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酉戌之交,天色已然昏黑,弦月當空,皎潔清冷的陰光灑落在大江之上。日間的西北寒風並未減弱,強勁依然。橫亙大江的數百艘戰船上的風帆牙旗被吹拂得「蔌蔌」作響!江面上,數十艘火船的余火尚未燃盡,映紅半邊天際。不遠處,錦帆水軍和黃祖水軍的戰鬥仍在繼續,不過卻已臨近尾聲。黃祖原本準備以火攻痛擊甘寧水軍,然而非但算計不成,反遭丁奉、凌操兩部水軍從背後發起的突襲,全軍立時陷入極度的混亂之中。當甘寧、蔣欽率領主力艦隊隨後加入戰鬥後,黃祖的潰敗自然也就無可避免了。不到兩個時辰的戰鬥過後,黃祖水軍已被分割為眾多小塊,陷入錦帆水軍優勢兵力的重重包圍之中。喪失鬥志的士卒戰死者少,投降者者眾,連副督張允都被凌統生擒。黃祖、黃射父子據守一艘鬥艦大船,拚死率手下士卒做困獸之鬥。
但大勢所趨之下,所有的頑抗也僅只是徒勞而已,十餘艘蒙沖走舸如同嗜血的鯊魚一般,已將黃祖所在的鬥艦團團圍住。錦帆營將士皆已知曉統領甘寧和副統領蔣欽的賭鬥之約,怎麼可能放任黃祖溜走。黃祖怎麼也沒有料到,自己居然會有如此窘迫的一天:最為得意的本錢—荊州水軍完敗已近在眼前,而且還是敗在昔日被自己如垃圾一般掃地出門的甘寧手下。如若是敗在其他人手中,黃祖或許還感覺好受些!惟獨甘寧,令黃祖格外接受不了……「撞,撞,給我撞沉這些雜魚!」黃祖手中配劍狀似瘋狂地左右揮舞。聲嘶力竭地吼叫著。
但其庶下士卒早已鬥志全無,虛以委蛇地執行著黃祖的命令。在如此情形下,繼續頑抗到底只會激起敵方的怒火,到時縱想保全性命也非易事。
「父親,打不下去了,咱們敗了!」黃射拉住自己的父親,語帶哭聲地喊道,「降了吧!」
「降???甘寧、蔣欽這些混蛋放得過我?降是死。不降也是死。索性跟他們拼了!」黃祖一把推開兒子,悲涼而憤懣地吼叫道。
「娘的,聽到沒有,撞沉這些雜魚!」黃祖看到麾下士卒毫無鬥志地模樣。怒氣沖沖地走到船尾,揮劍砍倒兩個操船士兵。狂吼說道。
「黃文昌,你只剩下斬殺自己手下的本事了麼?」一個略帶戲謔意味的洪亮聲音傳了過來。
「甘寧!」黃祖驀地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位,咬牙切齒地低吼道。
「黃伏波還記得我這個區區江賊,真是甘某的莫大榮幸!」甘寧手提單刀,獨自躍上了黃祖的座艦,豪邁地笑道。
「給我上,殺了甘寧!」黃祖手中配劍虛砍兩下,厲聲沖身旁的士兵喝令道。
在火把光輝的映照下,甘寧面帶自信微笑,緩步走向黃祖。船上地黃祖軍士兵直直地看著甘寧,卻攝於他地威名,沒有一個人敢於動手,不少人膽寒不已,竟不自主地閃避開來。
「殺,殺,都給老子上!誰敢不聽命,立斬不赦!」黃祖怒極,手起劍落,砍倒一名士兵,怒吼說道。
「黃祖,有種你來跟老子過兩手!」又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另一側的船沿響起。
「蔣欽!!!」黃祖聲音帶顫看向來人。對甘寧,黃祖是恨大於畏,畢竟錦帆水軍與黃祖此前在真正意義上並未交過手。像黃祖這樣一個自負的人,不親身經歷,是不會也不願相信甘寧有多麼厲害地。對於蔣欽,黃祖卻是深深感到畏懼。原本統領江東水軍的蔣欽,曾數次擊敗荊州水軍,最險地一次,蔣欽甚至差點將黃祖本人給砍了。事後想起,仍有些令人不寒而慄。
