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縣失守、黃蓋陣亡的噩耗,猶如晴空霹靂,把周瑜整個給震懵了——周瑜殫精竭慮、施盡奇謀,好不容易才擊潰了劉磐這一路大軍。原以為,這場勝利能夠成為扭轉局勢的契機……周瑜甚至已經計劃好如何北上鄂縣,協同黃蓋擊退剻良大軍,進而一舉緩解江東的危局。
誰曾想,就在初見一線希望之際,老天爺居然狠狠地戲耍了周瑜一次——柴桑最後的門戶鄂縣失守!據守鄂縣的兩萬士卒幾近全沒!江東軍最後的宿將黃蓋陣亡!
聽得信使的稟報後,周瑜楞立當場,面色急劇變化,半晌未能說出一句話來。在朱然、呂蒙等人關切的詢問中,周瑜才勉強回過神來。
強忍住心中的悸慟,周瑜向信使詳細地詢問了事情的經過:
荊州大軍以優勢兵力猛攻鄂縣,攻守兩軍皆傷亡慘重。但憑借鄂縣堅固的城防,以及個人的巨大威望,黃蓋仍將城池據守得滴水不漏。如此一直持續近一月後,荊州軍的攻勢呈現出逐漸減弱的趨勢。起先,黃蓋、陳武等人還以為荊州軍久戰已疲,故而戰力衰退。但經過仔細觀察後,黃蓋察覺城外的荊州軍人數竟似有所減少。驚愕之餘,黃蓋懷疑剻良有所圖謀,遂派遣細作出城仔細打探。一日一夜後,細作的回報證實了黃蓋的猜測——剻良軍一部人馬已然乘夜色悄然南下,去向不明。
這一回報,更增加了黃蓋的疑惑。剻良在荊州群臣之中,素以智計聞名,當年孫堅跨江擊劉表之時,便是中剻良的伏兵之計而伏屍荊州。剻氏兄弟向來便是江東最為顧忌的人物,如今剻良突有如此古怪舉動,怎能不令黃蓋生出疑竇?為弄清剻良到底做何陰謀,黃蓋特意命陳武率少部精兵。以繩索滑下城池乘夜奇襲荊州軍。奇襲的目的不在破敵,而在俘獲些荊州將士,藉以拷問出剻良的陰謀。
由於兵力對比懸殊,多日來江東軍始終據城固守、從未出城迎戰過,荊州軍對此次奇襲沒有任何防備,陳武幾乎未傷亡一人,便破敵數百,並成功捕獲數十名荊州將士。其中甚至包括一名校尉。而且,這名校尉還不是一般人物,正是荊州軍副帥蔡瑁的族弟蔡名。
黃蓋將數十名俘虜分開拷問,並厲聲揚言若誰膽敢扯謊,即凌遲處死。半天的審問後,黃蓋終於搞清楚了事情地始末——乘夜離去的荊州軍正是由剻良親自率領。剻良領了過半數的兵馬南下劉陽,意欲匯合劉磐軍先定廬陵,而後一齊北上直撲柴桑。
為了確認消息的真偽,黃蓋特意親審了蔡名。膽氣並不豪壯的蔡名面對嚴刑逼問,恨不得將自己身上有幾顆痔都招認出來——身為校尉。且是蔡瑁的族弟。蔡名知曉許多荊州軍中的機密,他甚至將城外荊州軍的實際兵力,及佈防情況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黃蓋。
經過仔細商議。黃蓋、潘璋等人認為俘虜所說當非虛假。這些俘虜都是陳武胡亂抓回來地,根本不可能是剻良事先的特意安排。而在久攻鄂縣不果的情況下,剻良另尋其他辦法意欲改變戰局亦在情理之中。
搞清楚情況後,黃蓋認為這是一個難得的機遇——敵軍兵力分散,而且留駐鄂縣的,是江東軍手下敗將蔡瑁。若能乘此良機一舉擊破蔡瑁,便可極大地扭轉局勢。
