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清臣愣了一下,這才明白趙興剛才話裡的意思,他看看刀上的血跡,馬上明智的道歉:「兄弟傷了幾個同伴,一時不忿,冒失了,這樣吧,屬於我的財物我讓出一成,如何?但這幾個狗官不能放過,他們認出我來了,須得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佟清臣的言詞等於變相向兩名官員施壓,兩名官員迅速做了決斷,為首的那名官員拱手回答:「老夫燕肅,恭維營州知州,這位是我的同僚,營州縣尉張卓為,不知對面這位好漢……?」
趙興截斷對方的話:「以前的事我不管。兵荒馬亂的,個人生死由天。誰家家眷親人喪命,怨老天去吧。現在你告訴家人,收拾好籠箱準備隨我走。但首先我需二位幫個忙,希望你們出告示安民,再召集衙役,幫我維持城中秩序。」
「好漢,我等且聽你的,休得傷了百姓」,兩名官員對望一眼,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第二天天亮,府城中一夜的喧鬧終於平息,營州百姓戰戰兢兢的推開門,發現街上站滿了無數的全副武裝的士兵。佟清臣已經讓手下穿起了倭人甲,這隊全身鎧甲的士兵透出濃重的殺氣,令營州百姓哆哆嗦嗦的又縮回門口。
中午時分,從營州水寨方向來了隊快馬,他們的到來讓營州打開了其中一個城門,此後,早已熟悉的營州衙役敲著鑼上街。公佈府尊大人地安民告示。滿街地士兵隨著衙役上街,開始撤回,營州百姓小心的推開了家門,走到街上,相互打聽昨日的情況。
但他們不敢向衙役們問。因為每對衙役身邊都跟著幾個凶神惡煞、全套鎧甲的士兵。他們肩上扛著唐刀,目光凶狠。
摸不著頭腦的百姓不由自主地彙集在府衙門前,當人彙集的越來越多時,只見府衙打開了大門,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指揮幾名衙役抬出一張桌子,當街擺放,而後打開一個橫幅。擺開紙墨。像個老夫子一樣坐在桌子上,他身邊又坐了幾名胡人,一本正經的研著墨準備書寫。
遼國人不認識一賜樂業人,所以他們不知道那幾個胡人的來歷,但在遼國,胡人的身份等級比漢人高,這幾名胡人的出現,讓百姓稍稍安下心來,一名識字地人走上前去。輕聲念出橫幅上地三個大字:「招工處!」
招工,這個詞太新鮮了。那名念出標語的漢子看到桌周圍的士兵們沒有阻止,他大膽的走上前幾步,讀著桌邊立的一張告示:「招工。年齡不限,男女不限。身強力壯者優先!
甲:短期工。每日薪酬1文。米一升,送貨前往營州碼頭。當場支付當日薪酬。
乙:長期工。月俸十貫,有養馬經驗者優先,工作為飼養馬匹,工作地點保密,有願去者發放十貫安家費、米五石,銀兩當場支付,糧食與營州碼頭現場支付。有願帶家眷者,准予帶三口人同往,安家費照付。
丙:長期工。招精通各種匠藝者,安家費如上,技藝精幹者月薪加倍。技藝絕頂者月俸再加倍。
丁:招紡織女工,有紡織經驗者、年輕貌美者優先,願嫁人者優先,待遇面議。」
這份招工啟事出現在宋代不能不說不是一種惡搞,但它卻在瞬間打消了營州城百姓的敵意。在這個饑荒滿地的日子裡,有人肯當場發錢糧,管它天涯海角,百姓也敢去。不一會,幾個膽大的人上前報名,士兵們從府衙抬出一個長條木箱,打開木箱,當場給幾名錄用者發放亮金金的銅錢。
這一舉動立刻瓦解了百姓最後地抵抗——幹不動長工,先打幾天短工還不行嗎。往營州碼頭送東西,二十里路,一天一個來回就掙出一天的錢糧,這種美事何樂而不為。再說,往營州水寨搬了東西,還可以順路看看風色,如果這夥人真的發錢糧,那麼投奔他們,也算一種不錯的選擇……
