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柴桑,郡守府「……被困在江南這麼多天,也不知大公子和蒯督他們怎樣了?」代豫章太守文聘在廳內走來走去,面上神情破顯煩躁,恨聲恨氣地說道,「咱們這裡只能乾著急,卻幫不上一點忙!可恨黃祖這廝,州牧大人視其為兄弟,還將水師交給他,這混蛋卻跟隨逆賊蔡瑁興兵反叛!」
九江(註:此時的九江,跟原先揚州六郡中九江郡轄地已發生很大變化)太守來敏面色沉肅,歎了口氣說道:「據聞章陵郡也已附逆!如此一來,江北已無兵馬可以援救大公子和蒯督,情勢可憂啊!」來敏乃義陽新野人士,出自官宦世家。父來艷,為前朝司空,與劉表關係莫逆。
「蒯督僅據一南郡,南郡兵馬本來就少,如何能抵擋得住蔡瑁那叛賊?」平虜校尉王威憂心忡忡說道。
得到蔡瑁舉兵的消息之後,來敏即刻與豫章太守劉華、廬陵太守向朗取得聯繫,相約共同起兵北上協助劉琦、蒯良等人平定蔡瑁叛亂。豫章太守劉華屬蔡瑁一系,自然不願響應來敏的提議,反與蔡瑁秘密聯繫,圖謀九江、廬陵二郡。領軍鎮守豫章的文聘察覺劉華的舉動後,一氣之下將其斬殺,自代豫章太守之職,隨即領軍北上,準備匯合來敏、王威等人後,即出兵江北。只可惜,浩瀚澎湃的大江卻成為了不可逾越的鴻溝。黃祖之子黃射率荊州水軍一部將巡防柴桑一帶江面,杜絕了文聘等人渡江的念頭。
「嗨……!」文聘憤懣地出了口氣,右手用力地一揮,「劉郎將那裡也渡不過江去!難道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公子和蒯督困守在南郡?」
頓了頓。文聘決然地說道:「不管了,就算黃射那小賊阻攔,我也要渡江救援蒯督!」
「仲業,不必心焦,可再從長計議……」
見年輕的文聘欲憑一時的衝動行事,來敏急出聲勸薦道。
「報……!」就在這時,一名荊州軍軍司馬急步匆匆地走進廳內,神色急切地大聲稟報道。
「何事?」文聘驀地轉身。語帶不豫地問道。
「啟稟太守大人……黃射水軍被打垮了!」那軍司馬氣喘吁吁地回道。
「黃射那小賊被打垮了?是誰幹地?」廳中眾人盡皆精神一振。文聘更是一把攢住那軍司馬的衣襟,急聲問道。
「是……是錦慨水軍!」那軍司馬定了定神,迅速回道,「錦帆水軍在彭蠡口附近東、西兩面夾擊。大破黃射水軍。」
「甘寧?!!!」聽了那軍司馬的稟報,文聘乍喜之下。略一思索,竟又生出些許憂慮。
「甘寧為何會突然介入我荊州之事……難道劉備有意乘火打劫?」
「太守大人,並非如此……」
那軍司馬打斷文聘的話,繼續稟報道,「甘寧適才派人來知會我軍——道錦帆水軍是應大公子、蒯督之邀,奉命前往江陵救援的!」
「若是剿督的意思,那就好!」文聘鬆了口氣,恢復了欣喜之色說道,「如今黃射小賊已被擊破,正可以渡江北上了!」
「文太守莫急,還是先判明大公子和蒯督他們的意圖再行事!」九江郡主簿蔣琬出聲勸薦道,「江北叛軍勢大,而且敵情不明,貿然渡江恐非良策。」
「起先無力過江,只能坐等觀望:如今黃射小賊已去,再不渡江救援大公子他們,我等日後還有何面目見荊襄父老?」
文聘怒視蔣琬,極其不豫地說道。
「文太守請聽下官一言!」蔣琬面色懇切地解釋道,「錦帆水軍西進之後,只要能夠驅逐黃祖,大公子他們便可渡江南下,屆時憑借荊南四郡和九江、豫章、廬陵三郡,何愁不能剿滅叛亂?若大公子已然南下,文太守卻領軍北上,豈非勞而無功?甚至還有可能陷入叛軍重圍之中。文太守乃我荊州上將,他日平定叛亂、重整荊州氣象,定然缺不了文太守。太守大人輕身赴險,豈是正理?」
「公琰所言甚是,仲業且稍安勿躁!」來敏點點頭說道,「如今當務之急,是穩住九江、豫章的局勢,同時整肅兵馬糧草,準備隨時策應大公子平叛!」
