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位於哥尼斯堡市區南部的東普魯士情報局裡,許多房間還***通明,這裡的人似乎全無睏意。
在其中一間很隱秘的房間裡,坐在暗處的人用一種低沉的聲音開口道,「編號101,請詳述一遍今天的行動過程!」
站在這個人的書桌前面,正是一個小時前剛剛完成任務的特魯爾森,看來他有個不錯的編號,「是,長官!」
在五分鐘的講述過程中,特魯爾森面部一直沒有任何表情,他也無法看清楚自己的啟蒙教官、東普魯士的情報負責人,也就是坐在桌子後面的托馬斯將軍臉上有什麼表情。
他們兩個中間的那張桌子上放著一支鋼筆,一支從外表上看非常普通的鋼筆,但它實際上是一個很簡單而有效的容器,一張紙片被妥善的密封在裡面。
那張紙片已經被送去專門部門進行檢譯,此時桌子上剩下的只是一具空殼。
「編號101,你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你具有成為一個頂級間諜的天賦和能力,現在欠缺只是一些實戰經驗而已。」托馬斯默默的點燃一支香煙,在檯燈的光線下,白色的煙霧裊裊升起。
「長官,我的一切行動都是按照您的教導來做的!」特魯爾森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中氣十足的語氣說道。
托馬斯的香煙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他那張冷酷的臉也隱約出現在特魯爾森的眼前,十年前,那張臉充滿朝氣和鬥志,而現在成熟老練了許多;如果說他十年前是一隻生猛的老虎,那麼這時則是一隻隱藏在樹林深處的黑豹。
「好吧!編號101,我問你,如果你是那群朝鮮人的頭目,你會親自前去與聯繫人接頭嗎?」
「報告長官,那要看我是否足夠信任自己手下的忠誠度和能力了!」這次特魯爾森的語氣變得平緩了一些。
托馬斯拿著香煙的左手出現在檯燈下,香煙在煙灰缸上輕輕的彈了兩下,一截煙灰緩緩飄落。
「那麼根據你的觀察,其他朝鮮人怎麼樣?」
特魯爾森會議著自己與朝鮮人擦肩而過以及在他們房間裡搜查的情況,「素質很一般,不過很警惕!」
「那麼女朝鮮人呢?」
「和我一樣,走路的時候從來不回頭看,而且動作和我一樣靈活和敏捷。」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托馬斯終於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身軀,「在這之前,我曾經與你跟蹤的那個女朝鮮人接觸過,我認為她是一個特別優秀的女間諜,或者是一個很機智頑強的革命戰士。」
「長官,我不是很明白您要表達什麼意思!」
「根據你的敘述,你進入了她的房間,跟蹤了她好幾公里,她卻絲毫沒有發覺。但是在我看來,你們之間的差距還不至於此!」
「長官……」
「我想謎底就在那張紙片上!」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的等待著,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房門終於被人敲響。
「進來!」托馬斯的聲音有些沙啞,看起來他已經不那麼習慣熬夜了。
「將軍,這是關於那張紙片的報告!」
那個軍官進來的時候,特魯爾森將臉轉過去對著那扇打開的窗子,涼風讓他的大腦無比清新。
「難道自己真的被對方耍了?」特魯爾森突然有種從未有過的感覺,那種感覺似乎叫做「懊惱」。
在軍官走出去之後,特魯爾森才又將臉轉回托馬斯那邊。
托馬斯拿起報告讀了起來,「這張紙片上的字是用隱形墨水書寫的,上面是一些朝鮮文,翻譯過來的內容是:德軍將與日軍作戰,懇請國內各地下抵抗組織暫時以保存實力為主,同時為配合德軍作戰做積極準備。」
