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人們的美夢,寧靜的夜空中悄然無聲的降下了又一場冬雪。
清晨,雪還在下,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
「下雪了!」鄭思的大嗓門比鬧鈴更具殺傷力。
呂童聽到又下雪了,飛身跳下地來,趴到窗邊向外張望。拉開窗戶,幾朵雪花隨著一股清新涼爽的空氣飄了進來,立時使人精神一振。
「太好了,又能打雪仗了!」呂童依然保持著看到第一場雪時的熱情。
每個人都忙著洗漱,只有木還靜靜的躺著,邵岑過來推了推他,說:「再不起就要遲到了。」
「幫我請個假,我今天不能上課了。」
「怎麼了,昨天還好好的?」鄭思和呂童也圍了過來,宋禮忠早早就出去了,還是昨晚就沒回來?反正不在他自己的床上。
「可能是臨睡前聽了那麼難聽的歌聲導致的吧。」木還在開玩笑。
「沒想到呂童的歌聲居然已經達到了這種境界。」鄭思連忙推卸責任。
「不,不,和你比起來還是有一定的差距。」呂童謙讓道。
「那就是邵岑。」鄭思。
「嗯,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呂童。
「別胡扯了,快去幫木請假吧。」邵岑拍了鄭思一把。
「好。」鄭思轉身就跑。
「讓化妝班長來一下,教室鑰匙在我這兒呢。」木喊道。
「知道了。」鄭思的聲音已經到了門外。
在木的催促下,大家匆匆的趕去上課了。
木從容的洗漱完畢,坐在椅子上等待著段薇的到來。
敲門聲響起,段薇走了進來,看到木一點兒生病的樣子也沒有,於是想起了那個約定,笑了起來。
「我在校門口等你,一刻鐘以後。」木把鑰匙遞到了段薇的手中,段薇笑容燦爛。
天壇位於北京的南城,是明清兩代帝王祭天和祈谷的地方。那些宏大的建築群體富麗堂皇,蔚為壯觀,修建的時候又巧妙的運用了多種數學、聲學等科學建築方法,充分的體現了古人天人協合的思想。
作為北京人的木盡量使自己像一名合格的導遊,在為段薇做了一個大致的介紹後,兩人踏著潔白的冰雪走進了天壇的大門。
「謝謝你陪我來這裡,耽誤你上課了。」段薇把門票小心翼翼的插到提包的夾層裡說:「留作紀念。」
「說過的話當然不可以食言的。不過最主要是因為,老畫我一個人,大家早就厭倦了吧,所以正好出來透透氣。」
「才不會呢,我就喜歡看你靜靜坐在那裡的樣子。」段薇馬上又改口道:「我們。我們都喜歡。」
天壇公園裡到處都種著大片的樹木,風中捲起一股雪花和著松樹的清香。樹木在皚皚飛雪中點綴出片片的綠色,這景色是晴空時完全看不到的,格外賞心悅目。
公園裡的人很少,園中每個角落在風雪中更顯清幽。
木取遠景為段薇拍照留念,段薇卻想與木合影,可惜還沒到大的建築前,人少的可憐,於是兩人沿著外壇漸漸向內壇漫步。
一條幽靜的小路上幾個孩子在打雪仗,雪球飛來飛去,段薇躲在木的身後,用手揪著他衣服的下擺,跟著他前行。小孩們玩的正開心,才不理會路過的行人,木成了段薇的擋箭牌。走過被孩子們封鎖的地區後,木彎下腰攥了一個雪球,輕輕的丟到了一個小男孩兒的頭上,段薇驚訝的看著木。男孩兒回過頭找到雪球丟來的方向,也看著木。木用右手食指指了指段薇,孩子們的頭又一起扭向了段薇,段薇吃驚的望著木指向自己的手指,也不自覺的伸出食指指著自己,張開嘴沒出聲音的問道:「我?」小孩們看到居然有大人願意陪他們一起玩,更加開心了,每人蹲下攢了一個小小的雪球,大叫著舉起來衝向段薇,段薇也大笑大叫著:「不是我!是他!」
木雙手插口袋,悠閒的跟在他們後面,微笑的看著和孩子們笑鬧成一團的段薇,顯然段薇的惡作劇水準和木比起來還有待提高。段薇被孩子們糾纏不過,只得快步逃跑,越跑越遠,嘴裡嚷道:「木,快來呀,我可不認識路……」
兩人信步遊走,有說有笑,段薇興致很高,早就把平日裡在眾男生面前,那穩重端莊的儀態統統拋開,一路上蹦蹦跳跳,彷彿也還原成了那些單純的孩子。看著段薇純真的笑臉,木腦海裡卻浮現出另一張臉龐,他到底在想什麼?她又在想什麼?
