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王慕菲怒氣沖沖到家房裡連碗熱水也沒的吃。老太爺又唧唧啾啾抱怨個不停要兒子把出租的房裡的家俱搬出來。王慕菲不耐煩道:「你自叫人搬去。」甩手出門走到莫家巷姚家。
姚滴珠正在家裡指點婢女收拾爹爹住的房舍看見王慕菲氣呼呼來家笑道:「今日化雪外頭極冷呢快清風去廚房叫人提熱水來與姑爺洗臉。再把我昨日親手包的肉餡角兒蒸一大碗來。」
滴珠拉著王慕菲的手似喜鵲般跳躍嗔他道:「我這裡忙的抽不出空家去瞧你你呢有沒有想我?」
似春風拂過湖面王慕菲的怒氣就自家長了腳飛一般跑到牆外躲起。他做夢一樣隨著滴珠小娘子移到臥房大馬金刀坐在床上伸腳等了一會也不見滴珠蹲下替他脫靴不由的多看了滴珠兩眼。
滴珠坐在妝台前早從鏡子裡瞧見忙喚一個粗使的婢女叫白菊的道:「以後姑爺來家脫鞋洗腳都是你。還不去打水!」
王慕菲微皺眉道:「從前都是真真替我脫鞋洗腳的。」
姚滴珠「啪」一聲把梳子拍在妝台上冷笑道:「她原是妾與你脫鞋是應當的我姚湘蓮是你八抬大轎抬回來的正頭娘子又不是窮的房裡無人使憑什麼叫我做那樣低三下四的活?」
王慕菲啞口無言任由那個白菊替他洗了腳換了一雙新襪子趿了鞋在房裡走了幾步道:「滴珠替我磨墨。」
姚滴珠懶洋洋走到他身邊。攬著他的腰笑道:「你要做什麼?」王慕菲道:「寫訴狀前幾日我爹爹把……」把下半截話硬生生吞下去。改口道:「與你說你也不明白的叫杏奴收拾書房。我到那裡寫去。」
滴珠因方才當眾給了他一個沒臉他猶不知猜他必是有心事不如由著他看他後來行事微微點頭。笑道:「杏奴去相公你慢慢兒寫。」目送王慕菲出去躲在床上咬著帕子愣了一會起來道:「叫廚房煮的點心呢送到書房門口等我。」走到鏡邊又取唇脂潤了潤唇慢慢走到書房邊接過小食盒推門進去。巧笑倩兮:「相公且歇歇吃幾口點心。」
王慕菲吃她嚇了一跳。把手裡的稿紙揉成一團丟過一邊。笑嘻嘻過來吃點心。滴珠略側半邊。朝杏奴瞪了一眼那杏奴忙小跑進來。把紙團撿起納到袖子裡退出去。王慕菲嘴裡含著食物不好做聲只急地眼珠亂轉。
滴珠越懷疑喝道:「死丫頭你拾了什麼東西要偷出去?」搶在王慕菲前頭要過紙團展開來一眼就看到「為告天下第九當侵吞學生妻尚氏真真衣裳訟事」一行怒吼道:「王慕菲誰是你的妻!」
王慕菲唬得手下一抖差點把碗打翻。站起來結結巴巴道:「自然是你。」
姚滴珠伸出塗著鮮紅指甲的食指戳王慕菲地胸口冷笑道:「她尚真真是你的妻!我是什麼?我是你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抬來地你敢停妻再娶?舉人的名頭不想要了?」
王慕菲就沒想到這一層聽到停妻再娶驚出一身冷汗來賠笑道:「原是為夫糊塗。你才是我王舉人的妻呢」
姚滴珠不依不饒冷笑道:「你合她原是多年恩愛夫妻奴家成全你就是也學不來她自請下堂。阿菲哥哥你寫紙休書與我我自成全你們。」
想到王慕菲這一紙訴狀若是遞出去王舉人的妻就是尚真真她算是什麼不由心酸無比淚珠兒似吊了線的珠子一般爭先恐後落到衣襟上。
王慕菲心裡霎時間轉過七八個心思那十幾箱衣裳且放一放搬過滴珠來臉對著臉哄她:「你是妻她是妾。其實她不計較名份地跟了我這麼些年也過來了。」
