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蕭瑟秋風今又是
    九月的燕趙大地,已有些微的寒意。海河與渤海交匯的大沽海口,後世號稱「津門之屏」,為京師海路第一屏障。三十餘年間,就在這片現如今還是一片荒灘的土地上,大沽軍民先後四次以血肉之軀與外夷殊死相抗,前赴後繼,雖敗猶榮。

    不過,如今的大沽卻是大明的天下!海面上,上百艘艨艟巨艦旌旗獵獵,炮口森然;陸地上,上萬健兒漫山遍野,刀槍蔽日。在靠海的一處山坡上,黃羅傘蓋下,批著大紅斗篷的正德端坐在高背梨木靠椅之上,看著這雄壯的水陸軍陣,樂得是手舞足蹈。身後張永、楊一清等一干朝臣中官,也是好奇地左右張望,不時竊竊私語。

    前幾天,正德看看朝中大局已定,迫不及待地移駕豹房,又玩開了。少了朝臣、政務的羈絆,真可說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正在此時,福建水師船到,正德更是喜出望外,當下招呼了一干看得順眼的中官、文武,連夜趕到天津。楊一清還是剛剛到京履新,前腳才邁進兵部大門,連門子的面相都沒看清就給拎出來了。

    巳時剛到,一身戰甲的馮虞從坡下飛馳而來。到得近前,馮虞翻身下馬,快步來到正德身前,叉手施禮。「啟稟皇上,大閱時辰已到。請聖命!」德立時挺直了腰桿。「准!」

    馮虞領命轉身,揮動懷中令旗。猛然間,只聽坡下數十門火炮輪番噴響。「咚……咚……咚……」猛然想起的炮聲唬得不少文武勃然變色。正德卻是大為興奮,扭頭對身旁的新任司禮監掌印太監魏彬說道:「好氣勢,好陣仗,馮虞軍中這火炮似比神機營還要威猛些。」

    炮聲隆隆,魏彬壓根聽不清正德說得什麼,卻連連點頭,應道:「陛下聖明。」

    待號炮響過十八聲。只聽四面軍中號角聲此起彼伏,群起呼應。上萬將士齊聲喊殺,氣勢之雄壯,足令日月無光,山河變色。

    此時,海上的艦隊已收到校閱開始的信號,開始起錨變陣。原本上百戰艦列的是受閱方陣,此時在鼓角聲中逐漸向海面接戰的月形陣變換。居中的一艘五千料大船看似旗艦,唯有它紋絲不動。船桅上不時有戰旗升降。

    正德看見此景,當即招呼馮虞。「愛卿。那居中大船上旗號換個不停,是何意?可是調度軍旅?」

    「回皇上,正是如此。此船為艦隊旗艦,即統兵官戰位所在。這些旗幟皆是號旗,調度陣型,發令作戰。若是遇著雨霧,則以金鼓為號。皇上請看,此刻升起的令。方纔這偃月陣,是以眾凌寡包抄之陣。」

    正德瞪大眼睛細細觀瞧。似懂非懂地連連點頭。只聽馮虞又說道:「現下升紅色牙旗,配上方才青色三角旗,便是列一字長蛇陣之號令。用此陣,便是要以我軍側舷多位重炮魚貫擊敵。」

    說話間。艦隊中半數大船已漸漸列出一字長蛇陣。與海岸平行。其餘半數中小戰船則往來拱衛。在領頭艦前方不遠處海岸邊有一處緩坡。上插數面白旗。週遭還許多帳篷、活豬羊等。方才正德不知如此佈置有何用處。問過馮虞。馮虞卻是守口如瓶。如今看來。莫不是要演示炮擊?只是看那緩坡離岸線頗有些距離。若是算上戰船與岸線距離。只怕有兩三里地了。戰船上地火炮能夠得著?

