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夫,你最近都忙些什麼啊,人家好久沒到聚風堡作客了。'伊蓮一看到喬夫,連忙將手臂自臨時找來的男伴屈曲的肘臂中抽了出來,媚態撩人的走向全法國最性感的男人。
'是嗎?'喬夫甫走出洗手間就被攔了下來,有些佩服她的眼力。
總是和女人好聚好散,分手時通常也毋須任何理由,自然而然的發生,他從未因此厭惡哪個女人,然而,此時此刻,他竟對眼前這張無懈可擊的臉蛋,感到無趣與不耐煩。
床上的她,與展現於眾人面前的冷艷女神形象截然不同,狂野、貪婪、熟練、放蕩,再加上她天生的冶艷,往往令男人的想像力和感官刺激到極限,這樣八面玲瓏的女人,不該會令男人厭倦的,但他卻煩了……
會不會因為開在晚上的美麗花朵,通常凋謝的特別早?而他已經生變的心更像是一桶毒藥,加速枯萎了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
隱約察覺到他的不耐,伊蓮惶愕了半晌,不著痕跡的整飾好表情,若無其事地嗔問:'喬夫,你到底是怎麼了嘛,為什麼那天之後就沒再找過我了,說好再聯絡的……'她不滿的嘟囔。
不管發生什麼事,她誓言絕不放棄他。
喬夫?洛瓦,他是那種不需裝飾,走到哪裡都能吸引住女人目光的男人,當然,同時也會留下一堆憤怒的丈夫或情人。
明明知道他不可能許她一個未來,可佔有慾強烈的她就是不希望其他女人來瓜分他的一切,尤其是他的身材、他的床上能力,和他高超的性愛技巧。
他身上沒有贅肉,一盎司也沒有,他是個集溫柔和霸道組合的矛盾男人,當然,他取悅女人的功夫更是一流。
'我很忙……'他的視線梭巡整個大廳,遍尋不著喜兒的身影。
'你在找什麼?'
'沒什麼。'
伊蓮接著又試探地問:'最近沒聽說你和誰走得特別近,難不成你浪子爵爺的稱號要讓賢了?'
喬夫無所謂的聳肩,並不回答,目光依然穿過男男女女,來回搜尋著大廳。
'請我跳支舞吧,喬夫。'她不放棄的繼續緊迫盯人。
'一支舞的時間,伊蓮。'那個畏怯的女人,這會兒不知被人群擠到哪兒去了,這裡全是陌生人,她肯定嚇壞了……
該死!他這不是在擔心她吧?她只是一顆棋子,並不值得他如此時時刻刻地惦記著,他是哪條神經不對了,竟縱容腦海、心海全是她的身影!
出席宴會就是要享受,他這樣記掛著不重要的人事物,哪玩得盡興?
咒罵了自己一番,喬夫唐突巨有失憐惜的將伊蓮拉進舞池,一首接一首的舞著。
手執酒杯的班納特,眼尖的注意到宴會一隅落單的清麗佳人,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過來。'小姐,初次見面,我是班納特,你好。'他的心尚處於驚撼之中,不太相信自已挖掘到一塊瑰寶了。
'你……好。'聽到有人與自己打招呼,喜兒輕問了聲好,眼神更加驚慌的找尋喬夫的身影。
'小姐不肯告知芳名嗎?'不若大部分貴族千金的落落大方,她小家碧玉的氣質更教人心動。
'我叫國喜兒……'語音還飄在半空中,另一道男聲插了進來。
'好小子,班納特,你上哪兒認識這位漂亮的小姐?'伯裡斯搭著好友的肩膀,調侃的問著他,欣賞讚歎的目光卻未曾離開喜兒的身上。
'剛剛才認識。'班納特挑了眉,端詳他的表情,果然,好朋友不是當假的,對於女人的喜好典型如出一轍,國喜兒的嬌美同時教他們眼睛一亮。
'喂,你們兩個擠在角落做什麼……'塞西爾找著熟悉的背影,打算過來一探究竟,哪知看到被包圍在兩人之間的纖纖女郎後,失魂的呆了好一會兒。
'我說塞西爾,你嘴巴再不閉',公爵恐怕要以為你是莊園裡養的狼狗了!'伯裡斯取笑的說。
'你們何時認識了這個像洋娃娃的可愛女孩?'
