄襄自從知道了女賓的身份,便再也不肯待在屋子裡半刻。只是還沒等到她們出門去訪友,要訪的人就已經自己來了。
走廊上傳來一陣隱隱的環珮之聲,不過片刻,一位佳人婷婷玉立的站在門外,加上屋子裡本來就有的兩個,只把一眾小和尚看得眼花繚亂,急忙低頭頌佛,再不敢多看一眼。
周露還是一身素淨淡雅的衣裙,笑容溫婉。蘇襄襄顯然十分高興,一見她便迫不及待的拉著坐下。
接下來的時間,大部分都是蘇襄襄一個人在說話,周露偶爾說上幾句,至於月影,因為她們說的人和事她一概不知,因此半句話也沒說過。
直到說問起她們在官道上莫名遭人追殺的事。
周露眼波一轉,朝月影笑道:「早就聽說信王妃出身將門之家,沒想到武功也是了得,今日的事真要多虧了你。」
她的聲音很好聽,很柔很軟,就像她臉上的笑,溫柔之極,雙眉微顰之間,更顯得我見猶憐,跟她那位飛揚明媚的姐姐周雨完全不同。若說周雨是燦爛的太陽,周露便是皎潔的明月,一雙姐妹,竟把這天下的麗色都佔盡了。
月影卻在暗地裡皺了皺眉。周露的眼神裡雖然沒什麼惡意,卻像是滿含了憂愁、傷心、歎息、無奈……月影被這幽怨的目光看得幾乎都要坐不住了。
手指一動,突然摸到袖子裡的那枚銀章,她想了想了出來放在眾人眼前,道:「這是刺客落下的,不知道大家認不認得?」
她的本意只是隨便聊聊,誰知笑意溫柔的周露卻突然間臉色大變,雖然即刻就恢復了正常,卻沒有逃過月影的眼睛。
因此她單刀直入問道:「周賢妃莫非認識這枚銀章?」
一旁的蘇襄襄臉色一凝,不動聲色的朝周露看去。
周露微微的斂了斂神色,道:「前些日子得蒙皇上開恩,恩准爹娘入宮看我,爹爹說起過現下京城裡出現一群流寇,殺人越貨,無惡不作,爹爹也頭痛得很,據聞這些強盜所用的標記便是……這樣的一種銀章。」
頓了頓,她又道:「不知信王妃可否將這枚銀章轉交與我?我即刻托人帶去送給爹爹,說不定能查出些許端倪。」
月影聞言雙眉一軒,這話裡的漏洞實在太多,且不說周露的爹爹位居吏部要職,與京中治安絲毫沒有關係,就算是有關係,那讓她自己通過慕容蘇的關係轉交不是更加方便嗎?周露的身份雖然尊貴,畢竟是後宮妃嬪,並不方便插手這樣的事情。
除非……
她剛要開口拒絕,一旁的蘇襄襄突然抓起她手裡的銀章塞進周露的手中,速度之快叫人猝不及防,只聽她笑道:「既然周伯伯可以代為徹查,那就最好了。此事麻煩豆兒姐姐了。」
「等一……」
「嫂嫂,這又不是什麼稀罕事物,留著做什麼?你若喜歡,回去叫哥哥送一打給你。」蘇襄襄拉回她伸到一半的手,嬌憨的瞥了她一眼。
就在這一刻,月影突然看到那雙原本應該明亮的眼睛裡,明明白白的閃過一絲陰霾擔憂的表情,以及無聲的阻止。
這眼神明明在說: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再提。
為什麼?
月影雖然覺得疑惑,但此刻也只好抽回手,不再說話。
又過了片刻,眼見周露期期艾艾的似乎有話要說卻又不便開口的樣子,月影很自覺地告退到外面散心。而事實上,她也確實覺得那個地方氣悶,出來走走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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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一走,周露的表情就變了。
柳眉間的那一絲憂鬱更加的濃重,彷彿含著無限的傷悲,連臉色都有些蒼白。
她輕輕的握起蘇襄襄的手,半晌才低聲道:「對不起,襄襄……」
聲音低柔,幾乎可以融化堅冰。
蘇襄襄的眼中凝著一絲冷光,看向周露的眼神卻是柔和的,她合著她的手,歎了口氣道:「豆兒姐姐,這不關你的事。」
周露咬了咬唇,突的抬起頭來,白皙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囁嚅道:「襄襄,三哥哥……他……他可好?」
蘇襄襄見她這副既想問又不好意思問的模樣,失笑道:「哥哥一切都好,身體也好,胃口也好,還是一樣的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周露的臉更紅了,一手錘向她,嗔道:「襄襄壞死了,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些……」
「不是這些是哪些?」蘇襄襄又恢復了明朗的笑意,「豆兒姐姐,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的心事還想瞞著我麼?放心吧,哥哥他真的很好,沒有再想起誰,也不會獨自一個人喝酒了。」
周露的臉色似乎輕鬆了一些,點頭道:「那就好……那……那三哥哥對她……對她好麼?」
蘇襄襄聽明白她的話,半垂下眼眸輕輕歎了口氣,「怎麼會好呢?你想想,是誰讓她嫁進信王府的?更何況,哥哥他……」
說到這裡她又歎了口氣,周露怔了怔,默默的垂下頭去。蘇襄襄看不清她的表情,卻只覺得那一瞬間,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她的周圍迅速的凋謝零落,飛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