站在一座露天的三層圓形石壇的正中央,說話聲音異常洪亮,這裡的遊人多了起來,段薇請一個外國遊客為他們兩人合影。
「這是圜丘?」
「是,你踩在腳下的是『天心石』,過去的皇帝們就是在這裡和上天交流的。現場採訪一下,你有什麼想讓上天實現的願望嗎?」
「嗯,世界和平,眾生平等。」段薇雙手合十,面帶虔誠。
「哈,別給老天出難題了。」木笑著接過外國遊客遞過來的相機並道謝。
「在這說話聲音真響,還有回音呢。」
「那是因為這四周的漢白玉欄杆和欄板的反射,想知道反應時間嗎?只有零點零七秒。」
「你怎麼知道的,專門看過介紹了吧。」
「呵,剛聽那個導遊說的。不過真正的回音在皇穹宇外面的回音壁呢。」木靠在闌幹上指著一個方向。
段薇順著木手指的方向遙望,卻什麼建築也沒看見,她不解的看著木。
「不要望那麼遠,看下面。」
幾個小孩兒跑在家長們的前面,手腳並用的爬上石階。
「哇!又來了,快走。」段薇拉起木的手,從另一面走了下去。
皇穹宇是放置供奉皇天上帝牌位的地方,和他們剛看過的祈年殿一樣,都有鎏金寶頂,只是它的建築規模要小於祈年殿。雖然不及後者高大雄偉,但也是金碧輝煌,氣派非凡。
一進門,段薇就看到有許多人排隊,站在大殿前第三塊石板上或擊掌,或叫喊,回音不絕。
段薇看著木,木剛要開口介紹,段薇搶在他前面說道:「這是三才石,代表天、地、人三才,它正對大殿,在大殿閉窗開門的時候,只有站在這塊石上才會有回音。」
「你什麼時候背的這麼熟的?」
「呵,不要小看我們小地方來的人喲。」段薇開玩笑道。
「哈,我一直以為上海是座大城市呢。」
皇穹宇外那一道圓形磨磚對縫的圍牆,就是大名鼎鼎的回音壁了。由於牆面內側光潔平整,又有科學的建築方法,所以聲音可以沿著牆壁內弧傳遞。分別站在東西兩邊,一人靠牆低聲說話時,另一人能清晰的聽到,遊客試後無不歎其神妙。
段薇和木站在一名導遊身後聽完了一段解說,兩人也想一試為樂。
雪更大更密了,大朵大朵潔白的雪花從陰藍的天空中緩緩下落,把碧簷金頂的大殿襯托得格外莊嚴肅穆。木和段薇分別走向東西兩面圍牆,先後不約而同的回過頭來,望著對方的身影融進雪幕中。漫天的風雪彷彿將他們帶離了這個時空,所有人似乎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四周靜謐的只有雪花飄落在大地上那聽不到的聲音。
木把耳朵貼近牆面,甚至以為自己聽到了從牆壁那邊傳來的輕柔呼吸聲。
「木,能聽見麼?」段薇的聲音溫柔和緩,猶如耳語一般。
「能聽見,你能聽見我嗎?」木也不自禁的輕聲低語。
「我也能。」
說完這句話兩人突然都沉默了。
木坐在緊貼著圍牆的欄杆上,望著金頂上還在加厚的積雪。
段薇面沖牆壁,身體倚在闌幹上,用手接住飄落的雪花,看著它在手中融化。
兩人之間隔著那雄偉的大殿,一切好像都靜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中的其中一個說道:「剛才感覺好奇怪,忽然覺得什麼都不真實了,腦海裡面空空的。」
「我也有同感,好像忽然掉到很久以前的時空裡面了。」
「這裡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這裡本身就是個神聖的場所。」
「剛才我在想,時間如果就停在那瞬間該有多好。」段薇的聲音裡不知包含著期待還是失望。
「那列車永遠也不會停下來的。」木若有所思。
「什麼車?」
「雅枚總是說,時間是一列永遠也不會停下來的列車,每個人在不同的時間,會遇到不同搭乘的旅者,有的人會陪著你直到終點,有的人則匆匆而過。」
