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房裡門窗關的嚴嚴的銅火盆裡依舊是那賤炭一股子貓尿味難聞之至。王慕菲才說得一兩句話就被嗆的直咳嗽。想到在滴珠家的火盆裡都要放香餅哪有這樣怪味。他心裡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快活待要說是哪裡又說不上來因道:「柴房裡那兩袋銀霜炭呢?」
老夫人扭嘴做出一個怪像來抱怨道:「都拖到你們院裡去了。」
王慕菲忙喊媳婦子:「去我們院放雜物的那屋抬一袋來這樣炭哪是人用得的。」
老夫人又道:「那燕窩本是給我老人家吃的我做婆婆的一回也只捨得吃五錢她倒好幾兩幾兩拿去煮粥……」
王慕菲不耐煩道:「她在家就是這樣吃的早晚都是燕窩粥。」
老太爺咳嗽兩聲道:「天底下沒有兒媳婦餐餐燕窩公公婆婆蘿蔔白菜的道理傳出去人都說你不孝你舉人的臉面還要不要?」
王慕菲道:「雖則我這幾日不在家爹娘手裡又不是沒有錢掏幾兩銀子買雞鴨魚肉又是怎地?」
老太爺橫了兒子一眼冷笑道:「上個月你才從我這裡扛了一千兩銀子去這才幾日又來問爹娘要錢?你的爹娘你不奉養大舉人我拉你到府衙裡去評評理。」
王慕菲道:「爹如今世道什麼是便宜的?您那一千兩辦了兩場婚事呢。您合娘沒說我的婚事辦的體面?兒子只有幾個鋪子叫您老管的到如今還欠人家錢。」
老太爺笑瞇瞇道:「不是我管地是你娘子管的。欠了錢你要她去。」王老夫人附合道:「媳婦人呢?要過年了也要她打打下手閒來衣裳鞋子做幾件把我們穿。」
每日去廚下看顧公婆飲食。有好的必上上份先奉把老人家。四季衣裳除叫裁縫做地之外中衣鞋腳荷包零碎都是媳婦親手制就。從前真真在家家事井井有條。就是她後來不管事王慕菲也不過看看帳稱銀子罷了。些須小事真真自然料理就是使女們也極其盡心。顯見得滴珠是不如真真了王慕菲有些悶悶不樂強笑道:「我丈人不日即歸滴珠在娘家從早忙到晚。她又是初嫁哪裡顧得到許多等過了年閒了想必也要做幾雙衣裳鞋子把爹娘穿的。」
老太爺忙道:「我地兒你想想尚家那個小賤人都是你把她嬌慣壞了事事由著她的性子亂來。你若似你爹爹這般她必老老實實。」
提到真真反休了他王慕菲心裡似刀扎般痛疼。果然女人是不能寵的悔不該事事依從她只說那陪嫁的莊子。也值一二萬兩真真仗著他寵愛。說賣就賣。就不想想沒了那個莊子家裡柴米油鹽沒有一樣湊手搞得如今連幾塊好炭都沒的給爹娘燒。想到此。越拿定了主意滴珠新娶必要好好打壓一番叫她曉得丈夫是天婦人家只有順從地道理。
老太爺笑瞇瞇看著兒子道:「你想通了千萬不可再那樣嬌慣新媳婦。我也累了你去料理家事罷。」叫媳婦子把新升的火盆搬到臥室歪到床上閉目養神。
老夫人送兒子到門口猶吩咐道:「娘胸口還疼呢。」
王慕菲正想著要降伏姚滴珠怒斥尚真真心裡亂成一團隨口應道:「我曉得了燕窩魚肚湯。」回到房裡召新投來的管家一問才曉得辦喜事那幾日買的菜蔬都吃用盡只得兩筐蘿蔔在廚房他算算道:「足足花了兩千兩銀子就是照真真管家那般奢侈也夠家裡吃用兩年的怎麼這樣不禁花?」
取了帳本來核對那帳原是唐秀才胡亂記的上頭驢唇不對馬嘴記的一筆糊塗帳王慕菲看到天黑好容易算出來花了夠七百多兩不曉得那一千三百兩花到哪裡去了驚怒非常使人去尋唐秀才來說話。
