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城內亂做一團,叛亂愈演愈烈。
正如魯肅所擔心的一樣,生出背離之心的柴桑諸宗族雖與城外荊州軍有秘密聯繫,然而對於真正起兵反戈,他們其實仍心存許多顧忌。但非常可惜,孫瑜、孫匡出兵誅殺高族之事,立時將其餘宗族緊繃的神經逼至臨界狀態,兔死狐悲之下,最為膽寒的幾家宗族率先起兵舉事。一有人牽頭,叛亂便如燎原之火,迅速席捲開來。
陳武、潘璋等人雖率軍奮力平叛,但無奈叛亂波及的面越來越廣。拆了東牆補西牆,根本無濟於事。
更要命的是,柴桑的叛亂很快被荊州軍察覺,並回報給了剻良。剻良何等精明之人,立時就猜出城內可能出現了叛亂,果斷地命大軍乘勢攻城。
內憂外患之下,柴桑岌岌可危,城破在即。迫不得已,孫權只能選擇棄城撤退。
但這場撤退,卻遠比魯肅等人料想的要艱難……
彭澤縣西約10里處,一支失魂落魄的隊伍,正緩慢朝彭澤方向行進。隊伍中既有將校軍卒,亦有許多錦衣儒士,甚至還有不少婦孺,但幾乎每人的臉上都流露驚悸、『隍惑』乃至絕望的之色……
「魯大人,照這樣的速度,恐怕會被荊州軍給追上!」陳武策馬來到魯肅身旁,不無憂慮地說道。陳武血跡斑斑,身上鐵甲也破了好幾處,明顯受了不淺的傷。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魯肅向隊伍前面的某輛馬車看了一眼,憂心忡忡地說道。
「……呵!」陳武點了點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子烈,你身上傷勢如何了?」魯肅暫將煩心事拋到一邊,關切地詢問道。
「呵……」陳武憨厚一笑,豪爽地說道,「都是小傷。我粗皮粗骨,不妨事!」在護衛孫權君臣撤退時,陳武始終奮戰在最危險處,負傷受創自是難免。
「二哥!」悲慼傷慟的呼喚聲突然從隊伍前列響起。
魯肅、陳武二人面色劇變,急策馬向前馳去。
一轅已經停下的馬車上,孫權仰面躺於其中,面色蒼白如紙,兩眼無神。氣息已非常微弱。一支狼牙長箭深深地插入孫權的左胸,僅餘箭尾露於體外,傷口附近的衣袍早被血漬染成通紅。
孫權君臣在突圍時,選擇了從荊州軍空開的東門撤退。但不想,剻良在東門外亦有所安排——待孫權一行人馬突出城池5、6里,正待朝南撤退時,文聘突然率伏兵從南北兩面殺出。孫翊、陳武、黃柄等人率軍拼盡全力死戰,非常艱難地擊退文聘,並在其餘荊州軍趕到前,掩護孫權及一眾文臣、家眷脫出了危困。
然而,就在即將擺脫敵軍阻擊時,孫權卻不幸被一支流矢擊中……
孫權之母吳太夫人含淚坐於在孫權之旁,孫翊、孫匡等孫家子弟、以及張昭、魯肅等一眾文臣垂手肅立在車前,陳武、潘璋、黃柄等軍中將校卻必須率軍殿後。以防荊州軍尾隨追來。
孫權異常費力地將右手緩緩抬起,似欲做些什麼。
「我兒欲尋何物?」吳太夫人輕輕握住孫權的手,悲慼地詢問道。長子孫策初定江東即英年早逝,已令吳太夫人悲傷不已。兩年時間過去,哀痛即將淡化,誰曾想,眼下次子孫權又遭逢厄運,令吳太夫人情何以堪。
白髮人送黑髮人,直乃人間最大傷心之事!
