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書封的很嚴實,上邊寫著什麼李信無從得知,但十分明白這是一道蒙恬的催命符。臨走之時,趙高曾獨自見了他,最後囑咐道:「蒙恬若不自殺,你就幫他一把!」
當時晴空萬里朗朗乾坤,李信卻感到背後陡起一陣陰風,渾身發冷的問道:「如何幫?」
「用綾、用毒、用劍,只要能讓他死,什麼方法都行。李郡守也是行伍裡出身,具體的方法就不用我教了吧!」
趙高呵呵的笑道,笑得很溫暖很慈和,就像他不是在命令李信去殺了一個曾經的風雲人物,而是讓他去殺一隻雞,宰一頭豬。
李信出了趙府,也不回官驛收拾東西,騎著馬直奔陽周而去。並非他沒有東西遺留在官驛,而是他實在不想再見到司馬欣。
這次大葬一共進行了十五日,十五天來他算徹底的領教何為卑鄙無恥的小人。薰翳怕死,但薰翳還算是有點良心,每次揭發蒙恬的所謂罪行時都只是輕點點水一帶而過。司馬欣跟了蒙恬多年,時常拿為蒙恬的心腹自居,可是揭發起來不遺餘力,甚至於赤膊上陣、捕風捉影,隨心所意的給蒙恬安插罪名。
說什麼蒙恬身居高位荒淫無度,曾經令他假扮強盜搶奪民女供其淫樂。說什麼蒙恬修建的祖墳,奢華程度堪比始皇陵。說什麼蒙恬獨攬軍權,胡亂任命親信為軍中高官。說什麼蒙恬私建大獄,凡不順其意者皆被下獄。說什麼蒙恬廣練親兵,意圖謀反。說什麼……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洋洋灑灑一共列了一百二十七條必殺之罪。
罪狀遞於趙高處,趙高看罷連道了三聲好,笑意十足的道:「你們三個辛苦了!但是你們考慮過沒有,這樣的罪狀公佈出來看到的人能信是蒙恬所犯下的大罪?算了,看在你們是忠心為我辦事的份上。我也就不怪你們,都回去休息吧。回頭我與李丞相斟酌一下,再奏請皇帝給他下詔書吧!」
……
李信想趙高所以派自己下詔,或許就是像韓信所說的那樣,是想借他之手罷了。他騎在馬上心中盼望陽周在一個極其遙遠的地方,自己騎著馬始終也跑不到,可是再遠的地方終有臨近的時候。陽周縣越來越近,李信地心情也越來越複雜,跨下的馬兒似乎也明白了他的心意。故意把腳步放慢下來。
進了城,在路上隨便找了個人問明牢獄的位置,李信縱馬慢慢向大獄而去。遙遙的看到一個大士圍子。他知道關押蒙恬的大獄到了。
大獄的高牆是用細士圶就而成,牆高大約五丈,上邊守著一支五百多人的郡縣兵。可以看得出來,城牆是新近才加到這麼高,上邊二丈那一段的顏色明顯比下邊地新鮮許多。
走到二丈黑漆大門前。守在外邊的一個持戈獄卒將他攔下,喝道:「來者何人?竟敢私闖重地!」
「少府兼九原郡郡守,二世皇帝欽命特使——李信,前來向蒙恬宣旨!」李信將袖中的詔書往外抽了抽,面無表情地道。
剛才還囂張跋扈的獄卒見到詔書馬上軟了下來,一臉的諂笑道:「原來是李大人大駕到此。請,裡邊請!」說完朝上邊的守卒喊嚷了兩聲,緊閉的大門在吱吱呀呀聲中開了半扇。
一隊士兵正在院子裡操練。圍著城牆建起地三溜牢房如今沒有關押一個犯人,裡邊按伍為建制擺放著兵卒的起居用物,若不是那一扇扇用腿粗硬木紮成的牢門在提醒李信這裡是大牢,他真要以為自己來到了一處軍營而非關押蒙恬的大牢。
西北的一角,有一道粗鐵鑄成的鐵門,門前坐著兩個人。一邊曬著太陽,一邊說著話,不時地瞅一眼正在操練著的兵卒。他們一個千長打扮,一個獄掾打扮,見到李信前來還以為又是蒙恬的哪個部下前來探視蒙恬,已懶得起身,把手往外微微一放,等待著來人經過時收取一些賄賂。
李信走上前來,站到他倆的面前卻沒有任何的表示。
沒有裝著黃金的小袋子向平常那樣滑落到手上,千長生了氣。跳起身準備罵醒這個不開眼的傢伙。見到立在旁邊的獄卒不時地給他打著眼色,意識到今天這個來客或許有些來頭。忍住心中的怒火拱了拱手道:「不知來的是哪位大人?」
「九……」李信也抬起手還了一禮,只是說了個『九』字,那名獄卒已接口道:「獄掾大人、千長大人,這位是少府兼九原郡守李大人,來這是奉皇帝之命,給蒙恬宣旨的。」
獄掾哪能猜到眼前這個一身便裝,二十多歲的年紀,恬手下的『紅人』九原郡守,如今趙高面前的『紅人』少府大人。聽罷獄的介紹,兩人整理整理衣衫,長揖於地道:「不知少府大人大駕到此,還請大人恕我們剛才的無理!」
「所謂不知者不罪,蒙大將軍關在何處?」李信右手虛抬一下,請兩個人直起身,問道。
「關在深牢之中!」獄掾朝背後的鐵門指了指!