「踏浪,可是我先上來的,大魚你可不能我搶!」甘寧以刀背輕輕敲擊掌心,揚聲對剛剛攀上船來地蔣欽說道。
「我一家老小十幾口,你孤家寡人一個。一個人喝西北風,總勝過十幾口人喝西北風吧!」蔣欽走近幾步,單刀垂地,揚聲回應著甘寧。甘、蔣二人旁若無人交談著,彷彿渾然不覺是在一艘仍由敵方控制的船上,而且談論的話題還是由誰來擒斬黃祖。黃祖怒極反笑,手中配劍猛地揮舞兩下,厲喝命令道:「只要殺了此二人,我軍必勝。都給我上!」
「不想死的,都丟下兵刃,滾一邊去!」甘寧以森寒的目光瞥了瞥少數蠢蠢欲動的敵兵,斷喝道,「否則老子送你們去餵江魚!」
黃祖可以不懼甘寧,其麾下士兵卻沒有這個「本事」。船上水軍士兵們,大都是聽著甘寧的威名長大的,「錦帆賊」之名誰人不懼。前段時間江東水軍的覆沒,更將甘寧的名聲推上了頂點。
「啪嗒!」一名都伯率先丟下兵器,退到船邊,蹲伏了下來。
「啪嗒!」「啪嗒!」其他人亦有樣學樣,在生與死的關頭,選擇了生路。不片刻,船上7、80名士兵已無一人站立,只餘黃祖父子直面甘寧、蔣欽二人。
「懦夫,廢物!」黃祖已陷瘋狂狀,連聲吼罵不停。
「罵得好!」蔣欽冷聲打斷說道,「黃祖,你這個不是懦夫的水軍都督,可敢跟蔣某決一生死!」
黃祖根本不敢接口,面上陰晴之色不住變化,左右張望了片刻。最後,他搖了搖頭,淒涼長歎一聲:「黃某縱橫半生,今日竟然落得如此光景!可恨啊,可恨……」
話未落。黃祖忽以手中配劍橫抹脖頸,一股熱騰的鮮血自傷口處激噴而出。
「父親!」黃射對父親自刎的舉動根本沒有任何思想準備,待回過神時,黃祖的身體業已後仰栽倒下來。甘、蔣二人同時欺身向前,甘寧一把將黃射甩到一旁,隨即以手探了探黃祖的傷口和鼻息。
「沒用了!」
「便宜他了!」蔣欽也沒想到黃祖竟會如此乾脆地自盡,不甘且不憤地說道。
黃祖的自刎身亡,劃上了戰鬥地休止符。早已喪失鬥志、且被分割包圍的荊州水軍將士。聽聞了黃祖的死訊後。立即如釋重負股地選擇了投降。夏澤一戰,甘寧以有心算無備,痛擊荊州水軍。除不到十艘小船乘混亂和天色昏暗的機會,逃出生天外。荊州水軍其餘一百四十餘艘戰船,非沉即俘。戰死、被俘的水軍士兵不計其數。都督黃祖自刎身亡,副都督張允被生擒……而錦帆水軍。除卻那數十艘被用來阻擋火船的走舸快船外,損失微乎其微。此戰過後,荊州水軍名雖存,實已亡!臨近卯時,天色將明。喜獲大勝的錦帆水軍將士渾然不覺疲睏,個個興奮不已,忙於收攏俘虜,打掃戰場。帥艦之上「公績,幹得漂亮!」聽聞凌統生擒張允的消息,甘寧拍了拍凌統地肩膀,哈哈大笑說道,「不愧是子覆地兒子!我當為你向將軍表功,憑這一功勞,升個都尉綽綽有餘了!」
「多謝統領!」凌統欣喜不已,躬身向甘寧行了一禮。
「公績的身手非常了得,張允那軟腳蝦被揍得毫無還手之力!」丁奉在旁笑道。
一旁凌操嚴肅的面龐上現出欣慰之色,原本心中與甘寧的隔閡也淡化了不少。
「承淵,天色將明,速派快船回秣陵向將軍報捷!」甘寧轉頭對丁奉交代說道。
「好咧,老大!」丁奉昂聲領命離去。
「踏浪,你我之間地賭鬥該算個什麼結果?」忽地想起了一事,甘寧笑著朝蔣欽詢問道。
「黃祖那廝是自刎,並非死於你我之手!說起來,咱們都輸了!」蔣欽帶著幾分遺憾說道。
「這老小子,臨死還擺了咱們一道!」甘寧笑罵了一句,隨即提議說道,「既然都輸了,就都得認罰。等回師後,你我合請所有兄弟喝酒,如何?」