「……母親!」孫權艱難地開口說道,「……喚三弟、四弟過來。兒……有話交代!」
「嗯……!」吳太夫人強忍著眼中地淚水,扭過頭去,不願兒子看到自己的哀傷,聲音略顯顫抖地對孫翊、孫匡招呼道,「翊兒,匡兒!快些過來,你二哥有話要說……」
孫翊、孫匡二人步履沉重地走近,緩緩爬上馬車,湊到孫權頭旁。輕聲問候道:「二哥,我們來了!」
「……叔弼、季佐……」孫權斷斷續續地說道,「為兄……將死矣,然九泉之下……實在愧對父親……和大哥。父、兄兩代……辛苦創立的基業,於我手中……毀於一旦,我實是……孫家罪人……」
「二哥!這不怪你……」最年輕的孫匡已經完全控制不住的情緒,失聲低哭起來。
「……」孫翊頭顱低垂,沒有哭出來,但熱淚也自眶中不住下落。
孫權蒼白的面龐上勉強扯出一絲笑容,「大哥曾說過……孫家男兒,只可流血,不可流淚……莫要再哭了!咳∼咳∼!」忽地,孫權一陣痛苦的咳嗽,幾乎岔過氣去。
「二哥!」孫翊兄弟心中一顫,急聲呼喚道,。
「權兒……你且歇息片刻……」吳太夫人的聲音已近嘶啞,哽咽著說道。
「……」好生不容易,孫權才回過氣來,堅持著說道,「母親……兒天年將盡,恨不能奉養慈母……然……孫家基業不能就此而斷。我……死之後,由……三弟繼我之位,望母親朝夕訓誡!」
吳太夫人老淚縱橫,泣不成聲,微微點了點頭。
「三弟……為兄無能,乃……至局勢大壞……往後的重任心……盡付於你了……」孫權似乎是在憋著最後一口氣,顫聲說道,「你……要是能匯合公瑾兄……日後當……謹聽公瑾兄教誨。事有可為,則為……若事已不可為,你亦可放棄……且莫因逞強而害了母親!……父親、兄長在天之靈……也不會……怪你……怪只怪我……這個罪人!」
「二哥……」孫翊渾身顫抖,悲痛地點了點頭。
「四弟……你要盡心孝敬母親……輔助叔弼……不可再意氣用事!」
就在這時,孫權忽地生出一股力氣,奇跡般地掙扎著坐了起來,似乎看到了什麼,兩手不住擺動,大聲說道:「父親、大哥!仲謀無能,你們不要……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我兒(二哥)!」
「主公!」張昭、魯肅二人忍不住走上前去。一看孫權模樣,老練地張昭立時明瞭孫權這是迴光返照。
「不要怪……」忽地,孫權話音嘎然而止,瞳孔放大而固定,隨即頭向右一歪,整個身體也緩緩朝右側倒下。
「權兒∼!」
「二哥∼!」
吳太夫人、孫翊、孫匡盡皆失聲痛哭起來……
靜立在車外的群臣此時盡知事情不妙。張昭上前,謹慎地探了探孫權的鼻息,小半晌後,黯然地搖了搖頭。
隨即,由魯肅帶頭,群臣盡皆跪倒在地,黯然垂淚。
雄據江東的孫氏第三代之主——孫權孫仲謀,因箭傷不治,逝於撤退途中。
與原先的歷史軌跡不同,本可雄圖天下三分、年過古稀方才亡故的孫權,如今僅只繼位兩年便英年早逝,時年21歲,比之乃兄乃父逝世之時,尚要年輕許多。
孫權逝世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隊伍。沮喪絕望的情緒更是迅速蔓延開來——士兵們惶惑不安,女眷孩童們低泣不斷……甚至有少數士卒意欲出逃,幸好陳武、潘璋等軍中將領強忍悲痛。及時將騷動鎮了下去。
約一盞茶地工夫後,魯肅沉聲向吳太夫人和繼任孫家第四代家主的孫翊提議——由於追兵隨時可能會趕到,繼續留在此處非常危險。魯肅請吳太夫人和孫翊暫緩哀傷之情,先收拾隊伍撤往彭澤,待進城之後,再做他謀。
吳太夫人和孫翊亦知魯肅之言在理,遂強忍悲痛,命隊伍繼續朝彭澤方向前進。
而在此時,彭澤縣城的歸屬剛剛悄然發生了變化。但魯肅並不知曉此事,孫翊亦不知曉……
彭澤縣。縣衙大堂
「子瑜大人,你能果斷棄暗投明,既是社稷百姓之幸,也是我家兄長之幸!」我端坐在堂中主位,拱手向彭澤令諸葛瑾施了一禮,懇切地說道,「飛這裡代我家兄長,謝過大人!」
小半個時辰前,隨著我軍控制住四面城門。彭澤縣的歸屬正式發生變遷。