「奉陛下御旨,前來給蒙大將軍宣旨,哪位大人給我引個路!」李信手托詔書,道。
「小地來!」獄的頭如小雞叨米,給引李信前來地獄卒使了個眼色,從懷裡掏出一串鑰匙打開鎖,賣力的推開半尺厚的鐵門。
千長招呼著正在操練的兵卒在鐵門外排成兩排,獄掾引領李信進了鐵門順著階梯往下走。
李信知道那名兵卒是去告訴陽周縣令,傳二世皇帝詔書的特使已到大獄。他沒有阻止獄卒去通知,雖然他不想等一會從大獄出來時,那些陽周的父母官們眾心捧月般的將他圍起來,拍著馬屁,邀請他赴今晚的宴請。蒙恬死了,他是絕對不會有心情吃喝的,不過他也十分的體諒陽周的縣令,覺得應該讓陽周的縣令來上一趟,吃上一顆定心丸,晚上睡個好覺。並不是每個縣令在縣裡關押著蒙恬這樣的人物時,還能睡上一個安穩覺的。
階梯是呈緩坡狀向下而去,每隔二步就會有個獄卒持著火把靠牆而立,大概走了二百多步,深入地面大約十米,出現第二道鐵門。
「蒙大人就關裡邊!」獄掾指著鐵門道。
「打開!」
「是!」
獄打開鐵門,沖裡邊喝道:「特使大人到!」說罷,朝前走了兩步轉身面向李信跪下身。
這間牢房很奇特,空間不大,四周的牆壁上用布裹著稻草包的嚴嚴實實,想是縣令害怕蒙恬想不通撞牆自殺,所以有此舉措。
蒙恬看起來精神還不錯,湊著一盞油燈在牆上寫著東西,聽到獄掾的叫喊也不回頭,道:「老夫見過的特使多了,來的是哪個特使?」
「大膽,來得是少府大人李特使,還不敢緊跪拜!」獄掾回頭喝了一聲。
「李少府?少府不是姓王嗎,什麼時候又變成姓李的了?是不是追著趙高的屁股猛拍猛舔,因此混上了這個高位!」蒙恬收了筆,對著剛寫的那個字仔細品味一番後回頭一看,見所謂的特使竟是李信,失望道:「有人說你投靠了趙高,我還不信,怪那人騙我。如今看來不是那人騙我,而是當初我的眼睛瞎了,錯看一條白眼狼!」
「大將軍!」李信想上前去,獄掾正好擋住門口無法入內。
「不敢當!老夫如今入牢為囚,生死未卜,談何敢當大將軍,倒是要恭喜李將軍高昇了!」
對於蒙恬的諷刺李信毫不在意,他想獨自與蒙恬好好說說話,可是有獄橫在面前又什麼也不好說。他拿著詔書,對獄掾道:「這可是一道密旨!」
獄抬起頭,沒反應過來李信此話何意。
「密旨的意思就是這個旨意只許蒙恬一人知道,其他人若知道的話,會被滅口的!」李信把詔書晃了晃。
獄明白了過來,慌忙爬起身,走出牢房把鐵門關上。
李信向前急走兩步給蒙恬行了個禮道:「大將軍!那次從候府出來後,我是牢記大將軍的命令好好的保住自己這條小命,以期將軍從獄中出來後共同對付趙高。趙高早有除將軍之後,我與將軍關係密切,也成了他眼上之釘,不假意投靠他如何能保住小命?沒想到我費盡心思與趙賊虛以委蛇取得趙賊信任後,卻讓大將軍起了疑心,早知是今日這個結果,真不如當時便死了的省心!」
「這麼說你並非是實心投靠趙高了?」蒙恬道。
「臣敢對天發誓,投靠趙高若有一分是真心的,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我相信你!」蒙恬把李信摟入懷裡,道:「照時日記算,始皇帝已經大葬了吧!」
「兩日前已經大葬!」
「陛下!」蒙恬鬆開李信,在牢裡跪下身,朝驪山的方向叩了一個頭,哭道:「臣不忠啊,沒能送你這最後一程!」只是哭了三聲,他便將臉上的老淚抹去,伸出一手道:「把詔書拿來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