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後,兩人親密的手挽著手,笑著走進超市購物。
他們如同尋常情侶,男的負責推購物車、搬重物、拿高架上的東西,女的則專心研究同類商品間的優劣與價差。他們還興致勃勃地試吃了好幾種食物,然後,討論著要不要順便購買一份回去……
儘管都是些平淡無奇的瑣事,但是對他們而言,卻是多麼難能可貴的經驗。
「哥,幫我拿一瓶橄欖油,上面有貼黃色標籤的那種。」她吩咐道。
「沒問題。」他舉高手拿下一瓶,放進手推車裡。
又逛了一會兒,玄若霏才接著說:「對了,還要一包麵條喔!」
「這種嗎?」眼前種類琳琅滿目,他隨手拿起一包,微笑詢問。
「不是,我想要的是你左手邊,綠色菠菜口味的。」她轉頭看了一眼,又繼續挑選一旁調味料區的義式香料。
他目光稍微搜尋了一下。「菠菜口味……啊,有了。」
「哥,我想做一道香草熏雞,你比較喜歡迷迭香,還是羅勒?」她雙手各拿一種,回頭徵詢他的喜好。
「我比較喜歡——」他湊過去,假裝要看清楚香料罐上的說明,卻趁機低頭竊取一枚香吻。「菲兒口味。」
「討厭,人家很認真地問你耶……」她嬌嗔,不禁難為情地垂下紅艷小臉。
「呵,我剛剛也回答得非常認真啊!」他壞壞一笑,眸光發亮地直盯著她誘人的小嘴看。「要不,我再「認真」地回答一遍?」
「你哦!」聽他滿口的歪理,她揚眸一瞪,沒好氣的噘嘴。
玄知燁突然將她攬入懷裡,接著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勺,霸道地當眾向她索取一記纏綿熱吻。
以往在台灣,他們根本沒機會像現在這樣輕鬆、愜意地逛超市。
如今,在這異國的小鎮裡,他們不但能大方分享同一杯飲料、同一份食物,甚至,可以忘情地摟抱、親吻對方。
「請問我的「回答」認真嗎?還有沒有什麼需要再補充的?」玄知燁噙著滿足笑意問她。
「你……」她整個人像著火似的渾身發燙,又羞又惱地掄起粉拳,輕捶了他幾下。
「兩年不見,你的臉皮怎麼還是那麼薄?」他失笑道:「熱戀中的男女朋友,一時情不自禁,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幹嘛緊張兮兮的?」
「你口才好,我說不過你。」自知敵不過他的能言善道,她乾脆放棄無謂的爭辯。
雖然她真的很喜歡被他親吻的感覺,那種滿滿的幸福滋味,總教她不能忘懷,但,她還無法接受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場「表演」給其他人看啦!
他隨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需要的東西都買齊了嗎?」
「嗯,差不多了。」她轉頭看看手推車後,朝他綻放甜美笑容。「走,我們去結帳吧!」
隨後,兩人就提著大包小包的食材及日用品,有說有笑地回到車上。
將手上沉重的購物袋全放進車子後座,玄知燁忽然懊惱地說:「啊,我突然想起來,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剛剛忘記順便買了。」
「什麼東西啊?也許,我家裡面剛好還有備用的。」她含笑問道。
「我想那東西你應該沒機會用到。」他不假思索地搖搖頭。
「是嗎?那我們再進去買吧!」她不慌不忙地反應道。
「不用了,一件小東西而已,我自己進去買就行了,你先到車上等吧!」他婉拒她的陪同。
她聳聳肩,不再堅持己見。「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就先回車上等你囉!」
「嗯!」他親了下她的額頭,隨即加快腳步往超市前進。
約莫十分鐘後,玄知燁終於眉飛色舞地回到她身邊。
「咦?怎麼沒看見你買的東西?」玄若霏一臉狐疑地望著空手而回的他。
「哦,因為剛好缺貨。」他邊吹口哨邊繫上安全帶。
「真奇怪,白跑了一趟,你怎麼還這麼開心?」她心中的問號不禁加大。
「沒什麼,我只是想到有機會品嚐你親手做的料理,心情就忍不住興奮起來。」他神色自若地回答。
趁著她專心開車之際,他不著痕跡地將手放進自己的口袋裡,剎那間,唇畔笑意逐漸擴散至整張俊美臉龐……
當晚,享用完玄若霏為他精心料理的美味佳餚後,玄知燁自告奮勇,表示要幫忙清洗餐具。
「像你這種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行嗎?」玄若霏調侃道,不得不以懷疑的眼光看他。
「這種事有什麼難的。」他高傲的仰起下巴,用那雙擅長放電的雙眼,睥睨廚房水槽裡的碗盤。
「好吧,別說我不給你機會表現,剩下的就交給你囉!」她兩手一攤,毫不囉唆就解下自己身上的圍裙,改替他套上。
玄知燁忍不住抗議。「啊,洗碗就洗碗,有必要穿這種娘娘腔的東西嗎?」
「乖乖穿著吧!免得弄髒你的衣服,看你怎麼回飯店去。」她好聲好氣地哄道,並在他腰後綁上蝴蝶結。
「菲兒,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最後又回到超市買什麼嗎?」他技巧性地點燃她的好奇心,並旋開水龍頭,準備沖洗水槽裡的餐具。
「是啊,問了你好多遍都不肯說,硬要吊我胃口。」她抱怨。
「其實那樣東西我買到了。」他轉頭凝望著她,目光還夾帶著一股教她不解的熾熱。「就放在你身旁的外套口袋裡,你何不親自揭曉謎底?」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喔!」她迫不及待地開始探索他的外套口袋。
「請便。」玄知燁大方許可。
片刻,她果真摸到一個硬硬的小盒子。「呵,找到了。」興味十足地掏出一看,卻當場瞠目結舌。
天啊,居然是……保險套?哥這個暗示,未免也太直接了吧?