'剛剛。'看出了他眼底的興趣,班納特和伯裡斯沒好氣的說。的確是英雄所見略同,他們又多一個競爭對手了。
'喜兒小姐不是法國人吧?'塞西爾被她那頭烏黑的秀髮吸引了,漆黑如子夜的長髮覆在那張白雪似的小臉上,真的相得益彰,美麗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我來自中國……'三對異性眸光的注視下,喜兒窘迫羞澀,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努力閃躲他們的視線。
喬夫上洗手間怎麼那麼久,她好怕啊,這裡沒有她認識的人,她更不曉得要和眼前三位男士說些什麼話才得體、不算失禮……
'難怪,比起法國女性,你嬌小可愛多了。'伯裡斯不怕得罪全法國的女性同胞,只為取悅討好這位迷人的女子。
終於,隨著人來人往,視線時走時停,喜兒看到了,她看到了舞池中央最引人注目的一對男女,一股悵然與抽痛揪緊她的心。
'怎麼了,喜兒小姐,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班納特第一個察覺到她的異色。
'對了,你的男伴呢?'老公爵喜歡熱鬧,規定得攜伴參加宴會,她不可能一個人來。
'喜兒小姐的男伴是喬夫?洛瓦。'
'你……基穆子爵……'喜兒見著來人,勉強自己收斂酸澀的心緒,禮貌的行了個禮。
'基穆,你不會也想和我們競爭吧?'班納特敏感而防備的盯著他,'凡事有個先來後到,追求喜兒小姐的順序我排第一個,伯裡斯第二,塞西爾第三,你則第四。'
'班納特,你剛才沒聽清楚我說的話嗎?喜兒的男伴是喬夫。'看來喜兒的美貌與清新的氣質,已成功擄獲法國未婚男性的浪子心了,只是落花無意,流水卻潺潺多情……
發現她的注意力不在他們的交談,一逕跟隨著舞動的那對男女翩翩來去,愁寞一寸寸佈滿漸失血色的一張臉。
'喜兒,伊蓮和喬夫已經來往很久了。和他在一起,你就得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他是個浪子,心裡不會只住著一個女人。'純粹就事論事,他沒有因看出她眼底的愛戀,而抹黑、譭謗洛瓦的不是。
'可是他對我很好、很溫柔,他不是……'喜兒壓下喉間的苦澀,竟無法將乍聞有關他的敘說,將心情正確的表達出來。
她愛喬夫的手,愛它們拿著東西的樣子,愛它們隨著他說話而擺動,愛它們撫摸著她,雖然有時候漫不經心,但那是因為她屬於他,因為他引導她、帶領她……可是她不要他碰其他的女人。
'他的溫柔是有慣性的,法國女人幾乎都承歡過他的體貼。'她深愛著洛瓦那傢伙,她的情意透過她的眉眼、她的神情,在她的臉上昭然若揭,事實上,有哪個女人在遇上他後能不失心於他?
這麼多男子心醉於她,偏偏她的雙眼只看到喬夫一人,這教遲他一步出現的這些貴族子弟如何不扼腕?
