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商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大義
    馮虞回衙門不久,便有親兵來報,首輔李東陽派人送來帖子,請過府一敘。馮虞苦笑一聲,「今日真是腳不沾地了。回個話,說我不勝惶恐,定然赴約。」

    李東陽的府邸與當年馮虞初次登門時相比,毫無變化。李東陽一見馮虞,上前拉著馮虞的手,歎道:「當日老夫便覺國城必成大器,哪知轉眼間便是朝廷砥柱、國家棟樑!為裁撤西廠、內行廠一事,老夫代天下百姓,謝過國城了!」

    說著,李東陽便要一揖到地,唬得馮虞趕忙身手攙住。「使不得,使不得。閣老這一躬,國城可是要折壽了。晚輩不過是做些應盡之事,怎及得上閣老數年來忍辱負重,為國家為朝廷苦苦維護,潛移默奪,保全善類,天下陰受閣老之庇。若說中流砥柱,非閣老莫屬。」

    李東陽笑著擺擺手,「不中用啊,不過是勉強支撐罷了,哪及得上國城你,一舉發動,逆黨盡除,於朝廷、於社稷,皆是不世之功。」

    馮虞笑道:「國城是不忘閣老當年教誨,如知天險不足恃,惟有聖德可以通乾坤。長江來,自西極,包人寰,環帝宅。我來何為?為觀國。泛吳濤,航楚澤。笑張騫,悲祖逖。壯神功,歌聖德。聖德浩蕩如江波,千秋萬歲同而我無才竟若何,吁嗟乎,聊為擊節長江歌。詩文深厚渾雄且不說,滿腔報國之志躍然紙上。大人賜書,國城謹記在心。」

    李東陽撚鬚笑道:「這不過是老夫少時戲作,難得國城卻如此看重,慚愧啊。」

    「閣老過謙了。國城好以文章激勵自省,生平最好文文山《正氣歌》。閣老此文,用典頗相近,可見同懷憂國憂民心。」

    大明天下取自元虜,士人最重節操、大義。最敬岳武穆、文文山、李庭芝、陸秀夫等輩。說起正氣歌,李東陽不禁詠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在齊太史簡,在晉董狐筆。在秦張良椎,在漢蘇武節。為嚴將軍頭,為嵇侍中血。為張睢陽齒。為顏常山舌。或為遼東帽,清操厲冰雪。或為出師表,鬼神泣壯烈。或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為擊賊笏,逆豎頭破裂。是氣所磅礡,凜烈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

    詠罷,李東陽眼眶泛紅,撩袖輕拭。對馮虞說道:「養氣工夫不到家,見笑啦。」

    馮虞卻道:「不是養氣工不到家,而是一身正氣噴湧難抑。閣老若非這等為國為民真情懷,如何委曲匡持五載。如今滿天烏雲散,閣老大名必傳諸後世。」

    李東陽連連擺手。「不說這個。國城,老夫宦海半生,心力憔悴,再勉力維持個三年兩載,便該是退隱的時候,免得遭引戀棧之物議。不過。有一事,老夫卻無法釋懷。我大明開過歷百四十年。已是暮氣漸生。田地兼併、文恬武嬉、外患不寧、人心不古。老夫有心振作,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此番巨奸得除,朝政刷新,老夫知你用力甚多。這些年,老夫留意觀察。你之眼光行事,與一般官員大不同。此番邀你來。只想敘談一番,亮亮肺腑。」

    「閣老垂詢。國城知無不言。」

    「好。那你且說說。如今國政何處流弊最甚?」

    「司禮監批紅為禍國之源。抑商禁海為塞國之源。廠衛橫行為亂國之源。崇文抑武為弱國之源。權貴兼併為亡國之源。」

    李東陽聽罷。思慮許久。問道:「歷來中興格局。不脫澄清國政、壓抑豪強、獎勵農桑、勸學興教、整軍固防。不脫你所謂之五源。只是抑商禁海為塞國之源一說。老夫不解。重農。乃歷代立國之管子曰。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且聖人知治國之要。故令民歸心於農。歸心於農。則民樸而可正也。而富商巨賈以財力亂法度。傷化敗俗。至民舍本而事末。世風不古。重農抑商。當為大道。」

