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明月 第一部 華麗的前奏曲 第2099章 抽刀殺人
    趙興彷彿沒看見衙役也在場,他打量著安丘山,兀自感慨:「好風景啊……索大人,昨天我家團練來撿石頭,撿去的石頭我都不滿意,所以今天我親自帶他們來了,怎麼,索大人也親自來撿石頭,同好同好啊。」

    索問道被噎得說不出話來。趙興理直氣壯,他反而無話可說——這安丘山瑪瑙石是趙興首先發覺的,挖掘這種石頭的目的是為了安置營中缺糧的軍眷。索問道攔誰,也不敢攔趙興這位發現者。

    索問道尷尬的一笑,道:「離人,官府已經下令封山,今後安丘山附近禁止人採挖,防止破壞這裡的耕田。離人以前不知,這次就算了,以後不要再來了。」

    趙興答應的很爽快:「那是那是,下不為例。」

    幾個老兵在那裡嘀嘀咕咕,趙興喝斥到:「先把車子裝滿。」

    為什麼是「先」?索問道從趙興這話裡隱約嗅出點什麼,他不敢離開,便站在丘頂注視趙

    一名團練悄悄湊近趙興身邊,指著幾個長相囂張的衙役悄聲說:「大人,就是那廝打了我們的人,還有幾個,但就那廝出力最猛。」

    趙興叫過程爽,低聲交代幾句,程爽領著三兩個人一路沿著山坡撿石頭,慢慢的圍在索問道左右,擋住了索問道的視線,索問道見不是頭,他緊張的按住刀柄,一邊招呼衙役湊到身邊,一邊沖程爽喝斥:「幹什麼?退下去。」

    程爽答應的很恭敬。但他似乎發現了一塊新石頭,腳下不肯挪步。也把幾名同伴招呼在身邊,對腳下那塊石頭指指點點。

    索問道鬆了刀的卡簧,輕輕地將刀抽出一條小縫,想了想,又將卡簧重新上緊。心中暗想:趙離人該不會殺官造反吧。我站在坡頂,人人都看著我,他又能怎樣……

    索問道正盤算,突然山腳下傳來一聲淒慘無比的慘叫聲。接著就聽見一陣拳打腳踢地聲音。還有團練們聲嘶力竭的喊叫:「不好啦,打人了,打死人了……」

    索問道趕緊奔下坡頂,他氣惱的撥開程爽,一路衝到趙興跟前,卻發現三名衙役已經倒在地上,而趙興這裡倒的人更多,十幾名白髮蒼蒼的老軍滿臉是血地躺倒在地上,旁邊還跪著幾個人。似乎在撫屍大哭。

    諸位老人跟前,還有一名衙役傻呆呆的站著,手裡的刀已經出鞘,那刀上血跡斑斑,身上也全是噴射狀的血點。那名衙役呆呆地說:「我沒動刀。我真地沒動刀。」

    趙興正站在那堆屍體跟前,抽著冷氣說:「密州衙役連殺數名團練軍眷。重傷十餘人,嘶……索大人,你看這如何是好?」

    索問道四處望了一眼,發現不遠處還站著兩名衙役,他們也在發呆,張著嘴望著這邊,索問道招手喚過那兩名衙役,問:「怎麼回事,你們兩位看到了嗎?」

    其中一名衙役用明顯袒護的語調說:「鄆哥站在那裡守護,似乎他腳下踩了一塊石頭,幾名老軍要讓他讓一讓,不知怎麼竟然起了爭執……」

    趙興冷冷的在一旁插嘴:「那也不至於抽刀殺人吧……」

    索問道陰著臉:「接著說!」

    「鄆哥抽出了刀子,想嚇唬下人——真的,鄆哥是想嚇唬下人,張三他們過去幫忙,不知怎的掄起棍子——我發誓,我沒聽到棍子敲人的聲音,真的沒聽到……也不知怎的,他們打起來了。」

    趙興在旁邊冷冷的補充:「你是沒聽到棍子敲打人地聲音,可棍子掄起來了,地下躺了六七個滿臉是血、白髮蒼蒼的老頭。你們同屬密州人,煎熬何其忍?!」

    索問道也不樂意了,爭吵幾句的事情,鬧成了殺人事件。這可怎麼得了。這殺的又是密州軍眷,事情大條了。

    北宋一朝,發生過一百多起兵變。當兵的火氣旺,平均每二年都要鬧一次,這……可不要因自己鬧出大事來。索問道頭皮發炸,他湊近幾名躺倒地老兵,發現他們呼吸微弱,但還沒死,心中一喜,伸手蘸了蘸老兵臉上地鮮血嗅了嗅——一股濃厚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趙興看索問道半天沒表示,老在瞎琢磨,憤怒地一手抓住索問道的肩膀,將他拎到了一邊,大吼:「等什麼,趕快拉人回城找郎中。」