「怎麼不說話?」他故意促狹道。
聞言,她整張臉驀然火紅得像關公似的,旋即,反射性地將手中的小盒子,塞回外套口袋。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她連忙轉過身,拿著抹布來回擦起餐桌。
正當她還在努力裝鴕鳥之際,玄知燁已經迅速將碗盤洗好。
他默默擦乾雙手,並扯下自己身上那件可笑的圍裙,一聲不響地靠近,由後環抱住她那柔軟馨香的身子,嚇得她手裡的抹布陡地掉落在地上。
「菲兒?」他低頭,輕咬了下她倏然發燙的耳朵。
緊接著,他又用富有魔力的磁性嗓音,在她耳畔低聲蠱惑著——
「你難道不曾幻想枕著我的臂彎,一覺到天亮嗎?」
他那充滿曖昧暗示的言詞,令她不由自主地全身直打哆嗦。
「或者,改用我的甜言蜜語,取代小提琴哄你入睡?」他溫熱的唇瓣,緩緩滑下她那白皙誘人的頸子。
剎那間,她直覺兩腿發軟,幾乎快站不住了,整個人往後癱靠在他身上。
「我想把最真實的自己呈現給你。」說著,他開始舔吻起她敏感怕癢的耳朵,企圖逼她臣服。
「哥,別這樣。」她渾身無力,發生初生小貓似的虛弱呻吟,內心正陷入嚴重的天人交戰。
萬一,他們的愛情終究無法開花結果,那隨之而來的痛苦與傷害,豈不是更深、更難以痊癒?
但,明知如此,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她腦海響起——
也許,這是我們唯一能近距離靠近對方的機會啊!
最後,玄若霏放棄掙扎,輕輕點頭默許了。
他總算如釋重負地笑著,輕輕轉過她的身子,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只見,腦子已經一片空白的她,粉頰上佈滿了迷人紅暈,睜著一雙水盈盈、不解人事的清純眸子,毫不設防地癡望著眼前的男人,猶如一朵帶著朝露,含苞待放的嬌艷花兒,教人怦然心動。
他將她平放在柔軟的沙發上,隨後,朝她微啟的嫣紅小嘴,展開一波驚天動地的攻擊。
他用無數的吻,傾訴自己這兩年來種種相思情意,再以最溫柔的撫角,慢慢撫平她心中的不安。
最後,他們兩顆火熱真心一起瘋狂燃燒,再也不留任何遺憾。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接下來的日子裡,玄知燁便時常假借出國演出的名義,瞞著雙親偷溜到洛杉磯與玄若霏見面。
仗著天高皇帝遠,他們有恃無恐地膩在一塊,相聚時間越來越長,次數也隨之頻繁了起來。到了第二年,他甚至刻意挪開所有的行程,陪伴她度過一整個冬季。
上午,玄知燁才剛離開,玄若霏噙著一抹幸福笑容,也準備出門上課。
這回,他雖然才停留一星期就得離開,但是他已經約好,等他這趟歐洲巡迴演出告一段落,兩人的甜蜜時光保證至少半個月以上。
比起永遠不得相見的酷刑,眼下這一點小遺憾,又算得了什麼?