'在他眼中,結婚生子是最愚笨的行徑,他以前的愛人不是知道分寸的女伶、舞孃,就是完全按牌理出牌的浪蕩貴婦。'
那我呢?喜兒自問著。她不是女伶、舞孃,也非浪蕩貴婦,他為什麼來沾惹她?她不曾主動去追求,愛情卻將他帶到她身邊。
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她求的就是天長地久、兩相依偎,喬夫給她的感覺那麼的美好,教她一直期待著兩人的未來……但基穆子爵一說,她卻也無法否認,他並未對她許下任何的諾言。
一切好像只是她單方面憑空架築的美夢,他一直是瀟灑邪肆的態度,沒說過永遠,一次也沒有旦這位惡名昭彰的獵艷高手設定目標,沒有女人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不過儘管花名在外,投懷送抱的女士卻似乎未見減少。'話落,他不忘接口說幾句自己的好話。
'我就不一樣了,至少沒他那獨領風騷的魅力,或者你可把感情轉移到我身上,我保證娶一妻心願足矣。'
她太敏感,太容易受傷,令他於心不忍。這樣的女人打從第一次匆匆瞥過第一眼後,他的心就陷落了一角了。
他就是喜歡她沉靜知足的美,自然散發而出的氣質和法國女人迥然相異。
'喂喂喂,基穆,你耍詐哦,怎麼淨說自己的好話,我呢?'聽完他們的交談後,班納特已經明白國喜兒是誰的女人了。
不過他可不打算放棄,宮廷貴族誰不知曉喬夫的浪蕩,他若不再中意國喜兒,他不介意接手的。
'是啊,我也不差啊!'塞西爾急忙也湊上了一句。
喜兒搖頭,'我沒有辦法,我喜歡喬夫……'話語一出,她才發現自己太過莽撞了,這下可好,她的心情豈不是洩漏更多?
不知何時起,她也墜入了人性的弱點之中,淺嘗了甜蜜,卻貪戀更多。她開始懂得自私了,原來愛情只能自私,她不要他心有別戀,她好想要他、心裡只有她一人。
'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她愛慘他了,雖然和以往追求她的男人年齡相差無幾,但是他卻較為老成穩重,跟他一比,他們簡直像是未斷奶的娃娃,她真的狂戀他的一切。
'就算我不說,你今晚應該也看到部分事實了,他不只對你一個人好,今日這樣,往後亦是。何況他是堂堂第二十三任的洛瓦公爵,妻子的挑選得非常的慎重……'
他滔滔不絕的說著,喜兒卻再也聽不進一句話。
早該聽從自己的預感,她不該來的,什麼都不知道,就不會有那麼多痛苦,可是,她甘願當個傻子,留待最後的判刑嗎?她已經離不開他了,他卻要她離開,到時候她該怎麼辦?
基穆子爵說的沒錯,如果喬夫是光,她就是影,兩個人各自站在世界的兩個極端,一定不會有交集,種族不同,身份地位不同,對感情的看法更是不同 '你躲在這裡做什麼?'喬夫震怒的聲音陡地竄入耳膜,喚回了她縹緲的思緒。
方才身摟伊蓮舞著,但他的雙眼卻違背自己的心智,不停地找尋她的身影,就在一個旋身之際,他發現了被好幾個男人圍聚奉承的她,氣火攻心,他拋下伊蓮就過來質問。
'我……'喜兒看著他那絲毫不帶感情的眼眸,如此深不可測,冷靜、批判性的靛藍,心底的苦浮上了喉頭,澀味難忍。
她做錯了什麼,令他拿那眼光看她?她不知道,他怎有辦法在前一晚後短短的時間內,變得這麼快?
'我不是叫你待在原地等我嗎?'
'是賓客把我擠到角落來了……'
'你就不會主動找我嗎?你非得事事依賴我?'冷冷的諷刺飄然出口,跳舞時自若的俊臉倏地轉沉,一如灰色的天際。
'我對這裡不熟……'發現週遭拋來不少好事的目光,喜兒抿著唇,覺得好委屈。
她想若是自己心急的跑去找他,找到人當然沒事,一旦找不到還因此迷了路,事情肯定會不可收拾,更添他的麻煩,她是這麼想的,不知道他的想法和她不一樣……
'喬夫,容我說句公道話,你怎麼可以對喜兒那麼凶,錯的人又不是她,你拋下人家和伊蓮跳了那麼久的舞,根本忘了她的存在……'他的指責教柯德聽不下去,無法忍受他張狂的態度。
'是啊,若不是我們在這裡陪她,喜兒小姐肯定要嚇壞了。'伯裡斯接口說道。
'而且要悶慌了。'班納特再補充一句。
'三位,不,四位,我和她之間的事,請你們不要插手也謝謝你們的插嘴!'喬夫怒視著他們,氣沖沖的打斷他的話。
喜兒,基穆居然喊她喜兒!?而伯裡斯、班納特和塞西爾又是怎麼回事,她和他們到底有多熟稔?
