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著強勁東風,乘載黃祖希望的數十艘火船,如離弦之箭般衝向錦帆水軍。如此近的距離,如此強勁的風勢,敵軍如此多的戰船……這場火攻沒有理由不成功!至少在黃祖看來是如此!「傳令,全軍待命!」黃祖興奮地舉起手中令旗,昂聲喝令道,「待敵軍被大火燒殘,即刻出擊,一舉擊滅甘寧狗賊!」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遠沒有黃祖所預想的那般容易……眼見敵船火起,並迅速靠近,傲立船頭的甘寧絲毫不顯慌張,嘴角微微揚起,隨即右手猛地一揮。
「嘟……嘟……!」一旁的號角兵立即吹響牛角戰號,號聲悠長而沉渾,迴盪在大江之上。數十艘走舸戰船迅速躍出隊列,逕直朝那些火船迎了上去。這些錦帆水軍的走舸快船,與一般走舸大有不同——每艘船的船體外圍皆以熟牛皮包裹,而且熟牛皮還經過特殊處理,能耐火防烤。船體中央的桅桿已被卸掉,根本不懸船帆,純以漿力行駛。更為特殊的是,船頭處被嵌入三、四根長約5、6尺、手指粗細的鐵刺。每船隻留兩名操船士兵,其餘更無作戰之人。走舸戰船迎向火船的同時,又一批蒙覆牛皮的蒙沖戰船尾隨其後出列向前,但只保持在大隊戰船的前方約百餘丈的位置。而其他錦帆水軍戰船則停止了前進,並在操船士兵的擺弄之下,藉著風力和水流,船頭方向不變地緩緩後撤著。不多時,那數十艘特殊的走舸快船。便在錦帆兵的操駛之下,與疾衝而來地火船迎面交接了起來。每一艘走舸都尋準對方一艘火船,毫不猶豫地撞了上去。
「咚……!」一連竄的悶響聲後,近百艘船隻對撞在了一處。錦帆水軍的特製走舸戰船船頭的那些指粗鐵刺,不甚費力地刺入了對方火船的木製船體,並將兩船的船體牢牢地釘在了一起,那些原本速度頗快的火船立時行進受阻。由於並非是船體直接相撞,有鐵刺入木的過程作為緩衝。對撞船隻所受震動並不甚大。早有準備地錦帆營操船士兵晃動了幾下後。即穩住了身形。
「撲通!」「撲通!」數十艘走舸快船上地操船士兵幾乎在同時將船上錨纜丟入江中,藉以固定住船的位置。這些走舸快船事先早已備好兩根錨纜,一左一右,纜繩長約有十餘丈。足夠沉到江底。不多時,錨纜沉底。數十艘走舸快船被纜繩牽扯,完全停下了後移。而那些被以鐵刺固定連接起來的火船也自然前進不得分毫。只能在風力水流的驅動下,以一根根錨纜為中心在江中漂流打轉。
「統領,前鋒蒙沖艦隊回報,敵軍火船已全被我軍走舸攔截住了!」軍司馬洪雲急步匆匆地跑到甘寧身旁,大聲稟報道。
「好!」甘寧以拳擊掌,大聲叫好說道,「傳令,讓負責攔截地兄弟全部撤回來,那些走舸老子不要了,大不了拿黃祖的船來抵!」
「是!」洪雲興奮異常,立即領命離去。
「黃祖老小子地戲唱完了,也該輪到老子來吆喝兩嗓子了!」甘寧咧嘴嘿嘿一笑,揚手喝令說道,「傳令,擂鼓鳴號!」
「咚咚咚!」鼓聲如雷,響徹天地。
「嘟……嘟……!」號角沉渾,綿延悠長。
「什麼?火船全被攔住了?這如何可能?」聽得前方探哨船隻的回報後,黃祖面色驚愕異常,氣急狂吼道。
黃祖如何也想不出,甘寧用什麼辦法才能攔住自己精心安排地火船攻勢。
「快帶我去看!」黃祖親自跳上一艘走舸快船,厲聲喝令道。