簡單地畫了個淡妝後,她背著書包下樓,拉開大門——
剎那間,卻瞠目結舌地愣在原地,肩上的包包也猛然滑落了下來,裡頭所裝的東西幾乎散落一地。
「不認得我們了?」玄父淡漠地微扯了下嘴角。
「爸、媽……您們怎麼突然有空過來?」美麗的一張小臉遽然慘白,她只能硬著頭皮寒暄,但心跳卻快要停止,整個人已嚇得魂不附體。
難道……他們已經察覺到她玄知燁還藕斷絲連?他們準備來她算帳嗎?玄若霏暗忖,頓時不寒而慄。
「去把貴重的物品收一收,待會兒馬上跟我們離開。」玄父沉聲命令。
「離開?要去哪裡?」她當下錯愕,來不及立刻反應。
聞言,原先氣得說不出話來的玄母,先甩了玄若霏一記耳光,才憤怒道:「廢話少說,還不快去收拾東西。」
「是。」她捂著灼熱刺痛的左頰,含著眼淚答話,神情無辜地轉身上樓。
當她再度匆匆下樓,手上多了一個行李箱。緊接著,她又蹲下身子,撿起方才散落在門邊的隨身物品。
「慢著,把手機給我。」玄父面色鐵青的伸手索取。
玄若霏絲毫不敢違逆,乖乖將手上的電話遞給父親。
「從現在開始,你不再需要這玩意了。」話剛說完,玄父直接將養女的手機摔爛在地上。「該拿的東西,都拿了嗎?」
「是。」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地上的手機殘骸。
「我幫你在芝加哥申請了新學校。」
「芝加哥?」她身子踉蹌了下,又一次受到驚嚇,整張臉幾乎沒有血色。
「別說我們不關心你。」玄母帶著諷刺的口吻,冷笑道:「因為擔心你突然換了新環境會不習慣,我們還為你請了一個管家,今後將「二十四小時」照顧你。」
「管家?」玄若霏那張清新脫俗的小臉,頃刻間愁雲滿佈。
這種種的非常手段,想必都為了斷絕她跟玄知燁的聯絡吧?
果然用心良苦啊!她暗自苦笑地想著,心底頓時升起一股無力感。
哥,到頭來,我們終究敵不過命運的無情作弄嗎?
酸楚淚水瞬間湧現玄若霏脆弱的眼眶,她痛苦地閉上雙眸,任由滾燙淚珠滑過冰冷的臉頰。
原以為,緊緊相依的兩人,正一步步走向甜蜜的兩人世界,無奈轉角過後,是一處教人粉身碎骨的萬丈深淵。
三個月後。
「是,我知道。小姐這幾天的作息很正常,沒有其他異常的地方……有,每天都在我的陪同下,按時上、下課……」管家正透過客廳安裝的視訊,如實向老闆報告玄若霏小姐的近況。
自從,玄若霏被移往芝加哥軟禁後,簡直跟坐牢沒有什麼差異。他們不許她隨意跟外界連絡、生活起居有專人監控,徹底失去行動自由。
這陣子,養父母總會向管家抽查她的作息狀況,慇勤得諷刺。過去,她多麼渴望被他們「關愛」,盼了近二十年從未實現過,現在卻……
移眸望向一旁桌上的電腦,須臾,她又忍不住感到洩氣。
起初,她還曾將希望全寄托在那台電腦上,誰知它的系統卻是經過特殊處理,只可上網搜尋資料,無法收發任何訊息,讓她苦無機會和他取得聯繫,像被困在汪洋中的荒島上,孤立無援。
她驟然起身,站在窗口,從十九樓的高度放眼望去,只見一片萬家燈火,讓她更加懷念之前的海邊小木屋。
這裡看不到她喜愛的海景,也讓玄知燁難以再接近她一步。
如果,身上能有又翅膀的話,那該有多好?
如此一來,她便能大膽地一躍而下,飛離這座監牢,飛向最愛的玄知燁,與他永遠廝守在一起。
她神情落寞地仰首,注視著懸掛在天際的弦月,彷彿遭人囚禁在高塔上的長髮公主,只能靜待英勇王子的解救。
只是,這一次,她的王子,還有辦法再尋找到她的下落嗎?
