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進來的時候刻意放輕了腳步,又讓那候在門邊的僕人莫要聲張,且前面一位調香師剛剛當眾調出一款新的香品,眼下大家正就此香展開一場聞香論道之談,故此時並無人注意到他的到來。
唐蘆兒是個大俗人,聞香論道這麼高雅的話題,她是整個聽得雲裡霧裡。雖剛剛她也有幸聞了一聞那款香,但就只覺得好聞罷了,要讓她從中品出什麼道道來,那是絕不可能的事。加上她在這等了這麼久,卻一直未見田七的身影,剛剛白澤又跟她說了許些模稜兩可的話,倒是弄她添了幾分心煩。若不是聽說接下來有人會以血籐花為香源制香品的話,她可能也跟著白澤出去轉兩圈了。
就在唐蘆兒正無聊地擺弄著衣角的時候,旁邊忽然湊近一位風騷的貴公子,搖著一柄灑金川扇兒,笑著一雙鳳眼兒笑道:「姑娘是第一次來鳳凰台吧,不知平日裡都喜歡用什麼香?」
因白澤的特意關注,加上田七之前的露臉,唐蘆兒自然早就引起旁人的注意。只不過在這等場合,唐蘆兒又是女子,進來這裡的人都自持身份,多不會做出什麼出格之事,但無論什麼時候,總會有那麼一兩個人是例外的。眼下這位身著繡金紅袍的年輕貴公子就在其例外之中,白澤前腳才剛走,他後腳就往唐蘆兒這湊了過來。
唐蘆兒抬起臉,轉頭一看,心頭即歎了一句,哇,誰家孩子啊這是,瞧這粉面朱唇的小模樣,簡直跟個女孩兒一般,嘖嘖,掐一把沒準能掐出水來。
朱玥見對方抬起頭,瞧著自己後,一下子呆住,以為又一位女子被自己天人之姿給迷住了,心頭頓時生出幾分得意,於是特意微偏了偏臉,將自己最美的角度擺了出來,同時還搖著扇子故作深沉道:「天下人皆愛香,品香,焚香,戴香,只是卻沒幾個人知道香是何物,可惜,可惜。」
明明只是個十六七的少年,偏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唐蘆兒抿嘴一笑:「難道這所謂的香還有個特別的說法不成?」
「那是自然。」見佳人搭理自己了,朱玥頓時回頭朝唐蘆兒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如翅膀般扇了一扇,鳳眼一瞇,面上即帶上幾分風騷的笑:「何為香,聚天地純陽之氣而生者為香,香乃天地純陽正氣所凝,用以驅一切邪靈惡氣,只是……」說到這,朱玥忽然就是一歎,面上的笑亦跟著淡了下去,「如今有人為了求新求奇,竟用血籐花那等極陰至邪之物來調香,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唐蘆兒聽得一愣,即問:「是極陰至邪之物!?不過不是說那東西幾乎已經絕種了麼,真有人找到了。」
朱玥不屑一笑,低聲道了一句:「利益所趨,就是絕種了,也能被利益熏心之人重新培育出來。」
唐蘆兒一怔,有些不明地看了眼前的少年一眼,他似乎是特意過來跟她說這一番話,只是意欲為何?
正疑惑著的時候,那邊的聞香論道已然告一段落,下一位調香師開始上場,大傢伙皆自覺閉上嘴,收了話。唐蘆兒只得暫時按捺住心頭的好奇,往大廳中央看過去,眼下這位調香師是位中年男子,瘦長的一張臉,面上隱隱帶著幾分自傲,只是那緊抿的唇看著卻有些刻薄。他剛將自己帶來的各類香料擺到几案上,旁邊的朱玥即在唐蘆兒耳邊低聲道了一句:「這一位就是將要使用血籐花的調香師,姑娘可知此人是誰。」
唐蘆兒搖了搖頭,朱玥便道:「此人姓方名正,去年的斗香會就是此人奪得頭籌,今年白澤特意將他請了過來,本公子若沒猜錯的話,那血籐花也是白澤提供並授意此人使用。」
聽了這話,唐蘆兒心裡更是迷糊了,琢磨了一會才悄聲問道:「公子知道的可不少呢,只是這話怎麼跟我一個完全不懂香的小女子說起來了。」
朱玥從那方正身上收回目光,看了唐蘆兒一眼,鳳眼一轉,即露出風騷一笑:「因為本公子對姑娘一見如故,因此特意過來提醒姑娘一句,那血籐花有毒,姑娘就是好奇,也別表現出來,更別貿然碰之;還有,朝廷對這等東西查之甚嚴,姑娘須記得,莫跟旁人提起此物,免得……壞了事。」
唐蘆兒心頭霍然一驚,頓時轉臉看向朱玥,卻見對方忽的又朝她眨了眨眼,那表情瞧著活像是勾引小紅帽的大灰狼。
朱玥在香州城向來有風流公子之名,此人無論去哪,都愛招惹一些年輕漂亮的姑娘。故此時他們倆人在這邊竊竊私語,旁人雖有些側目,但因其聲音低微,幾乎聽不見,並未影響到大家,因此倒也未有出聲指責的,只當是那朱玥又犯了毛病,瞧上人家姑娘了。
他是,是……唐蘆兒又是錯愕又是驚詫地看著朱玥,腦子裡盤旋著一句話,難不成這傢伙跟唐老太相識,不然怎麼會跟她說出這樣一番話。這明顯就是提醒她,千萬別跟人打聽那血籐花的事,免得打草驚蛇。
早之前,唐老太就囑咐過她,要她千萬不要去外面打聽那幾種藥材。不僅不能打聽,而且一句都不能對別人提,不能讓人知道她曉得這幾種藥材的名字。到底是為何,卻又沒對她明講,只是道了,若被人知道有人打聽這幾樣藥材的話,容易招來禍事。
現在,血籐花出現了,她來了這裡,唐老太必是知道了,只是因不便露面,所以另外讓人來提醒她。
會是這樣嗎?這麼說之前潛入定南王府偷花的那人,就是唐老太的人了!?
唐蘆兒怔怔地看著朱玥,猶豫著要不要問一問,只是又怕自己萬一猜錯了……
正遲疑著呢,那邊的香品已然調好,周圍跟著就響起一陣輕微的交談之聲,新一輪的品香開始了。朱玥往那看了一眼,搖著灑金川扇笑著道一句:「物以稀為貴,血籐花雖有毒,但用量少,且香方中必是加了別的植物用以中和其毒性,今年斗香會的頭籌想必又是此人的囊中之物了。」
唐蘆兒腦子裡還想著剛剛那事呢,哪管誰輸誰贏,只是猶豫了幾次,卻終還是閉上了嘴。算了,權當是唐老太給的提醒吧,她還是別多事的好,只是唐老太既然知道她在這,為何又不現身見她一面呢,難道是顧忌田七?
「哦,護花使者來了,本公子可沒白澤那本事,得躲得快點!」朱玥說著就打量了唐蘆兒一眼,一雙鳳目轉了轉,臨轉身前忽的又拋了個媚眼道,「姑娘若是想我了,可以去天香樓找我吶!」
唐蘆兒本想問他叫什麼來著,只是一抬臉,不想就瞧見田七站在離她幾丈遠的地方,一臉漠然地看著她這邊的方向,只是因為隔得有些遠,她不確定對方是否是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