營州百姓全城都動了。
他們往營州水寨搬運的是契丹人地家產,等他們趕到營州水寨,這才知道,一夥強人已經將營州水寨佔據了,原先地營州水兵在他們的押點下正往船上搬東西,這夥人顯然是跟城裡地人一夥,他們與押運的士兵很親熱的打著招呼,兩伙人交接完畢後,船上卸下來無數的大米。
這伙強盜對於糧食似乎沒那麼認真,他們大而化之的給百姓們秤著大米,有時甚至答應百姓的要求多加半鬥。這種情況直到城門稅吏盧旺達帶著幾名衙役趕到碼頭才算終止。
除盧旺達外,那群衙役也是被僱用的,他們主要負責登記百姓們的勞動,並發給百姓錢糧。干一天活,他們能夠得到三倍於百姓們的報酬,這讓他們做得很認真,杜絕了任何一點浪費現象。
第二天,嘗了甜頭的營州百姓更加熱情高漲的往碼頭搬運東西,幾名契丹人的府邸財物搬運完畢,他們甚至拆了契丹人的房子,拿著窗框房梁趕往營州碼頭,只為讓自己手裡有東西,好去營州碼頭另一份錢糧。
等到了營州碼頭,他們也被碼頭的景象嚇呆了,一夜之間,碼頭的景像已經全變了,現在岸邊擠滿了數千艘漁船,似乎渤海灣所有會駕船的人都彙集在營州水寨。
這些人停在碼頭,卻不裝運營州百姓搬來的窗框房梁,他們眼巴巴的望著大地盡頭,等待新的變化。
新的變化被一名騎兵帶到碼頭,他一邊奔跑,一邊高聲嚷嚷:「營州百姓停著。速去營州馬營牽馬。牽一匹馬上船,雙倍報酬。」
雙倍報酬就是兩升米,二十文錢,由船主支付。有些漁民將信將疑的將船駛入營州碼頭,發現營州百姓正興高采烈的往碼頭上搬房梁。他們便對這個消息信了八成,等到第一批百姓趕著馬來到碼頭,然後把馬地雙眼蒙上,牽上小船,那些漁民們都瘋了,他們操起槳來,拚命地往家劃。
趕緊。劃到家。這幾百貫的財產就到手了。趁天色還早,多跑幾趟,那可就迅速進入中產了。
第三日,趕到營州水寨的馬匹已經有超過兩萬,而岸邊簇集的船也不少。
這是一場瘋狂大轉移,在短短的兩天裡,山東漁民往自己家裡運送了兩萬匹馬,這些馬最後活著到家地超過七成。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想當年大宋討伐西夏,傾國之力才湊出三萬騎兵。而山東沿線的漁民幾天之內就湊集到半數的戰馬。
第四日。瘋狂大運輸越來越熱烈,沿岸的漁民都趕來了,連那些原先不相信的人也駕著小船趕到營州,希望能夠掙最後一趟。營州城內,張用已經勸趙興幾次。要求對方撤離:「剛才傳來的消息。錦州臨海軍已經出動了,水軍在海面打了三仗。我軍損失兩艘戰船,一艘重傷已經拖回廟島,離人啊,我們恐怕待不住了。」
趙興跟張用站在城頭,他正舉著望遠鏡焦灼地眺望地平線,聽到張用地催促,趙興心不在焉的回答:「再等等。」
「等什麼?夾溫猛哥昨天傍晚撤回來了,說是殺了五十名探路的騎兵。契丹先鋒已經來了,錦州兵再來,可是大隊人馬了。再不走,我怕走不脫了……」
趙興背著手,低頭在低矮的土牆上走了幾步,抬頭回答:「好吧,我們今晚撤離。」
這時,鄧御夫氣喘吁吁的跑來,緊著回答:「大人,夾溫兄弟取走了五千匹馬,正在出城向北走,他們說不等了,按照約定,今天是第四天,是他們撤離的時間了。」
趙興反問:「情況怎麼樣?」
鄧御夫知道趙興問的是什麼,他連忙回答:「程爽那裡招了兩千名工人,已經全部運走,還有一千多名婦女等待上船。營州百姓有半數被漁夫雇走,幫他們在船上沿途安撫戰馬。如今營州城幾乎是座空城,青壯全跑了,剩下的老弱也在往碼頭搬東西。」韶如果不開口求我護送那群金人,我也會主動出海操練水軍。原本我在海外還停著三艘大船,那些船上裝滿了倭人、高麗士兵,準備加入突擊,但有了那群金人後,我改注意了,將那三艘船送了回去。
