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騎著竹馬來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有使遣女東方來
    過了兩日,玦兒想著小年也近了,便讓高嬤嬤回去多陪兒子媳婦,再到孫家的綢緞莊去給家裡人做一身新衣,高嬤嬤回去兒子那裡吃了年飯,才回宮裡來,說是她兒媳婦的弟弟胡小光在綢緞莊做的還算穩當,訂下的衣裳過幾日就能做好等等。的3b8a614226a953absp;「娘娘,前幾天我在綢緞莊看見好些異族人呢。」高嬤嬤極有興致的同她講起家常。

    「長安不是本來就有許多異族人麼,以前見過一些波斯胡姬,長得比咱們白許多,眼睛大大的,在長安一些酒肆跳舞呢。」

    「這次我看見的不是那種異族人,是那些長得跟咱們一樣,不過不太會說咱們的話的那種,就在娘娘家的綢緞莊裡,我聽小光說,那些人好像是東邊來的使者,好幾個姑娘,穿的衣裳跟咱們差不多,不過做工和料子都不好,所以在綢緞莊裡置辦新衣,還要加急做出來呢,說是趕著用。」

    玦兒皺了眉,這怎麼聽怎麼像高麗派來的使者,只是先前沒聽說使者裡還有姑娘的。玦兒稍一轉念,便想明白了,那高麗戰敗求和,自然要送幾個美女,就跟是和親歲貢一般——想到這兒她心中便十分不快——想我肚子裡還沒生出個大子申生呢,這些人竟然就開始忙著送驪姬了。

    宮裡本來就有二十餘名有封號的妃嬪了,這一兩年又陸續有些州府郡縣薦上來的所謂德容兼備的女子——才人寶林的,每回進來她總要暗自抑鬱一陣。季漣雖平時不曾過問這些,可後宮裡人一日一日的嘈雜起來,倒是讓她心煩不已的,現在連這些來朝貢的屬國都開始進獻女子入宮,長此以往還了得……

    總得想個什麼法子讓這些進不了宮才好,也給那些想送美人進宮的臣子們一個警示,玦兒如此想,只是現在還並未聽季漣提起高麗使者覲見的事情,自己倒不好先說什麼。季漣的心思她向來是拿的准的,平時喜歡看她吃些小醋,二人間耍耍花槍,倒是增進情趣,若真說到正事上,卻是不喜歡後宮平白生出些事端的——堂堂天子,連家都治不了,還怎麼治國?要斷了外頭人往宮裡送人的心思,得尋個上得檯面的理由才是。

    高麗使者抵達長安的消息經由禮部上達之後,因臨近年關,宮中連續不斷的有許多宴席慶典,以及新年之後的種種祭祀,季漣便著禮部先接待高麗使者,並下旨留高麗使者在長安多住一些時間,感受中原物華風土。

    上元節時,季漣攜張太后、江淑瑤、玦兒及一眾宮妃至肅儀門觀燈,詔命高麗使者隨行。高麗使者見到長安城裡張燈結綵,一派歡騰,街上的人流戴著各式鬼獸面具嬉戲,又有無數倡優歡歌、雜技表演,徹夜狂歡,接連三日而不止,徹底欽服於上邦風華。

    過了上元節之後,安東都護府又傳來新的戰報。符葵心在十二月初兵臨百濟東城下之後,修整數日,又聯合新羅的五萬兵馬,圍困百濟東西二城,也不攻城,而是清閒無比的在東西二城周圍駐紮下來,一副準備過年的樣子。

    十二萬兵馬在都城周圍駐紮過年,對百濟國君來說可不是什麼值得慶祝的事情——尤其是他在宮裡放煙火的時候,十二萬兵馬也在城北燃放焰火與他遙遙相對,一副把酒言歡共慶新年的架勢,讓他好不心煩。