'你不是說不認識他嗎?'喬夫不冷不熱的音調再次揚起,眸裡摻雜了幾許陰柔味,幾乎要奪去她的呼吸。他指的是基穆。
'我真的不認識……'一種狂傲的意態強而有力的從他身上散發出,句句螫傷了喜兒的心肺,心也彷彿一截截沉入冰海。
為什麼他執意要誤會她與基穆子爵的關係,他們這是第二次見面,交談的對話也不超過幾句,他們光明正大得很,不像他和伊蓮,他們……
心像被針扎般刺了好幾個傷口,汨汨的沁出鮮血,她向來不是耳根子軟的人,她努力想將基穆子爵方才說的話置若罔聞,或是一笑置之,可是他和伊蓮融洽的笑容,卻一再浮現在她腦海中,教她無法忽視。
她沒有背叛他,感受到背叛的人是她……
'是嗎,沒有騙我?'他的嗓音醇厚低柔,卻帶著明顯的威嚇意味,讓她感到惶惶不安。
'沒有……'
'那班納特、伯裡斯和塞西爾是怎麼回事,你何時變得那麼搶手了,你使出什麼狐媚的手段誘惑他們了?'語鋒又轉為冷冽,不在乎如箭的目光會射得她滿身傷痕纍纍。
'我沒有……'她甚至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是他們自己過來和她說話的……
'喬夫,她不是海蕾的朋友嗎?是海蕾帶她一同來出席的嗎?那海蕾呢,怎麼沒見著她的人?'搞不清狀況的伊蓮,有些自問自答,一刻也不遲疑的四下張望,尋找海蕾的身影,希望她好好陪著國喜兒,以為這樣喬夫就能繼續和她跳舞……
'喬夫,如果你還想玩,我可以幫你護送喜兒回去。'柯德護花心切。
'不用,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像極了一隻披覆了腥膻的黑豹,喬夫的臉色如暴風雨來前般的陰沉,'今晚你招蜂引蝶夠了吧,也該證明你自己的魅力了,現在回馬車上去等我!'
喜兒駭愕,他冰寒刺人的語調完全不顧她的尊嚴,'我真的沒有……'
'去!'喬夫充滿火氣的狂吼,不只嚇壞了三人,大廳的其他賓客亦紛紛停下動作,轉身過來一看究竟。
再也憋不住屈辱的淚水,喜兒哀怨的看了喜怒無常的他一眼,立刻回身往外跑,雙腿將血液打至腦部,乾淨的空氣充滿她的肺部,清晰了她的腦。
她覺得自己就像只寵物,主人呵護有加,然而卻呼之即來,揮之即去,那樣的呵護不等於愛,好虛幻且不實際……
她開始討厭這種不明確的感覺,她不要喬夫模稜兩可的偽善溫柔,她要知道他內心真正的感情……
'喬夫,昨晚的宴會是怎麼回事?'海蕾一見兄長出現在自己房間外的通廊,忙不迭的跑出來擋住他回寢室的唯一路徑。
'什麼事怎麼回事?'心情陰鬱不定的喬夫,瞥了她一眼,冷僻駭人。
'你和喜兒的事。'海蕾假裝自己沒有感覺,不去在意哽在喉頭的酸澀。
若不是萊拉她們多嘴嚼舌根,今天課後幸災樂禍的諷笑昨夜宴會喜兒的狼狽,她不知道自己還要繼續被蒙在鼓裡多久。原來喬夫和喜兒在一起……
'我和她會有什麼事?'喬夫不耐煩的問。現在他不想聽到那個女人的名字,他無法容忍心緒不受自己控制而脫序了。
'我知道你昨晚帶她出席了宴會。'
'那又怎樣?'他悶躁的冷笑,那個笑容教人聯想起沙漠中的響尾蛇,直想送上一刀。
昨晚待他向宴會主辦人打了聲招呼,回到馬車後,面對的是一言不發的她,整座馬車、整段回程,只聞她傷心的啜泣。
他明明很生氣很憤怒,可她的哭聲卻讓人心亂如麻,他有很多事等著質問她,但她的樣子又教人不忍……就是這些該死的女人情緒令他討厭自己。
不曾有哪個女人教他生氣至此,女人只是玩物,厭倦即換新的,心煩就結束關係,他從不為女人的行為舉止而動怒,然今天這個女人卻挑起了所有的不應該!
