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圓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兩小無猜(上)
    興隆距三亞有一段距離,車子頂著炎熱的日頭,開了一個多小時方到達該地。

    路上,凌月如介紹說,興隆有個以咖啡和橡膠為主的大農場,居民多是南洋華僑,建築的風格、飲食的習慣都別有一番滋味;興隆附近有火山,許多酒店內有天然溫泉,不過溫度比較熱。如果時間晚了,可以住一晚,泡一泡。

    肖石笑了笑,未置可否,他很想問問,車裡也有空調,她講得這麼歡,怎麼沒覺得噁心。

    凌月如沒說錯,興隆熱帶植物園確實很讓人開眼界。肖石自以為植物知識很豐富,但也只認識幾種如龜背竹、春芋、鐵樹、滴水觀音、三角梅、夾竹桃等北方盆栽的植物。但凌月如仍然對他欣賞有加,因為他猜對了很多植物。肥胖的麵包樹、威武不屈的棕櫚樹、電線桿子一樣的檳榔樹、與橡樹很像的荔枝樹等等。

    「當過偵探就是不一樣,沒見過都可以認得出,我都來過一次了,感覺還跟沒來過一樣。」凌月如打量著他,不無驚奇。

    「這也沒什麼,不過是一種職業病而已。」肖石挺著胸脯,很驕傲地答道。

    肖石新認識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植物,像有箭毒木之稱的見血封喉樹、導彈一樣的椰樹、被佛家稱為「本非樹」的菩提,還有跟孔雀開屏似的旅人蕉等等。

    和肖石一樣,凌月如對植物也興趣不大,一小時後,兩人在園中品了會兒茶,就出來了。諾大的熱帶雨林植物園,兩人如此走馬觀花,倒也隨性得瀟灑。

    重新上車,凌月如領他直奔海邊,去吃「世上最好吃的海鮮」,這才是凌月如此行的真正目的吧,坐在車上,肖石如是想。

    二人坐定,肖石打量著這家距海灘三十幾米、只有十來張桌子的小飯店,還有面前的一個煤氣罐、一隻普通鋁鍋、一鍋清水,忍不住問道:「你不會告訴我,就這小店,就是世上『海鮮最好吃的地方』吧?」

    「沒什麼奇怪的,至少我吃過的地方是。」凌月如淡淡一笑,又解釋道:「所謂的高級地方,不過是讓你花大錢去感受人上人的服務,吃東西根本就是次要的。只有這種小店,才可以讓你真正感受到食慾帶來的快感,尤其是還可以眼睛看著大海,耳邊聽著濤聲。」

    「有道理。」儘管從沒享受過「人上人的服務」,但肖石還是被姐姐的理論折服了。

    東西上來了,全是凌月如點的,有什麼基圍蝦、小龍蝦、海膽、海蟹、魚翅、毛蚶、紅斑魚,還有許多他叫不得名字的魚類和軟體動物。吃法就是把東西在鍋裡煮熟,然後蘸著調料吃,跟自助火鍋相類似,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不過簡單的往往就是最好的,也是最直接的,貌似著名的普羅旺斯魚湯就是一堆魚類內臟放在一起煮成的。

    欣賞的窗外的海景,聽著潮汐漲落的聲音,二人吃了一會兒。凌月如跟他撞了一杯酒,肖石一飲而盡,涼爽的啤酒進入胃中,他微皺了下眉。這酒太苦了,他不太習慣,可這酒是他在店家小姑娘巧舌如簧的勸說下親自選的,只好受著了。

    虎牌啤酒,讓肖石十足地當了一回「唬牌」!

    凌月如瞥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弟弟,我的事兒都給你講完了,現在藉著這個酒勁,給我講講你那個刻骨銘心的故事吧?」

    肖石望向窗外,咂了咂口中殘留的苦澀味道,慨然道:「好吧,那我就給你講講!」燃了一支煙,肖石轉回頭:「其實我的故事比你還簡單,也談不上什麼刻骨銘心,就是我忘不了,也不願意去想,所以除了當年為了開解肖凌,沒跟其他人說過。」

    凌月如對他點了點頭,「唔唔」了兩聲,她嘴裡正嚼著一塊魚肉。

    肖石微笑著搖了搖頭,吸了一口煙,思緒飛到了十五年前,玲兒穿著花褂,抱著一隻碗,怯怯地站在食堂門口的模樣。那頓午飯,那次初見,他一直忘不了,玲兒無助的眼光,讓他一疼就是十五年。

    肖石是個熱心、善良,但也很孤傲的孩子,至少骨子裡是。他很少和小朋友一起玩遊戲,只喜歡看書;他和每個小朋友都很好,但只有一個朋友,就是宋大明。兩個人都喜歡看書,不同的是,宋大明只看歷史和人物書,肖石是書就看。

    玲兒來後,肖石的書看不下了,她太孤獨了,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那年少的幽怨,淺淺的笑臉,每次都會讓小肖石揪心般地楚憐,有一種忍不住要保護的衝動。這感覺他從來沒有過,即使是對比玲兒更小的方雨若。