    於是正月初三還沒過,百濟國君求和的信便送到了安東都護府隨行監軍的副都護手上。

    符葵心領著自己的軍士打掃了一下東西城周圍駐紮的地方,清理了一下燃放焰火之後的殘跡,帶著自己帶來的的七萬兵馬,浩浩蕩蕩的穿過高麗,回到安東都護府。

    玦兒幫季漣除去朝服,又接過煙兒遞上來的外衫幫他披上。季漣將袖子拉了拉,隨意躺到暖椅上,道:「葵心估摸著也快回來了,這次回來……也該封個爵位了呢。」

    玦兒一面整理著今日送過來的折子,一面問道:「上次你不是還說他年紀太小,冒然封賞不好麼?」

    「這次高麗百濟都來入貢,再不封賞才是不好呢。柳先生他們已經議定了,先封一個伯吧,封號還沒想好呢。」

    「百濟的使者也要來麼?」

    「不止百濟,還有新羅國的使者,聽說也會一起過來吧。」

    「既說是入貢……想必帶了不少寶貝來吧,不知道那些高麗棒子有些什麼寶貝……」

    「明天就知道了,明天在太極宮設宴,招待高麗使臣——要真有什麼寶貝是你喜歡的,叫人給你送過來就是了。」

    玦兒想起高嬤嬤的話,說那些人衣裳料子做工皆不算精細,便笑道:「能有什麼寶貝,我才不稀罕呢。」

    翌日並無內朝,季漣賴在榻上,等玦兒起身整好了衣裳,他還不肯起身,拽著她的手在錦褥裡賴床:「都是先給我喝的那個什麼安眠的湯,弄得我現在只想歇著,不想起身了。」

    玦兒沒好氣道:「那安眠的湯,是讓你夜裡睡得熟、白日裡自然精神的,可不是讓你日上三竿還(,)

    賴著不起的,別想賴到我身上。」

    季漣只是縮在被褥裡不肯動身,玦兒眼看著快到接見高麗使臣的時辰了,只好拿著衣裳來哄他起身,一面抱怨他這般大了還跟小孩子一樣。

    整衣裳時,玦兒挑起季漣掛在中衣裡的玉玦,笑道:「都掛了兩年了吧,難為你還天天戴著這個石頭片子。」

    季漣眼含深意的瞅著她,輕笑道:「這石頭片子——可是你下在我身上的咒呢」,說著自己捏著那玉玦左右把玩,「你是不是在這石片子上施了什麼妖術,自打你把這東西掛在我身上,我看見別的女人就不順眼,也就呆在你身邊才安心。」

    玦兒嗤了一聲「口甜舌滑,沒一句正經的」,幫他套上朝靴,一面招呼波兒打水進來給他洗漱。

    招待高麗使臣的宴席設在太極宮麒麟殿,正是取麒麟祥瑞,四方鹹服之意。

    先有禮官宣禮,奏四方歌舞,然後使者著高麗朝服,立於麒麟殿門,面東背西,然後禮官開始宣讀一項一項的禮儀,隨使開始遞送國書,使者行賓禮,奏舒和、昭和禮樂。這樣類似繁雜的儀式季漣一年也要搞十幾回,使者的國書,也無非是誇讚華夏皇帝的武功文德澤被遐邇云云,他早已聽得耳朵繭,不過裝裝樣子,正經威嚴的——這些儀式他早爛熟於心,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呆,什麼時候可以走神,完全無礙外邦使者「瞻仰」他的丰姿儀容。

    之後是賜宴,高麗使者面對著陸續送上的上百道珍饈佳餚,琳琅滿目的,頗感震驚,順勢讚歎了一番中原的文明禮儀等等,之後又有中原禮樂、歌舞等展現中原風土物華的節目。季漣端坐在御座之上,看著下面作雲霓舞的舞姬,想著自己登基以來,似乎都沒什麼閒暇時間來看這些歌舞,所謂的太平天子,恐怕在天下太平之前,是沒法子享受這些太平的了。

    雲霓舞之後,是教坊司專制的止戈舞,所奏之樂也由剛才的歌舞昇平一路突變為金戈之聲,獻舞之人由宮中舞姬變成了教坊司專門訓練止戈舞的衛士。八八六十四人的衛士方陣,身披銀色甲冑,手持鋼戟,演繹戰場上的殊死搏鬥,樂官奏樂所用樂器也由先前的琴、箏變成了鍾、鼓,做金戈鐵馬之聲。

    伴隨著衛士的鋼戟相爭,樂官的鐘鼓齊響,隱於正殿屏風之後的歌伎齊聲而歌:

    大齊統歷,天鑒孔昭。金人降泛,火鳳來巢。

    眇均虞德,干戚降苗。夙沙攻主,歸我軒朝。

    禮符揖讓,樂契鹹韶。蹈揚惟序,律度時調。

    一曲之後,殿中衛士的鋼戟舞又由激越轉為平和,禮樂也從激昂變得渾厚,屏風後的歌伎又開始唱和:

    聖代修文德,明庭舉舊章。兩階陳羽籥,萬舞合宮商。

    劍佩森鴛鷺,簫韶下鳳凰。我朝青史上,千古有輝光。

    寰海干戈戢,朝廷禮樂施。白駒皆就縶,丹鳳復來儀。

    德備三苗格,風行萬國隨。小臣同百獸,率舞賀昌期。

    這兩均是武德一類的禮樂,歌頌四方來朝的盛世,下的高麗使者欣賞完衛士的這兩支鋼戟舞後,離席躬身向御座再拜,道:「上邦歌伎尚如此,何況勇士乎!敝國主先前為佞人所誤,方才對父母之邦有不敬之舉,此番朝貢,除貢上敝國特產高麗參外,國主於宗室中擇有仕女,進獻上邦!」

    季漣聽聞此言,略愣了一愣,旋即恢復波瀾不驚的面容。使者向後一擊掌,上來四名高麗女子,服飾與中原女子無異,行三跪九叩禮:「參見吾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麗、百濟、新羅三國向來傾慕中土文化,宗室貴族都是修習漢文的,宗室女子亦俱修習漢儀,故此這四名高麗女子禮儀甚是得當。見禮之後,使者又言準備了高麗特色的歌舞敬獻,季漣允了,於是那四名女子進呈高麗歌舞。

    季漣略瞟了一下,那四名女子姿容也算是中上,不過臉上施著一些奇怪的妝,看得他興致缺缺。不過想著人家都說了是宗室女——如今這種情況下,高麗王室應不至於像中原朝廷以前對匈奴那樣,用些宮女來糊弄,好歹也要給幾分薄面。再看那歌舞,雖有些新奇,那風韻神情卻不合季漣的口味,好在他早已習慣看各式各樣不合口味的東西,呆隨便想點事也就過去了。

    就算是姿容上上又兼舞態嬌媚的人,選入宮對他來說也只是看得見摸不著,不過反正是放在宮中,看著養眼的總比看著刺眼的好。只是人家大老遠的送來,也沒必要駁了人家的面子,等一曲舞畢,季漣便笑道:「貴國主有心了,且報呈禮部詳細審定吧。」

    接著禮部宣讀了此次高麗上貢後朝廷撥給高麗的賞賜,無非是絲綢、茶葉、玉石等等的東西,另外自然還有給高麗國君的加封,以及對高麗王后上封號一類的詔書。

    這樣折騰了約莫近兩個時辰,宴席方才散了,季漣又去覽竹殿去與幾位重臣議事。

    宮車行在路上,天色有些沉,又開始灑下雪花來,季漣看了看天色,向小王公公道:「你且先回長生殿一趟,跟娘娘說天又寒了,加些衣裳,別凍著了,晚上朕要是回得晚,讓她先用了膳吧,別等著了。」

    鳳台閣的幾位學士請示了關於開春之後農墾方面的幾項便利措施,新一年的水利修築工程等事,以及頭年農商等稅收的詳細統計。

    季漣想著先前玦兒家送報朝廷充作軍餉的幾百萬兩銀子,國庫是沒法明著還的,便道:「本朝以來一向重農抑商,對商人課稅最重。近些年江南的絲茶等業受限頗多,若是課稅稍鬆一些,這江南的絲茶貿易,倒是可以再開闊一些,從西域到高麗、百濟、新羅等地,對我朝的這些東西極是看重,鳳台閣和戶部看著把這事辦一辦。聖人常言以民為重,而民生之艱,大半因課稅較重的緣故,眼下戰事方罷,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前年重擬了農事的稅制,今年看著辦辦這些吧。」

    戶部的官員對於江南絲茶商會在戰時進獻軍銀的事情還是頗感滿意的,所謂士農工商,商人在歷朝一向都不被這些士子待見的,總覺著他們奸猾狡詐,先前國難之時,這些人不計較平時朝廷的重稅,反而主動獻銀,讓朝中文武改觀不少。孫璞在此事上雖盡量低調行事,但是他作為江南絲茶商會中數一數二的富戶,無論如何低調,這名聲還是傳出去了的,連帶著六部官員對陛下獨寵長生殿一事,不再那麼介懷。

    於是季漣此議一出,戶部的幾位官員並未反對,畢竟戰時人家出了力,如今放寬一些政策拓展一下人家的財路也算應當,戶部的侍郎鄭世南揣摩著季漣的意思,便想做個順水人情,道:「江南絲茶商會前番帶頭捐了五六百萬兩銀子,填住了戰後重修北庭陽寧二城的空缺,按理朝廷是不是再給那些捐銀的商戶一些嘉獎封賞之類,以作天下商賈之楷模。」