為了不失去良機,黃蓋很快與手下諸將商議出破敵之策。黃蓋先命鄂縣守軍與凌操水軍同時散佈謠言,道劉磐、剻良已被周瑜擊敗,並說周瑜已率得勝之師殺奔鄂縣而來。
周瑜先前屢敗荊州軍。年前更是曾將佔萬荊州大軍打得落花流水。可說周瑜已成為荊州將士的噩夢,而於蔡瑁而言,更是如此。聽得周瑜大軍將至的消息,蔡瑁即驚疑不定起來。蔡瑁的不安悸動立時影響到其他將士,加之主帥剻良的率軍離去,慌亂的情緒迅速在全軍蔓延開來。而此時,蔡瑁又未能果斷控制住局勢。加之有黃蓋派出地細作身著荊州軍衣甲,潛入軍營內大肆煽動,更引起蔡瑁軍心地紊亂。乘此機會。黃蓋斷然命令水、步兩軍同時對荊州軍發起反擊。
此時,蔡瑁雖也有心頑強抵抗,但無奈軍勢已不受控制。未多久,蔡瑁軍開始炸營,失魂落魄的荊州兵開始重演前番兵敗江東的故事。黃蓋征戰一生,沙場經驗何其豐富,一眼就看出蔡瑁軍地敗退絕非作偽,遂親率士兵一路猛追,意欲盡殲敵軍。與此同時,凌操水軍也是勢如破竹,將黃祖水軍打得節節敗退。
對這場戰事,黃蓋猜到了開頭,卻沒能猜到結尾——就在黃蓋意氣風發地窮追猛打之際,原本應該是跟隨剻良南下的文聘,突然率領精兵數千斜刺殺出,直接截斷其退路。黃蓋此時才察覺情況不對,意欲退回鄂縣,但文聘如堅硬的磐石一般,將人數上佔據優勢的黃蓋兵馬死死阻擊住。隨即,剻良的主力大軍蜂擁而至,將黃蓋團團圍住。
一瞬間由勝到敗的劇烈反差,縱是黃蓋這樣的沙場老將也難以接受,更休說其麾下那些入伍不久的士卒。這些士卒用作守城,或許還綽綽有餘,但遭遇野戰時,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文聘等荊州大將率領精兵輪番發起衝擊,很快就將黃蓋軍的鬥志瓦解。陷入軍驚狀態的江東兵,連黃蓋也收拾不住,戰局迅速呈現一邊倒地趨勢。
剻良並不著急收拾黃蓋,他還要以黃蓋為餌釣出鄂縣的其餘兵馬。果不其然,當得知黃蓋被圍後,孫翊、潘璋百般無奈,只能出城救援
既因為黃蓋是江東軍的都督、是碩果僅存的元老功勳,也因隨其出城攻擊的兵馬佔到守軍的七層。若不能救出黃蓋,鄂縣的失守也只是遲早問題。
孫翊、潘璋率軍出城後沒多久,荊州軍平虜校尉王威即領一彪人馬殺至鄂縣城下。此時城內防禦已極盡空虛,王威毫不費力奪城成功。得到王威奪城的訊號後,剻良即命大軍對黃蓋展開剿殺。黃蓋率軍東突西殺,欲突破重圍。但奈何寡不敵眾,根本無法成事。在某一次衝殺時,黃蓋被文聘一箭射中後心,墜馬後被坐騎踐踏而亡。陳武拼盡全力才搶得黃蓋屍體,並在孫翊、潘璋的策應下,單騎突破包圍,但其亦身批數創。隨即,孫翊、陳武、潘璋率領少部殘軍奪路逃回柴桑。
聽畢全過程後。周瑜悸慟之餘,也不禁有些震驚——剻良之計,可稱毒絕,不但欺騙了黃蓋,甚至也欺騙了蔡瑁。既欺敵,也欺己!
事態的發展,已不容周瑜再多做思量——柴桑原本地駐軍大部在周瑜麾下,如今城裡都是自鄱陽大營徵調而來的新兵,入伍僅只兩月的新兵!而且,繼程普之後,又一任都督黃蓋的陣亡。對柴桑軍民的打擊可說是極其沉重的。周瑜不敢想像如今的柴桑已是什麼樣子!
毫不遲疑,周瑜從西昌徵調了朱然和千餘兵馬後,立即北上增援柴桑。
柴桑城內陰雲密佈。人心惶惶!
