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 驚濤拍岸 第十七章 出師不利
    還好沒有隊員直接跟著廖傑離開,這是我唯一欣慰的地方。

    )我原本不想讓廖傑一起進來,可惜廖傑動作快了一步,搶在我們的人之前就進了房間。看來他今天是擺明了要拉走我們的人。

    我和吳一翔都想向隊員解釋,但是我們誰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事發突然,我們對如何開戰一點準備都沒有,甚至連中國駐大阪的總領事館在哪裡都不知道。而且事實上,我從來也沒有領導組織過正規戰。異世時,我是一個間諜、特工、殺手、戰俘……卻從來沒有做過一天真正意義上的指揮官。

    廖傑像惡魔一樣鼓動著他的舌頭,三言兩語間就把我和吳一翔貶得一無是處。終於,吳一翔忍不住了,喊道:「總之,我們的人就是不能讓你帶走!」聲音不大,但是很堅定。

    廖傑沒有說什麼,朱偉卻不幹了:「我說吳一翔,你也太不識大體了吧。大家都辛辛苦苦來了,又碰上小日本搞這麼個名堂,你還有門戶之見?大家不管怎麼說也是一邊吧。」沒想到呆呆的朱偉居然會說這樣的話。看到所有人都對朱偉的話表示贊同,我簡直懷疑是有人授意他這麼說的。

    血蓮是暴力團體不錯,但民主是我們的基本原則。現在民心向背再清楚不過了,我看了吳一翔一眼,對廖傑道:「走吧。這次先聽你們的。」

    廖傑打了勝仗,滿臉堆笑。吳一翔皺著眉頭,也還是跟了上來。

    車果然已經在樓下等著了。上了車,我在腦中閃過一個詞:「出師不利。」

    車行一小時後,廖傑帶我們走進一棟典型的日式別墅。別墅有個不小的庭院,庭院裡還有一個小水塘,接通外面的河流。侯梓強和盧英都坐在水塘旁,像勝利者一樣看著我們。不過他們的確是勝利者。

    「你們還是醒悟了?」侯梓強笑著。

    我和吳一翔沒有答話,對於這個粗人,我們沒有什麼可說的。大概老伯選他就是因為所謂的「直率」。

    「請進來領武器。」廖傑讓我們進屋。

    我們魚貫而入,這才發現原來屋內另有乾坤,全然不是日式的住宅。

    「我們在屋裡造了很多的假牆,掛上畫。同時,這也把整棟房子變成了一個迷宮。這裡還有很多能要人命的機關,當然,今天沒有開。」廖傑介紹著,因為這些假牆,最多只能兩人並排走。

    我一時好奇,敲了敲,沒有聽到空空的回音,看來所謂假牆也夠厚實的了。

    「其實,真正的重要部位,在這裡。」廖傑點了一幅油畫,牆面突出,變成了一道門。因為牆面的凹凸圖紋,等門收回去的時候還真的開不出一點痕跡。

    進去之後,是一個十平方米的暗室。廖傑開了燈,不少人都發出一聲讚歎,的確,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三面是冷兵器,刀劍斧叉匕首樣樣齊全,門後是槍支,齊齊整整地放了三排。日本也是個槍支管制的國家,他們居然能弄到那麼多……

    「你們動作很快嘛。而且,這些也不像是三千多萬日元能搞定吧。」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弄成如此規模的,簡直是天方夜譚。

    廖傑神秘地笑了笑,道:「這個就不必你費心了。而且,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賺錢。」

    我開始計算他們分裂出去的時間,若說動作快一點,要弄這麼個基地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總感覺不對勁,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大家主要選順手的拿。不會用槍的就別取,到時候傷到自己人就不好辦了。」廖傑嚷著。我也沒有客氣,掃視了一圈武器架,發現了「鯊魚匕首」,毫不遲疑地取下兩把。吳一翔本來想拿的,見我先下了手,也就沒有爭,另外取了一對順手的。

    廖傑蹲下身,從架子下面又抽出一個箱子,道:「裡面是皮帶,可以插武器的。」說完,又翻出兩條皮帶遞給我和吳一翔,像是安撫一般,道:「給,這兩條專門插匕首的。」異世裡,我的匕首都是插在腰帶上的,有時還要擔心會掉。這條皮帶上的搭扣的確牢牢地把匕首固定在腰間。我轉了轉腰,很牢。

    取完裝備,我們又來到院子裡。侯梓強和盧英還在那發呆,也或者聊著什麼。侯梓強見人來齊了,道:「撞我們大使館的是日本皇民黨。據說,他們的後台是山口組。不是我編的,是真的。今天夜裡,我們的行動就是三隊人突襲他們的總部大樓,劫取他們的內部情報。包括成員名單,產業清單,行動計劃等等。總之,凡是電腦就搬走,凡是書面材料就打包帶走。」