「我錯殺好人了?」特魯爾森詫異的問道,「那些人也是真正的朝鮮革命志士?」
「不論結果如何,編號101,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不過我希望你能夠明白,輕視任何一個對手都會危害自己的生命!今天對方的目的並不在你,否則我也不會在這裡看到你了!」
托馬斯有種強烈的預感,那個女人絕對不會是一般的朝鮮革命志士,她看起來要複雜許多,至少是不輸自己培養出來的超級間諜。
在特魯爾森離開房間之後,托馬斯拿起桌上的電話,「少校,將軍校裡面所有的朝鮮人都嚴密監視起來!」
第二天,也就是東普魯士軍團開拔的前一天,辰天剛起床就得知托馬斯在外面等候已久了。
「托馬斯,你……」辰天洗漱完畢出來見到托馬斯的時候差點嚇了一條,托馬斯雖然強打著精神,但是他的黑眼圈卻出賣了他,看樣子他一夜未眠。
「殿下,是關於間諜的事情!」托馬斯的聲音聽起來也有種淡淡的疲憊。
「雖然這件事情很重要,可也不用勞煩您親自熬夜處理吧!」辰天本來打算用詼諧的語氣來緩和一下氣氛,但看到托馬斯那非常認真的樣子又只好作罷。
「我們最優秀的間諜昨天夜裡跟蹤了那個女朝鮮人,她從軍校悄悄溜了出去,在哥尼斯堡的一座民居裡與兩個亞洲人秘密接頭,並將一份情報交給了那兩個人,而我們的間諜在幹掉那兩個人之後取得了這份情報!」
「哦?真的是她?」辰天一下子不知道該高興還是無奈,自己似乎又做了一件引狼入室的事情。
「不,殿下!您還是先看看這份資料吧!」托馬斯說著將昨天那份文件交給辰天。
辰天瞟了托馬斯一眼,接過那張紙快速的瀏覽一邊。
「這……」辰天又一字一句的讀了一邊。
「這看起來只是一份傳給朝鮮地下革命組織的情報!」托馬斯沉沉的說道,「至少從字面上來看是這樣的!」
辰天好一會兒才將那張紙又遞還給托馬斯,「那兩個被殺的人身份能夠查明嗎?」
「我們早上突擊檢查了那裡,從他們的證件和房間裡面的書籍飾物來看,他們是日本人!」
「日本人……」辰天感覺這件事情在朝著複雜化發展,朝鮮革命志士的接頭人居然是日本人。
「那麼軍校裡面的那些朝鮮人……」
「已經秘密監視起來了!如果他們真的只是朝鮮革命志士,那麼我們只有表示遺憾了;如果他們是日本間諜,那麼我們就沒有什麼好猶豫了!」托馬斯很平靜的說道。
辰天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開始沉思,他將所有的事情都默默梳理起來,從在日本碰到這個朝鮮公主起,所有的事情之間似乎都有著某種說不清的聯繫。
「托馬斯,還記得5年前在日本發生的那件事情嗎?」辰天所指的便是1909年被德川綁到日本以及後來所發生的政變,這件事情在德國並沒有多少人知曉,即便是在日本國內,日本政府也極力掩蓋這件事情,尤其是那些陸軍將領的死亡,更是很久以後才借意外事故的名義向國民披露。
「當然,那幾天我坐立不安、茶飯不思、接連失眠,唯恐您會發生什麼意外!」托馬斯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看來這件事情的確給他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那你還記得我們最初對於這個朝鮮公主身份的調查結果吧!」
「我們調查到的確存在李賢芸這麼一個公主,而且還是朝鮮什麼王爺的小女兒。不過在日本人完全吞併朝鮮之後,這個所謂的皇室家族也就沒落了,至於她究竟是不是那個公主本人,我們也無從查證了!」托馬斯對於那個調查結果也感到很無奈,「畢竟這個家族大多數人都失散了,我們沒有辦法找個證人來確認她的身份。」
辰天仔細回憶著,「正因為如此,我們便沒有再去介懷她的身份,而是將她當作一個地下革命者來看待!但是現在看來,我們不得不對她最初的身份,以及德川困住她的動機產生疑問!「我記得當時是她解釋說自己前往日本募集革命資金,卻一不小心落入德川的手裡,德川逼迫她和他們合作,幫他們進行暗殺活動,而她不肯答應,結果就被困在那裡了!」