姚滴珠聽見他這樣說話分明是把真真還放在心裡哭的越傷心了道:「真真姐姐若是不肯做妾為什麼聽說你要娶我她就自請下堂?」
王慕菲的眉頭跳了幾跳按下氣惱強笑道:「她數年不曾生養苦勸我正經娶房夫人。一路看中文網只是那一向她合我爹娘合氣遷怒於我才做出傻事來的。其實她極是喜歡你的待她氣消了自然回轉。到時你二人姐妹相稱也罷了。」
姚滴珠抹淚道:「不嘛阿菲哥哥真真姐姐這樣好我不要壞你二人姻緣你休了我罷。」
王慕菲越覺得滴珠量大比不肯叫他納妾的真真好得多心軟道:「滴珠我已娶了你自會好好待你莫哭莫哭。她原不計較名份的你只看她比你大些叫她一聲姐姐就完了。」
姚滴珠道:「不行我爹爹不在家我自作主張嫁了你。若是我爹爹回來聽說還有位真真姐姐在前他極是疼愛我的必不喜歡我不明不白妻不妻妾不妾的說不定叫你棄了真真姐姐呢妹子不好叫你為難不如你休了我罷。」撒嬌撒癡扭手跺腳就是不依。
王慕菲叫她揉地似麵團一般低聲下氣取帕子替她拭眼淚道:「你是我正經聘來的原是正室大不了真真叫她住在娘家就是。小乖乖莫怕岳丈大人惱你。」
姚滴珠道:「奴才嫁你你就有妾叫我爹爹怎麼想?他必說你不是良配要我改適他人奴不是那等無廉恥的人再不要嫁第二個男人。」
王慕菲想到那些到尚家求親地人萬一尚鶯鶯強替真真擇配真真被別的男人睡過他就真地頂上綠帽。不由地妒火中燒怒道:「滴珠。你說地是原是真真她棄我在先不要她也罷。」咬牙道:「本是想替她討回衣裳來地。且叫她傷心去罷。」
姚滴珠怯怯的道:「到底是何緣故你說把奴聽聽。說不定能討回來呢。」
王慕菲正愁不好向她開口訴苦忙掐頭去尾說把她聽:「鋪子裡事你也曉得還欠著外頭錢呢。為合你成親花用了不少銀錢如今買米買菜都短錢使所以我爹爹把真真地衣裳拖到天下第九當去當。」
姚滴珠微笑道:「你不必瞞我的。公公地脾氣我是曉得的想必是想趁你不在家想要把這些衣棠當了銀子入私是不是?」
王慕菲急紅了臉連聲道:「沒有的事。」
姚滴珠冷笑道:「你我夫妻本是一體你這樣藏著掖著是拿娘子當世人呢?」
王慕菲道:「我做兒子的說不得爹爹的是非。」
姚滴珠微笑道:「相公說地是那奴不問了。奴記得原是有莊子的。哪裡還要買柴米?」
王慕菲歎息道:「真真說她爹爹欠了人家十來萬兩銀子變賣了。」
此事原是尚鶯鶯哄王家的姚滴珠卻是頭一回聽說。吃了一驚站起來道:「那位張大叔你也見過的。他早就想歇了生意買一座莊園。尋了個計經濟看的就是你家那個莊子。因怕有干係問了曉得是你的沒有買。我叫那個經濟來你問他。」就使人去叫。
王慕菲心道必是人家得手轉賣心裡有些不快活滴珠越過界管他家舊事。待經濟來了看見是王舉人笑嘻嘻上來請安滴珠就問他:「尚家城外那個莊子是何時轉手的?」
那經濟取了隨身的帳本道:「臘月初九尚大小姐賣把辭官回鄉的華大人一同賣地還有瑞記雜貨鋪一共作價三萬二千兩。王夫人想買可遲了那華家必不肯賣的。不過尚二小姐名下還有十來間鋪子也值數萬兩大小姐自家的生意管不過來二小姐又不奈煩管正要找下家呢。久聞得姚小姐你老人家極是有錢不如接手。一年利錢也有一二萬呢。」
王慕菲地臉色極是難看拍案道:「尚鶯鶯這個賤人!」