管家到唐家尋唐秀才門上道:「我家公子前日遠遊去了或者一年或者二年方才回轉待回來再去府上罷。一路看小說網」回來照直說了。王慕菲就是再天真也曉得他是叫唐秀才擺了一道藉著替他主張家務吃了他一千多兩銀子如今人家擺明是躲著他了。算計許久有些手腕的人都是合李家沾親帶故他不肯低聲下氣去求人家助他恨的牙癢癢道:「等爺做了官必捉你錯處叫你傾家蕩產!」
咒罵解不得王舉人眼前地難處他翻了翻房裡自家衣裳多是要穿的不能當。滴珠的四季衣裳也有十來箱找了一回休說皮襖皮裙就是略值些錢地都收起來了外邊一個櫃裡只放著幾卷白布數張舊帕子。再者說她的性子又不比真真溫柔也沒有當新婦地衣裳地理想到真真的舊衣十來箱他都小心收起原是怕落到滴珠手裡地不如先當兩箱應急。忙奔到書房不起眼處尋了鑰匙開那間小耳房一瞧空蕩蕩的一間屋裡只牆角有張蛛網一隻肚子上有「」黑白紋的大蜘蛛吊在半空被門外的冷風一吹輕飄飄落下再被風一吹又輕飄飄飛到角落裡想是已死的久了。
王慕菲覺得自家就合那蜘蛛一般無依無靠他不在家才幾日功夫數千金的衣裳就叫爹娘轉手處置了方才說都不說一聲還問他討銀子買菜。只是這日子還要過新投來的管家們也信不過說不得他自家動手取了兩件皮衣到最近的一個當鋪當了六十兩銀回來帶著管家出去買了十來隻雞、一個火腿、半邊豬、兩腔羊二十來斤鮮魚路過一家炭行叫人家送一千斤好炭來。想到老娘吃慣了燕窩免不得掉頭又到南貨鋪去。稱了兩斤自家提著家去。老太太見了猶道:「這些夠吃幾日?」一邊說一邊把燕窩搶到手收到自家房裡去了。
王慕菲因從後門過來覺得後院原來管家們合後樓都空著。極是可惜正好現在無錢。不如在正房後再砌一堵牆隔出後樓合兩邊廂房耳房二三十間租把人家住一個月取一二兩房租也夠一家人吃飯。
他心裡猜必是爹爹偷賣了真真衣物所以也不合爹娘說知。坐在書房裡叫管家召來兩個匠人那兩人因頂雪做活還多要了五錢銀子的工錢就把樓後的舊牆推倒在正房後砌起牆來。不過一面牆王家又有管家打下手又是主人家坐在廊下監管哪消半日功夫就砌成。王慕菲親手寫了招租二字叫人貼在後門板上。
第二日早晨起來天晴王慕菲收拾妥當正待到尚家去。就不斷有人來上門來求租一個寓居松江的南方商人出到五兩銀一個月。捧出五十兩一大錠摔在桌上。道:「舉人老爺都租把我罷。我自在後牆處開個門出入不比租把那些窮人強些?」
王慕菲深以為然那商人又添出十兩來先付了一年的租錢。過了中午就有四個鮮衣怒馬地管家來召集各色工匠來收拾房子。
老太爺聽見動靜跑出來看時才曉得兒子把後院租把人家住了跳起來罵道:「敗家子你後樓上還有許多家俱你怎麼不搬出來。」
王慕菲合真真夫妻數年原是奢侈慣了的性子並沒有想到這上頭教老爹罵的火起揪著老子到擺箱籠地耳房問他:「爹真真的箱籠呢?」
老太爺心虛道:「原是你藏起地我何曾見過尚家小賤人的箱籠。」
王慕菲咬牙切齒悲憤道:「三千多兩銀子的衣裳爹爹你就是轉手賣了也罷兒子昨日買菜還是當的兩件皮襖。鬧到這個地步你將出幾兩銀子家中過活好不好?」
老太爺吃吃哎哎不肯認帳王慕菲召來管家問他們:「家裡丟了十來箱衣裳你們說說是誰抬走的?不說地都送到府衙裡枷起來。」
一個管家老實就道:「不曾丟是老夫人叫小的喊了三輛大車來老太爺親自押著出門去的。」