「利用一個朝鮮革命者去暗殺自己的對手,德川這麼做也不是毫無道理!」在辰天將朝鮮公主帶回德國之後,托馬斯等人也對這件事進行過分析,當時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的地方。
「但是現在細細想來,這裡面似乎疑點頗多!第一,暗殺是需要很好的身手,按照她的解釋,德川必然已經知道她的能力,可是只是募集資金的話又怎麼會暴露自己的實力呢?」
「那麼說她在被德川抓住是因為她在執行別的什麼任務咯!」托馬斯皺起眉頭加入了這個推測。
「是的,或者是刺探,或者是刺殺,然後被那個可怕的野原抓住了!」辰天忽然覺得5年前自己真的太稚嫩了,以至於完全沒有看出其中的端倪。
「如果她只是朝鮮革命者,她完全沒有理由去刺探或者刺殺一個並沒有軍政大權的人物!莫非她與德川有私人仇恨?」
「因為家族仇恨而去刺殺是有可能的,但是她沒有必要對我們隱瞞這一點!」辰天在腦海中否定了一個又一個可能性,「如果她是日本政府的間諜,前去刺探蠢蠢欲動的德川家族,結果被德川發現並扣押下來,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托馬斯先是幡然醒悟,接著一臉自責的說道,「天啊,原來我們當年漏掉了這麼重要的東西,看來我和我的情報部門都要好好反省一下了!」
「誰又能做到完美呢?我想很重要的一點,是當年我剛剛從危機中脫險,因此便沒有太在意其他的東西!」辰天並沒有責怪的意思,深呼吸之後他緩緩說道:
「看來這件事今天要做個了斷了!一會兒將女朝鮮人請到我的辦公室來吧!」
兩個小時之後,那座花園般的市政中心。
辰天坐在那張書桌後面,書桌前後各增加了一張椅子,托馬斯坐在辰天稍後一些的椅子上,朝鮮公主莫不吭聲的坐在書桌前面的椅子上,雷尼筆直的站立於辰天身後,四個荷槍實彈的士兵依舊站在房間靠門一側。
辦公室裡的空氣似乎被一種奇特的氣氛壓抑著,有些東西明明大家都心知肚明,卻又不知道該由誰先去捅破這層紗。
「李……」
辰天還是率先開口了,經歷一次次血與淚的教訓之後,他已經親身領悟到「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句話的道理,而阿格列尼就給他上了非常生動的一課。
為道理和人情所困的人是永遠成不了王者的。
今天,就是辰天破繭而出的日子。
「在昨天晚上的突擊行動中,我們在哥尼斯堡市擊斃了兩名日本間諜,而我們發現,你與他們存在聯繫,我希望你能夠作出合理的解釋!」
辰天說著將那支鋼筆放在桌子上面,語氣非常堅定和強硬。
李從來沒有聽到過辰天用這種口氣與自己說話,她開始的時候還愣了一下,不過瞟了一眼桌上的鋼筆之後,她很快便轉回了往常的神情。
「親王殿下,我昨晚的確去過他們那裡,但他們只是我們與國內地下抵抗組織的聯絡員!他們只是用日本人的身份掩飾自己,以為日本在世界各地的通訊網絡是朝鮮所不能比擬的!」
「你在說謊!」辰天緊緊盯著朝鮮人的眼睛,她絲毫沒有迴避的意思,但眼神中充滿了悲哀與無奈。
「我們已經為你們與朝鮮國內聯繫提供了非常好的聯絡渠道,你們又怎麼會自己辛辛苦苦再去建立一條聯絡線呢?」
朝鮮公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親王殿下,我想您應該已經知道了那張紙上的內容了吧!」
「毫無意義的一張紙!」辰天不屑的說道,「你只不過想要通過這張紙讓我們認為你是和朝鮮國內聯絡,而與日本的間諜組織毫無關係,我說的沒錯吧!」
朝鮮公主一下子沉默了,她一臉很委屈的表情,可憐巴巴的幾乎要開始抽泣了。
可惜,她面對的不再是那個和藹可親、毫無架子的「音樂家」了。或許,這才是一個德國親王應該有的威嚴。
「我們將你們當作盟友,積極幫助你們復國,你們卻用背叛來報答我們,這就是你們朝鮮人嗎?」辰天的口氣很重,但是絲毫沒有動怒的樣子,更確切的說是一種強者怒而不發的表現。
