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騎著竹馬來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蘭麝無香金無色
    到了蓬萊殿,現只有幾個宮女在,並不見江淑瑤和玦兒,蓬萊殿的掌事太監報說今早張太后身體不豫,幾位娘娘和皇后一起去明光殿探望了,季漣無法,只得去了明光殿。

    到了明光殿,芹姑姑往裡通報「陛下來了」,一眾妃嬪均側過了身來行禮,季漣擺了擺手止住了,見江淑瑤正坐在榻邊,玦兒則立在一旁端著湯藥,張太后在榻上敷著帕子,見季漣來了,只是點了點頭。

    季漣接過玦兒手中的湯藥問道:「母后怎麼了?太醫請過了沒?」

    玦兒低眉道:「方纔方太醫已經來過了,說是昨日夜裡受了涼,這藥是才煎好的,只是有些燙,要等會子才用。」

    季漣點點頭,示意江淑瑤往一旁讓,自己在榻邊坐下,端了藥過來,拿起銀匙舀了,吹了吹才給張太后餵下,張太后服了藥之後有些犯困,吩咐大家都回去歇息,季漣這才帶著玦兒出來。

    待回了長生殿,季漣便問道:「這幾日又沒有變天,怎麼就著了涼?」

    玦兒猶豫了一下,答道:「你方才去之前,芹姑姑說,母后思念二弟,夜裡睡不安穩才著了涼。」季漣默然半晌才道:「這事以後不管誰跟你提起,你就當沒聽過;便是母后主動問起,你也只說朝廷大事你一概不知,她想見涵兒,要她自來跟我說。」半晌又歎道:「好歹也養了我一場,等這些日子過了,便把涵兒召回來探探母后好了。」

    張太后這一病,折騰了小半月才好,季漣雖日日前去探視,卻隻字不提要召齊王涵回來的事,張太后也並不問起,只是心中不免遷怒於玦兒。

    接下來的幾日,季漣忙著接見升調的官員,又忙著讓鳳台閣督促各州府推行新政,各州府那些守舊一點的,自然是雪片一樣的彈章往京裡飛。如此一來,季漣常常忙到快晚膳的時候才回來,玦兒見他一連幾日都不得空,自己在長生殿也頗煩悶,便約了周昭媛去折柳湖釣魚,周昭媛仍帶著玉笛,偶爾吹一曲,也並不多話。

    四月的日頭已有些大,不過二人均在柳蔭之下,倒也舒適,跟著來的波兒和凝兒和周昭媛的宮女在亭子裡坐著聊天,過了大半個時辰,魚簍裡已有兩條魚——這折柳湖中原本魚並不多,後來季漣見玦兒老來釣魚,怕她坐著釣不到魚煩悶,便讓看管折柳湖的人每年開春放些魚苗進去養著,是以每次玦兒出去釣魚從未空手而歸。

    周昭媛看了一下那兩尾魚,問道:「娘娘時常來釣魚麼?」

    「嗯,也不是常來,有時閒著就過來坐坐。」

    「那——這魚釣了回去,誰吃呢?」

    玦兒愣了一下,笑道:「自然是本宮自己吃了。小時在家,也常去釣魚回來做魚羹的。昭媛平日裡喜歡吃魚麼?喜歡的話,待會兒回去時分你一半,讓尚食局做了送你那裡去。」

    周昭媛看了玦兒一眼,玦兒只是凝神看著水中的魚餌,並未側頭,周昭媛心底尋思著這貴妃娘娘為何今日要約自己出來釣魚——她並不受寵,當然,現在宮裡除了貴妃也沒有其他人受寵,大家都一樣,也並不顯得她突出;進宮後這幾個月,貴妃娘娘並未對誰特別親切,雖然平日在明光殿和蓬萊殿看見她都是溫婉柔順,待人和藹的,但並未有人得她十分熱切的對待;也並未見貴妃娘娘有去探望(,)