    人生總有莫名其妙的感覺,莫名其妙的親近,沒有理由,就像肖石和玲兒。

    一個星期天下午,陽光暖暖地照在院子裡,女孩子們在踢口袋、跳皮筋,男孩子們在搶一隻破藍球,小兒麻痺和癡呆症在院子裡晃來晃去,只有玲兒,獨坐在大樹下,雙手捧著小臉蛋,一個人呆呆地,像是在望著什麼,又像是在想著什麼。陽光照不到她,樹萌遮著她弱小的身軀。

    肖石捏著本《海盜船長》,坐在後房的沙堆望了她很久,小方雨若在他身旁玩沙子。

    「若若,你先回家,把這本書給石頭哥拿回去。」肖石忍不住了。方雨若拍了拍手,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把書接過。「石頭哥,你又要上哪去呀,也帶我去好不好?」

    「石頭哥有事兒,明天再帶你玩,還會給你糖吃。」

    「嗯,那好吧,明天你要帶我玩,不許賴皮喔!」小方雨若很不情願,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她最愛吃肖石的糖,可惜她已經過了兩塊糖就能打發的年齡,幸好她還聽肖石的話。

    肖石穿過院子走到肖玲不遠處,玲兒還在呆望著,眼珠甚至沒有間或一輪。

    「玲兒,幹嘛呢?」肖石站在陽光裡,很燦爛地問。

    「石頭哥。」肖玲收回目光,把雙手合在腰間,望著他很靦腆地笑了。

    「你怎麼不去玩?」肖石坐在女孩兒身邊。

    「嗯,我不願意玩,看著就行。」肖玲聲音很小地說。

    石望著女孩兒,不知道說什麼,就是覺得心裡有點兒疼。兩個小傢伙都不說話,並坐地大樹下。肖玲低頭望著地面,肖石用樹枝擺弄著一隻毛毛蟲。

    良久,肖石丟掉樹枝,雙眼一亮,對女孩兒道:「玲兒,我帶你到大地玩好不好?」

    「大地?」肖玲的眼睛顯出一絲興奮的光芒。

    「對,大地。」肖石拍了拍手,站起身,「我帶你去捉蜻蜓、泥鰍魚,還有青蛙。」自從方雨若被電擊之後,他就再沒撿過破爛。不過實在沒錢的時候,他偶爾會到大地捉些青蛙、泥鰍魚什麼的送到街邊的燒烤攤換點兒零花錢。

    「大地遠不遠?」女孩兒仰頭望著他,眼中滿是希翼。

    「不怎麼遠,走吧。」肖石伸出手,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像第一次見面時一樣。

    「嗯孩兒拉住,甜甜地笑了。

    夏日的田野總是充滿童趣,蜻蜓飛舞,哇聲亂叫,水田嫩綠得可愛,大片的玉米地隨風招搖。那時的田野,是孩子們的最愛,無論是城市還是鄉下。

    肖石拿著一枝套蜻蜓的網,網的前端還並伸著兩根又細又尖的鋼絲,這是他自己發明的,既可以套蜻蜓,又可以扎青蛙,一桿兩用。

    他盡展所能,領著女孩兒,在田野間盡情撒歡。鑽玉米地捉蜻蜓;光腳丫子淌水田攆青蛙;還攔水渠打乾涸撿泥鰍。肖玲左手拿著裝蜻蜓的瓶子,右手拎著裝青蛙和泥鰍的帶子,開心得直蹦高,瓶子和袋子裡的東西,扭來跳去,活潑得像她的小心臟。

    莊稼被踩爛了,村民們追了出來,兩個小傢伙脖上掛著涼鞋,手拉著手,光著腳丫子,一溜煙跑沒影了。不過他們不會跑遠,等村民們走了,他們會再悄悄地潛回去。

    那天,他們回去得很晚,天都黑了。肖石買了一盒火柴,撿了許多樹枝,學著燒烤攤,用樹枝把泥鰍魚和青蛙腿穿成一串一串的。兩個小傢伙在野外的大樹下,圍著火堆吃了一頓豐盛的燒烤野餐。

    火堆很熱,天也很熱,他們的臉,熱撲撲地。肖石邊烤東西邊給玲兒講了許多書裡看到了有趣故事。肖玲頭上戴著肖石給她扎的小花帽,小臉蛋造的渾畫渾,不停地笑著,吃滿油的小嘴,露出兩排白白的小牙齒,彎彎的象天上的月亮。

    童真的無邪,讓小孩子們很容易接近,更何況是兩個孤兒。就是這樣一個夏日的午後,肖石快樂了,肖玲開心了,兩個小傢伙分不開了。從此,他們除了睡覺和上課,都會在一起,一起上學放學,一起看書做功課,一起逛大街。

    肖石帶著玲兒逛遍了他去過的每一個角落。有時候去得遠了,玲兒累了,肖石就背她走。多少次,玲兒伏在他背上,摟著他的脖子,親暱地跟他說話,兩個人頂著星星,踏著月色回歸,灑下一路純真的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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