剻良大軍自西、南、北三面,以圍三闕一勢將柴桑團團圍住。只用一日之功,荊州大軍就將護城河填平,隨即向城池發起強大的「攻勢」——剻良一面派遣兵馬對城池發起強攻,一面每日將大量攜帶勸降文書的箭矢射入城內,藉以挑動城中軍民獻城投降。
黃蓋的戰死、鄂縣的失守,對孫權的打擊幾乎是致命性的。柴桑守軍已士氣全無,任統軍將校如何激勵,也只能徒呼奈何。城中士族百姓對孫權政權的維繼,已徹底灰心失望。
大難臨頭。各自紛飛!不少士族秘密聯繫剻良,表示投效之意,並暗令守軍中的族中私兵見機行事。
柴桑,議事廳
「……昨日一天,肅已截獲5、6封城中宗族大戶歸附剻良的信件……」魯肅面色肅然,沉聲說道,「如今柴桑城內暗流湧動,已極不安定。主公,肅以為堅守柴桑已不可能……為今上上之計。是南撤與周督會合,再圖良謀!」
孫權楞楞地呆坐在廳中,彷彿聽不見魯肅說的話。黃蓋的陣亡,已將孫權的信心降至了最低點。
「主公……」見孫權狀似癡呆,魯肅焦急地詢問道。
「……娘地,這些雜碎,居然想叛逃敵軍,看我不宰光你們!」孫瑜、孫匡一路惡毒的咒罵,急步走進議事廳中。
魯肅與張昭交換了一個驚異的眼神,隨即張昭出聲問道:「仲異,季佐!你二人說什麼?」
「高明這混蛋,居然想投書給剻良,說要投降荊州賊軍,我和仲異兄已領軍將他全家誅殺……」孫匡恨恨地回道,高明是柴桑城內有名宗族——高族的族長。
「什麼?誅殺……」張昭、魯肅等人盡皆面色大變。
「怎了?」孫匡略顯不解地詢問道。
「此舉正是激起城中內亂啊!」魯肅痛苦地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如今的柴桑城,便猶如一隻巨大的火藥桶,無數引線已伸至桶外,一旦碰上些許火星,即會發生驚天爆炸。現在孫瑜、孫匡誅殺高明的舉動,其實正是引燃了其中一根引線,大爆炸恐即將發生。
「荒謬!」孫瑜嗤笑一聲,駁斥說道,「若不誅殺叛賊,城池遲早為他等所獻,到時後悔就晚了!」
「……」魯肅無聲地仰天長歎,隨即緩緩搖了搖頭——大廈將傾,人力豈可回天?
彷彿在印證魯肅的話,城門校尉黃柄急步匆匆地走進了議事廳。黃柄是黃蓋的長子,得知父親亡故的消息後,他連傷心的機會都沒有。身為城門校尉的他,必須承擔起固衛城池的重任。
「啟稟主公!」黃柄面色非比尋常,急聲說道,「城內十餘家宗族驟然起兵反叛,意欲開門獻城,陳校尉和潘校尉正引軍平叛,但情況非常不妙,我軍中不少士兵也已投向叛軍!」
「什麼?」孫權被這一消息驚得回過神來,勃然起身,身體微微顫抖地詢問道。
廳下地孫瑜、孫匡也立時懵住了,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的舉動竟真會造成如此結果。
「主公,柴桑已不可守,如今撤退尚為時未晚,若再拖延下去,後果不堪設想!」魯肅再次勸薦道,「請主公早做定奪!」
「我不會走的!」孫權有些失魂落魄地說道,「要走……你們走吧。父親、兄長的基業,被我敗壞至此,我尚有何面目出逃?」
「主公,若你身死,孫家基業一切成空;若你能脫得此困,他日捲土重來,亦未可知!」魯肅撩袍,雙膝跪地,懇切地勸說道,「肅懇請主公盡快撤出柴桑。」
「子敬之言極是!」張昭也不顧身份,跪地懇請道,「主公且莫輕言死志,請為大局著想!」
「懇請主公撤出柴桑!」廳中其餘群臣亦齊跪地說道。
「……」孫權心中痛苦至極,面色不住變化,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最後,無力地點了點頭。
「黃校尉,請你速去召集可靠兵馬,準備護衛主公撤離!」危急之際,魯肅尚能保持清醒的頭腦,迅速的安排道,「張公,諸公,請列位速回府中,安排好家眷車轅,並召集府中親衛,隨同主公一併撤退!此事需急,不可稍遲片刻!」
「仲異將軍,季佐將軍,你二位速攜主公回內堂做撤退準備!」
……
柴桑城內,廝殺聲四起,亂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