出人意料的是,朝鮮人卻沒有辯解什麼,「親王殿下,對於您的不信任,我感到非常失望和遺憾!」
「李公主,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是朝鮮公主,也不知道你出於什麼原因成為日本政府的鷹犬,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你,和你帶來的所有同伴,恐怕都不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了!」辰天絲毫沒有留給朝鮮人什麼商量的餘地,「不需要審判和辯解了,你們還能享用最後一頓午飯!」
李愣愣的看著辰天,沒有拷問,沒有逼供,沒有勸降,自己和手下就全部被判處死刑了。這一切都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所準備的一切解釋和借口都已經失去了意義。
「親王殿下,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嗎?」朝鮮人用一種非常冷漠的語氣問道。
「很抱歉,現在你們已經不是我們的客人了!」辰天也冷冷的回應道。
「您這樣實在太武斷了,就算我的人中間混有間諜,您也應該仔細調查之後再做處理啊!這樣對於大多數毫不知情的革命志士來說太不公平了!我們沒有死在敵人的槍口下,卻要葬身與我們曾經那樣信任的盟友手裡!」
看著朝鮮人那一臉無辜的樣子,辰天猛的站了起來,用中文一字一句的說道:「寧可枉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
李還在努力保持著平靜,她也用中文回應:「心狠手辣,這真的是您嗎?吉安魯吉.威廉殿下!」
「是!」辰天毫不含糊的吐出一個清晰的中文字。
在場所有人依舊保持著沉默,從開頭到現在只有辰天和李公主兩個人在說話,現在更是用其他人都聽不懂的中文進行交談。
這是一場只屬於這兩個人的對抗!
托馬斯冷眼看著這一切,在他看來,朝鮮人的心理防線還遠未達到崩潰的境地,不過她已經漸漸開始動搖了,這是一個非常有利的跡象,繼續下去很可能會有特別的收穫。對於一個超級間諜來說,這種動搖遠非常人可以做到的。
一個陌生的辰天,一個威力加強版的辰天。
或許,應該感謝阿格列尼先生所作的一切,因為辰天是極具學習能力的一個人。
「我和我的人不願意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配合您找出隱藏在我們中間的間諜!那樣,一切不都水落石出了嗎?而且,我相信您也可以從間諜那裡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朝鮮人覺得人們抓住間諜之後總是千方百計的逼供,接著利誘其與己方合作,而不是像辰天這樣一棍子打死。
「我一開始就說過了,你就是那個間諜!至於你知道什麼關於日本政府和軍部的信息,我根本沒有什麼興趣!以我們德國的軍力,踏平日本易如反掌!」辰天一臉嘲諷的看著對面這個所謂的超級間諜,「不怕告訴你,我們很快就要擊敗法國和英國,俄國現在已經陷入內戰之中。不出兩個月,我們就可以騰出手來對付日本,那時候協約國已經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救援日本了!在德國呆了5年,你認為德國的經濟和軍事實力對比日本來說如何?我們要讓日本滅國、滅族,一個不留!我們要將日本這個國家從地球上抹去!」
「做夢吧!你們怎麼可能擊敗大日本帝國!」
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她自己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