操船士卒不敢怠慢,急將船隻駛至水軍最前列。黃祖急以手遮額,舉目前望,入眼處果見那數十艘烈焰沖天的火船被死死地「釘」在距敵方主力艦隊至少還有兩里左右的地方,只能原地打轉,卻再也前進不得。由於距離較遠,黃祖只能看到似每艘火船都跟一艘敵方走舸串在一起,但具體內中情由,卻實在是搞不清楚。
「甘寧狗賊到底搞的什麼把戲?」黃祖雙眼紅赤,撕聲怒吼道。
精心安排的破敵之策居然勞而無功,而敵方密佈大江的數百艘戰船就如同擺在眼前卻無法入口的肥肉,令黃祖簡直有抓狂的感覺。
「快給我過去幾艘船,看看到底怎麼回事!」黃祖轉過頭,狀似瘋狂地大吼說道。
對面的甘寧水軍中居然響起了震天的戰鼓戰號聲……黃祖大愕,猛地轉頭,目光越過那原處打轉的數十艘火船,直直看向更遠處那黑壓壓一片的龐大艦群。甘寧想進攻?他怎麼進攻?難道他準備自己迎上那片火船群……「甘寧這混蛋,到底想幹什麼?」希望滿棚之時卻突遭極大失落,令黃祖心態失衡,思緒一片混亂,腦中完全被憤怒和迷茫充斥。約半盞茶的工夫過去,遠處的甘寧艦隊未見有什麼大動作——沒有前行進攻,也沒有掉頭後撤,只是保持原位不動,但鼓號之聲卻是連綿不斷。看起來,只似是一個空雷而無雨的欺騙性舉動。
「這廝居然又來戲耍於我!」黃祖惱怒更甚,恨不得率軍殺入對方陣中,斬下甘寧的頭顱來。當然,這一念頭也只能停留在腦中,不能真的付諸實施。且不說甘寧的實力要強過黃祖,還有那些阻隔在兩軍中間的火船,可也是不分敵我的。情知再耗下去。也無法達成破敵地目標,而且一旦大火消歇,甘寧甚至有可能追趕上來,屆時情況將難以收拾。黃祖恨恨地看了一眼遠方的錦帆水軍,準備傳令艦隊撤出戰鬥。然而,就在此刻,黃祖水軍的側後兩方居然同時響起了鼓角之聲。
「怎麼回事?」黃祖急步走到船尾,想要看個究竟。口中急聲喝問道。
「快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黃祖水軍的後隊竟發生了躁動,並迅速蔓延開來。
「父親,父親。大事不妙!」黃射搭乘一艘走舸駛至黃祖跟前,表情極其驚恐。張皇說道,「有錦帆水軍的戰船……從我軍側後兩面一齊殺過來了!」
「什麼?」黃祖只覺腦中嗡地一聲。失聲喝問道,「你說什麼?」
「父親,有甘寧的船隊從北面、南面一起殺過來了!」黃射語帶驚聲地急回道。
再被兒子證實了消息,黃祖一時間竟然楞立當場,渾然不知身處何境。
「父親,父親……」
趕忙搖了搖黃祖,黃射焦急說道,「我們中甘寧狗賊計了,快些突圍撤出去吧,不然就沒機會了!」
「甘寧主力分明就在東面,如何還能分兵?他又豈能繞到我軍身後去?」黃祖實在不願相信事態竟會發展成如此模樣,尤自不甘心淒問道,「後方必然只是小股騷擾之敵,根本不必驚慌!」
「父親,後方敵人不只是騷擾啊!」黃射驚恐地說道,「北面來的是凌操,南面來的是丁奉,後隊船隻已經看到他二人地戰旗了!」
「凌操,丁奉!!!」聽得這兩個名字,黃祖立時心涼如水。
「甘寧當真是想置我於死地啊!」黃祖目窒慾裂,雙拳緊握,再不猶豫地厲聲狂吼道:「傳令,全軍後撤!」
