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騎著竹馬來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浮生長恨歡娛少
    最後一出情勢急轉而下,那女扮男裝的奇女子先前的未婚夫突然出現,表現了漫長的至死不渝的情意後,高高在上的帝王終於被打動,在最後關頭放手,於是相戀的一對有情人泛舟太湖,比翼雙飛,共結連理。然後打出大大的布幕:有情人終成眷屬,只羨鴛鴦不羨仙。

    長長的一個本子終於唱完,看戲的眾人也都吐了口氣,一片歡欣,誇讚這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滿結局。齊王涵卻撇嘴道:「這些戲真沒意思,總是這樣的結局。」

    玦兒笑笑道:「那你覺著這戲最後該怎樣?」

    齊王涵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不過看了些戲,最後要麼是陰陽兩隔生離死別,要麼是皆大歡喜花好月圓,就沒有第三樣了,真是無趣。」

    玦兒這樣的話從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口裡說出,雖是無心之言,倒也別有道理,正想著,齊王涵接過宮女端上的果盤遞到玦兒面前問道:「孫姐姐,你要李子還是梨?」

    玦兒抬起手正準備找個理由婉拒,她尚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到原本和張太后閒談的季漣一聲大喝:「不能吃——」

    剛剛一台戲才唱完,下一場戲還沒來的及開鑼,戲台上拉上了簾幕,只有一個伶人在簾幕後唱著吳越小調,伴著斷續的箏聲,看戲的眾人仍在低聲的閒話剛剛那一出女扮男裝的戲文,突然被季漣這樣一聲驚喝打斷,俱是一驚。

    齊王涵另一手已經拿起了一個李子,正準備往口裡送,被季漣一聲打斷,手一哆嗦把果盤摔倒案几上,張著的嘴也不知是該合上還是怎樣,一時間所有的人都盯著季漣,他訕笑兩下,想著這事遲早總是要說出來的,便側頭在張太后耳邊低語幾句。

    玦兒看著季漣跟張太后耳語,知道他是要說這事了,其實——自己當然是知道不能吃這些涼寒之物的,只是季漣緊張過度,竟至於斯。

    一眾人等都看著季漣和張太后低聲說些什麼,然後張太后笑著環視眾人,緩緩道:「你們還不趕緊給陛下道喜」,說著笑著瞥了一眼玦兒,繼續道:「前幾日太醫已診出孫貴妃有喜了,這可是今年皇家的第一樁大喜事。」

    此言一出,江淑瑤頓時臉色煞白,一時連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擱,費了好大的氣力才擠出笑容:「臣妾恭喜陛下和孫妹妹……」對面的兩位太妃和兩位太嬪笑著囑咐玦兒孕時要注意的各種事項,才說了哪幾樣東西不能吃,玦兒面前摔著的果盤瞬時就被撤了下去,齊王涵忙又抓了一個李子,一面往口裡塞,一面向玦兒笑著嘀咕:「原來孫姐姐真的要給我生個侄兒了,剛才長兄可把我嚇壞了,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呢。」

    玦兒一一的回應下向她道賀的眾人,周昭媛道賀的時候還偷偷使了個眼色,玦兒頗帶抱歉了遞給她一個眼神,這些日子她被季漣「軟禁」在長生殿,原本和周昭媛約著一起學曲的事情也只好作罷。至於其他人的心思,猜來猜去無非那麼幾種了,輕一點的叫羨慕,重一點的叫嫉妒;再有的,無非就是猜測她有了身孕,接下來花落誰家的問題,真累——如果可以,她倒真寧願回去長生殿被「軟禁」,只兩個人呆著,倒沒這麼多煩心的事情。

    也許是因為有了身孕的關係,她坐到這一折戲唱完,便有些困頓了,至於這一折戲唱什麼,恐怕在夕暉殿的除了那幾個戲子倒沒別的人知道了——大家各想各的,誰管你唱戲?季漣見她強撐著的樣子,想著今日已聽了半日的戲,也足夠應景了,便向張太后及諸位太妃太嬪告了辭,跟捧著青花瓷一般的扶著玦兒回了去。