放學後,玄若霏意興闌珊地跟著管家走向停車場,正準備回家之際,卻發現車子前後的擋風玻璃上,被人惡作劇地貼滿了紙箱膠帶。
「我的天啊!」管家看了當場臉都綠了,一邊喃喃咒罵、一邊忙著動手撕除。
「我幫你清潔後面的吧!」說完,她便走到車尾幫忙。
此時,後方剛好有一輛白色車子慢速駛近玄若霏,隨後,無預警地搖下車窗喊道:「菲和,快上車!」
「哥?」她又驚又喜地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望著車上的駕駛。
「小姐,別走啊!」驚覺到異狀的管家,連忙追上前阻止,仍是遲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玄若霏匆忙上車,揚長而去。
車子立刻急駛離開學園,一種似逃亡般的緊張感,教兩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不敢隨便說話。直到車子開入一家汽車旅館內,他們才忍不住緊緊擁抱、親吻彼此,以慰連日來的相思之苦。
半晌,被吻得暈頭轉向的玄若霏,整個人軟綿綿地癱靠在玄知燁身上,她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並感受著他那強而有力的心跳,好確認他的真實存在。
「抱歉,讓你久等了。」他柔聲道,俊臉上溢滿了心疼與歉疚。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不由得喜極而泣。
「我說過了,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想辦法找到你。」他的手如春風似的,輕柔地拂去她臉頰上的眼淚。
自從她像斷線風箏似的突然失蹤了,整整三個月來,他徬徨不安,整個人神采黯淡,看起來憔悴極了。
無奈,他因為演奏會無法馬上離開歐洲,只能再請徵信社協助調查,這才得知她竟被迫轉學到芝加哥來。同時,他也對她目前的無助處境瞭若指掌,因此擬定了今日的「劫囚」計劃。
「你最近過得好嗎?」他邊說話邊撫摸著她那頭柔順的長髮,借由這種反覆的動作,讓自己的情緒更加平靜下來。
「我、我很好,你用不著為我擔心。」她不禁撒謊道。
「睜眼說瞎話。」他毫不客氣地吐槽。
「我哪有?」自恃玄知燁看不到她此時臉上的表情,她乾脆繼續裝蒜。
沉吟了一會兒,他忽然語出驚人地說:「菲兒,我們私奔吧!」
乍然聽見這樣荒唐的提議,她觸電似的跳離他的懷抱,接著,她神情複雜地瞅著他,彷彿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整個人還微微顫抖著。
「別開玩笑了!」她努力維持鎮靜,遂然發白的小臉卻絲毫沒有說服力。
「我認真想過了,與其擔心你隨時又會憑空消失,倒不如,我直接帶你逃到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過屬於我們的清靜生活。」說完,他不由得皺著眉頭看她,對於她當下的激動反應,不甚滿意。
他以為她聽見後應該會非常開心,甚至,立刻點頭答應跟他走,沒想到她卻露出那麼排斥的表情,好像他準備逼她做什麼泯滅良心的壞事一樣。
「我的護照被爸沒收了,沒辦法離境。」她悄悄移開視線,不敢坦然地與他的目光接觸。
「沒關係,美國那麼大,我們也可以隨便找個鄉下地方,就此隱性埋名。」
玄知燁上前一步,握住妹妹一雙小手,似乎想將自己的勇氣分送給她。
她卻突地抽回自己的手,堅決反對。「千萬不可以,這麼一來,你好不容易才爭回的首席位置,豈不是又要因我而斷送了嗎?」
不!玄若霏絕對不容許這種遺憾重演,拚命要將被愛沖昏頭的他喚醒。
「為什麼不可以?難道我當不成小提琴家,你就不愛我了?」深邃眼眸微微瞇起,彷彿正在重新審視自己最愛的女人。「還是,你怕跟我私奔後可能會吃苦?」
「哥,你誤會了。」她眼眶迅速泛紅,皺著小臉,使勁搖頭否認。
「如果不是,就馬上證明給我看。」他寒著臉,稍嫌粗魯地抓著她的左手腕,命令道:「走!現在就跟我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
「沒有用的……」她突然哽咽,睜著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眸,悲切地凝望著他。
執迷不悔地愛到底,究竟是對,還是錯?
想當初,他們在醫院裡確認彼此情意後,一眨眼,兩年光陰便飛逝而過。
自從三個月前有幸再續前緣,他們便一直沉溺而無可自拔。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矛盾,總讓她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感到良心不安。
畢竟,她曾經親口答應過爹媽,為了玄知燁的前途著想,願意從此和他劃清界線。可是,沒有了玄知燁,她今後還能活嗎?
為了自己一時的懦弱和貪心,她任由這段錯誤的感情,繼續在他們兄妹的心底生根、茁壯,終於釀成如今難以收拾的局面。
「菲兒?」她臉上深刻的悲傷表情,徹底震懾了他。
「玄知燁,我們還是放棄吧!」玄若霏身子一軟,整個人霎時跪倒在地上,只剩下,被他牢握在掌中的手,還突兀地高高舉著。
那畫面像一隻被獵人套住頸子,垂死的可憐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