    過其他妃嬪或是邀她們出來做什麼——這宮裡藏不住事情,有什麼風吹草動大家就都知道了,更何況是獨佔聖眷的貴妃娘娘。

    想不出來答案,她和貴妃娘娘之間,除了勉強算是個同鄉外,也並無其他瓜葛,不過——反正自己已進了宮,陛下也沒有看兩眼,左右不過如此,便答道:「有時也吃,不過總覺著宮裡做的和家裡的味道有些不同,最近才漸漸吃習慣呢。」

    「宮裡也有做浙菜的廚子呢,昭媛若是吃不慣長安的菜式,只消遣人去和尚食局說一聲就可以了。」那個廚子是永昌帝尚在的時候,玦兒有時想念家鄉風味,季漣私下讓余公公去找來的。

    「嗯——可是會不會太麻煩了?讓人知道會不會說閒話?」周昭媛雖進宮不足半年,倒是也見識過宮裡的三姑六婆說三道四的本領的。

    玦兒輕輕一笑:「有什麼關係,別人說別人的閒話,自己過自己的日子。那個做浙菜的廚子姓胡,昭媛要是覺著不合適,那就偶爾點一點好了。」

    周昭媛應了,拿著魚簍瞧裡面的魚,一大一小的兩條,又看見玦兒今日穿著的,仍是一件月白色的曲裾,依舊是銀白色的絲線滾邊,下擺還繡著花,只是這一件繡的是海棠,問道:「娘娘的好幾件衣裳都是月白的呢,娘娘喜歡這一色?」

    玦兒嗯了一聲,想到在宮裡其實穿白是有些忌諱的,總叫人想起孝服,只是她向來就喜歡月白和鵝黃兩色,這幾件衣裳又都是冊妃之後季漣巴巴送了來,往年在宮裡她倒是避忌著少穿月白色,現下——反正張太后和江淑瑤也不理會她,穿什麼自然是由著她自己了。

    「昭媛平日都呆在斯盈殿麼?怎麼也不見出來走動走動?」

    「妾身倒也想出來走走的,可是實在不知道哪裡能去哪裡不能去,趙充儀每日裡也只是在屋裡寫字看書,妾身並不太喜歡看書,只是認得幾個字罷了——倒也是挺悶的。」

    「哦——那趙充儀說起來倒是個才女了,不知平日都看些什麼書?」

    「嗯,好像都是些史書,聽說趙姐姐三歲就識文斷字,在琅琊那一帶也是頗有才名的。」

    玦兒聽她說趙充儀頗有才名,倒想起頭幾日聽煙兒說起的一樁趣事——

    新選的妃嬪們閒來無事常到梨苑賞花,有一次觀風殿的金陵伏婕妤折了一枚桃花簪在髻上,對著侍女舉的銅鏡自賞,被謝昭儀瞧見了,出言譏諷伏婕妤,說是饑顏陋色,便是鑲金飾玉,也不過是糟蹋了金玉,幸虧這桃花已近殘敗,否則還真委屈了那桃花。

    伏婕妤出身金陵望族,容顏上卻算不上上佳之選,被謝昭儀靈牙俐齒的一說,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向沉默寡言的趙充儀卻突然不冷不熱的說道:女子裝飾儀容,只為相悅之人;若夫君無心,則衣裳熏上蘭麝之香,夫君聞來也無味道,髻上鑲滿金翠,夫君眼中也無顏色。

    她口上是接著謝昭儀的話說下來,暗中卻表明謝昭儀雖品級、儀容均勝過諸人,卻和眾人一樣並無半點雨露君恩,縱有上佳顏色,亦是枉然。

    煙兒將這番話轉述給玦兒聽時,玦兒甚是震驚了一番的,這趙充儀素來寡言,不料出口竟有驚人之語,此時聽周昭媛說趙充儀好讀史書,默然許久。

    「昭媛要是閒來無事,只管多到長生殿來走動就是,本宮……有時也閒的慌呢,聽昭媛吹幾曲吳調,心裡安穩許多。」

    「妾身也想過去探望娘娘的,只是——怕娘娘平日事忙,打擾了娘娘。」

    玦兒聽她說的吞吐,所謂「事忙」,無非是因為季漣常日在長生殿,可是宮裡別的妃嬪已經開始有事無事來探望她,以求得見天顏,難道周昭媛卻因為這個不肯來長生殿麼?想來自己是不是太無聊了些,以至於跟一個季漣納到宮裡來的妃子這樣扯七扯八的?