    程爽響應的很快,他石頭也不挖了,立刻指揮倖存的老兵抬起地上的傷者,飛也似的向山下跑去。

    團練們手腳快,那些老兵眨眼就躺在車上,索問道老覺得詭異,他抬起手想喚住程爽,準備再仔細眼驗一下傷痕,但程爽全沒在意他的呼喚,一揮馬鞭,拉著傷者一溜煙往城裡跑。等素有「明斷」之稱的索問道醒過神來,只看見車後揚起的高高塵煙了。

    趙興撥拉著地上的血跡,斜眼看著那名叫鄆哥的衙役,步步緊逼:「索大人,這事,你看怎麼辦?」

    索問道麻木地反問:「趙大人的意思是什麼?」

    趙興斷然說:「先撫恤,這些人帶回營中,恐怕會引起營變。他們的家人還分佈在外面,需趕緊找回,反之流竄鄉間……我要趕快回營,索大人,身上有錢嗎?借我兩千貫。」

    索問道氣的嘴唇發抖——你趙離人還缺錢?今早晨你夫人入城,隨身的馬車足足有四十輛,你會缺錢?哼,別的不說,碼頭上你夫人的坐舟上,聽說拉著半船南洋菜,專門讓你享受的。你這樣的人缺錢嗎?

    然而,然而索問道知道趙興要錢的意思,他狠了狠心,解下自己隨身佩戴的官綬。答:「拿我地官綬去州衙,支一千貫。先撫恤。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們鬧起來。」

    趙興一把奪過官綬,斬釘截鐵的說:「兩千貫!我說地是兩千貫。兩千貫以下的數目我不會跟你開口。別拿千貫小錢來打發我了。」

    趙興說罷,頭也不會衝下山坡,翻身跳上馬背,急匆匆的催促從人隨他向軍營跑去——看來。他很擔心營變。

    索問道低下身,搓了一把沾滿血跡的泥土嗅了嗅,又問那名叫鄆哥的衙役:「你怎麼回事?積年老吏了,怎麼眾目睽睽之下敢揮刀砍人。砍地還是團練軍眷。你不想活了?那可是一千多名團練啊。」

    鄆哥在發抖。他哆哆嗦嗦的說:「我沒砍人,我真的沒砍人,我就是拿著刀一掄,結果就迎風倒下三五個人……」

    索問道一指對方臉上那道噴射式的血跡問:「還說,這道血跡分明是刀砍在脖子上地噴出來地血……奇怪,那些人怎麼衣服很完整,渾身上下卻血跡斑斑?」

    鄆哥夢囈般的回答:「這不是噴出來的血,這是那個趙大人噴的……」

    索問道喝斥一聲:「還愣著幹什麼?與我拿下這廝。」

    鄆哥被捆起來這才清醒,他哭嚷道:「索大人。我想說的是這血不是從脖子上噴出來的,這是那個趙大人手裡拿了個小皮囊,衝我臉上一甩手,我感覺臉上一涼,那。就是這道血跡。」

    「胡說。我聽說人用豬狗血液做偽裝,但趙大人來了這麼久。就是盛在皮囊中的豬狗血液,也早經結成塊了,你臉上,這地下,分明是新鮮的血液,你就是說破天去,也辯不過這現場。先捆起來,我也要趕去團練營房……回頭找你算賬。」

    索問道趕回府城時,據說趙興已緊急將兩千貫提出,趕到軍營安撫軍眷。索問道立馬前去慰問,在軍營門口被張用擋住了。

    「索大人,不好辦啊」,張用滿臉的為難:「趙判官好不容易才壓住了那些人,可是已經有人前往板橋鎮與海岸口送信了,那群人回來,恐怕這事不得善了。

    此刻營中群起激怒,大人還是別進去地好,我得趕往板橋鎮,回頭見。」

    索問道猶豫了一下,試探的問:「趙判官有沒有說打算如何處置?」

    張用搖了搖頭:「我聽他意思,這才上任,出了這等命案,也不好交待,不如大事化小,索大人的意思呢?」

    索問道拖長了腔:「營中士兵——」

    「讓那三名打人的衙役趕到我軍營報告,我錄用他們,只是不知道索大人肯不肯放人。」

    索問道一喜,趕緊又板起了臉:「這幾名衙役挺能打的,放在軍中也是個好出身。」

    索問道明白趙興地意思,是想把那幾名衙役弄到軍中慢慢折磨,以此平息士兵地怨氣。雖然這場打鬥疑竇重重,但既然趙興想掩飾,索問道也不想追究。因為無論如何,現場的血跡是真地,這事真要鬧大了,大家都不好受。而趙興如此處置……一名小衙役而已,誰在乎他的命運。