王慕菲沖坐在一邊無事人一般的老太爺和老夫人冷笑道:「這話如何說起?」老太爺咳嗽了兩聲笑道:「你把她的舊衣都好好收起爹爹是怕新娶的媳婦看見不快活所以替你處置了。」
王慕菲沉著臉道:「處置了也罷三千兩不少呢你把銀子把我罷。」
老太爺曉得掩蓋不住老實道:「我送到天下第九當去當掌櫃的說是齊大戶家的失物還有失單要出我家呢我怕我兒吃官司我就跳牆逃了。」
王慕菲氣極指著老太爺道:「那天下第九當是誰家的生意?你送到他家去做什麼!」
老太爺不解道:「能是誰家地?他尚家不是精窮了麼。」
王慕菲跺腳道:「那是李青書名下的產業我呸這是哄你沒見識呢。從前他們家送來的東西也有臉騙回去。」在房裡轉得兩轉到底三千兩戰了上風道:「真真衣裳器皿都愛記帳我來翻帳本。」在內書房翻了許久就在多寶閣架上一個盒子裡翻了出來厚厚兩大本一本是按年月日記著家裡禮物收支還有禮單貼在後邊。一本是家裡收入支出。
王慕菲翻了數頁把一年四季做衣裳地帳翻出來又把收的李家合尚家地禮單翻出來冷笑道:「走咱們去把衣裳要回來。」
老太爺有些膽怯道:「我頭暈地緊呢走不動哎喲哎喲……」扶著牆不肯動彈。王慕菲惱道:「你非去不可。」拉著他老子出來連轎子也等不及叫夾著兩本帳一路飛奔到那個當鋪進去就喊:「你們老闆呢?」
夥計妝做沒看見王慕菲的黑面接出來笑道:「原來是名滿松江地王舉人裡邊請。這位是?」
老太爺跳上前一步挺胸凸肚道:「吾乃舉人之父也。」
夥計原是認得他的故意妝做不認得。上前做揖問好慇勤道:「原來是老太爺裡邊請裡邊請。後邊的上點心。泡好茶來王舉人合老太爺來照顧咱們生意來啦。」引著二人到待貴客地所在。掌櫃的笑瞇瞇接出來像頭一回見老太爺似的彎腰過去攙著他老人家口內不住道:「小心些。小心些化雪路滑呢。」
老太爺心裡似吃了蜜般甜越覺得兒子這個舉人極是有用不估人家掌櫃地為何前據後恭想必十來個衣箱動動嘴皮子就能要回來不由自主開口道:「我們來要上回丟在這裡的十來箱衣裳。掌櫃地故做驚奇跳起來按著桌子道:「老太爺說哪裡話你家何時送過箱子來?」
王慕菲把帳本翻開推到他面前。冷笑道:「我爹爹前幾日將十來箱衣裳來當你們說是齊大戶家的失物賺了他的這是我家收禮的禮單呢。你瞧瞧。」
掌櫃的笑道:「前幾日是有位老人家來當十來箱衣裳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生地合貴府老太爺也有四五分相似。」
那掌櫃的笑道:「容我取失單來看。」繞著老太爺轉了兩圈才走一邊走一邊自言語道:「不對麼。不對麼那日來的老叟形容猥瑣一看就是個偷雞摸狗的賤民哪得老太爺這樣體面尊貴的相貌。」
王慕菲和老太爺聽見都坐不住面上肉跳不止。無奈人家到裡頭去了父子兩個相對瞪眼還是老太爺能低頭輕聲道:「銀子要緊要回來再收拾他。」
王慕菲橫他一眼氣的肚子都大了一圈坐在椅上不肯說話。
過得一會掌櫃的笑嘻嘻出來把失單合他家的禮單攤在一處請王舉人上前來看果然這失單上的衣裳合帳上地相符。王慕菲合王老太爺都得意洋洋道:「這分明是我家的東西。」
掌櫃的攤手歎氣道:「這可如何是好那十幾箱衣物都交了官此時取不出來叫舉人老爺認呢。真是老太爺來當地?原是有理的事那一日老太爺跳牆做什麼?小人只當是有人冒稱將偷來地財物拿來當當呢。」
王慕菲冷笑道:「這些都是我妻姐送把我家娘子地還有些是我家做的。都有帳在此。」