「一點也沒說錯啊,只是聽起來有些傷感,不過我很高興能和木你搭乘同一列車。」
「謝謝你,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
「真的嗎?」
「真的。」
「你有多高興認識我?」
「和你一樣吧。」
「你又不知道我有多高興認識你?你怎麼說和我一樣?」
「那你有多高興認識我?」
「特別高興,十分高興,非常高興,你也是嗎?」
「今天之前還不是,現在是。」
「為什麼?我以前很糟糕嗎?還是今天你真的病了?」
「都不是,是剛剛那種感覺,我從來沒和誰在一起時有過剛才那種感覺。那短短的一個剎那,我卻彷彿經過了很長很長,你再次開口和我講話的時候,就像忽然變成了我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讓我感到很親切。」
「我能感受你說的這一切,剛剛長的就像和你經歷了幾個世紀,卻又短的像一場美夢。可惜時間沒有為我停下來,我們還是要回到現實中去。回到學校,回到課堂,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一直不都是這樣的嗎?」
「今天之前是這樣,現在不是了。」
「為什麼?」
「就因為那一個剎那。」
「那也不過是我們說出來的,不是嗎?那是很抽像的,難以理解的,也許根本就沒有存在過,也許只是一個錯覺。」
「你在說服我還是在說服你自己?你說服的了自己的感覺嗎?」
「無關緊要吧,那一站已經駛過了。」木從欄杆上躍下,轉身面向牆壁,顯然這句話他說的很辛苦。
「可我們還在同一列車上。」
「早晚要告別的。」
「不要告別!」
「我不能陪你走到終點的,你也一樣。」
「我不在乎,旅途中終會遇到讓人永生銘記的旅伴。」
「我在乎,我不想承受無疾而終的感情。」木似乎被喚醒了某種痛苦的記憶。
「我如果一直陪在你身邊呢?」
「……」
「我看到過你的痛苦,你的悲傷,也看到過你的歡樂,你的善良。如果你這樣的男人都是不值得依靠的,那又有誰值得我去喜歡呢。」
「謝謝你……可我們最好還是不要開始,這能夠預見的未來好麼?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場雪,和你這個朋友。」
「謝謝你。我可以答應你,明天我會想昨天一樣對你的,但是今天,把你剛才說過的那些話暫時都忘掉好麼?」
「……」
「木,我喜歡你。喜歡你隱藏在冰冷外表下那顆溫柔的心。」
「段薇……」木陷入沉默,陷入心底呼之欲出對愛的渴望。
「為什麼不能過來給我一個擁抱呢……」段薇的柔情近在耳邊。
「……還是……算了吧……」木突然感受到一陣溫暖,驀然回轉身來,不知何時段薇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近近的,靜靜的站在他的身旁,淡淡的,幽憂的凝望著他的雙眼。
木的心靈深處,忽然湧起一股要把段薇緊緊擁在懷抱裡的衝動,兩人就這樣面對面的站著,誰也不言,誰也不語。
終於——從大門進來的一隊遊客,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寂。
「我欠你一個擁抱可不可以?」木的雙手還是放到了大衣口袋裡,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有多麼痛苦。他怎麼能忍心抵擋如此真摯的情感?