    索問道雖然俗稱「明斷」,但一名衙役的得失與他的前程比較,還是後者為重,所以他便點頭同意了張用的說法:「我這就把那幾名衙役送到營中,交由離人看管……奇怪,哪弄來的新鮮血液呢?」

    索問道最後這句話表明他不傻,知道了其中有蹊蹺,而他只是寬容的不予追究罷了。

    張用也有這個疑問,他送走索問道後,在周圍轉了一圈,返回營房詢問趙興:「奇怪,怎麼你弄得這鮮血跟真的一樣,染在衣服上洗都洗不掉?」

    「染——這個詞你說對了,我可是位染坊大老闆,所以你不應該問我,這是商業秘密」,趙笑的很奸詐:「明斷呀,明斷索問道也被我敲詐出了兩千貫,有這兩千貫,咱密州的營房可以翻新了,讓工匠們別在意錢,房子能造多大就有多大,每家都給造套大瓦房,別替索問道省錢。」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染料?它叫什麼?」張用早聽說汴梁的名畫家都找趙興要顏料。沒想到這顏料如此神奇,他緊著問。

    「那是腓尼基紅。傳說在遙遠的古代。西洋有戶人家養的小狗去海邊吃貝殼,中午時分,它滿臉鮮血地回來了,主人大恐,急忙查看。發現小狗臉上光有血跡,卻沒有絲毫傷口。

    於是他就到海邊撿了這些貝殼,將貝殼的汁液擠出來,做染布地染料。他的鄰居知道了。他鄰居的鄰居知道了,於是,這種染料最後造就出一個強大數百年的民族——腓尼基。後來,這種染料就叫腓尼基紅。」

    「再後來呢?」張用好奇的問。

    「那群腓尼基人依靠這種染料迅速致富,曾經把持了地中海地商貿數百年,後來,他們被大秦人打敗,整個種族屠殺殆盡,但這種染料卻留傳下來。

    這種貝殼汁液可以保存很久。因為是從貝殼裡提煉出來的,自然帶了股海腥味,像是血液的腥味,用它來冒充新鮮血液,索問道就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到。」

    張用想了一下。又問:「這種染料很貴吧?」

    趙興一聽這話,面色大變:「阿也。虧了虧了!我才問索問道要了兩千貫——都不夠染料的錢!這回虧了,虧大了。」

    張用笑地壞壞地:「哈哈哈,好像,剛才有人把那兩千貫都慷慨地分給了軍漢們,我都沒得一貫——你得了幾貫。」

    趙興的臉像苦瓜:「啊,枉費我成日向學生灌輸成本效益的學問,這次,我可是真做到了不蒸饅頭蒸口氣,做事完全不計成本虧了,虧大了!」

    「哈哈哈哈」,張用笑得很開心:「趙離人,你也有衝動的時候!」

    中國歷丁卯年己酉月庚戌日、農曆兔年九月初二,亦即公元1087年9月30日,星期四。趙興發佈了他上任以來第一道政令。

    這道政令很簡短,只要一句話,而且這句話有點文理不通,不過,密州團練都看懂了。

    政令名為「曉諭眾將監守房屋令」,佈告裡只有一句大白話,很粗魯:「看好自己的房子,等我命令。」

    這命令一下,密州團練這才醒悟,原來自己的房子才是最大的財產,如果房屋使用的密州石較多的話,那麼子孫後代都不用發愁了。緊接著,趙興開始整修密州營房。

    隨著密州團練地覺悟,密州很多商人也覺醒了,他們每日等候在密州團練營房周圍,就想著揪住一個出來散步的團練家眷,跟他商議拆房子問題。但在趙興的命令下,團練家眷們不敢隨意放人進入軍營,等到肇事已經足夠了,趙興將那些商人請進了軍營。

    「人都說關撲最受人歡迎,我現在就跟你們玩個石撲,賭注就是房子裡的石頭。」

    不等那些商人詢問,趙興接著解釋:「我密州團練的營房殘破,我打算全部拆了翻新,建房子地錢一個也無,但房子建好後,你們可以從拆下來地石頭裡任選一塊拿走,怎麼樣?肯不肯?」

    一名商人忍不住發問:「大人,一塊石頭換一棟房子,這……未免強人所難。」

    趙興笑得很開心,他坐在官椅上,翹起了二郎腿邊晃邊說:「一棟磚瓦房子價值多少,怕是十貫到頂了,一塊上好的密州石價值多少?