    此時。艦隊已魚貫而來。第一條四千料大船很快開進至那處緩坡。只見船舷處猛然火光閃現。片刻後隆隆炮聲劈空而來。幾乎就在同時。緩坡上一片片煙塵烈焰暴起。炮彈成片炸響。此時明軍京營所配火炮皆是實心彈。何曾有過這等動靜。地動山搖地陣勢連那些侍衛親軍都極少領略過。更何況這朝中文武、內廷中官。除了少數上過戰陣、或是膽子奇大地。多數人被嚇得是面如土色。正給震得大張著嘴。呆若木雞。

    君臣眾人驚魂未定。卻見戰艦魚貫而來。炮火接連不斷砸在坡上。滿眼是天崩地裂。滿耳是石破天驚。這是何等地威勢。何等地雄渾。正德眼裡。似乎在炮火下戰慄、撕裂地不再是豬羊、不再是軍帳。而是漠北地韃靼鐵騎。是西南地山地蠻夷。是天地間一切膽敢不服王化抗拒王師地宵小賊徒!正德猛力一拍扶手。挺身而起。衝著煙火升騰地方向高叫。「打得好!盡誅頑敵。大明威武!」

    身後那些文武儘管嚇得不輕。耳朵卻都好使。聽見正德如此喊和。趕忙應和:「大明威武!大明威武!」聲音一圈圈地蕩漾開去。轉眼間。四下裡無數文武將兵聲震九霄地齊聲呼喊:「大明威武——大明威武——」說來也怪。這麼喊上幾嗓子。一干文武地膽氣居然就這麼壯起來了。

    此時。炮艦已列隊通過。再看炮擊過後地緩坡。已是滿目瘡痍。原先地帳篷、牲畜早已一掃而空。只餘滿地殘骸。及未滅地殘火。看著如此情景。君臣又張大了嘴巴。唯有馮虞心中暗笑。當初佈置演習場時。他便令人在帳篷中、豬羊群裡放置炸藥。炮轟起來誘發連串爆炸。方有如此嚇人地聲勢。看來。這一招是大獲成功。艘小船。向著海岸撲去。馮虞衝著正德解說道:「炮擊之後。敵方戰陣崩潰。我軍乘勢搶灘登陸。欲橫掃殘敵。斬將奪旗。」

    船隻在灘岸擱淺。每條船上地數十名將士迅即跳下船幫。喊殺著踏浪突擊。這些將士皆是身著灰綠軍裝。樣式與侍衛親軍制服略有些相似。不過要更怪異些。看他們地手上。儘是插著刺刀地火槍。登陸官兵迅速登岸。一邊向緩坡快速推進一邊聚合成橫列衝擊陣形。哪怕是外行也看得出來。這支人馬裝備精良。訓練有素。

    正德看得真切,大喜。「國城,這是哪一部兵馬。如此彪悍?」

    「回皇上。這是福建水師陸戰隊。職責為平時拱衛水師碼頭,戰時突擊敵軍地盤,犁庭掃穴,或是釜底抽薪。至於這一支軍馬戎服、武備,便是當日臣在福建試制槍炮後試裝的。用得順手了,才敢列裝侍衛親軍。」

    正德恍然大悟。「難怪你到侍衛親軍沒幾日便風風火火變出一堆勞什子,原來早有謀劃。不過,那火炮怎地未見裝備?」

    「噢,回皇上。那些火炮固然犀利非常,可是每位皆有數千上萬斤重。莫說人力。便是牛馬也拉不動。故而步軍只能配輕炮了。」點頭,「所言有理。對了,國城,吩咐下去,朕要上船看看。」

    「啊!」正德這番話一出口,馮虞與群臣全都咧嘴了。校閱陸軍,隨便正德上哪兒溜躂都成。可是要上艦,必須乘船泛水。所謂水火無情,大江大海上可不是澡盆子。萬一突起風浪,驚擾聖駕,哪個吃罪得起?尤其是馮虞,艦隊來時已換過明軍旗號,取下將士所配徽章。只是一般兵士總歸是智識有限,有些還是台灣土著出身。萬一皇上登艦後多問幾句,說不定便要露底。

    幸好眾臣當下便將正德圍住,紛紛勸諫。什麼「知命者不立乎巖牆之下」、「身繫社稷,不可弄險」等等,卻是理直氣壯。馮虞只敢躲在一旁。少說為妙。

    這要擱在之前,依著正德不管不顧的脾氣。莫說這幾個臣下,便是九頭牛都拉不住。可是自打出了劉瑾一案,正德心中自覺著這幾年對朝臣多有虧欠,先前以令內閣將歷年來冤假錯案一一清查平反。即便如此,這些日子正德每遇朝臣諫阻。依然是氣短三分。如今也是這般情形,只好拿眼睛可憐巴巴地直往馮虞那邊瞟去。馮虞見狀無奈。只好將正德扶回座椅,偷偷在他耳旁說道:「今日人多口雜。臣也不敢奉過些時日,臣回京師後。陪陛下行圍采獵,順道安排就