尤其是他和她之間的牽動是最不應該的,打從一開始他就只視她為利用的工具,和歷任女伴相較,溫馴、保守的她少了野性,也缺乏瘋狂的細胞。
'你在眾賓客面前將她罵哭了!'海蕾一副抱不平的回吻。
'怎麼,你心疼了?'他唇角漾出一抹諷笑,冷酷的臉愈發陰沉。
'我當然心疼,喜兒是我的好朋友……'話未竟,胸口酸澀的漣漪愈泛愈開,濃度卻未減淡。'喬夫,喜兒和你平日來往的那些女人不同,我希望你待她是真心的……'
說她不怨喜兒瞞著自己是騙人的,就算她老實坦白正與喬夫交往,她也不會反對啊,當初她就打算將他們湊成一對……可是她不懂,喜兒為何要瞞騙,這和她避著自己的舉止有關連嗎?
'我對她是不是真心的,用不著你來管。'他諷涼的揚起唇角譏笑,'現下你只需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
時候到了,該揭開謎底了,這個遊戲再玩下去已經沒意思了。國喜兒和先前那些女人一樣,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了,他再也沒有耐心安撫她三不五時流淚的嬌弱模樣,他喜歡女人的服侍,不喜歡心情隨著女人的情緒而起伏。
'什麼意思?'海蕾無法克制自己的聲音不要飄抖,他那狂霸恣肆的眼神教人驚顫不已。
'哼,我只能說你笨,錯把國喜兒那種女人視為知心好友,你知道嗎?她避著你是有原因的。'都什麼時候了,她居然還幫忙說好話,他不屑地鄙夷,他不信她們之間有友誼的存在!
父親和母親相戀多年的愛情都會生變了,更遑論是結識不到三個月的友情!
'我知道她有說不出的苦衷……'
喬夫以一記凍人心扉的冷峻眼神截斷她的話,皮笑肉不笑冰冷地說:'她說不出的苦衷就是我,是我不要她和你來往的。'
'為……什麼?'海蕾揪著前襟,突然覺得四肢發寒,像是墜入萬丈深淵。
他的話像是繫著凍冰的冷箭,射中她溫暖的心房,教她無力抵抗,只能任由冰冷蔓延,逐漸冷卻她的體溫。
喬夫一對精瞳射出銳利的目光,不給逃躲地牢牢鎖定著她,'我有沒有聽錯,你問我為什麼?'霍地,他仰頭長嘯,笑得好不淒惻狂厲。
'你不會忘了你和你母親欠我什麼吧?'他一字一句的掀開陳年往事,抒發他懷恨十多年的怨氣。
海蕾駭愕,忘心了呼吸,'喬夫,那不是……'
'不要告訴我你那個賤母親沒有錯,我不聽你們這對卑劣母女的解釋!'喬夫一步步的逼近她,迫她一步步退回房間裡,眼神寫滿了不顧一切的戕害。
'如果不是那個女人搶走我父親所有的愛,我母親不會心碎神傷,也不會抑鬱而終;如果沒有你的出生,你母親不會有名分……一個農家女根本沒有資格踏入聚風堡一步!'
