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的隊伍,直談到三更天也沒拿出個主意。
這次大葬,為了不讓外人知道始皇帝墓葬的具體位置,趙高與李斯煞費苦心做了周密的安排,不光對隨行的人員精揀細選,還把所有的人登記造冊,以十人為一隊實行連坐。也就是說,無論這十人去幹什麼都得一起去,十人中有一人出事,其他人都得受到牽連,並且每天都有專人將這十人一天的情況記錄下來。在這種情況下莫說往送葬的隊伍裡安插上千人,就是安插一人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無奈的從黑夫的住所出來,回到住所打算明日獨自跟隨送葬的隊伍去山。推開房門,猛然發現薰翳正坐在屋裡等他。
「李郡守去哪裡玩樂竟到此時方回?」董翳給自己倒了杯酒,又將另一空樽倒滿了酒,笑道。
「不知薰郡守大駕光臨,李某倒有些怠慢了!」李信用手輕扶著頭,佯裝已經醉酒,一邊思量董翳來此何事,一邊腳步踉蹌的走到董翳身邊坐下,將一樽酒一飲而盡後,張嘴哈出一口酒氣道:「在咸陽遇到一友,喝了點酒,沒想到爛醉到此時!董郡守在此等我直至深夜,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吧!」
「中令大人命我來告訴李郡守一聲,明日李郡守無需跟隨送葬隊伍,留在咸陽羅列蒙恬的罪行!」
胡登基之後,頒布的第一條詔令便是升趙高為郎中令,李信自是知道薰翳口中的中令大人是誰。不讓他前去驪山,說來也合他的心意,但他猜不出趙高此意究竟為何,心裡終究有些忐忑不安。一邊暗自揣測是因為趙高不相信自己才有這臨時之變,他仍在危險之中。一邊上下打量薰翳,希望從董翳的臉上瞧出點端倪來。董翳的臉上除了醉酒的紅色外平靜如水,看不出什麼來。他給薰翳續了酒。故作惆悵道:「我對中令大人忠心耿耿,不想中令大人依然不相信我,連給始皇帝送葬這種大事都不讓我參加!」
薰翳在此已等了兩個多時辰,早喝的有七分醉意,醉眼朦朧的抬頭看了看李信那張惆悵地臉,夾口菜在嘴中來回嚼著,笑道:「李郡守多心了,中令大人並非不相信你,而是二世皇帝登基之後。蒙恬那股賊黨蠢蠢欲動,中令大人怕他們惹出什麼事來,因此令我們盡快的羅列出蒙恬的罪狀逼其自盡。」
「我們?原來薰郡守也無緣此次大葬。看來你我竟是同病相連!」李信稍稍安心,再次把董翳的酒樽添滿酒,笑道。
「不光你我二人,還有司馬欣司馬大人也會在明日來此,你我這邯帳下三虎將。沒想到直至今日方能聚在一起,辦得竟是羅列蒙恬罪行的勾當!」
「竟還有他?」李信暗道一聲。
上次『司馬欣』設計害他之事敗露後,『司馬欣』將罪推給一位『千長』就想脫身。李信抰獨破『單于庭』與挫敗匈奴人陰謀兩項大功不依不饒,逼得司馬欣親自上奏請始皇帝,請求剝其三級軍爵,調任地方為官方休。
這次李信來咸陽後。聽說司馬欣又已鑽營至長史的官位,心中暗歎司馬欣爬的速度之快,不過也沒去會會司馬欣,打一打交道。此時聽說明日兩人又將見面,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他還敢與我共事?不怕我再害的他被剝爵降級嗎?」
薰翳道:「李郡守還沒忘了當年之事?你那次把他逼的夠慘,他是再也不敢為難你了。如今我們三人同為中令大人地門客,切不可自己人中生出什麼仇隙。而要合起手來扳倒蒙恬,以不負中令大人對我們的期望!」
「那是,那是!我豈是那種記仇的人,只是開個玩笑罷了。來來來,我們兩個接著喝酒。」李信笑道,又給董翳續滿了酒,陪著董翳喝了起來。
『官驛』外,大街上,傳來打驚地報三更二刻的聲音。李信瞅了瞅薰翳,不知董翳將事告之自己後為何還不走。這酒又要喝到何時?他覺得薰翳似乎還有什麼話跟他說,不過董翳只顧一杯一杯的喝著悶酒。似又無話跟他說,也就相陪著喝了起來。
李信相陪只是淺嘗一口,董翳卻是實打實的一樽一樽喝著,偶爾董翳也會執壺倒酒,發現李信樽中滿酒就會逼他將樽中酒喝淨。李信從命的將酒喝淨,不過趁董翳不注意時又將酒吐於袖內。他要保持清醒地頭腦,看一看董翳究竟有何話要說。
「李兄弟,你醉了!」董翳終於大醉,摟住李信的脖子,臉湊得很近道。
「大哥,你醉了!」董翳的動作過於親密,李信十分不適應的朝旁邊一躲,道。
「兄弟,你說,你是不是我的兄弟!」董翳指著李信的鼻子問道。
「大哥,我當然是你地兄弟!