    現如今,官府封了安丘,手上有石頭地,只有我們密州團。如今工匠們因開始製作密硯,上好的密硯可以賣到一百貫,甚至三百貫。可是此物求者甚多,成品卻極少,屬於有價無市。

    然而,這才是剛開始,等密州硯上貢到朝廷,那價格該怎麼算?十貫?這價格說出來,你都不好意思跟人開口,你還別說,官人的心思就是只買貴的,不買對的,價格越高越好。

    那些石頭外皮醜陋,裡頭是什麼石紋,誰也不能確定,這就是賭。滿地的石頭隨你挑,你挑的好,有眼力,沒準挑一塊數百貫的石頭。難道不夠修房子那些磚瓦錢?我這是給你們送大富貴,你們怎麼就不識貨呢。」

    張用瞪大眼睛看著趙興訛詐那群商人。心裡說不出的驚奇。

    密州團練營房殘破是他早就頭痛地事,沒想到現在趙興不僅不花一分錢,還要求限時、限定規格、款式,要求商人們在限期內完工。當然,那些商人也不是善茬。最終。在他們要求下趙興也被迫讓步,最後達成的協議是:建一棟房子,任泥瓦匠選兩塊石頭,以便給商人們多一種選擇。

    隨後。趙興在營房裡待了三天。處理完密州團練地事,開始返回家。此時,他家中的爭執已經平息,廖小小顯然像這時代大多數女性一樣,向大婦程阿珠低頭,承認程阿珠家庭主婦的權力。

    陳伊伊還不肯放過,她義憤填膺的向趙興提出要求:「大郎,聽說廖小小在我們不在跟前的時候,竟敢穿上命婦服裝迎客。她欺你不知,我覺得應該好好教訓她——命婦地服裝是她穿的嗎?」當然不是廖小小穿得,而按照規定,連陳伊伊都穿不了命婦服,她怎肯放過這機會。

    「你以為該如何處罰?」趙興正在檢查這次帶來的行李。頭也不抬的問。

    陳伊伊晃著小拳頭。大聲而堅定地說:「該執行家法!」

    趙興點點頭,同意了對方地說法。他在箱子裡翻了一陣,取出一根比牙籤粗不了多少的金屬條,舉著那根金屬條說:「我一直在外面跑,還沒來得及立家規……吶,今後這就是咱家的家法杖。」

    那根金屬條比鐘錶發條寬不了多少,它是根紫金條,既有韌性又有鋼性,趙興是拿來做卡簧的。

    陳伊伊看到趙興拿出這樣細的金屬絲,有點氣急敗壞:「哪有你這樣的,私自穿戴命婦服,言官知道要彈劾的,你怎麼能如此寵著她?」

    趙興好奇地反問:「我難道不寵你?」

    這句話堵的陳伊伊說不出話來,她喘了半天氣,忽而笑了。她算是也想開了,也就把剛才的爭執拋到一邊。只見她快樂地跳了起來,從趙興剛才檢查地那只箱子裡翻出幾本賬簿,說:「按你的說法,我已經把國內的商路重新分配了一下,負責人設立一正一副,程氏弟子作為主事,賬目由一賜樂業人負責,出納則從當地僱用。

    如今,焦觸父子經營的從泉州、福州、明州通向黃州的商路已經佈置完畢。另一條商路是運河商路,這條商路從杭州出發,一路運行到汴梁。此外就是登州商路。這次我帶來了九艘快舟,每艘快舟載重二百料,船上配備十門大號降魔變……

    現在地問題是,怎麼把幾條商路組合起來。我們南洋地商路,中心點在昌化軍,貨物在那裡集散分發國內。至於倭國與高麗商路……你覺得有必要設立密州集結點嗎,這裡很不安全喲?