    玦兒定定神,覺著自己在宮裡憋了半年,季漣又比先前忙了許多,自己一時半刻竟不知能做些什麼了,現在找著一個看起來不那麼扎眼的昭媛,竟然很想結識一番,不由得笑道:「本宮這樣帶周昭媛來這裡——昭媛不會覺著太無聊了吧?」

    周昭媛搖搖頭道:「當然沒有,妾身來宮裡不久,也不知如何去同別的姐姐妹妹相處;娘娘肯來找妾身說話,臣妾已是很歡喜的了。」

    玦兒側見她神情甚為落寞的樣子,也不知她究竟是因為日子過得煩悶,還是因為想家,抑或是進了宮卻不受寵的緣故,正想著,魚竿又一沉,正欲去收竿,那魚兒又跑了。周昭媛看那魚兒咬鉤跑了,覺著有趣,臉上又有了笑容,口裡嘀咕道:「娘娘往日裡來釣魚,一天能釣得幾尾?」

    玦兒想了一下,答道:「也沒個定數,一般釣到用午膳之前就回去了,運氣好的釣到五六尾,夠本宮那裡的宮女公公們晚上都能嘗個鮮;有時只能釣到一尾——今日再釣起來一尾,本宮就該回去了。」說著拿起魚竿換了餌,又開始守竿待魚了。

    等玦兒釣到第三尾魚,回了長生殿,現季漣仍沒有回來,垂頭向高嬤嬤問道:「陛下今日還是忙麼?」高嬤嬤答道:「剛才遣人來說了,還在和柳大人議事呢,一時半會兒恐回不來了,娘娘還是先用膳吧。」

    玦兒無奈,只得叫人上了午膳,那廂季漣正在聽著幾個學士的奏報,直到正午的太陽下去了,幾個人才講完告退。

    柳心瓴走出殿門又想起一事,又回頭向季漣稟報:「陛下,那嶺南來的符靖一家已經到京城了,如今正在驛館住著,不知陛下準備什麼時候遣他們去平城?」

    季漣愣了一下:「一家?不是只調符靖一人麼?」

    柳心瓴回道:「說一家,其實也就四個人,符靖和他夫人,還有兩個兒子。送信過來的人說是那符靖接了聖旨之後,便把自己在嶺南的所有事務都打點完全,散盡家僕,然後帶著夫人兒子過來了。他那兩個兒子,傳聞也是武藝高強,有萬夫莫當之勇。」

    季漣點點頭笑道:「莫非——他是做好了替朕長年戍邊的準備麼?」

    柳心瓴笑道:「也許是吧。微臣還沒有見過這個人,也不好妄下評斷。只是兩廣和滇藏的總督都對此人評價甚高,做事應是靠得住的。」

    季漣嗯了一聲,思忖著既然要啟用此人了——雖然以前只是個總兵,若給他揮的地方,將來未必不是一個肱骨之臣,從嶺南到長安也算是千里跋涉了,這麼短的時間做這麼多事,自己也該接見一下以示聖恩了,思及此處便道:「朕想見見這個符靖,先生安排一下吧。」

    柳心瓴問道:「陛下是只見符靖呢,還是連同兩個公子一起召見?」

    季漣敲了兩下桌案,答道:「連同兩個公子,一起見吧。」

    柳心瓴見季漣此舉,似是要重托符靖了,想了想又問道:「符靖一家,目前都住在驛館,將來符靖若去了平城——夫人留在京城,總要有地方住的,陛下——看是不是讓微臣給符靖準備一處宅子?」

    季漣點頭道:「嗯,也好,此事要快,不必奢華,方便即可,若有現成的宅子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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