將董翳的手按下,笑道。
「不!」薰翳將手一揮,道:「你嘴上說的好聽,其實你根本不拿我當兄弟看,因為你打心眼裡瞧不起我!」
「這……這是哪裡的話,大哥醉了,竟說起胡話來了!」
「不……我沒醉,我也沒有說胡話,你確是看不起我!不光你看不起我,蒙恬、也看不起我。甚至連趙高這個老忘八也看不起我?我不就是膽小貪生怕死嗎?蒙恬不怕死,如今關在大牢裡已跟死人差不了多少!不怕死,如今龜縮在陰山連屁也不敢放一個。你不怕死,為何要跟我一樣急急的投靠了趙高這個閹貨!所以這個世上沒有不怕死的人,不怕死的人都已死了,你說對不對啊!」
「大哥,你……你怎麼敢罵趙大人呢?不要命了!」
「我不怕他!老夫上過戰場殺過人,憑什麼要怕他?」趙高摟住李信的脖子把李信地頭壓得很低,笑道:「兄弟,你知道嗎?人活在世上有三件大事要做。其一要吃好喝好,一輩子享盡人間富貴。其二要有幾房美妾,懂得享受齊人之樂。其三,身死之後要有個窮極奢華的歸身之處!你說說。前兩樣我都做到了,為何第三樣就不能隨了我的心意?我只是想到始皇的陵上看一眼,見識一下之後把自己的歸身之處修緝的稍微像點樣,可他趙高為什麼就不讓我去呢?」
「大哥沒錯!不過一個墓地又有什麼好看地?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蒙恬的為人哪個不清楚,他有什麼大罪能讓我們羅列?我看就是因為我們三人曾是蒙恬地下屬,因此把我們留在咸陽。兄弟,我都聽李斯的親信給我描繪過了,始皇地陵墓就跟仙宮一樣。它佔地萬頃,上邊宮殿成群、奢華極盡。光修陵的苦力就徵集了七十萬人,朝下挖過三泉,地宮裡的城牆高達二十丈。裡邊金銀珠寶無算……」
薰翳說著說著躺倒在地扯起鼾,李信本以為他會在酒醉之後會透露一點什麼,卻沒想到只是跟他發了一宿地牢騷,生氣的站起身用卻踩了薰翳幾下,見董翳已醉的跟死豬一般。也就上了榻休息。
窗外傳來震天地喜樂,李信睜開眼,天色已經大明,董翳仍躺在地上聲如雷。他起身走出房門,順著樂聲出了官驛,外邊正在過著送葬的隊伍。街上兩旁站滿了瞧熱鬧的行人。
先過去的是儀仗隊以及衛兵,大約排了十里長的隊伍。接著通過地是始皇帝的棺木與二世皇帝的鑾駕,跟在後邊的是一輛輛按照級別由不同匹馬拉的官車,車上都蒙著白布大約也是十里那麼長。隨後的是一輛輛裝滿金銀珠寶地馬車,大約過了五里那麼長,空氣中突然出現一陣陣幽香,抬眼看去駛來一輛輛敞棚馬車,每輛車上坐著一個全身著素白衣物的美女。
美女都在哭。一個個傷心欲覺,哭的是死去活來。不知怎麼搞的,李信突然想起了興樂公主,好奇的想知道那個刁蠻公主哭起來會是個什麼樣。他一輛輛車的尋著,過去了二百多輛車,始終沒有一輛車上坐著興樂公主。
「李郡守?瞧什麼呢瞧的如此入神,兩直眼睛都瞧直了。」不知什麼時候,董翳已站在李信的身旁,挪揄地笑道。
「沒,沒瞧什麼!」李信笑道:「只是有些奇怪。你說始皇帝用了什麼手段竟使得這些女子哭得如此傷心!」李信道。
「你以為他們是因為始皇駕崩而傷心嗎?」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聽說二世皇帝準備讓這些女子給始皇帝陪葬,她們或許知道自己不久將離開人世。所以才哭的這麼傷心。」
古代陪葬之風盛行,這個李信也知道,不過他當初只是從書本上看到,見得也是『陪葬』兩個字,沒有什麼別樣的感覺。今天,當陪葬與這些漂亮年青的女子結合起來,想到過些時日這些女子就會在墓中窒息而死,他臉色大變,憤怒異常。
薰翳嘴角流著口水依然在道:「倒是可惜了這些漂亮女子,若是能夠陪我纏綿一番再死,那該有多好!」
「夠了!」李信大喝一聲。
薰翳不知李信為何突然發這麼大的火,看其目露凶光的似要殺人,小心的問道:「李兄弟,你……你怎麼了?」
李信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回頭看了看隊伍也不知什麼時候方能過完,笑道:「沒什麼,看到這麼多人都能去送葬,而你我不能去,因此有些不憤,還望董郡守見諒。我看司馬大人或許來了,還是回屋去吧,莫因看熱鬧而誤了中令大人交付下來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