母親臨終的那一刻,他對天發誓永遠不會忘記這對母女帶給他母親的傷害,若不是她們的介入,他有一個幸福快樂的家庭,母親成天笑容滿面、溫柔無愁……她的肚量教她有苦往肚子裡吞,從不輕易坦露,可日漸消瘦的身形卻洩漏了她悲涼的心境。
他時時刻刻都在提醒自己,母親走前的孤單無助,絕對要這對母女也嘗個徹底!
'我母親已經拿命來賠了,難道這樣還不夠嗎?'海蕾噙著淚顫聲問道。
從小她就知道喬夫不喜歡自己,母親更不時在耳際叮囑她得尊敬他,她知道所有的事情,也知道母親不貪不求洛瓦家的財富與名位,她是真心喜歡著父親才想跟著他一輩子。
可是喬夫不能諒解、無法釋懷,一逕將錯歸咎到母親身上,終於,父親死後的隔一年,為了不要他讓仇恨長久蒙蔽心智,母親自殺了,獨留她一個人來面對他所有的冷嘲熱諷與刻意疏離……
'當然不夠,只要你還待在這個家,只要我還記得那件事,我對你的恨意就永遠不會消退!我要喜兒避著你,為的就是要孤立你,因為除了她你沒有別的朋友了,我知道她對你的重要性,只要她不和你友好,你就會和以前一樣孤單寂寞。'
海蕾抽了口氣,'喜兒……答應了?'她不相信的問,聲音卻不由自主的淺含著戒懼。
'她當然答應了,她整個人整顆心都是我的,只要我一句話,她什麼都會去做。你想,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後,她的心中還會有朋友的存在嗎?'他自得意滿地睨視她的無法置信。
'不,我不信,喜兒不是那種人……'她排拒他的說辭,努力搖頭。
'事實就擺在眼前,信不信隨你。'喬夫一派無謂的態度,'我不過哄她幾句甜言蜜語,再教她初識情慾,她就掏出一顆心送給我了,任我搓圓捏扁,一句抱怨牢騷也沒有。'
'你只是在利用她?'
'要不然你以為我愛她嗎?'他無情的說,對心底吶喊的另一道聲音無動於衷。'我不過利用她罷了,否則我如何看你痛苦呢?怎樣,知道視為知心的朋友如何看待你們之間的友誼,你難過嗎?'
門外的喜兒猶如被人在頭頂上打了一記悶雷,震得當場呆愕住。她不知自己是怎麼移動雙腳的,往右移了一步,她的身影立刻攫住房內兩人的視線。
思緒複雜的海蕾,發現自己無法在此時與她對質,她背對著喜兒失焦的視線,偷偷地拭淚。
她兀自猜測無數個喜兒不理自己的可能性,卻不知事實會是這般的出乎意料已傷人。
'海蕾……'喜兒輕喚了聲,好友的背影教她愧疚的落淚。
'你來這裡做什麼?'喬夫粗聲的問,呼吸驀地不穩,只想知道她聽到了多少。
'海蕾約我來的……海蕾,你聽我說……'喜兒迫急的朝她走近,她卻如逃瘟疫似的連忙走開,與喜兒保持著疏漠的距離。
'你回去吧,我沒有話說了。'海蕾咬唇說道,原本找她來是想安慰她,但現在她只想一個人靜靜,她無力顧全他人了,她的心需要自己的安慰。
