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蘇才下車輦,就有人通報說康平郡主已在書房等候多時。
他愣了愣,白天刺客一事他早已知道,座中便已吩咐司徒星將此事秘密交由京兆尹辦理。襄襄莫非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匆忙回房換了衣服,推開書房的門,看見蘇襄襄小小的身影正倚在窗前看書,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裡早已經睡意朦朧。
他微微的笑了笑,走過去撫了撫她的頭髮,柔聲道:「既然累了怎麼不去睡,有什麼事情明天說就好。」
「哥哥!」
蘇襄襄見他回來,立刻有了精神。掩上書卷左右看了看,又小心的關上房門,這才正襟危坐,顯然是有什麼重要的事相告。
「哥哥,這件事我須得早些和你說,否則……」她一時語塞,想了想,又換了一句話,「哥哥,白天我和月影姐姐被人追殺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
慕容蘇細心的捕捉到她話語中的「月影姐姐」四字,眼中掠過一絲訝異,卻不動聲色,只是柔聲道:「我一接到重元寺照玉大師傳來的消息,即刻交代了京兆尹徹查此事。襄襄,你受驚了。」
「幸好月影姐姐會武功,那些人沒對我們怎麼樣。」蘇襄襄搖了搖頭,秀麗的眉毛卻緊緊的蹙了起來,低聲道,「可是……哥哥,你可知道那些刺客的來歷?」
慕容蘇微微搖了搖頭,眼中卻晶芒微閃,略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表情來。
蘇襄襄垂頭道:「那兩個人目標並不在我,他們想殺的是月影姐姐……」
她的話並沒有挑明,慕容蘇卻已明白。修長的手指緊緊的扣住扶手,直到指節泛出微白,這才一寸一寸的鬆開,臉上的表情未見改變,喉中卻吐出一聲輕得不能再輕的歎息。
蘇襄襄咬著唇,抬頭對上他的眼睛,道:「哥哥,我知道這件事情不該來求你,但是……我也只能來求你。這一次殺不得,必然還會有下一次,難道哥哥還能一輩子不娶不成?她的身份早就不同往日,怎麼還能來擾亂你……」
「襄襄!」
「我知道我不該說。」蘇襄襄攪著手中的衣帶,眼神裡卻是別樣的堅定,「襄襄只是希望哥哥能幸福,過去的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那過去的三王爺……應該早就不再了。」
慕容蘇收斂了神色,靜靜的看著身前纖弱的小女孩,突地又是一笑,道:「襄襄的心意,我明白了。」
看蘇襄襄的神色,顯然是對他的話不太相信,卻也不好多說什麼。慕容蘇若是不想就某事深談下去,那任誰也無法從他的口中聽到一絲口風。
蘇襄襄拍了拍襦裙起身告辭,走了半步又回頭道:「哥哥,月影姐姐既然入了門,你可莫要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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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蘇翻開手邊的文書,復又想起蘇襄襄臨走時的話,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外間緊閉的門扉。
蘇襄襄的脾氣他從小就知道。雖然戶籍上是他的妹妹,但畢竟不是皇室親生。各方宗親貴胄的少爺小姐都甚少願意與她深交。她年紀雖小卻心思剔透,這麼多年都忍了下來,看似天真明朗,心性卻最是敏感倔強。
如今她願意主動幫著奚月影說話,想必這女子做了什麼讓她看得上的事。
他正微微出神,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外間隨侍的青衣小廝急忙上前詢問,外頭穩穩傳來一個清朗平淡的女聲:「我要見王爺。」
正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慕容蘇眸光一閃,命青衣小廝開門。只見月影一襲淺紫色夏裙,長髮略束,乾淨利落的走了進來,逕直走到慕容蘇書案前,目光平穩的落在他的臉上。
「王爺,我有話對你說。」
慕容蘇笑意溫柔:「王妃有話不妨直說。」
「這話若是要直說,只怕是不適合有旁人在場。」
慕容蘇輕輕一笑,站起身遣退了外間的丫環小廝,又仔細的把內外的重門關上。這才回到書案前,道:「如此一來,只有你我二人,月影可滿意了?」
月影聽他又直呼她的名字,忍不住略微退了一步,找了張椅子坐了,竟是一副打算長談的模樣。
慕容蘇也不客氣,合上案上的文書到她身邊坐下,兩人只隔著一座小几,他身上淡淡的白麟香氣又漸氤氳,叫月影忍不住想起昨晚的親密,皺了皺眉,又往後退開了幾分。
這才道:「今日我與康平郡主在官道上遇襲了。」她一開口,已經不再自稱「妾身」,而是「我」。
這句話竟和蘇襄襄方纔的話相差無幾,慕容蘇幾乎失笑,提起白玉茶壺親自替她倒茶,正想把剛剛說過的安慰話再說上一遍,誰知月影的下一句,卻讓他始料未及。
只聽她道:「我看到了康平郡主身上的刺青。」
執壺的手在半空裡停了停,又仿若無事的落了下來,淺碧色的茶水注入白玉杯中,湯色清澈,芳香撲鼻。
「喔,是麼?」
他不動聲色的笑了笑,聲音溫柔平靜。
月影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鷹落蓮花的意思就算別的人不知道,但王爺是一定知道的;至於這窩藏前朝遺孤的罪名,王爺想必也應該比我更清楚。」
聽到這句話,慕容蘇不怒反笑,把白玉茶杯往前一遞,眼中仍是脈脈含情:「王妃的意思是?」
月影也不推辭,接過茶杯啜了一口,慢慢道:「王爺是個聰明人。我若是把這件事說出去,重則信王府上人人有殺身之禍,輕則皇帝陛下對你起疑戒備。總而言之,你的宏圖大計再要施展開來,恐怕就有些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