「好,一言為定!」蔣欽也不含糊,爽快地應道。
甘寧走到船沿,透過薄薄的晨霧,巡望著激戰放歇地大江,忽地縱聲長笑起來,笑聲極其暢快,彷彿要將心中所有的憋氣全部發洩出來。晌午時分,戰場徹底清理完畢。甘寧一面命丁奉率一部水軍押送俘獲地戰船、士卒返回丹陽,另一面則與蔣欽、凌操等人率大部水軍繼續開赴江陵。十二月三十日上午,甘寧完破荊州水軍的消息傳回了秣陵。荊州水軍的覆亡,對蔡瑁而言必然是極大的重創。原本蔡瑁只需擊殺困守江陵的劉琦、蒯良等人,荊州的大局基本就可平定下來。
但如今沒了水軍,蔡瑁將無法阻止劉琦、蒯良等人渡江南下,而且也無力阻止荊南劉磐、九江王威、豫章文聘諸部兵馬北上。荊州戰局的態勢,將隨著水軍的覆亡而發生逆轉。這也算是我軍向劉琦提供的一臂助力!但是,我當初給甘寧下達「不必留手」的命令,意圖並不僅僅在於此——長江,連接是江南、江北的樞紐!無論北上,亦或南下,定必經長江。今時今日,尚無修建橫跨長江之橋的技術,欲過江只能以船渡。而若是能有一支強力水軍封鎖長江,則南北往來將徹底斷絕。對於荊州,則更是如此。如今荊州政權掌握的地盤中,共有8郡在長江以南(包括新佔領的九江、豫章等三郡),另外四郡在江北。控制了長江,便意味著控制了荊州的命脈。接下來一段時間,我軍的戰略重心已趨明朗——荊州!乘著荊州目前的內亂,必須趕在曹操伸手之前,將荊州收歸於我軍控制之中。而要控制荊州,必先控制長江。藉著此次劉琦請援的機會,我索性讓甘寧「救援」得徹底一些——將荊州水軍全部敲掉。想來,劉琦、蒯良他們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日後他們只能仰我軍鼻息而存了。水軍取得大捷,但陸路我暫時卻還不準備有所動作。陸路的救援,其實就是協助劉琦反攻荊北。而這一行動,極有可能將曹操也牽扯進來,故而必須要與壽春二哥的兵馬、以及荊南、九江諸郡的荊州軍協調好,才可用兵。必須要以最小損失,謀取最大的收穫!命人將水軍大捷的消息急速送往壽春後,我傳令丹陽、吳郡、和會稽三郡在盡量不影響民生的情況下,加緊戰備。江陵形勢一片嚴峻。
蔡熏、蔡和及馬超的兵馬,近6萬大軍將江陵圍了個水洩不通。圍城之後,蔡熏、蔡和先是命人喊城勸降不果後,又出示天子拜劉琮為荊州牧的聖旨,直斥蒯氏兄弟為篡奪荊州大權,背反劉表遺命,興兵作亂。蒯越厲辭加以駁斥,道蔡瑁為篡奪荊州大權,與曹操勾結刺殺劉表,又偽造劉表遺命,其行徑天地不容。蒯越的口才如何是蔡熏、蔡和等人可以匹敵的,一番辯駁後,蔡氏兄弟被蒯越駁得啞口無言。惱怒至極之下,蔡熏命大軍開始猛攻江陵。馬超的西涼鐵騎雖只負責巡曳四門,並不參與攻城,但這些聲勢浩大的鐵騎給守軍造成的心理壓力卻是空前的。藉著城池堅固,蒯越才勉強指揮士兵擋住了攻勢,但守軍的傷亡頗大。而此時,蒯良卻因積勞成疾而病倒。議事廳中「孔明先生,子柔公身體可有好轉?」劉琦關切地向諸葛亮詢問道。
蒯良病倒後,江陵軍機要務全落在了蒯越身上,而且他還必須巡駐城池,忙不勝忙。諸葛亮便自告奮勇地擔當起了照顧蒯良的重任。
「依然如故!」諸葛亮神色略顯黯然地搖了搖頭。諸葛亮自幼博覽群書,對醫書也頗有涉獵,醫術甚至比一般的大夫還要高明些。據他仔細察看,蒯良那虛弱的身體分明已到油盡燈枯的地步了,非一般藥石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