    再說:國內商路幾條縱橫,也缺少一個匯通點,我建議把樞紐設在揚州,這地方四方彙集,從黃州來的貨物,從沿海來地貨物,都可以彙集在揚州,而我們的大船甚至能在揚州直接裝貨出海,從成本上來說,揚州最方便。」

    「揚州的事回頭再說——那地方遠離我們的勢力範圍,雖然運輸成本降低了,但凡事都要上下打點,運營成本反而上升,算起來得不償失。

    密州這裡建立快船隊,是為了經營耽羅。而經營耽羅的目的是為了養馬,或者準備後路……我看國事越來越不對勁,狡兔三窟,我們需要提早做些準備。而經營密州就是為了圖謀北方,這條商路我本沒打算掙錢。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穩住了北方,就穩住了我們自己的家,花再大的代價也值。」

    陳伊伊不能理解趙興的憂慮,但趙興的話她興不起反抗的意識,想了片刻,她重新快樂起來,從箱子裡抱出一個大木盒,幸災樂禍的問趙興:「剛才你翻來翻去,都沒動這個匣子,你猜猜,這裡面裝的什麼?」

    趙興搖搖頭,用鼓勵的目光讓陳伊伊繼續說下去。

    「是木活字,你一直說活字印刷才是主流,我們去杭州萬卷堂,找了那裡的行首,木活字的技術他們倒並沒有保密,我們聊了幾句,他就送給我們一匣木印,你來信說打算印書,我們試著排了個版,你猜結果怎麼樣?」

    杭州萬卷堂當然不會對木活字技術進行保密,連沈括這個書生都知道,還把它寫在書中,印出來讓人人都知道,這說明木活字技術並沒有被萬卷堂所看中……為什麼木活字發明後,在此後的一千年間,中國印刷業卻不約而同的拋棄了這種技術呢?論理,活字印刷應該有很大的優勢啊。

    陳伊伊從木盒裡取出一個木版,這木版是一個銅箍箍緊的木活字版面,活字背後還襯著一副薄薄的銅板,看起來像個大大的銅質豆腐塊,陳伊伊又拿出幾張紙,說:「這是排好版的《源氏物語》,你看,印出來就是這種效果。」

    印出來的紙除了能看清部分字跡外,都是大塊大塊的墨跡,趙興拿著那幾張紙,疑惑的問:「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是說這是偉大的發明嗎?怎麼會這樣?」

    他將目光轉向那塊木版,略一思考,立刻明白:「對了,木活字,一個個活字拼起來,成為一個木版,木紋中間存在細小的縫,產生了毛細現象,將墨吸進了字模的縫隙,由於這是許多字模拼接成的,印刷時,字模之間難免高低不平,所以印刷工人要敲擊字模的背面,保證每個字模都印出字來,結果……」

    陳伊伊接嘴:「結果,字模之間的墨水被震下來了,字沒有印出來,印出了許多方塊墨跡,這就是你想出的活字印刷?」

    趙興不想過於超越這時代的技術,但看到陳伊伊洋洋得意的神情,他忍不住說:「你這是單線思維!當你走在路上跌了一跟頭時,不要以為絆倒你的是塊巨石,巨石前頭是懸崖。它也可能是塊小石頭,而小石頭前方是片花園。」

    陳伊伊晃著小拳頭,笑的開心:「你說說,這東西根本不實用,難怪萬卷堂都不用它,你倒是說說它怎麼好?」

    「這個發明的目的正確——活字確實可以降低印刷成本;方法正確——將雕成的活字拼成版,再印出來,這是正規的印刷步驟;但出現結果不符合人意,怎麼辦?用邏輯推導。

    現在哪裡出了問題——印墨!解決的辦法簡單,既然縫隙裡吸了墨,我們就再將活字模熔接起來,讓字縫之間沒有縫隙,灌不進去墨。這不就行了嗎?」

    陳伊伊不解,她覺得趙興這純粹是狡辯:「可是,我們當初選用木字模的本意,不就是為了降低成本嗎,現在又要將字模重新熔接在一起,那當初為什麼鑄字模?」

    「木字模做不到隨意拆拼,那麼再想一想,還有什麼材料能夠做到任意熔接?」

    「好像……好像鉛能做到,這金屬溶化溫度不高,拼成版以後,只要在字模背後加點溫,整個版就能連接在一起——啊,我知道了,用鉛!先鑄成鉛字模,拼版的時候選取字模拼接在一起,背後加溫燒結。印刷完以後,這東西不像木版不能回收利用,直接再溶化了,鑄成鉛字就行了!」

    趙興拍拍陳伊伊的肩膀:「發明鉛活字的榮譽屬於你——瞧,這就是邏輯學!找清問題的關鍵,進行邏輯分析,而後解決問題,有了智慧學作指導,發明創造其實很簡單。」

    陳伊伊忍不住那份狂喜,立刻竄了出去,她想把這好消息告訴程阿珠,才竄出門去,她突然想起落了件東西,連忙跑回房子,將趙興剛才拿出來的那根金屬條捏在手裡,沖趙興晃晃,示威似的說:「不能便宜了那個狐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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