「江夏地那幫龜孫子居然也跟隨蔡蹭反叛!依我看,還是聯合劉郎將,先攻下江夏再說!」王威恨聲說道。
「恩……」
長江武昌口外錦帆水軍主力艦隊行駛在大江之上,數百艘大大小小地戰船橫亙大江,聲勢極為浩蕩。每艘戰船船頭那迎風招展的戰旗,幾如遮天之雲。由於是逆風行船,戰船上的船帆都已落下,僅憑士卒的槳力行進。
但儘管如此,艦隊地行進速度依然快得驚人。最當先的一艘懸掛錦帆水軍帥旗地鬥艦大船之上,蔣欽肅立船頭,遠眺前方。
「踏浪,你站了有段時間了,不進艙歇會?」甘寧緩步走到蔣欽身旁,笑著說道,「離江陵還有段路呢!」
「不必了!」蔣欽搖了搖頭,回道,「艙裡太悶,這裡正好!」
「……」
甘寧笑了笑,換了個話題說道,「黃射那小崽子也該把喪訊帶給他老子了,不知道黃祖那老小子會是怎麼樣一個哭喪嘴臉?」
蔣欽面上表情稍緩,笑著回道:「欺負黃射這小崽子顯不得半點本事,把他老子一窩端了,才有那麼點意思!」雖然在甘寧手下吃的虧要遠比在黃祖手下吃地虧大,甚至可以說整支江東水軍就是毀在甘寧手中,但如今蔣欽對甘寧卻生不出什麼恨意來。從被俘到最後歸順。甘寧對蔣欽可謂客氣至極,尤其在蔣欽出任錦帆水軍副統領後,甘寧事無鉅細幾乎從不相瞞。論是新任主公劉備,還是新任上司張飛,對蔣欽也都是信任備至。在周瑜被隆重下葬,孫翊、孫匡舉家被安置到臨淮之後,蔣欽也開始慢慢放下心中的芥蒂,嘗試著融入到自己的新身份中去。
但對於黃祖和荊州軍。蔣欽卻是有一種恨之入骨的感覺。柴桑城內無辜被戮地數千人中。有不少是蔣欽和親朋故舊。荊州軍在戰場上佔不得便宜,就拿手無寸鐵婦孺出氣,如此行徑令蔣欽不憤且不甘。先前一戰中,蔣欽親冒矢石。奮戰在前,很快便將黃射部水軍擊潰。
「呵呵……」
甘寧爽朗大笑說道。
「將軍已經發話『不必留手』!憑你我聯手,若不能將黃祖那老小子送進大江餵魚。咱們還不如自己跳進江裡淹死算了!」
「哈哈……」
蔣欽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子覆潛在江陵附近也有幾日了,看著黃祖在眼前,又不能動手,估計得憋壞他了!」甘寧眺望著遠方,笑著說道。
「什麼?」直直看著跪伏於地的黃射,黃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適才所聽到的話,表情震愕異常,「你的水軍全丟了?」
盔甲全無、亂髮垂面、猶如喪家之犬般的黃射哭喪著回道:「父親,不是孩兒無能,實在是甘寧那混蛋太過狡猾。他乘孩兒不備從東、西兩面突襲,孩兒實在是寡不敵眾啊……而且還有孫家水軍的餘孽蔣欽從旁協助於他……」
黃射的巡江水軍共有大小戰船70餘艘,將士2300餘人,最終逃出生天的竟只有一艘蒙沖,三艘走舸,80餘人而已,餘眾皆沒。
「……」
黃祖面上青紅之色不住交替變化,小半晌後,忽地仰天長嘯罵道,「甘寧無恥狗賊,黃某與你勢不兩立。若不能砍下你地狗頭,黃某便跟你姓……」
「黃督,此刻不是惱怒時候……」
荊州水軍副督張允扶起了黃射,勸慰黃祖說道,「甘寧狗賊既然膽敢偷襲敬衡(黃射),恐怕還有後招,我等不可不防!」
「是,是!」就著張允地話,黃射連聲說道,「孩兒突圍之後,曾命人留意甘寧動向,發覺甘賊大隊水師正朝江陵方向趕來!」
「好個江賊,黃某沒去找他,他倒送上門來了!」黃祖氣沖牛斗,面色通紅,厲聲喝令道:「傳令,全軍東進,迎擊甘寧!」
「黃督且稍安勿躁!」張允急拉著黃祖,「待問明敵情,再作計議!敬衡,甘寧大概動用了多少戰船軍力?」
「多不勝數!」黃射目射驚駭之色,顫聲說道,「大大小小的戰船,怕不有千艘,整個江面都被甘寧的戰船佔滿,一眼都看不到頭!」為了緩解自己的窘境,黃射毫不猶豫地對甘寧兵力做了「誇張性」描述。