    我插嘴道:「三隊人?攻擊他們總部是不是少了點?」

    侯梓強略帶鄙意地看了我一眼,道:「我們調查過,總部大樓沒什麼人,動用三隊人也就是為了搬東西快點。」

    我不再說什麼,聽他繼續安排。最後,他讓廖傑帶我們下去休息,等晚上的行動。

    「你說,他們到底有多少人?」吳一翔終於打破冷戰,開始和我說話。

    我估算了一下,道:「他們走的時候是六十多人,我想總不見得人人都來吧。不過聽他的口氣,在日本的人數不會少。」

    吳一翔沒有什麼反應,輕輕「哦」了一聲。

    等待是一種煎熬。客觀地說,我們的待遇不差,偌大的客廳裡有飲料、點心、空調、電視……夥伴們正興奮地觀賞著鐵血黨來日本後的幾次行動。

    這些錄像帶無疑都是限制級的,拍攝技術也不怎麼好,畫面抖動得厲害。但是每一幀畫面都有血腥,總有人倒地。攝像者該是跟著大部隊緩緩前行的,拍到的總是鐵血黨人制服後面的白色鐮刀,還有就是慘叫而倒地的日本右翼分子。

    廖傑端著一杯果汁,走到電視旁,解說道:「各位看到的是我們第一次到第三次打擊行動的錄像。為了這些珍貴的資料,有兩名攝影人員犧牲在彈雨之下。」果然,在攻入大樓之後不久,槍聲四起。突然,攝像機強烈晃動,天旋地轉,還伴有一聲悶哼。畫面停在大理石地面上,黑色是主調,點點白色是紋理,一川鮮血慢慢淌進鏡頭。

    大家都沉默著。我們見慣了死亡,見慣了屍體和血染的土地。但,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清楚地看到血流淌的動態。那個厚稠的血液的特寫讓我覺得噁心。

    很快,攝像機又被抬起,對準的是一個臉色蠟黃的中年人,渾身抽搐著,閃電的藍光還在他身上流動……我不想再看下去,雖然對鐵血黨的戰史十分好奇,但是這些畫面太血腥。若是電視節目,我知道那是假的,可這些完完全全都是真的。

    廖傑還在比劃著,吳一翔走了過來,在我身邊坐下。我沒有理會他,茫然地看著窗外,那是一片小型的別墅區,只停著車,沒有人走動。吳一翔開口道:「怎麼了?不舒服?」

    「有點噁心。」

    「你殺人的時候有這種感覺嗎?」

    的確沒有,生命在我手中流失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我盯著他的眼睛,反問道:「你呢?你不是還習慣看著別人的眼睛殺人嗎?」

    吳一翔低頭一笑,道:「本來沒有,現在開始有點害怕了。尤其是看到自己人的血在流,他們的實力已經遠遠超過我們了。」

    「是呀,不論是數量還是戰鬥力。」我歎氣道。

    「或許哪一天,我們再回到蒙古草原,老爹就不認我們了。因為我們的血氣沒有了,只有殺氣,呵呵。」吳一翔笑著說道。我也跟著笑了笑,若是以老爹的角度論,我和吳一翔還是兄弟。

    「今晚的行動,唉,現在想想腿就有點軟。」我無奈地說了句真話。

    「喬,有時候,說真的,大家兄弟,你別怪我。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你太膽小。」吳一翔吞吞吐吐總算說完了。

    想想剛到異世,莫遠君的一把劍讓我跪倒在地。應偉俊那個低級德魯依也能讓我受重傷。瞿棣當時就說我膽子小,可能膽小的確就是我的本性。想到瞿棣,那個可愛的小朋友。若是知道那天的分離就是訣別,我會有多少話對他說?

    「那是因為我把生命看得重的緣故吧。」我找了個借口,戰士不該和膽小沾邊。

    「這倒也是,我有時候真的覺得你壓抑自己。其實,生死不過就是那麼回事。你幹嗎老是執著在生命的存在和逝去?都死過一次的人了。」吳一翔開導我。

    「是呀,都死過一次了,所以我不想再死……」我放低聲音,到最後只是喉結打顫。

    「那你活著想幹嗎?」吳一翔問道。

    這個問題真的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又和信仰掛鉤了。我思索著,緩緩答道:「我也不知道我想幹嗎。其實,我有信仰的日子很短暫。我有過信仰,但是現在沒有了。張佳跟我說了一些我死後的事情,我很嚮往。真的,我真的羨慕她能壽終正寢,還算長壽。我曾經騙自己,以為一生的記憶不過是負擔,其實,說穿了是吃不到的葡萄罷了。」

