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業大人(荊州牧治中劉先,劉表族侄)才學深厚,品行高著,德高望重,素為荊襄士民所仰。荊州牧之職,捨叔業大人其誰?」典學從事王粲昂聲說道。
「公權大人(安遠將軍劉磐,劉表族侄)歷年來為安定荊州勞心勞力,功勳卓著,荊州軍民無不交口稱讚。公權大人才是繼任荊州牧的最佳人選!」中郎將王威毫不客氣地駁斥道。
「安遠將軍雖然戰勳卓著,為國之良器。但善於行軍作戰,卻未必能夠統領一州。」典農從事傅干捋著鬍鬚,不緊不慢地說道。
「公權大人曾掌荊南四郡軍、政事務,期間百姓安居樂業,民生郡治有條不紊。有此明例,還需有何贅言?」王威絲毫不將傅干的推脫一言放在心上。
「若是州牧重任交給一介武夫,荊州不久必亡!」劉先之子劉華輕哼了一聲,不屑地低語道。劉華二十三、四歲光景,與其父劉先頗為肖像。劉華天資聰穎,十歲時便名揚荊襄九郡,十六歲被察舉為官,時至今日已是一郡之丞。少年得意,令劉華的性格不免有些張揚。
劉華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足以讓不遠處的劉磐聽在耳中。眼中充溢著怒火,劉磐轉頭怒視劉華。
劉華渾然不懼地與自己的族叔對視一眼,眸中甚至還流露出一絲不屑之色。
還未待劉磐開口,立於一旁的文聘已經冷冷譏諷道:「景升公屍骨未寒,就蠱惑州牧大人靠向仇賊曹操。這樣的人若也能做荊州之主,三萬死於內亂中的荊襄將士如何能夠安息,景升公如何能夠安息?」
「文聘,你好膽?」劉華畢竟年輕氣盛,怎麼忍得住文聘的冷嘲,上前幾步怒喝道。
「哼哼……」文聘冷笑了幾聲,直接將手摁在了身側的劍柄上。以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神看著劉華。
「文景,靈堂之上不得胡鬧,快回來!」一直沉默的劉先突然開口,明為訓斥,實際卻是為自己的兒子解圍。
劉華一甩衣袖,恨恨地回到了劉先身旁。
達到目地後,文聘也退回到劉磐的身後。
圍繞荊州牧的繼承權,荊州群臣已經形成了截然對立的兩派——文官派和武將派。以韓嵩、王粲、傅乾等人為主的文官大吏。擁戴治中劉先繼位;以黃忠、文聘、王威為首的軍中將領則擁立安遠將軍劉磐,並旗幟鮮明地反對劉先繼位。
兩派的對立,其實早在劉琦去世前就已存在。而起因,則是始自六個月前,劉先主張修復與曹操的關係。
劉先認為,雖然劉、曹之間矛盾頗大,但無論如何不可否認天子在許昌、曹操佔據著大義地事實,劉琦若要穩定住荊州,與曹操改善關係勢在必行。據此,劉先向劉琦提議。遣使至許昌修復與曹操的關係。
劉先還認為劉備對荊州存有很大的凱覦之心。因此不可一面倒向劉備,而應該想辦法在曹操、劉備之間保持一種平衡關係,借其中一方牽制另一方。
劉先的這些提議。贏得大部分文吏的,但同時,卻幾乎激起了所有荊州軍將士的反對。
軍中將領一般性情比較耿直,他們只清楚劉表之死與曹操有著直接關係,更知道曹操曾經在荊州最危急的時刻意欲趁火打劫。而另一面,劉備卻是大伸援手,將荊州從戰亂中拉了出來,更解救了章陵數十萬百姓。援手之後,劉備甚至沒有索取半點報酬。就沖這份恩情,恩怨分明的將領們就絕對不會認同劉先的提議。
廳議時。劉磐、文聘等人不止一次地與劉先爭執得面紅耳赤,氣氛變得異常緊張。幸虧有劉琦坐鎮,剻越居中協調,才使雙方的矛盾沒有達到最終爆發地臨界。
有這樣地原因在內,那些荊州軍中的將領,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認同劉先成為荊州牧。
如今,圍繞繼承權的爭鬥,劉磐、劉先兩人各有其優劣,大致成秋色平分之局——劉磐擁有軍隊堅定地。但同時,軍隊的指揮權還要受到剻越的制衡(剻越在荊州軍中的威望還要超過劉磐);劉先手中沒有軍隊,但他卻得到文吏、及荊州半數以上的士族。
在這種僵持的局面下,二劉誰能最終執掌荊州大權,就全看剻越的態度。
無論從剻族的強大實力,還是從個人的能力和影響力來看,剻越都可說是荊州數一數二的重要人物。但到目前為止,剻越對繼承權之爭卻表現地比較冷淡,還未表示哪一方。