那經濟心裡暗笑妝做看不見兩夫婦的臉色笑道:「其實尚二小姐名下還有幾個鹽窩子一年少說也有三五萬地出息。不曉得哪家公子有福氣娶了她家去哪裡是娶娘子那就是幾十萬雪花銀子抬家去呢。」
王慕菲心中動火想真真極是軟弱若是哄得她來家慢慢把這些都賺到自家手裡攥著極是容易到時還怕她鬧什麼?因道:「計經濟幾萬雖然不多也要我二人商量一回你請回罷拿定了主意我再請你來。」
那經濟辭了出來奔到瑞記雜貨店合李二叔道:「舅舅外甥已是把話傳到那姦夫淫婦耳裡再要怎麼做?」
李二叔道:「我替你合大小姐說你家去去收拾本錢販些貨物到劉家港去候著明年開春跟著海船去南洋走遭罷。」
那經濟大喜道:「老舅多謝你。」
李二叔摸著鬍子笑道:「好容易設了計呢自然厚謝你。下回他們再喚你去休理會我去合老林合計合計。」
不提設計地人只說鑽到了圈套裡的王慕菲坐在房裡想心事臉上陰睛不定。姚滴珠極是吃味藉故叫丫頭送了兩回茶自家忍耐不住走到他邊上道:「阿菲哥哥我合你愛親做親若是你捨不下尚家姐姐休了我去娶她也罷。不然你只好放下那一頭罷。我是好人家地兒女不能這樣合你妻不妻妾不妾的胡混。」把那張狀紙鋪在他跟前道:「你想好了她尚真真騙你在前這十幾箱衣裳想必也是她想了法子賺去的就是她肯回頭銀子也不會把你半分。」
王慕菲心裡正在滴血悔不該聽從爹爹的話娶她回想那日尚鶯鶯說只要他補了婚書還要送一份嫁妝把他想必就是這幾十萬金銀。不過寫紙婚書幾十萬銀子到手何等容易。這樣想去不只深恨爹爹壞他好事就是叫他棄掉真真的姚滴珠。也變的可惡起來論持家她拍馬也趕不上真真!偏在那裡如蒼蠅般嗡嗡嗡個不歇。
姚滴珠不曉得他心生厭惡還道:「有她沒我。有我沒她!她不肯叫你納妾難道我是肯的?」
提到惱處。王慕菲按耐不住跳起來甩了她一個巴掌罵道:「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納不納妾哪裡輪得到你說話!」
外頭伺候的小桃紅帶著幾個人聽見巴掌聲都跑進來。看見吃虧地居然是自家小姐都不敢上前。姚滴珠捂著臉一邊吸氣一邊想此時有他這張狀紙正好拿著他的短處合他鬧一鬧叫他死了去找尚氏的心。忙撲到桌邊把狀紙搶在懷裡哭道:「走咱們到府衙擊鼓鳴冤去就告他王舉人拐騙尚家小姐在先。停妻再娶我姚滴珠在後這張狀紙就是見證。」
小桃紅忙上前扶著小姐王慕菲一時轉不過彎來。還在那裡愣。
姚滴珠把狀紙藏在懷裡朝王慕菲懷裡撞去。口內喊道:「阿菲哥哥。你真狠心你合我去府衙說個明白。」
她又哭又鬧就是不曾出房門。王慕菲也不是笨人自然曉得她是不肯到公堂上出醜。這停妻再娶雖說是個風流罪名若是安實了將來卻做不得官。
何況眾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地道理是他老爹才教過的。他摟著姚滴珠想了又想笑道:「好娘子原是我地錯你就饒過我罷。我王慕菲對天誓必不會再納妾不然叫我斷子絕孫如何?」
姚滴珠拭了眼淚笑道:「我也不要你誓只叫我打回那一巴掌。」說罷暗地裡運氣突然甩手在王慕菲左臉印上一掌。
她本是慣使一路高山流水鐵砂掌卻不知是哪裡學來的正宗內家掌法每常閒了都要練的。這一回抽冷子一巴掌打回去王慕菲臉上鮮紅的五道指痕須臾腫漲的半邊臉似豬頭一般張嘴愣在那裡不曉得動彈。