    主角一走,夕暉殿頓時寂靜下來,只剩下戲台上咿呀唱著春風桃李的伶人的聲音。

    張太后招手讓江淑瑤坐過來,填了先前季漣的位子,和她品評正在唱曲的伶人,一曲終了,張太后才緩緩向眾人道:「孫貴妃向來照顧陛下最是妥貼的了,如今有了身孕,只怕忙不過來,大家往後可要多盡些心力,好生伺候陛下」,伸手拈了一枚李子,輕敲著楠木扶手,「也不知哀家何時才有孫兒滿堂,承歡膝下的時候呢。」

    玦兒路上便埋怨季漣:「難道我不知道不能吃李子梨子這些東西麼,看你當時那樣子,倒把大夥兒都嚇住了。」

    季漣不以為意的笑道:「遲早也是要知道的,不過……往後你可別到處亂跑,呈上來的東西也別亂吃,宮裡人多,保不準誰起了什麼念頭。我不是嚇唬你,你想想父皇這麼多年才四子兩女,也猜得到是怎麼回事,這宮裡……」,他本想舉幾個例子來映證他的說辭,想了想其他宮裡那些妃嬪他似乎也沒太多印象,只好道:「總之小心為上。」

    玦兒見他叮囑的慇勤,心中著實歡喜,又想起先前齊王涵說要回封地的事情,斟酌半晌也不知是否該跟季漣說說,正想著,聽見季漣道:「今兒母后還說涵兒在宮裡呆膩了想回去了,我看他跟你有說有笑的,不像在宮裡呆著無趣的樣子啊。」

    玦兒略一思索,笑道:「他就是今天看戲才覺著熱鬧點呢,還跟我抱怨說每日裡都守在屋裡寫字,你看著了也不提點他兩句,說不如回去封地,玩玩樂樂也沒人管束呢。」

    季漣聽了無奈的搖搖頭,笑道:「都十三四歲了,還跟小時候一樣,非要人誇獎幾句才好,真是孩子氣。」

    玦兒卻不以為然,笑道:「你可別老把涵兒當小孩子呢,方纔他說話,倒是有幾分見地的。那《嘔血記》演到最後一出的時候,涵兒還說看這些戲也沒多大意趣,不是陰陽兩隔的悲劇,就是花好月圓的喜劇,更沒有第三樣了,這可怎麼是小孩子能說出的話呢。」

    季漣聽了這話果有些訝異,也不知想了些什麼,最後笑道:「不過照我看也是,這戲頭前五出都別出心裁,最後一出突然落入俗套,倒是奇怪。能寫出這樣的本子的人,當不至於最後來這樣一個倉促的收尾,你覺著呢?」

    玦兒想著這女扮男裝的題材,似乎也算不得多麼新穎奇巧,往年在家的時候師太便曾講過幾出這樣的戲給她聽,聽季漣這樣一問,笑道:「你若是那君王,可會逼那個女子入宮麼?」

    季漣瞥了她一眼,討好笑道:「有你便夠了,要這些作甚麼?」

    玦兒斜了他一眼,道:「照我看,那女子先前有的是機會同她那個未婚夫講明緣由,可她從來不曾講,足見她同她的未婚夫,並無太多感情;那個君王逼她入宮,她一怒之下嘔血數升,可她先前和那君王秉燭夜談治國良策時又挺好的,我倒覺著……興許她的志向便不在閨閣之內。照你往常教我的,吏稱其職、人盡其用……既然這個女子有定國安邦的志向,又有重振傾頹的才能,為何不讓她繼續下去呢?」

    季漣搖頭道:「她到底還是個女子,這樣拋頭露面原非她的本分。不過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只能可惜她沒有生作男兒身了,不然倒真可做得國之棟樑。」