荊州軍與孫權軍的戰事的發展,我無時無刻不關注著。由於柴桑以東地長江水域已被甘寧完全控制住,錦帆營要探知、傳遞戰情可謂輕鬆異常,這使得我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握到戰局地變化。兩日前,甘寧突然傳回一個消息——荊州軍一舉突破鄂縣,更幾全殲守軍,並順勢包圍了柴桑。
得知這個消息,軍中諸將,包括我和龐統都大感震驚——鄂縣的戰局一直處於僵持狀態,荊州軍雖實力佔優,但面對堅城宿將也無可奈何。龐統甚至曾和我打趣,道除非我軍從背後策應,否則荊州軍恐怕永遠無法突破鄂縣。但沒有想到,龐統的戲言說了沒幾天,荊州軍居然就攻佔了鄂縣。
仔細商議之後,我和龐統皆認為荊州軍必是施展了什麼奇謀,而絕非採用強攻的方法,才得如此迅速地攻克鄂縣。但具體是何奇謀,卻無法可知,畢竟沒有更加詳細的情報可供分析。但無論如何,我對這位施計者(龐統認為十之八九是剻良)的謀略倒也是佩服不已。
荊州軍這驚人的進展,使得整個戰局完全變化。根據先前所得情報,曾有近萬兵馬自柴桑南下,若我所料不差,這支江東軍應當是準備去迎擊劉磐的大軍。如果當真如此,柴桑的軍力恐怕就很有限了,再被佔據絕對優勢的荊州大軍包圍,能夠堅持多久,想也知道。即便是我,遭遇那般困境,也定然是只能徒呼奈何。在戰局發生根本性變化後,我軍的策略自然應當進行調整——先前只需稍做姿態,佯攻即可。但在大局將定地情況下,反而必須積極一些,表現出我軍策應荊州軍的誠意。而且,於「混水」中,摸些「魚蝦」,也算不枉此行。
打定主意之後,我與龐統及軍中諸將經過仔細商議,決定實施三路齊進之策——第一路,由我率精兵搭乘錦帆營戰船,自水路奇襲彭澤,直接兵壓柴桑;第二路,陳到率軍自虎林橫掃向西;第三路,傳令魏延不必留手,自新都縣向西橫掃,與陳到軍形成犄角進攻之勢。
隨我同行的是關平地無當飛軍,以及郝昭、李嚴兩曲士卒。乘著夜色,順著夏日東風,甘寧將我這幾千兵馬神鬼不知地運到了彭澤縣城下。隨即,甘寧又率錦帆水軍與我一道,對彭澤縣形成了包圍。
彭澤縣城毗鄰長江,城四周更是河道縱橫,只靠錦帆水軍就可形成兩面包圍。由於孫權軍如今兵力相當空虛,而且其中大部還被用在鄂縣和柴桑的防禦之上,故而彭澤縣內的防衛軍力非常有限。彭澤令諸葛瑾雖也是一方奇才,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只能困守小城等死。但最後,其實並未需要我軍攻城。
隨我同行奇襲地龐統主動請纓,道要入城勸降諸葛瑾。我擔心龐統安全,不願冒此風險,但他堅持要如此去做……幸好,事情的進展還算順利,龐統以往日舊情和彭澤百姓的安危,成功地說服諸葛瑾開城投降。
「張將軍客氣,瑾愧不敢當!」諸葛瑾急忙起身,躬身回了一禮,面色羞慚地說道,「瑾只是一介背主之臣罷了!」諸葛瑾的話語中,絲毫也沒有獻城歸附後的邀功之意,只能聽出發自肺腑的慚愧。
我也站起身來,朗聲笑道:「子瑜先生雖有大才,但適才之語飛卻不大贊同!飛敢問一句,在子瑜先生眼中,這『主』究竟是天子社稷,還是他孫權一家?」諸葛瑾才智高深,自然可以輕易地聽出我話中的意思。而且在現今之世,恐怕還沒有幾位士人能夠拋卻漢室天下。
「……」果然,諸葛瑾神色不斷變化,做了非常複雜的思想鬥爭後,無奈地歎了口氣。
見諸葛瑾的神色變化,我與下首的龐統相視微微一笑。其實,勸諸葛瑾真正歸附大哥,應該不是難事,實在不行,還有諸葛亮可以幫忙。
「子瑜兄,若知你投效皇叔,孔明一定非很高興的!」龐統呵呵笑道,「過些日,再將子城(諸葛均。這個字是知宇編撰的,沒有查到諸葛均的字)接到壽春,你們三兄弟就可齊聚,豈不樂哉!」
「……」諸葛瑾無聲地歎了口氣。
「踏踏踏……」急促的腳步聲後,甘寧走進大堂,面帶「奇異」的神色,笑著說道。
「將軍,有大買賣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