    馮虞只回了一句:「縱觀歷代。或亡於民變。或亡於藩鎮。或亡於外患。可有亡於商賈地?」

    李東陽一時語塞。

    馮虞又道:「國城起自商賈,閣老看國城可是奸猾亂法之人?」

    李東陽上下打量馮虞一番,突然冒出一句:「有那麼些意思。」

    馮虞一怔,隨即大笑。笑過之後,說道:「商賈最重什麼?一是國家安定,二是政令恆一,三是海內清平。少一樣,生意便難做許多。何況,富商巨賈錦衣玉食,揮金如土,已是神仙般日子,何須冒滅族之險干造反的勾當?至於奸猾之說,歷代重農抑商不遺餘力,官場還不是貪腐日甚,農人還不是生計艱難?方才閣老引商鞅之語,可商君死後,秦漸起於關中,卻多蒙商賈之力。便是始皇帝,其仲父呂不韋亦為巨賈。再往近了說,有宋一代,寬縱商賈,海貿繁盛,卻也不見危及朝廷。宋之積弱,非是出於官民奢淫,卻出於崇文抑武。晚輩非是鼓吹重商,只是士農國之根基,缺一不可。國家財稅多取於商賈,商興則國富也是至理。商人機猾,世所公認,官府確應教誨約束,只是為此而抑商,未免是因噎廢食了。望閣老三思。」

    李東陽撚鬚深思,久久不發一語。馮虞則氣定神閒,也不多說話。過了好一陣子,李東陽說道:「此事牽連極廣,容老夫三思。對了,今日皇上所下手詔,老夫已秉承擬旨。不過,近日一番整肅,內廷外朝缺員極多。外朝六部尚書、侍郎大半空缺。便是內閣,經此番增補,也未滿員。至於內廷,二十四衙門缺員更多,司禮監提督、掌印皆無人。以你揣度,皇上下一步會有何等動作,這些個要職上屬意何人?」

    馮虞心想,這個,恐怕才是李東陽今晚約談之意吧。

    「經世治國用人為本,如此大事,國城本不該妄自猜度,搬弄是非。不過閣老非是一般人等,國城就姑妄言之了。這幾年,朝廷政務多出自劉瑾之手。皇上至多是留心大節,一般政務官員上心的卻不多。故而六部人選,恐怕還得由內閣斟酌提名。至於內廷要缺人選……」

    斟酌了一番,馮虞才說道:

    「此次劉瑾事發,皇上對中官難免生出些惕凜之心,一年從龍八虎,拋開劉瑾不說,如今宮中聲名最盛風評最佳的,莫過於張永張公公。不過,經歷劉瑾謀反一事,京師兵權尤其顯要。也只有張永坐著御馬監掌印太監這個位置,皇上才放得下心。如今京營也交歸張永整肅,或許就此便轉撥張永麾下也未可知。

    再說馬永成。此人倒是頗得皇上信任,不過迎合上意非其所長。如今西廠、內行廠裁撤,東廠更是緊要。馬永成在東廠位子上所作所為又不算離譜,想來也不會再動。高鳳倒是為人忠直,可惜如今年老多病,去年已致仕。羅祥無才,不過是跟班人物,這幾年與劉瑾走得近,此番不受牽連就算是萬幸了。至於丘聚,當初得罪劉瑾,發配南京孝陵。雖說此番調回,但畢竟當初謫發旨意為正德所下,一下子不好拗得太過,以我估算,恐怕便在四司八局中先選一處掌管,十二監是暫時沒指望的。

    倒是魏彬,為人圓滑,平日不顯山不露水,哪個都不輕易得罪。之前在劉瑾、張永之間左右逢源,可見是個長袖善舞又有眼色的人物。此人或有機會出掌司禮監。」

    李東陽突然發問:「谷大用呢?怎的未聽得提起?」

    馮虞笑道:「此番裁撤西廠,轉任御用監,閣老莫非看李東陽會意。「看來,司禮監掌印非魏彬莫屬了。此人老夫倒是打過交道。為人深沉知機,明進退。單看其數十年間不聲不響升至今日這步田地,從未遭人物議,從未越級擢升,卻也從未遭過貶斥耽擱過晉陞,可見也非是一般人物啊。哦,方纔你說司禮監批紅為禍國之源,可有對策?」

    馮虞搖了搖頭,「那五源皆是沉痾痼疾,若要調理,皆非一時之功。現下能著手地,便是設法收束羈縻。切不可如當初劉健、謝遷一般意氣用事,逼他翻臉。」

    李東陽點了點頭。「國城所說,深得我心。對了,此番劉、謝二位如何不見起復?」

    「當初為除八虎之事,二老對皇上逼迫甚急,如今多少還是有些耿耿於懷。此時須得諸位閣臣聯名上奏,皇上總得賣諸位這個面子。不過,真要重入內閣只怕是不能了。最好的,恐怕是復原職,旋即致仕。」

    李東陽歎道:「也只能如此了。不過,謝遷之弟謝迪原任兵部主事、子謝丕原任翰林院編修,又有其力薦之浙東周禮等三人,同受牽連而遭謫貶,此番理當復職。此事還需國城在旁斡旋。」

    「敢不應命。」

    李東陽說道:「老夫去日得靠你等後輩支撐。當好自為之。若有何計較,儘管知會。老夫癡長數十載,總還是有些餿主意,呵呵。」(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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