    他左右這麼一想,打趣道:「莫非你看了那戲文,也想去顛倒陰陽做一回狀元郎?」

    玦兒嗤的一笑,擺出一個簪花狀元郎的架勢:「我若去赴那瓊林宴,你又預備如何?」

    季漣在她額上輕敲了一個栗子:「你敢為假鳳,我就去做一回虛凰——拋繡球去把你招了來,此所謂顛鸞倒鳳……」

    玦兒聽他又這樣胡扯起來,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跟著他入了書房,煙兒已給那蓮瓣海棠紅茶壺中砌好了新茶,玦兒接過來幫季漣斟茶。季漣一見她端著茶壺,心中便一緊,生怕她磕著碰著,又不敢出聲阻止,等她斟滿一杯,才按住茶壺,放到一邊,輕聲嗔怪:「說了多少回了,這事情讓煙兒做就好了,你何必事事都自己來呢,現下你肚子裡有寶寶了,千萬別累著了。」

    玦兒無奈苦笑道:「倒杯茶罷了,哪裡就累到了,倒是你啊,現在越來越囉唆了,才兩個多月你就這樣,我耳朵都要磨起繭子了。」

    季漣被她這樣搶白,也不以為意,嘴硬道:「囉唆點又有什麼不好,你看他才兩個月,就有我這樣的先生每日給他講《左傳》,教他怎麼批折子,比我當年還要強多了呢,誰家的兒子能有這樣的福份?」

    玦兒剛診出有孕時倒是歡欣不已,可現在每日裡都看著他捧著自己的腰跟他「兒子」對話,心中卻高興不起來,悶悶道:「你——就這麼篤定是兒子麼……若是個女兒,你就不疼了麼?」

    季漣笑道:「天子一言九鼎,我說是兒子,他就是兒子」,看玦兒怏怏的神色,又補了一句:「是女兒也很好啊,是女兒的話,將來咱們兒子就有個姊姊照顧他了——五個兒子,三個女兒,你答應過我的,一個也不能少!」

    玦兒被他說的哭笑不得,也懶得搭理他,坐在一旁幫他研磨,季漣咬著筆桿子,一邊翻折子一邊嘀咕著:「你說咱們兒子叫什麼好呢,該給他取個好名……」

    季漣一邊嘀咕,一邊在案上鋪好的宣紙上寫了幾個火部的字,「燝字不錯,不過……不夠特別,又有點女氣,咱們第一個兒子呢,要取個和他身份相配的,日後登基了,名兒聽起來響亮才好;炯字……還不如燝呢;……」

    這樣一路嘀咕下來,否決掉了十七八個字,最後盯著剩下的一個炡字,搖頭道:「這個不錯,中正剛直,可還差點什麼……」,說著又看看第一個燝字,道:「上日下京,日為太陽,京為都城,繁複了些……不如就炅字好了,簡潔明瞭寓意深遠,怎麼樣?炡字……嗯,第二個兒子,就叫炡!」

    玦兒看他如此興致,又覺著這炅字和炡字確實都不錯,便點點頭,季漣看看自己寫下的若干個火部的字,就如同看到了自己未來的五個兒子三個女兒一般,再看看玦兒的肚子,更蕩漾在這無比的幸福之中。玦兒歎了口氣,取過他先前擱在一旁的折子,指了指窗外的天色,道:「也不看看什麼時辰了,還不快把這些給批了,也好用晚膳。」

    季漣依了她,照著隨折附上的鳳台閣的批注批了個大概,玦兒在一旁慢用長生殿的小廚房送上來的補湯,偶爾瞄兩眼季漣正在批注的折子,直到日頭西斜。

    [注]

    1、嘔血記的原型,是清·陳端生的彈詞《再生緣》,惜乎南緣北夢,皆是殘金斷玉。

    李子不是孕婦不能吃,不過古代有些忌諱,覺得某些東西吃了以後小孩會咋樣咋樣的,很是複雜。

    2、顛鸞倒鳳,原指順序失常,後來形容……總之,男主是個小色狼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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