有的人把未來幻想的太過美好,以至於常常做出一些輕率的決定,最終悔恨莫及。也許喜歡一個人就是要避免對她有所傷害吧,一時的歡樂總是會帶來無盡的痛苦。
「可以,但是你一定要還。」段薇微笑般的翹了一下嘴角,猛的轉過身體,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她慢慢的向前走著,毫不在意滑落的淚水凝結在風中。此刻她多麼盼望木能夠走到她的身後,用雙臂圍出一片溫暖的天空。她的心中一絲哀傷暗湧,卻沒有發現凝視她背影的木,那似乎濕潤了的雙眼。
他們一前一後的走在那條長長的甬道上,遊人多了起來,直到段薇被幾個遊客請求為他們拍照時,木才又來到了她的身邊。熱情的遊客用自己的立拍相機為他們兩個也照了一張。
照片上段薇挽著木的手臂,卷卷的長髮婉娩的輕依在木的肩頭,臉上又露出了春花般的笑容,剛剛乾涸在風中的淚水並沒有沉浸在她的心中,而是被從木手心裡傳來的溫暖溶化了。
有時候只要能在喜愛的人身邊,哪怕連淚水都會成為一種喜悅。
兩人肩並肩的走在那條長長的甬道上,仍然保持著照片上的姿勢,段薇舉著照片看了又看,然後放進了大衣的口袋裡,不一會兒又拿出來左看右看。
「在看什麼?」
「在看你啊。」
「我就在你身邊,你一轉身不就能看見?」
「可是我看不到我自己。」
「……」
「你也不會像照片上的木那樣一直陪著我。」
「……」
「不過我終於也有了和你一起的合影了,我一定會好好收藏的。」
木輕輕握緊了段薇冰涼的手,段薇把木同樣冷冰冰的手拉近了自己的臉龐。木剛才在拍照時摘下了手套,因為段薇手上寒冷的溫度,穿過手套浸透到了他的手裡,他的心裡。
段薇停下腳步,把木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掌心,放到嘴邊輕輕的呵著。「我沒戴手套是因為剛才和小朋友打雪仗時,摘掉後忘記戴了。你不戴手套是不是因為你不冷?」
「不是。」
「那是什麼?」
「是因為你讓我覺得很溫暖。」
「木……」
兩人手牽手走在那條長長的甬道上,心中的溫暖驅散了寒冷。
「一會兒想吃點什麼?」木問段薇。
「什麼都可以,你餓了?」
「有一點兒,呵呵。」
「你又沒吃早飯?」
「我很少吃早飯。」
「為什麼?」
「麻煩。」
「經常不吃早飯對身體不好。」
「哦。」
「有時候我覺得你真是個奇怪的人。」
「每個人都很奇怪吧。」
木決定先帶段薇去王府井的烤鴨店吃烤鴨,然後等初上華燈的時候,再去夜市品嚐風味小吃,這個計劃得到了段薇的雙手贊同。
烤鴨店,梅雨軒。
雅間內,木和段薇坐在窗邊,邊品著氣味芬芳的香茗邊望著窗外紛紛的飛雪。段薇看到陪伴在自己身邊的木,心中感到十分愜意。
服務小姐接過木遞回的菜單,笑容可掬的走了出去。
「這裡環境真不錯,你經常來嗎?」段薇托起精緻的茶具,為木斟滿了茶杯。
「從來也沒來過。」木舉起茶杯,點頭示謝。
「看來是為了專門款待我才來這的呀!好感動。」段薇笑瞇瞇的說道。
「難道沒聽說過,來到北京不品嚐北京烤鴨,就好像沒在北京吃過東西一樣嗎?所以當然要專門請你來這裡了,不用太感動了,呵呵。」木用和段薇一樣的表情說道。
「你以後如果去上海玩的話,一定要來找我啊!我帶你去吃正宗的上海菜。」說到這兒,段薇的語氣忽然有些怪怪的,她想到自己回去以後就很難再見到木了,就算他真的去看她,遲早還是會離開的。他不屬於那裡,就像她也不屬於這裡一樣,每個人早晚都要回到屬於自己的那塊地方,無論你怎樣的流連忘返,刻骨銘心。
「去上海的話,我一定會去看你的,到時候可別躲起來不見我啊。」
「才不會呢,我會放下所有事情陪著你的。」
服務小姐陸續端上盛著甜面醬、蔥白、黃瓜條的小盤,又上了幾樣涼菜。最後,一名廚師用盤子托著一隻烤鴨,當著他們的面,趁熱片成片,整只烤鴨轉眼間就只剩下一副鴨架,這副鴨架一會兒就又會成為一鍋香濃的鴨架湯。