姚滴珠摸著自家那半邊臉含著淚笑道:「阿菲哥哥我若許你納妾你才可納納何人也要我看過才使得。你記著若是背著我勾三搭四我必把那小婊子送到青樓去大書王舉人地愛姬張幟接客叫你頂一頂綠油油的高帽子。」
王慕菲從來不曾吃過這樣活潑潑又香又甜又麻又辣的好滋味愣愣的應道:「好!」
姚滴珠撲到他懷裡在他好的那半邊臉上親了一口喜歡道:「好哥哥你答應了。」又哎呀了一聲苦著臉道:「你打的人家好疼。小桃紅你還愣在那裡做什麼把你常用的那盒藥膏拿來。」
王慕菲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好壞容易才哄這個玉面羅剎回嗔做喜忙伸手到滴珠懷裡要取那張狀紙。
姚滴珠笑著讓開道:「好哥哥我收著好不好這是一生的把柄呢。」捏著那張紙跑的飛快出了長廊不曉得鑽到那裡去了。
王慕菲坐在那裡暗罵自己沒出息怎麼就叫這個妖精拿住了?必要想個法子先把她收拾了才好去把真真勸轉回來。
小桃紅捧著一隻瓷盒過來輕聲道:「姑爺我們小姐只是脾氣沖些其實心地最好這個藥還是她尋了好多方人才配來地呢。婢子替你擦好不好?」
王慕菲點點頭閉上眼任由她把那些黑糊糊帶著奇怪香氣的藥膏細細擦在臉上。那小桃紅腳下好似不小心輕輕踩了王慕菲兩下王慕菲心中一動微睜眼看房裡無人悄悄伸手在她腰間一捻。
小桃紅非但不惱反倒貼的更近了酥胸在王慕菲胳膊處擦來擦去。王慕菲心裡暗樂:姚滴珠呀姚滴珠你不叫我納妾我先把你地使女偷上橫豎不納她做妾你能奈我何?
他夫妻兩個臉上都妝了幌子不能見人。姚滴珠本是拿定了主意要合公公婆婆斗一回的何況相公還沒收伏自然不肯到婆家去以一敵三隻推說病了。
王慕菲一來臉上不好看怕管家們笑話。二來他也惱爹爹多事不家去守年正好把老太爺晾一回叫他曉得自家厲害也推說病了怕過人要在姚家靜養使了人家去叫二老自在王府過年。
老太爺聽說兒子不回來過年惱道:「不得了這是叫姚家小賤人哄住了呢不在家過年他就是上門女婿這樣如何使得只說我兩個也病了叫他來家。」使人去催。
誰知到了姚府只有一個小桃紅出來道:「姑爺合小姐吃了藥都睡了過幾日好了就回去。你回老太爺老夫人有病就尋郎中去瞧。我家小姐自家病著還要帶病服侍姑爺實是不能回去盡孝。」
來人回去把話學說一回老太爺暴跳這分明是姚家扣住了他兒子不叫他回來過年。可恨他說自家重病這樣有理地事不好打上門去。就使人到蘇府尋大女兒說姚滴珠恃寵生嬌哄著阿菲在娘家過年家裡連米都沒有了他兩口子也不管不顧。
素娥冷笑道:那原是爹爹挑地好媳婦原合我不相干。我這裡事忙還要替相公納兩個妾好過年呢不得空家去你回老太爺就說我們何時有空何時家去罷。哥哥的事我做妹子地不好說他。」
老太爺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又使人去叫青娥。張府門上道:「青鳳小姐還在病中合老太爺說待病好了就家去看望。」老太爺兩個女兒處都無指望氣的在家睡了一天無可奈何只有等過了年再說。
吐氣我要升天了……求票。小姚還是愛小王滴呀可憐的姑娘。下一章真真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