    季漣瞟了他一眼,笑道:「朕本來也有此意,只是後來朕看了一下江浙巡撫的折子,捐銀最多的杭州孫家,正是貴妃家裡,朕若是依此封賞,恐怕要讓人說朕倚重外戚,所以有些躊躇。」他先前便向玦兒提過趁此機會封賞她爹,玦兒卻堅辭不受,說先前找爹開口借銀子,只是想解他一時燃眉之急,要是因此封賞,對季漣的名聲頗為不利。季漣再三堅持,她只是不肯,季漣只好作罷,是以沒向戶部提起。這時戶部的人自己開了口,季漣想起早前顧安銘的教導,要他盡量消除因他堅持立孫氏而差點逼死一個御史的消極影響,此時倒正是機會。

    柳心瓴聽著季漣這種打太極的話,心底直歎氣,也不理會他,由得這許多人在這裡唱大戲。

    戶部尚書章適心想滿朝文武誰不知道陛下恨不得把孫氏捧到天上去,戶部的上一任尚書告老歸田,他得以進補尚書的缺,多多少少也有當年的廷辯中他得到顧安銘的授意,支持孫氏的原因,見季漣說了這樣一句模稜兩可的話,便道:「所謂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讎,有功的自當封賞,孫家的先祖也曾有入仕的,可見孫家對朝廷一片赤誠之心,並不因入仕或是從商而有所更改。」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馬上有幾個主事附和——今時不同往日,立後一事上是江氏壓過了孫氏,可照如今的形勢看來,江氏只怕是一輩子也沒有個生兒子的指望,那孫氏就算現在做不了皇后,將來只怕也是兩宮太后並尊——也不能太輕視了去。

    季漣笑道:「朕也是這樣想……只要事出公心,倒不該顧忌這些的。內舉不避親的話,朕也同貴妃說過,只是貴妃說當時正值國難之時,從軍的在邊關出力,她家裡並無可上戰場的男丁,只能出些銀子,算是各盡其用了。朕不能遍封捐軀的將士,卻去封賞貴妃的家人,貴妃恐損了朝廷的聲譽,抵死不肯……所以朕也不好勉強。」

    戶部的幾位主事又哼哈了幾句,這事才算放下了,兵部的幹事們開始送呈安東都護府的一些細節奏報。符葵心從百濟回來後在安東都護府盤桓數日,因接連的戰事,勞累過度,入冬時又在百濟受了寒,回來後便病倒了。安東都護府的副都護的折子上言道,整個安東都護府對符二郎的身體都頗為關心,只是符二郎為人固執,脾氣上來了甚至有些暴戾,隨行軍醫也都被他趕走,都護府上下人等頗為焦急,卻拗不過他,只好讓他在都護府自行休養,是以都護府的官員和百濟、新羅的使者會先行回長安,而符二郎歸期未定。

    季漣頗有些著惱的看著這個折子,又有些無可奈何,符葵心的性子擰,兵部的人也略有領教,脾氣暴戾這一條更是深有體會——兵部去軍營巡查的回奏的密報中曾提及符葵心治軍酷烈,連自家大哥也不留情面,一言不合鞭子就過去了,此時看了那折子,各自無奈苦笑,卜元深只好打哈哈,說是符二郎少年心性,到底有些小孩子脾氣,仗著年輕身子好,諱疾忌醫也是正常的云云。

    季漣心裡是真有些擔心的,符葵心一別年餘,宮裡的幾個侍衛都還記掛著他。那些人一向眼高於頂,沒幾個真心服氣的人,和符葵心相交數月,雖是動手的多,話說得少,卻有那麼幾絲傾蓋如故的味道,這般想了想,便向柳心瓴道:「他最是孝順他娘了,讓師母和符夫人說一說,寫信勸他一勸吧。」

    出覽竹殿時,月亮竟已掛了上來,過了十五,月亮開始漸殘下去。今年的天氣甚寒,開年後還開下了幾場雪,今日午後雪落下來,到晚間已積了寸餘,宮車軋在雪上,出一些嘎吱嘎吱的響聲。

    季漣歪在宮車上,向小王公公隨口問道:「先前讓你去看娘娘的,今日都在做些什麼?」

    小王公公聽得他問,有些為難的答道:「咱家去的時候,好像娘娘正在看信,眼睛還紅紅的,聽許公公說是家裡來的信,也不知是什麼事。」

    季漣聽了眉頭就皺起來了:「怎麼不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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