然而,換個角度看,也正因為剻越的中立,才使得文官、武將雙方仍能保持較為克制的態度。
文、武雙方的爭吵仍在繼續,剻越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莫名的神色,但瞬間又歸於平淡。長身伏地向劉琦的靈樞叩了三叩後,剻越緩緩站起身。
原本喧嘩的靈堂迅速平靜了下來,對立的文武將官齊將目光投向剻越。
出乎所有人地意料,剻越並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什麼,只是默默地走出了靈堂,連看也沒看其他人。
望著剻越的背影,眾人一時間似乎也失去了爭吵的意興。
車轅停在了別駕府前,剻越掀簾緩緩下了車。
府門前的守衛士兵一齊單膝下跪行禮,剻越神色漠然微點了點頭,步履略顯沉滯走進了自己的府邸。
回到內堂,剻越拒絕了夫人劉氏的服侍,將自己關在了書房之中。
目光游離地靜坐在書案前,半晌沒有一個動作。這多天來,剻越實在太過疲憊,身體上疲憊,心理上更是疲憊。
短短的一年多時間,荊州所經歷的變故,已經超過此前十年的變故——劉表遇刺、蔡瑁反亂、馬超篡權、曹操入侵……很不容易地平定了內亂後,剻越原以為荊州能夠安生上幾年。但劉琦一死,圍繞誰來繼承荊州牧問題,荊州已再度呈現出內亂的徵兆。
剻越在荊州仍擁有極大的影響力,可以說,他偏向哪一方,哪一方就可能贏得繼承權之爭的勝利。但若草率地偏向一方,又很可能會引起另一方的不滿,如此一來,於維護荊州的安定並無實質性好處。
這幾天,剻越狀似在冷眼旁觀兩派的鬥爭,實際上卻是在思索解決問題的方法。但,時至今日,剻越還未能想出個妥善的法子來……
「兄長,莫非我荊州還是難免一亂麼?」剻越仰天悵然長歎。
「父親,父親……」門外忽然響起剻越長子剻齊的聲音。
「不是讓你們莫要打擾我麼?」剻越語中略帶幾分怒意地說道。
「父親,揚州劉皇叔的弔唁使者到襄陽了!」剻齊謹慎地回道。
「哦∼∼?」剻越怒氣稍減,起身打開房門,將長子迎入房內,「使者是誰?」
「是孔明兄!」往日諸葛亮在荊州時,一直都是跟剻齊平輩相交。
「他人在何處?」剻越面現一絲暖意,和聲問道。
「孔明兄已去了州牧府,剛才是他的親兵來府上通報的消息!」
「恩……」點點頭,剻越略一思索,對剻齊說道,「你到州牧府走一趟,等孔明祭拜完畢後,邀他到府上來!」
「是,父親!」剻齊應聲離去。
………………
諸葛亮躬身而立,恭敬地向劉琦靈樞深施三禮。此時天色已晚,靈堂上除了劉琦正妻剻氏(剻良之女)和一些劉氏遠親,及守靈的士兵、僕婢外,再無其他荊州文武。原先爭執的文武兩派將官,皆已返回自己的府上。
神態哀戚地福身回禮,以答謝諸葛亮的拜祭。
恭勸剻氏節哀順便後,諸葛亮先行離開州牧府。由於荊州主要大吏都不在,正式的祭拜暫時還無法進行。
「孔明兄,孔明兄……」剛出得州牧府大門,諸葛亮便聽到有人呼喚。
「子清!」諸葛亮微笑著迎上剻齊。
寒暄了幾句後,剻齊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孔明兄,父親大人請你過府一敘!」
「好,我也正有此意!」諸葛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對身旁的一名相貌俊秀的青年軍士說道:「定國,我去異度大人府上走一趟,你可先回館驛……」
「軍師,大伯再三交代我必須隨身護衛你的安全!」只著普通軍士衣甲的關平搖頭說道。
「孔明兄,這位是……?」剻齊並不認識關平,但見兩人如此對話,立知關平身份不凡。
「我主帳下蕩寇中郎將關平將軍,也是關君侯長子!」諸葛亮笑著為兩人介紹道,「定國,這是異度大人的長子剻齊剻子清!」
關平、剻齊忙互見了一禮。
「子清,走吧!」應允了關平的隨護,諸葛亮沖剻齊點了點頭。
兩盞茶的工夫後,諸葛亮一行來到剻越府上。
剻齊招呼關平到偏廳休息後,諸葛亮舉步進到書房內。
「孔明,別來無恙!」剻越迎上諸葛亮,笑著說道。
「承異度大人記掛,亮一切都好!」諸葛亮執晚輩儀行了一禮後,稍一打量剻越,不禁為剻越的蒼老所驚,輕聲道:「異度大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