「呵……!」聽得此言,連黃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荊州水軍最強盛時,雖號稱「蒙沖鬥艦以千計」,但實際上大小戰船也不過800餘艘而已。隨後連續敗給江東水軍,實力大打折扣,如今黃祖手中也只有大小戰船近150艘而已,其中不少還是新近造好地。
「甘寧何來這麼多戰船?」黃祖雖然知道甘寧的實力不斷增強,但著實沒想到竟「強」到這種地步。
「據聞原先江東水軍地大部戰船都被甘寧奪取了,加上劉備方自己所造船隻,或許真有這麼多……」
張允知曉黃射一定做了誇張,但仍為起圓謊道。
「若真如此,我軍豈不是以卵擊石?」黃祖心中的憤怒立時被涼意所代替,一陣寒風吹進艙內,黃祖竟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不若暫避一時……」
「此次甘寧恐怕不會輕易放棄,避恐怕也非良策……」
張允沉吟片刻,獻策說道,「黃督勿憂,我有一計,或可破甘寧!」
「快快道來!」黃祖大喜追問道。
建安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臨近黃昏,錦帆水軍艦隊駛至夏澤入口處。夏澤位長江中段,南接洞庭湖,北臨漢水,西距江陵已不足百里。大澤成口袋形,內寬而口窄。將入夏澤之時,甘寧忽得前鋒艦隊急報。
大,前方大澤中發現黃祖水軍主力,其前鋒距我前鋒已不足10里!」前鋒艦隊軍司馬王凝親駕快船回稟甘寧。
「哦……?」甘寧輕噫了一聲,隨即笑著說道,「黃祖老小子竟然膽大起來,看來有點鬼把戲!」
「是地,老大!」王凝是甘寧的老部下,水戰經驗相當豐富,立即嘿笑著回道,「黃祖似乎徵用了數十艘民船,船上載滿東西,但吃水不深,估計是些柴草之類的東西!」
「哈哈……」
甘寧縱聲長笑起來,「咱們錦帆營是火攻的祖宗,想不到黃祖老小子居然敢對老子玩火攻!連凝小子都騙不過去,怎麼騙老子?」
「天時,地利選得倒是不錯,只可惜玩火攻的人太差勁!」甘寧收斂笑聲,昂聲地對身旁的蔣欽說道,「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踏浪,就用這一戰徹底了結跟黃祖老小子的恩怨!」
「黃祖的人頭,老子要定了!」蔣欽目射精光,抽出配劍狠狠地插入船板,厲聲說道。
「踏浪,咱們賭鬥一番如何?」甘寧大笑著說道。
「怎麼說?」
「看誰宰了黃祖!輸的人做東,拿自己俸祿請所有兄弟喝酒,如何?」
「一言為定!」蔣欽伸出右掌,毫不猶豫昂聲應道。
「啪!」甘寧伸手與蔣欽相擊,大笑說道,「踏浪,下面幾個月你全家可都得喝西北風了!」錦帆營有水軍將士近8000人,若是請所有人喝酒,縱然是甘寧、蔣欽將軍、中郎將級的俸祿也肯定吃不消。甘寧言下之意,就是蔣欽必輸無疑。
「誰喝西北風還不一定呢!」蔣欽冷哼一聲回道。
「哈哈哈……」
不片刻,甘寧、蔣欽二人同時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惺惺相惜之意。
「老大,若是我宰了黃祖,又該如何?」王凝有些不識時務地說道。
「你小子要是敢宰了黃祖,老子扣你一年俸祿!」甘寧一拍王凝腦袋,笑罵道,「然後提拔你做都尉!哈哈……」
半盞茶的工夫後,甘寧、黃祖兩支水軍相距不到5里。眼見甘寧大隊水軍未來得及進入夏澤,黃祖大喜過望,目射奇光,厲聲喝令道:「前方快船點火!」
「咚咚咚!」戰鼓擂起,只一瞬間,最前方的數十艘滿載柴草等物事的快船被點燃。風帆全開的快船,藉著強勁的西風,如離弦之箭衝向甘寧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