'海蕾,不是這樣的,我絕沒有那個意思,喬夫告訴我他的計畫是希望你多認識新朋友,所以才要我少和你在一起,多給你時間和機會……'
'不要說了,我不要聽!'海蕾激動的捂起耳朵,轉身望著她的雙眸裡盛滿了心碎的淚水。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說謊……'喜兒快淹溺,投給站在一旁的喬夫一眼,卻只是確知他不會投救生索給她。她動彈不得,委屈的淚開始止不住地狂洩。
昨夜,她在宿舍想了一整夜,沒有可以傾訴心情的對象,讓她也哭了一晚,當她終於確認自己無法駕馭他,最後只希望能依附在他身邊,當株解語花,不枝不求,一切順其自然……原以為這個希望很簡單,沒想到老天爺亦不成全。
在今天,他已迫不及待潑了她一身的冰水,逼她斬斷虛幻,要她看清事實。
'我說了什麼謊?'喬夫冷下聲音浮肆的問道,警告自己不能被她的眼淚所左右。
這是個很公平的交易,他花了時間哄她,相對的,她也必須為他做點事,這樣一來一往才叫公平。
'你不是這樣跟我說的,你為什麼要騙海蕾,為什麼要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你快跟她解釋啊!'喜兒一急,拉著他的手欲走至海蕾面前,喬夫頓了一下,立刻甩開她的拉扯。
'根本沒什麼好解釋的,你自己信了愛情背叛友情,能怨誰?'喬夫撇頭不看她,發現他所有殘酷的計畫差點要像海邊的沙巖,隨著她淚水的沖刷而崩潰瓦解。
望著兩條背影,眼淚放肆的佔據了喜兒的雙眼,她拚命眨眼想眨掉眼眶中的淚水,無奈只是讓淚水更加肆意奔流,氾濫成災,'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為什麼你們不說也不聽?'
她咬著下唇,強忍著淚水的肆虐與心傷的啃噬,想知道為何上蒼讓她初識情愛,卻要得到這種情傷。
她的心頓時化成一片危險的空白,她害怕胸骨下抽緊的冰冷感覺,恐懼像老虎鉗般冷冷地箝住她。
'告訴我,剛才我聽到的全是幻聽,你不是真的在利用我,對我說的那些甜言蜜語也不是虛假的……'衝至喬夫的面前,她拎著最後一絲期待在心口,可他不言又不語的行為已經回答了她。
喜兒踉蹌的途步後退,臉部的線條罩上一色苦楚,嘴巴開開闔闔,動了好幾下,卻沒有一個字眼洩出,只聞抽氣聲。
不知,有時是一種幸福,洞悉了最不該明瞭的真相,反而成為凌遲。
原來幸福是這麼脆弱的東西,才滿滿捧在手心,不及細膩溫存,竟已由指縫間流失,碎殘一地。
'一切的事情你就怨自己不該認識海蕾,不該帶給她歡笑和放鬆的、心情,我見不得她快樂!'此刻,他濃重的鼻息盡成瘴癘,幽邃的眸波皆為肅殺,這合該是黑暗中才有的邪佞氣味,卻在她望住他的那一瞬間,全鑽進了她的腦心。
他站在她面前,如一堵冰冷的石牆緊緊抵著她,冷得她五臟六腑都要結冰了。'如果你不愛我,怎麼可以和我做……那件事?'
