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院子比前邊四個院子都大,裡邊有一座獨立的大側是僕人的耳房,然後是一溜的庫房。大殿後邊是寢室,北方正中為主寢,東西兩側為廂房。整座院子除了僕人所居的耳房與庫房外共有大小房屋二十三間,不過這裡顯的很清靜,空空蕩蕩的,似乎除了任泉、李信、張良三個人外,再無一人。
「請請……」任泉彎著腰把李信與張良往主寢裡讓,李信坦然的朝前走著,張良左右掃看,想發現這裡邊是否隱藏著什麼危險。這裡絕對是個殺人越貨的好地方,偏僻到連空氣也都似乎凝固在一起,靜悄悄,除了任泉的說話聲聽不到任何一點聲音,如果任泉突然發神經把李信、張良殺掉刨個坑埋了,保管過個一二十年也沒有人會發現。
主寢大門前有九級石階,暗合九九歸一之數,李信拾階而上,抬手正要去推屋門,兩扇新刷了一遍青漆的一丈半高大門在吱吱丫丫聲中洞開,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垂手候在大門兩側。
從門口往裡望去,堂屋裡所陳設的一切東西竟是那樣的熟悉,正北靠牆處有張人高條案。上邊擺著許多用瓷銅金銀等材料製成的精美裝飾品,這些東西都出自『九原』郡李信所設的作坊。也只有『九原』才能造出這麼多新奇好看又有趣的東西,其他的郡縣根本沒有這麼高的工藝。所有地東西每一件都是精品。原本是李信造來專供西邊遊牧民族王候用的,可見每一件的價值都不菲,加起來足可以再造一座這麼大的院子。
條案前邊擺著一張用紅木製作的八仙桌,上邊四盤八碟擺著造型雅致的甜點與時令水果,盛放地盤碟也非俗物,是那種半透明的上等白瓷製品。價格也是不俗。桌子兩側擺著兩把太師椅,朝向門口的方向。
圍繞著堂屋牆壁,立有許多的大件擺設,也都出自『九原』郡作坊,就連掛著的帷幔也是『九原』產的上好綢緞,猛一看還以為進來專賣九原造物品的一個商舖。堂屋正中的地方鋪了一張虎皮,一個老頭似坐似躺地坐在虎皮一角,兩眼微瞇瞧著虎皮上邊擺放的一張矮腳小桌。桌子上置著一副已接進戰局尾聲的象棋,老頭一會挪動一下對方的棋子,一會又挪動一下己方的棋子,自得其樂的發出呵呵輕笑。
「父親,漠北王到了!」任泉站在門口朝裡鞠了一躬,兩手拱在一起道。
「哦,李大王親自,蔽捨頓感篷壁生輝。老夫素有腿疾,不便起身相迎,怠慢之處還請大王見諒!」任清手握兩顆棋子。朝李信拱了拱手,並不正眼相看,仍在盯著面前的棋局。
「原來是我的一個粉絲啊!」李信心中暗道一聲,瞧著滿屋子都是九原造的東西,心想這次糧草的事情有譜,走到虎皮前脫了鞋坐下。
棋局上敵我雙方攻伐地正緊。已成拉鋸之勢,李信瞧了個大概,發現自己所面對的這方稍佔上風,如果任清水平不高的話或許能勝,笑笑道:「一個人下棋終究寡然無味,不如由我陪老丈走上一盤如何?」
「你已經輸了,還下什麼?」任清搖了搖頭,道。
莫非這老頭竟是高手不成?李信抬頭看了任清一眼。又低頭把棋局反覆琢磨了兩遍,感覺自己這方的勝算應該在七成往上,只要小心應付,多想兩步後手。老頭就是換成韓信也不可能贏他。他嘎然一笑,道:「老丈何出此言,照這樣走下去不出十步,我將形成馬後炮之勢,而您大軍全在我方腹地,解無可解調無可調,怎麼可能贏我?」
「因為你無糧草,領著一群饑兵,莫說十步贏我,走上兩三步人馬都餓死了,拿什麼來贏我?而你看我這方,糧草供應充足,而且人馬都已殺入你的腹地,只要我願意,想怎麼贏你便怎麼贏你。」任清呵呵一聲怪笑,抬頭對任泉點了點頭。任泉快步走到老頭身後,扶著老頭在右手邊的太師椅上坐下。
「大王能夠屈尊光臨寒舍,想必就是為了糧草而來,請坐,我們一邊喝茶一邊細談!」任清伸出右手朝空著地太師椅一指,然後給任泉使了個眼色。任泉會意,對張良拱了拱手道:「張丞相請,我們外邊喝茶。」
「任老先生既知我為糧草而來,還請任老先生幫我解了這燃眉之急。」李信走到太師椅前坐下身,道。
「我任家所擁有的糧草足夠大王的兵馬所用,不過這價錢方面嗎?」價錢嗎,實在有些……」
服侍的少年端上茶來,李信親自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老頭,道:「價錢方面好說,老先生請開個價,我一定會滿足老先生的。」
「這個不忙談!」任清接過茶,輕輕吹了吹,淺淺嘗了一口道:「大王可知我任家為何屹立數百年而不倒?」
「不知道!」李信搖了搖頭,道:「願聽老先生詳談。」
「任家有句古訓,說的是要想富得存糧。糧食真是個好東西,不管你貴為君王還是賤如草民,只要有一頓不吃飯就會餓的心神不寧搖尾乞憐,是個能快速暴富地手段。可任家要想富,在天下清明百姓安康的情況下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得感謝你們這些發動戰爭的君王,也只有在天下大亂地情況下,我任家才能富比天下。然而任家另有一條古訓,說的是富不可以不仁。為何要這樣呢?因為富者通常會遭到別人的忌恨,如果不仁的話,安全就會得不到保障。所以,我們任家在風調雨順之是就擺流水席。把遊俠豪士緊緊地拉在任家周圍,使得強盜小人不敢覬覦任家。到了災
,任家又會開倉放糧,救濟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收就是任家屹立百年而不倒的秘密。大王可聽明白了?」任清道。
「你的意思是說讓我多施仁義,不可學嬴政與項羽那樣殘暴?」李信道。
「仁義立於一室則可富一家,仁義立於一國則可強一國!」任清點了點頭。
「多謝老先生指點,將來我要得了天下一定會以仁義治國。現在,我軍糧草告急,還請老先生慷慨解囊,李某一定不會忘了先生的大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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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食好說,大王要多少給多少!」任清嘴角掛笑。頓了頓,道:「在商言商,我是個商人,免不了要談錢這麼庸俗,價錢方面還請大王給出個價吧。」
上次派人來談,在市價地基礎上加了三成任清都不同意,這次應該出多少?李信想了想就報了加四成的價格。任清張嘴就樂,露出已沒一顆牙齒的嘴道:「不知大王所說加四成的價格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我當然十分樂意,可是就怕大王沒有那麼多錢支付!聽說。關中三郡遭了大災,糧食已賣到一萬錢一斛的天價,如果在此基礎上加四成,我任家可就真的富可敵國了。」
「當然是按當地的價格,豈能去按關中三郡地價格。」李信驚訝於任清消息的靈通,自己才剛得到奏報。沒想到他也得到了這個消息,如果項羽也知道了這個消息,豈不是就要在這兩天對他進行猛攻?
