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爔的傷並未大好,傷口甚深,已及肺部,徐王妃早命了大夫開了藥來精心調養。
因了身上的傷,他已有多日不曾出門。我只在他剛回來時和眾姐妹一同去探望過一次,之後就不曾再去。也是在那裡,我第一次見到了若離。
「我聽說,四哥哥這次帶回了一個女的。」咸寧朝那個方向努了努嘴,神秘兮兮的說。
「是什麼人?」安成道。
「聽丫鬟們說,那個人是四哥的救命恩人。」咸寧伸了伸舌頭。
「噓!……」常寧忽然把手放在唇邊,作勢搖了搖頭。大家回過身,正看到青鸞和一個女子開門走了出來。
「郡主!」青鸞叫道,那女子也隨青鸞俯下身行了個禮。
「免了!」常寧微笑著伸出手去扶起了那女子,道:「想必這位就是若離姐姐罷?」只見她眉目如畫,略顯瘦弱,雖不是個極美的美人,但自有一股靈動清雅之氣。
她盈盈站起,道:「若離乃布衣之女,郡主這稱呼擔當不起,請就直呼若離罷!」說著走到一旁,道:「四公子知道幾位郡主前來探望,特地叫若離和青鸞姐姐開門迎接。」
她是柔聲細語,不卑不亢,然而渾身透出的隨和溫柔,卻是教人心下頓時起了親近之意。
我走在回吟風軒的路上,回想著初見她時的那幅場景,心中百味雜陳。
這許多日子以來,他是跟她在一起!
一想到這個,就不由得我不柔腸百結了。
陽光從窗隙裡一絲絲的擠了進來,懶洋洋地照在每個人的身上。盈香和綠湖坐在一旁整理著昨日剛送來的一盤絲線,我想著前日的事,靠在榻上無聊的用腳踢著地,聽青石板發出一聲聲悶悶的回音。
「小姐,」綠湖低著頭,邊整理著絲線邊問,「你前兒去看四爺,是不是看到院子裡那些花了?」
「是啊。」我翻了個身,趴在榻背上,應了一聲。
她的臉色忽然凝重了起來:「聽說,」她放低了聲音,「那些花是有毒的。」
「什麼?」我驀地睜大了眼睛,立時坐直了身子,道:「你聽誰說的?」
盈香看了綠湖一眼,輕聲道:「是昨日我和綠湖去醫館,曾聽人說起來,不知是不是真。」我道:「怎麼說?」綠湖道:「那大夫是常來看四爺病的那位,他說自己恰巧去過西域,見到過那花,當地人說,常服是有毒的。只是——不知是不是種了給四爺服用,也不知四爺究竟用了多少。」說著,話音漸低,雙眼只是望我。我道:「他確定就是這花麼?」綠湖一楞,搖頭道:「他並不確定。」我看著她們手中的絲線,沉吟道:「那些花我也看到過,倒像是百合,怎麼會是有毒?」說著,站了起來,在房間內來回走了幾步。心裡又想起了那日看到的那些花來,並未曾看清楚,只隱約記得花為黑色,卻不知道到底是些什麼花。
「這件事情,還有誰知道?」我猛然抬頭,問道。
綠湖道:「除了小姐和盈香姐姐,我並未對旁人提及過。」盈香也點了點頭。
我放下了心來:「無論怎樣,這總是無憑無據的事情。再者,若離姑娘是客,又對四哥有恩,咱們不該在背後瞎猜疑。」綠湖咬了咬下唇,道:「只是那些花,不知道用途是什麼?倘若有毒……」話未說完,已被我揮斷。
綠湖心中所想,又豈不是我心中所想?攸關心事,總是會太過在意。只是,沒有把握和憑據的事情,我不想自己為此太費心神。
更何況,朱高爔難道就不會照顧自己麼?若離難道就會害他麼?
出於直覺,我都相信這件事情,不用我去太過認真追究。很多時候,做人,還是讓各種事情模糊些來的更加快樂吧。
只是,終究還是難免會有一絲心痛的。
他們之間的秘密,看來比我想像的還要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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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雕樑畫棟,美景當前。我卻全然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湖裡的水是深深的綠,深不見底,猶如我和他之間的感覺,越來越生疏遙遠。
「聽說四哥這些日子好了許多,」走在我身邊的常寧,似乎完全沒有發現我的心不在焉,微笑著道:「咸寧和安成一早就出門了,不然大家一起去看看他,豈不是好?」
園子裡迴廊曲折,不一刻已到了朱高爔所住門外。遠遠的便聽到一陣熟悉悠揚的簫聲響起,常寧喜道:「是四哥!」我微笑著點頭。
輕推開門,卻又聽到一個女孩子的歌聲婉轉而起,隱約聽到這幾句歌詞:「人人盡說江南老,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我心中一動,凝神望去,卻見屋簷下、窗台邊,有兩個人正在曲簫相和,那臉上綻放的神采、那滿眼盈然的微笑,莫不是一副才子佳人的美好模樣。
我楞楞而立,心裡似有一根絲線,緩緩的來回拉得人心生疼。似麻木、又似痛楚。常寧亦沉默的看了一會,回頭輕輕拉了下我的衣擺,悄聲道:「走罷!」
二人默默出了門,冬日苦寒,連陽光都是冰冷的。來時並不覺得,回頭的路上卻似滿目瘡痍、滿眼蕭瑟。風刮得正緊,緊咬了牙齒,卻還是忍不住咯咯作響,雙手冰涼,似是已失去了知覺。
常寧忽道:「若離姑娘跟四哥,倒是很好的一對兒。」我哦了一聲,眼睛卻只是看向遠處,只覺得天邊烏蒙一片,本是白天,整片天卻暗沉沉地墜了下來。她又道:「以寧!」我恍恍惚惚地回過頭去,道:「什麼?」
她的聲音卻很是溫和,道:「你怎麼了?」我輕聲道:「沒怎麼。」一陣風急吹過來,臉頰生疼,雙眼發澀,我伸手將大耄略拉了拉,道:「這天可真冷。」
她伸出手來,拉住我手,我只覺觸手溫暖,不由回頭朝她一笑,道:「你不冷麼?」她微笑道:「兩個人可以相互做伴,又怎麼會冷?一個人,才容易覺得冷些。」
忽聽遠處急急的腳步聲傳來,二人轉身,只見安成一臉焦灼之色朝這邊奔來,道:「看到母親了麼?」常寧搖頭道:「不曾。」安成頓了頓腳,嚷道:「父王東昌失利,張將軍死了!」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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