'我和每個女人做愛都是出於需要,截至目前為止,我還沒愛過哪個女人,當然,也包括你,你只是我的一顆棋子。'
喬夫將話說得決絕,努力告誡自己他沒有錯,可一股激動的情緒卻緊揪住他的心,隨即狠狠的撕裂薄弱的情緒,某種痛苦在此刻襲擊著他,他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的心不應該會感受到任何疼痛的……
眼睛好熱,鼻頭好酸,喜兒站在原地,任淚水流肆,緩緩的搖頭不說話。
為何他要說得這麼直接,連騙她一下也不願意?她構築的空中樓閣瞬間全垮了。
她恨死自己了,更討厭他說話的冷漠語調與譏誚臉色,好像她是自動向他獻身的妓女。
這才是事實啊!他對她只是掠奪,只為了要求她的臣服,以順遂他的目的,不含任何感情,而她卻傻得掉進他所設的情慾陷阱中,繼而連心也不再是自己的了。
'可是我愛你啊!'喜兒義無反顧地想掙得他的情意,哪怕只有一絲絲都足以慰藉心靈的空曠。
她失心的態勢宛如一朵搖曳在狂風中的百合,就要玉殞……
沒有人知道她整個心完全大開,像是寶貴的命中珍珠給采丟了,受了重創的巨大貝殼無力闔攏,只能隨著海水無情的衝擊而任意感受些許闖來的波動,無可奈何的付出,無可奈何的愛……
'老畢,送客!'她的表白像是一種蠱咒,鑽入了喬夫的心頭綁縛上一條絲線,微微拉扯就會發痛。
'海蕾……'海蕾不聽她的解釋,不原諒她的無心之過,她不走,她還不能走。
'不要叫我。'海蕾堅持背對著她,揩淚的動作未曾停止。
其實……她相信喜兒,單純的她絕對逃不出喬夫有目的的特意追求,一旦他設定目標,沒有女人抗拒得了他的男性魅力。他可以溫柔也能霸道,更將女人的喜好拿捏的分厘不差,喜兒會聽他的話是正常的。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要她立刻寬懷,她不是聖人,沒有辦法。
也或許,她明白喜兒亦是個無辜的受害者,若不是喬夫恨自己,她不會被拖下水,遭受這般恣意玩弄而後狠心拋棄……心裡覺得對不起她,所以不敢再面對她吧。
心如阡陌凌亂,喜兒僵在當場,她知道自己不但失去了友情,連愛情也沒有了。
不,也許該說,現實生活中的愛情從來就沒有開始過,一切只是她在心中作著美夢,她嬌戀的享受他的呵憐,不知那僅是作戲,她居然愛上了那種感覺 可是,若這只是一場夢,為什麼沒有一個美好的結局?
她只是一顆被利用的棋子……這個事實太傷人了,卡在他們中央,她癡心妄想能覓得一個最佳的中心點窩著,不料最後卻連站立的位置也沒有了。
海蕾原是她生活的全部,而後她將重心轉至喬夫身上,但最後,她孑然一身,什麼也沒有,回到初到法國時候的孤單寂寥。
她無語問蒼天,究竟自己做錯了什麼,愛一人錯了嗎?憑著滿腔熱情想幫忙朋友,又錯了嗎?
'對不起,不打擾你們了,我回去……'彷彿,喜兒想透了什麼,整個人像沉入冷幽幽的水潭中,內心一片清寒,沒有激動、沒有怨怒,也不再責怪自己,有的只是一份深深的哀愁,和淡淡的酸澀。
她對著兩道背影頷首,淒涼的旋身,躓步出了寢室。
她要回去修道院的宿舍,她得趕快重新習慣一個人,他們不理她了,她也沒有朋友了……
心態太倉皇,步伐過於倉促,她絆了一下,狠狠地跌倒落地,想裝作若無其事的起身卻愛限於裙擺礙事,試了幾次仍徒勞無功,頹坐地上的樣子看起來好狼狽。
'國小姐,你沒事吧?'畢總管跟在她身後,看出她身不由已的惱恨,忙不迭上前幫忙扶起她。
'謝謝你,畢總管……謝謝你這些日子的招待……'喜兒泣不成聲,像是沒有下一次,想將所有的感激藉由這次機會宣洩出來。
'喜兒……'
聽到那記閻悶的痛嗚,距離房門最近的海蕾第一個衝了出來,看到好友強忍悲傷的樣子,捂嘴抽搐不止。
跟著出來的喬夫也看到了,他慌張的奔上前一步,卻突然記起身後同父異母的妹妹而停下腳步。
'老畢,你還愣在那邊做什麼,快帶她去上藥!'他嘴角僵了僵,聲音裡夾帶著不易察覺的匆促,彷彿有絲不安。
'不、不用了,我沒事……'喜兒點頭謝絕了他的好意,沒有看他,怕多看一眼,印象再加深,就走不了了。
從這一刻開始,她得學會遺忘,遺忘昔日的甜蜜與快樂,重新溫存孤單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