「大王如果是按『陽』糧價的話,那我就遲上月餘再賣,不過為了能讓大王抵禦項羽一月,老夫願給大王指點一條明路!」任清道:「此處往西有個叫敖倉的地方,那裡尚有不少存糧,足夠大王一月之需。大王可令申陽派兵押送糧草解來陽。以解燃眉之急。」
李信不得不把任清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幾番,懷疑這個老頭並非自稱的商人,而是隱藏在民間的一個奇才。道:「不知老先生為何要等月餘再賣糧食。」
「看來大王並非做生意的人才,豈不聞坐地起價之說!」任清道:「大王與項羽之爭非一月可解決之戰。必會拖上三五個月。戰前,雙方為了戰穩陣角,會征民夫挖溝壘營形成僵持之勢。戰中,兵力消耗巨大,定會強拉民夫充軍立於不敗之地。戰尾,應徵的青壯將被征完,這時連未到入伍年齡的少年與已出入伍年齡的老年也會被拉入伍中,進行最後地決戰。如此,應耕的土地無人耕種,應收的糧食無人收割,『陽』附近千百里之內百姓將會如關中三郡一般陷入一片饑中,糧價亦會飆升到一萬錢左右,那時賣糧豈不是要大賺。」
一萬錢一斛,這場仗打下來所需糧草絕對在幾十萬斛之上,那時欠下任家幾十億錢的帳,就算得了天下沒有三五年也還不清所欠任家的帳。
「這老頭真是天下最大的奸商!」李信在心中暗罵一聲,不過一萬錢一地糧價無異於天方夜談,除了瘋子之外沒有人會上任清這個賊當。李信不是瘋子,所以他打起說服任清的主意,笑道:「老先生教我仁義,也是想天下安定之後百姓能過得好。如果這次我敗了,老先生覺得自己有把握說服項羽行仁政嗎?」
「這個只怕不能!」任清搖搖頭,道。
「你任家靠囤積居奇來暴富,又靠仁義來消除天下人的忌恨,這個平衡點十分難掌握,試想老先生一死,兒孫如果沒有你這套本事,任家將會迅速的土崩瓦解,這也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老朽也常為此事苦惱,不知大王可有解決之道?」任清瞇著眼笑道,右眼的角縫裡露出一道智慧的光芒。
「我覺得任家應該找個人來當靠山!」李信把背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笑道:「如果老先生能助我打敗項羽地話,天下便是我的,那時可封先生為全國商運大嗇夫,你便可擺脫私商的名份,有官府給你撐腰還不是世世代代都可享榮華富貴?」
「謝大王賞賜!」任清從椅子上掙扎下去,跪在地上連叩三個頭,道:「臣做這麼多事,就是為了得到大王這句賞賜。如今大王即封臣為大嗇夫,臣願將所有的糧食捐贈給大王!」
「起來吧!」李信笑著把任清扶起,笑道:「能為大嗇夫也是看你地本事,並非你拿糧食來要挾我就能得到的。這個大嗇夫之職,你們家可以世襲,所謂虎父無犬子,相信你的兒子孫子也如你一樣的奸詐。」
「謝大王之恩,總算了了一樁心事!」任清衝著門外把任泉叫進來,道:「快叫人把糧山裡藏的數萬斛糧食運到軍營,另外去附近縣城把所儲的糧食全部調運來『陽』城。」
「是!」任泉領了令,朝李信彎腰拱了拱手,道:「大王請!」
李信前腳邁出大門,回頭指著那副殘局,道:「這下我準能贏你了吧!」
「大王鴻福在天,一定可殺得項羽人仰馬翻。」任清一手扶著桌角,一手道。
出了任家大門,上了馬車,張良憋不住心中的好奇,問道:「大王以什麼價格買到任家的糧食。」
「一個大子沒花!」李信忍不住哈哈大笑兩聲,搖搖頭歎道:「沒想到,真是沒想到任清這個奸商做了這麼多事,只不過是想混個官商的名份罷了!不過他這一步棋算是走得極對,天下之大國家之多就如天上的繁星一樣多,等我取得了天下,有這樣的一個奸商給我前往各國做買賣,我們中國一定會成為天底下最富有的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