你知道這場行動花費多大嗎,一艘大船下到海外,一個來回可以為我帶來二十萬貫的收入,這前後調集的船有十艘,十艘大船從一個月前就開始聚集,光這一個月我就損失了兩百萬貫。
我們出港之前,我已經提前三個多月通知登州沿海的人,說是在十月十五左右,營州附近有一注大財,二十文錢、兩升米可以換回一匹馬……等我們的船一駛出港口,我的學生從陸地同時趕往營州附近,將通知傳送到每個漁村,皆約好三日後在營州海域彙集。
營州離登州並不遠,也許有人對我的通知將信將疑,但等到第一批人當日往返後,所有的舢板都會趕到這裡賺錢,而且日夜不停。
你知道為了讓漁舟日夜不停,我又花了多少工夫——海灘上,我地人光是發放漁舟上用於夜裡照路的燈,就發了八千盞。八千盞琉璃燈掛在桅桿上,讓整個渤海灣繪成一條閃亮的星河,有這條星河的指引,漁夫們才會幫我搬空整個營州城。
而這一切籌劃,就是為了等待那些人的到來——趙興指了指煙塵揚起地地方,神色很平靜:「那裡,即將到來地是我的家僕蕭峰、蕭崎,當年他們跟我地時候,我曾經承諾救出他們的家人。前不久,兩兄弟各自成了婚,一個娶的是京城斫膾的梅三娘,一個娶了弄鱔的錢婉兒。
這兩人成親後,我答應他們的也該做到了,於是他們潛回遼國。召集家人。約好十月十五左右趕到營州城,隨我從海陸撤離。如今,我做到了,他們也做到了。」
趙興的表情淡淡地,但他面對地這四個人卻目瞪口呆。張用咂了半天嘴,難以置信的反問:「為了兩個僕從下人,你竟然肯花二百萬貫,天,二百萬貫,你到底有多少錢?」
其實趙興說的話有點誇張,他使用的是現代公司盈虧計算法。所謂二百萬貫只是預期收入。這筆收入可能會進賬。也可能不會。而其中還要刨除運行成本。但趙興將其中的細節忽略了,他只是說自己花費了數百萬貫,只是為了救回自己僕人地親屬。
其餘的人不知道,原本對自己被綁架而深度不滿的燕肅與張卓為更不清楚其中的奧秘,他們相互對望了一眼,不禁對自己處境充滿了慶幸感,那名知州燕肅結結巴巴的拍著馬屁:「好漢爺為了一句承諾,為了一個僕從下人趙興的耳朵對此也習慣了。當然,此刻大局已定,趙興也不在乎倆個官員如何想。他得意的接受這幾位的恭維,趁熱打鐵地拍拍兩位遼國官員地肩膀,說:「二位跟著我可以放心了……
嗯,剛才鄧大人已經不小心說出了我的身份,如今我就不瞞你們了,我實是密州團練簽判,這位是密州團練使張用張大人。這次行動過後,兩位恐怕還不能回宋國。我怕朝中官員知道這事,會無事生非,也怕遼國會找事。
這樣吧,我送兩位大人去倭國,那裡有兩個小縣正缺少縣令,兩位大人便治理那個小縣,三年,等三年後,營州地事情涼下來,我送大人回宋國。」
這會功夫,蕭峰兄弟帶著族人進城了,周圍鬧哄哄的,眾人忘了追究趙興怎麼有權任命倭國官員。等蕭峰領著族人登城,兩兄弟納頭便拜。
「主人,小人的父老兄弟都接到了……小人什麼也不說了,從今往後,小人這條命,小人的族人那條命,全是主人的。」蕭峰兄弟說完重重叩頭。
趙興沒有信心作態,他坦然接受了兩兄弟的感謝,直接指揮從人:「給他們發武器,程爽,帶他們去城中,把那些還沒有撤離的衙役全部拘禁起來,立刻動身向海灘撤退。」
撤離工作緊張的展開,趙興剛做好跑路準備,程爽又帶進來一名遼國官員,匯報:「老師,營州碼頭送來了一名臨海軍巡檢,他找老師有話說。」
「小人宣祈,受臨海軍新任水軍都指揮趙輔義大人所托,特來找好漢相商——好漢,不能再打下去了,我臨海軍兩日已經換了三位都指揮,戰船半數毀亡,如今好漢的船也損失一半,你我雙方都損失慘重,這仗打不下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