    我第一次這麼細緻地解剖自己的內心,發現自己真的沒有信仰,只是想苟活於世。恍然間居然自己有點瞧不起自己。

    「呵呵,我是這麼想的。既然這裡活著不知道想幹嗎,那死也就無所謂了。說不定等你死了,還會飛上天堂,一個美麗的天使對你說,這一次還是上帝的遊戲,你可以開始新的生命。」

    「哦?你上了天堂?可我是下地獄。」

    「是嗎?原來死後果然有區別啊,哈哈哈,所以要多做善事哦,喬林同志。」

    我不知道這個盜賊做了什麼善事,起碼我堅信自己沒有做過太多的惡事。不過也可能是因為潛意識裡宗教文化的影響,像我這麼傳統的中國人,當然會去陰間接受甄別。

    「你信基督嗎?」我問吳一翔。

    吳一翔道:「我不信。不過,我祖父母是基督徒,他們還帶我去受洗。」

    「哦。那你為什麼不信?」

    吳一翔開始皺眉,半晌,道:「為什麼要信?我沒興趣去做禮拜,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儀式。小時候奶奶還強迫我去唱詩班,煩都煩死了。還好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是很長。」

    我喝著手裡的果汁,看著那些看錄像的夥伴,覺得自己真的是一個邊緣人,到哪裡都格格不入。或許,當初玩遊戲就是一個錯誤。像我這樣的人,最好的歸宿還是象牙塔裡,青燈黃卷,也不要和別人爭什麼。

    吳一翔見我不說話,找了個話題,問道:「你小時侯常幹嗎?」

    這個問題倒是不錯,可惜現在沒有心情告訴他那麼多小時候的趣事。我淡淡答道:「天天躲在房間裡看書。」

    「也不出去玩?」

    「不玩。就是看書。」

    吳一翔吐了吐舌頭,不再說什麼。我眼睛瞄到寬屏電視上,剛好看到鐵血黨在白天對一群人發動攻擊。雙方使用的都是冷兵器,誰輸誰贏也沒有必要多說了。廖傑在那邊很自豪地說:「此役,敵我雙方出動的人數是一百五十比三十。」底下一片低呼聲,廖傑繼續道:「敵我雙方的死亡數是一百二十六比零。二十分鐘的混戰,我們只有三名隊員受了輕傷,在我們牧師的幫助下,沒有一個人誤了晚上的慶功宴。」

    夥伴們交頭接耳,從他們臉上,我就看出他們在想什麼。恐怕這些人我一個都帶不回去了,他們一定後悔沒有跟著鐵血黨走。

    「還有那些人呢?」底下有人問道。

    廖傑笑著把錄像帶倒退回去一點,指著說道:「大家看到這些奔跑的黑點了沒有?我們只砍倒了他們第一排的人,後面就有人開始逃了。打仗沒用多少時間,不過要殺盡他們,費了不少力氣,主要是後來警察來了。」果然,畫面的邊角處遠遠已經能看到警車了。

    我不再往這個方向看,站在窗邊,突然想起吳一翔昨晚的話,問道:「你現在得去殺人,什麼時候去找老婆?」

    「她倒是給過我通訊地址,我也帶了。」吳一翔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道,「可是,她不記得異世的事情了,我們只是普通的網友。曾經共患難的事情她一點都不記得了。」

    看他的失落,我突然聯想起那天我說鐵血黨讓人恢復記憶時他的表現。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我說:「別去試圖喚醒她,異世的沉重對她來說未必是件好事。」

    「呵,你剛才還說羨慕張佳能多那麼多生活的感覺。」

    我無語,的確是我說的。這兩個論調似乎也的確很矛盾,可是……我想不透。人生一點點小的波瀾都可能帶來巨大的衝擊,但是過了這個衝擊,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想再來一次。

    「喬林,想不到那麼遠的事情,就先想想近的事情吧。一件件來,解決一件是一件。比如我吧,去看老婆先。至於以後怎麼樣,不去想它。」

    吳一翔說得也有道理,我太相信「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事實上,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想得遠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晚飯也都用過了。大概換了水土,雖然吃的都是米飯,但是我只吃了平常的一半就再也吃不下了。