而此時,自洞庭湖中斜刺殺出地錦帆水軍丁奉部,與從漢水順風急下的錦帆水軍凌操部開始逐漸合攏,將黃祖水軍堵截在夏澤之中。凌操部一直潛伏於江陵附近。待察覺黃祖全軍東進之後,凌操便率軍走其他水路尾隨在黃祖之後,伺機突襲。丁奉部則是前幾日剛奉甘寧之命,走荊南河道,潛入洞庭湖中。憑借甘寧舉世無匹的水戰技巧和經驗,加上優勢的戰船軍力,在正面交鋒中擊敗黃祖只是返掌之勞—甘寧有這個自信,黃祖也不乏這樣地自覺。故而,甘寧最擔心的,不是能否戰勝黃祖,而是有無機會與黃祖正面交鋒。若是黃祖知難而避,一味退讓,甘寧想要尋殲對方也不是件輕易地事情。在這樣的考慮下,甘寧和蔣欽、丁奉等人共同設計了一條請君入甕地計策——水戰中,要想以弱勝強,最為便捷的方法就是火攻。甘寧故意在彭蠢口水戰中放黃射逃生,並擺出大隊水師沿江開進的樣子,就是為了引誘誘黃祖施用火攻。而在通往江陵這一路江域,最適合火攻的地形就是在夏澤口外。事情的發展,完全如甘寧等人所料。黃祖火攻的開始,以及甘寧的進攻鼓角,就是凌操、丁奉二人的出擊訊號。
「鼓起全帆!」
「蒙衝在前,準備衝撞!」
「走舸側後掩護攻擊!」
丁奉站立在最當先的一艘蒙沖戰船上,手提一柄環首刀,以最大音量下達著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其庶下大小戰船照其命令,嫻熟地調整著攻擊隊列。
「鼓手沒吃飯麼,給老子把鼓擂響些!」崇敬甘寧的丁奉,非但將甘寧的用兵作戰方式學了個十之七八,連說話的語氣也跟甘寧越來越像。眼見與黃祖水軍後隊的距離已不足150丈,丁奉高高舉起手中戰刀,縱聲狂吼道:「弓箭手,火箭預備!至敵50丈時,就給老子拼了命地射!」
此時,凌操部水軍也幾乎與丁奉所部並駕齊行。兩部錦帆水軍50餘艘蒙沖。80餘艘走舸,幾可遮斷大江,猛撲向慌亂無措的黃祖水軍。
「弓箭手,放!」在丁奉的狂吼聲中,百餘支火箭脫弦而出,藉著風勢,在殘陽將落的天空中劃出一道火紅的美麗弧線,隨即帶著淒厲的嘯聲。猛紮下來。慌亂地黃祖軍士卒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擋。亂飛的火矢輕易地收割著人命,並引燃船隻。
「轟轟轟……」
疾速行駛的蒙沖戰船以自己堅硬的精鐵撞角,狠狠地撞上敵軍戰船,引發陣陣巨響。不少黃祖軍的戰船被撞翻。甚至有船竟被直接攔腰撞成兩截。
「弓箭手,繼續射!其餘人。跟老子一起攻過去!」丁奉所在蒙衝撞上了一艘黃祖軍的鬥艦大船,將其船身開了個大洞。一立穩身形。丁奉即揮舞戰刀,跳上了敵船,奮力廝殺起來。
「殺!」後繼的錦帆兵毫不猶豫地尾隨著丁奉攻了過去。丁奉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在敵船上殺進殺出,所及之處敵盡披靡。刀劈,盾砸……只片刻間全身上下已被鮮血染成通紅。跟在他身後地士兵被他地勇武所激烈,個個興奮異常,士氣高漲,吼叫連連,刀槍揮舞挺刺,帶著一抹抹鮮血。
「橫……橫江賊!」一名黃祖水軍都伯驚駭出聲,隨即便被丁奉斬成兩截。今日之丁奉,早已非昔日初投軍時的毛頭少年,「橫江賊」的威名已成為僅次於甘寧的存在。
「投降……」
「我等投降!」也不知由誰開始,失魂落魄地黃祖軍士卒相繼丟下兵刃,伏地請降。