掌櫃地突然道:「王舉人不是初八才娶的親?聽說前頭尚氏原合您老人家奔來的做不得數已是自請辭去了。哪裡來的帳?」
王慕菲紅了臉強道:「你是李家的本錢自然曉得就裡。真真原是合我賭氣她雖是自請下堂我並沒有許她她還是我王舉人的娘子。」
掌櫃的皺著眉頭道:「這事小的卻不知小的領的是七房的本錢。舉人這般說那十來箱衣裳必是舉人家的。只是都交了官舉人老爺不如把這兩本帳都送到府衙去做個證見知府大人必把衣箱交還。如何?」
王慕菲冷笑道:「你當我是什麼人原是你們收起的就當你們還我。那掌櫃的道:「不是呀那日那人你們說是老太爺。我瞧著不像若真是老太爺本是你家的東西就是見官也無妨為何膽怯逃走?」
王慕菲不好意思說是他老子背著他偷偷拿出來當的狠狠橫了老太爺一眼道:「你也說這是我家的東西又是你家收起休扯那些閒話把衣裳將出來還我。」
掌櫃的滿頭是汗把帳本合失單又對了一回突然大笑道:「王舉人這裡分裡寫著送與妹子若尚家小姐不是你妻子你就是王進士王狀元我們李家也不合你這樣沒下梢的人來往。我呸尚二小姐瞎了眼才合你做幾年夫妻人前腳走你後腳就偷她的衣裳出來當。這帳合禮單上寫的分明這是我李家送把尚二小姐的不是你王家的東西。」
王慕菲冷哼道:「滿松江府都知道尚真真是我妻室。」
掌櫃的撫掌笑道:「滿松江府都知道王舉人才用八抬大轎娶的賽嫦娥為妻你滿口胡柴難道偷了王舉人家的東西合帳本妝了王舉人的樣子來騙財?來人呀把這兩個騙子捆起來送到柴房!」
從後邊衝出來七八個夥計架住王舉人合老太爺照舊送到上回那間耳房還是那些箱子擺在那裡。
王慕菲跳腳罵道:「我是舉人你們膽敢這樣侍我!」
老太爺低頭開箱裡邊俱是滿的他從前合鬍子墨那些人相與也曉得些詐財的手段因道:「我的兒這是李家存心要出一口氣了衣裳都在這裡沒有動呢。你快想個法子。」
王慕菲怒道:「誰叫你背著我偷偷把衣箱都搬出來當當一回當一兩件哪有這許多事!」
老太爺低著頭不說話王慕菲看著窗外北風呼嘯長歎道:「這都是尚鶯鶯那個賤人使的詭計待我把真真勸回轉看他李青書兩口子如何對我!」
老太爺皺眉良久才道:「他李家合尚家也沒什麼本事商人從來最賤呢你合尚二小姐私奔不也低頭認了麼怎麼敢這樣大膽子對你。阿菲我們想法子逃出去到府衙告他去。」
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推門這一回門卻是拴著了王慕菲轉身推窗卻一推就開兩個拿箱子搭腳跳出來老太爺道:「上回那屋裡還有架梯子呢我去尋來。」
果真又搬出一架竹梯來兩個輕易脫身。老太爺還不捨那架竹梯道:「上回那個賣了二十文錢呢。」
王慕菲跺腳道:「快走!咱們快家去寫狀紙明日衙門就封印了這一口氣不得出我枉為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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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大章呀來點票票鼓勵一下好好餓我想吃燕窩魚肚不知道能不能減肥……珠小姐的醋缸要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