    「喬林。」盧英叫我,遞給我一件黑袍,「你是法刺對吧,我才知道。這件袍子沒有什麼附加能力,但是能表明你的身份,周圍的戰士會保護你的。」

    穿法師袍也不是完全為了附加的能力,那還是一種精神依托。穿著法袍,自己更相信自己是個法師。而且袍隨風起的那刻,有種空靈慾飛的感覺。我不喜歡穿著運動衣去打架,和環境不配,所以接過袍子,低聲道謝。

    在場的都是男人,也沒有那麼多顧慮。我脫去身上的運動衣,剛要套上法袍,卻發現袍子後背上有個刺眼的白色鐮刀標記,只得愣在那裡。盧英還在那裡分發裝備,我赤著上身走過去,道:「有沒有,沒有這個標記的?」

    盧英看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上的衣服,臉上的笑容凝固,道:「抱歉,沒有。因為你們沒有自己帶戰鬥服,所以我們才把我們的借給你們。你不願意穿就別穿了,沒什麼關係。」

    出征的事情弄了那麼久,結果到頭來什麼都沒有辦好。即便在遊戲裡,打仗之前都會專門發放裝備。我有些氣惱,拿著法袍不知道是穿還是不穿。吳一翔已經換好了衣服,一套黑色緊身衣,背後也有個白色鐮刀。

    大概看到我的尷尬,吳一翔走了過來,輕聲道:「算了,穿自己衣服容易被誤傷。大家統一標識吧。這個又不是什麼大問題,抗日戰爭的時候,八路軍不是也戴青天白日徽嗎?」

    我本來想硬一把,就穿自己的運動服上陣。經吳一翔這麼一說,我動搖了,尤其是那個「誤傷」。想想也的確不必那麼較真,誰讓自己沒有準備呢?微微放開喉嚨,道:「抗日為先,血蓮鐵血都一樣。」說著,套上了法袍。

    隱隱間似乎看到盧英在笑,實在氣悶,轉頭走了。

    兩部十七座的伊維卡載著我們朝戰場飛馳而去。我無心留意窗外的景色,拔出匕首,擦拭著。我想起在異世的第一仗,那時連怎麼施法都不會。連夜的疲勞根本沒有什麼空閒思索生死,仔細想來,從床上跳起來的那刻,自己倒還算英雄。

    「你是新人?」朱偉突然發問,下意識裡知道他在問我,卻不明白意思。

    「什麼新人?」我反問。

    「凡是上戰場擦武器的人都是新人。」朱偉說得斬釘截鐵。

    我笑道:「笑話,這算什麼邏輯?」

    「我觀察出來的。老戰士因為常常用武器,總是結束戰鬥以後擦,順便檢察是不是有損壞。新人上場前總會害怕,所以他們總是在開始前擦武器,害怕一打武器就壞了。也有人是祈禱武器能救他。」

    朱偉說的好像有點道理,雖然這個人五大三粗,知道觀察也算心細。從大戰陣論,我倒真是新人,總共只打過一次。還有一次集體行動是屠龍,應該不能算。不過我不想承認自己是個「新人」,隨口道:「我一般不用匕首,難得拿到一對,研究一下而已。」

    朱偉笑笑,「霍」地拔出一把大砍刀,刀面幾乎比我的胸還闊。比劃了兩下,朱偉道:「我以前用龍鉤,後來用斧頭,今天看到這把砍刀,份量也足,換換手。」

    「你打過很多次仗?」我問他。

    「廢話。中土世界幾乎每天都有仗打,我是傭兵,打仗比吃飯還多。」朱偉說著笑了,看表情似乎很懷念那樣的日子。

    我忍不住又問:「那麼血腥的日子,你不厭嗎?」

    朱偉看著,揮了揮刀:「日子不都是一樣過?」見我有些迷茫,有道,「在那樣的環境裡,你不打別人,別人也會來打你。地盤雖然廣,誰不想要更好的地方?」

    「為了地盤?」

    「廢話。有好地方,有山有水,有獵物,氣候宜人。當時我們不知道能出去,所以誰不搶好地方啊。難道還住在沙漠冰島?」

    原來和我們一樣。不過東木世界的流血似乎比較隱誨,都流在暗處。那裡沒有大的征戰,卻有無數次的看不見小衝突。在卡城,每天有人失蹤是很正常的事情。另外比如約定生死之鬥,這樣的事情不可枚舉。

    我估摸著砍刀的份量,很想拿來試試。不過估計自己也沒有那個力氣,徒然丟人罷了。

    「吱……嘰……」前面的車猛然打了一個急轉彎停下,輪胎和地面的摩擦發出極其刺耳的聲音,激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因為它的急停,我們的車也只好一個急剎車停在其後。全車人因為慣性往前衝了一下,朱偉的砍刀差點誤傷我。

    此時,在我腦海中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伏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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