「大江之上,錦帆無敵!」丁奉高喝一聲後,放過那些棄械的敵兵,縱身一躍,跳上不不遠處地一條敵軍走舸,再度廝殺起來。
「大江之上,錦帆無敵!」眾錦帆兵士氣如虹,齊聲狂吼,隨著丁奉尋找其他敵船攻擊去了。不遠處,凌操、凌統父子也成功奪占敵軍一條蒙沖。聽得丁奉那遙遙傳來的大呼,凌統精神一振,舉目略一張望後,對自己地父親說道:「父親,丁大哥那裡攻得真快!」
凌操抬頭看了一眼,沉聲對凌統說道:「用兵打仗,那小子是把好手!人家已經是校尉,你才是個軍司馬,以後跟他多學著點!」
「等孩兒有丁大哥這年紀時,肯定也是個校尉!」年僅6的凌統不甚服氣地回道。
凌操表情嚴肅的臉上隱閃一絲笑意,隨即厲喝說道:「少囉嗦,有本事跟丁奉那小子比比,看誰殺敵更多!」
「哼!」凌統輕哼一聲,不再搭理自己的父親,揮刀投入廝殺之中。在丁奉與凌家父子的強力衝擊之下,黃祖軍根本組織不起有力的抵抗,被殺的落花流水。沒有天時,沒有地利,沒有人和,任憑黃祖、張允等人如何吆喝抵抗,也是無力回天。而在此時,甘寧、蔣欽二人各領十數艘走舸自熊熊燃燒的火船間的間隙穿行而過,從東面攻入黃祖軍中。隨後,錦帆軍主力蒙沖戰船隊也沿著江邊,駛過火船線,加入了戰鬥。甘、蔣二人曾並列長江三大水賊,如今攜手對敵,何人能擋?「張允狗賊,給我去死!」凌統初生牛犢不畏虎,單人匹馬乘亂跳上張允所在帥艦,劈翻名護衛之後,單刀直取張允。張允雖值盛年,論武藝卻根本不是少年凌統的對手。不多時,就被殺的狼狽不堪,連聲呼救。
但此時,船上的其餘黃祖軍士卒早被丁奉率部給制服。丁奉雖然認出了張允,卻沒有跟自己的小兄弟搶功,就將張允留給凌統去對付。凌統忽地暴喝一聲,身形急縱向前,手中短刀如羚羊掛角狠狠劈下,刀鋒寒氣四溢,威勢駭人。張允心中早已膽寒,欲出言求饒投降,但凌統攻勢如潮,根本不給他任何開口的機會。此刻見凌統如此威勢一刀劈下,頭皮都覺發麻,但不得已之下,只能咬牙硬挺。
「鏘!」刀鋒相撞,引發尖銳響聲。被對方刀上傳來的大力所迫,張允不自主地連退數步,而凌統卻是一招不讓,步步貼身緊逼。待距離不足兩步時,凌統飛起一腳踢出,將倉皇失措的張允踢翻在地,隨即短刀毫不猶豫地斬下。卻不想,張允竟借倒地的機會,大聲呼喚起來:「小投降,請饒我性命!」
凌統一愕,見張允如癩皮狗一樣仰倒在地,一時間覺得斬殺這樣的人物也算不得英雄,竟自猶豫了起來。張允見對方刀未落下,情知有戲,連連求饒不已。
「公績,算了,就饒這傢伙一條狗命吧!」丁奉走了過來,笑著說道,「擒拿敵軍的水軍副督,也算是奇功一件了!」
「嗯,聽丁大哥的!」凌統這時才留意到丁奉,看了看船上的情形後,知道是丁奉為自己擒拿張允掃除了障礙,感激地點頭說道。
「算你走運!」凌統踢了張允一腳,對一旁的錦帆兵說道,「把這傢伙捆起來!」
「老大也殺過來了,黃祖老小子死定了!」丁奉眼尖,看到遠處的一條身影,興奮地說道。
局勢完全一面倒,黃祖水軍在錦帆水軍的兩面強力夾擊下,迅速崩潰。士氣全無的將士非死即降。待天色完全昏暗之時,黃祖、黃射父子所在戰船已被十五、六艘錦帆水軍戰船團團圍住。更要命的是,甘寧、蔣欽二人已同時盯上了黃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