    正德想想,也只能是如此了。這才安靜下來。此時,那邊的陸戰隊已經完全控制了被炮火蹂躪得不成樣子的緩坡,重整為兩個方隊。突然,陣中部分官兵舉起一面面小紅旗,遠遠看去,竟是拼接出「萬歲」二字。這一招實是出人意料,正德頓時將方纔的不快拋諸腦後,大聲叫起好來。群臣也在一旁附和個不停。馮虞心中暗喜,自己先前可沒交待過這個,楊風果然會來事。

    今日大閱至此算是圓滿結束。正德下令犒賞三軍,自己便在中軍賜宴,與同來一干臣子同樂。席上,馮虞便稟告正德,自己今日便隨船南下回鄉。正德心中早已有數,便不再空說些挽留地話。

    「國城,此番回鄉,好好歇息一番,這些時日辛苦了。與你親眷的封賞,朕已著魏彬帶了來,待會子便命人裝運上船。此番滅劉黨、成和議兩樁大功,朕尚未銓敘優賞,今日便與你做個儀程吧。魏彬!」

    「老奴在。」

    「擬旨。馮虞忠心為國,功在社稷,著晉一等鎮遼侯,加太子太保、建威將軍,封前軍都督府都督同知,錦衣衛指揮使。」

    「遵旨。」魏彬掉過頭一臉笑容地與馮虞道賀,「馮大人,年紀輕輕便是國家一品大員,前程無量。咱家賀喜了,日後還望多多提攜關照。」

    馮虞趕忙還禮:「公公如今出掌司禮監,那才真個是國家棟樑。日後自然要常與公公討教,同心輔保聖上,鞠躬盡瘁以報天恩。」

    帳中文武對這種事自然也是不甘人後,一時間道賀的敬酒的絡繹不絕。正德素來喜歡熱鬧,在首座上看得咧嘴直笑,不時還挑動群眾斗群眾。

    此時,一名兵科給事中從人群中冒了出來,端著酒杯說道:「今日大人軍威赫赫,又蒙聖上恩澤,學生不才,斗膽賦詩一首以為賀。將軍馬上請長纓,百戰威名懾四夷。為報天恩渾不顧,換得和風萬方興。」

    四句打油詩卻激起一片叫好聲。正德當即賞了一錠宮制銀子,又令群臣都來做詩文,閒著也閒著,聽人拍拍馬屁倒也不錯。一干文臣頓時來了興致,應制詩噴湧而出。初聽來還不怎麼的,聽多了諛詞,正德也覺著沒勁了。「國城,都說你文采好,平日卻總掖著藏著,今日定要來個好地。」

    來個好的?哪那麼容易。馮虞閉目想了半天,最後還是得祭出屢試不爽地老招數了。「既如此,臣便獻醜了。今,臣便用《浪淘沙》詞牌草做一首。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大沽口外漫硝煙。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滿座肅然。

    只見楊一清巍巍立起,朝馮虞一拱手。「好一個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氣度之恢宏,老夫自愧不如。這《浪淘沙》,老夫是不敢和了。倒是當年提學陝西時,曾做《山丹題壁》,權作狗尾續貂。關山仄人蹤少,風雨蒼茫野色昏。萬里一身方獨往,百年多事共誰論。東風四月初生草,落日孤城蚤閉門。記取漢兵追寇地,沙場尤有未招魂。」

    正德聽了連連點頭,「好詞、好詩,好才情,更是好風骨。有賢臣如此,朕心甚慰。」說著,正德無意間看了一眼方才做些花團文章的文臣,看得一個個挺不是味兒的。「來,朕手錄兩位愛卿詩文各兩份份,還賜兩位。」

    手捧正德墨寶,馮虞登艦南下。矗立船頭,揮別岸上送行地人群,聽著身邊的戰旗在北風中獵獵作響,馮虞不禁想起這大半年在北地地際遇種種。冰天雪地練兵之苦,遼西大地浴血刀叢,朝堂宮闈勾心鬥角,恍若便在昨日。說固然是餐風露宿舍生忘死,滿腔報國志卻也得盡情揮灑,何其暢快。哪像朝廷政爭,整日裡小心翼翼,挖坑拉絆索打悶棍,實在不是馮虞所好。

    雖說是才上路,卻不禁生出些近鄉情怯之感。不知家中兩個孩兒可曾學會爬了,是否正在牙牙學語,母親頭上白髮是否又多了幾根?依妍、阿雲還是那般小女兒情態嗎?便在北風中,馮虞忘情自失起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om,章節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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