木用荷葉餅夾著鴨肉和調料包成了一個卷,舉在面前供段薇學習,段薇沒有絲毫猶豫,一把接過放進口中,津津有味的吃著,木佯作苦笑。吃過了木卷的第二張餅,段薇也學著捲了一張,遞到木的眼前,木一口咬住,大嚼特嚼。段薇總結為,讓美味更加美味的最佳方法是——搶著吃。
喝過鮮美的鴨架湯,再品一杯香茗,些許油膩感一掃而空。
段薇疊交著雙腿,手托在紅撲撲的面頰上,望著窗外風雪中往來的人流,聽著鍋裡濃湯發出的「咕嚕咕嚕」聲,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滿足和溫馨。
傍晚的校園,一如既往的喧鬧。
608室。
「木這傢伙跑到哪去了?一早就消失了。」鄭思專注的啃著一個大紅蘋果,站在邵岑的床邊,胳膊肘搭在上鋪木的床上。
「不會是病的嚴重,回家了吧?」邵岑靠在床頭悠閒的抽著煙,翹著的腿一晃一晃的。
「消息真是閉塞啊。」呂童坐在鄭思的床上,手裡一下一下的拋著一個蘋果。
「什麼意思?」
「木的班長一早已經帶木去看病了。」
「這種消息我們也知道。」鄭思不服氣的說道:「有沒有我們不知道的?」
「沒有,我知道的和你一樣多,只是我比你會思考。」呂童故弄玄虛。
「哈哈,看起來你好像比他高那麼一點點,那麼就分析給我們聽聽吧。」邵岑很感興趣的笑著說道。
「搞錯了吧,明明是我比他高,而且不止高那麼一點點。」鄭思用手向下做了一個比的動作,從頭頂一直降到膝蓋,之後自我滿足的大笑起來。
「你蘋果裡有興奮劑吧?」呂童反唇相譏。
於是,兩人開始離題甚遠的互相攻擊起來,直到笑累了,鬧夠了,口乾舌燥了,才告一段落。
「你們見過化妝班的班長吧?」呂童恢復到「戰前」的平靜狀。
「當然了,早上還是我幫木找的她呢。」鄭思也擦乾了剛剛舌戰時,嘴邊沒顧上抹去的口水。
「我給她當過一次模特。」邵岑就好像剛聽了一段相聲一樣。有時候自娛就能自樂。
「你們對她印象怎麼樣?」呂童問。
「好啊。」鄭思搶著說。
「怎麼好?」
「漂亮啊,比咱們表演班的女生都漂亮。」
「多餘問你。」呂童又望向邵岑,邵岑接口說:「看起來和別的女生不太一樣,對男生總是一副高高在上,愛理不理的態度,但又不失禮貌。」
「簡直有點冷若冰霜。」鄭思又補充道:「我都沒敢和她多說話。」
「也不怪鄭思同學流著口水讚她漂亮,她確實挺好看的。」邵岑笑著說。
「那木呢?」呂童又問。
「木什麼?」鄭思問。
「木晚誠啊?你們對木又是什麼印象呢?」
「好啊。」鄭思又要往下說,被呂童先一步道:「怎麼好?帥啊,比咱們表演班的男生都帥。」
「你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雖然你表達的有些簡陋,但也和我想說的差不多啦。沒想到你居然能看到我深不可測的內心,真是我的知己啊。」
「既然你視我為知己,那有件事我一定不能隱瞞你。其實我並沒有看到你那深不可測的內心,我只看到了一張淺顯易懂的胖臉。」呂童說完放聲大笑。看來有誰膽敢嘲笑呂童個子矮的話,是會遭到長期有效的打擊的。而且讓這些傢伙在一起不開玩笑,簡直比肚子餓的時候不吃飯還難。
緊接著將發生什麼可想而知,這是一場真正的口水大戰。看看坐在鄭思下方,邵岑不時用手抹臉的動作,就知道戰況有多激烈了。最後,邵岑終於忍受不了兩人口水的折磨,強行阻止了他們的繼續。
「剛才說到哪兒了?」雙方參戰人員已經暈頭轉向,腦部嚴重缺氧了。
還是看熱鬧撿樂的邵岑比較清醒,把話題拉了回來:「說到木,我有時覺得木是個奇怪的男人。」
「我也有同感,他對人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這點段薇和他倒真是很相像。」呂童說。
「他和我們不是有說有笑的?」鄭思不解。
「當然了,因為我們是朋友。除了咱們,木在學校裡好像只和化妝班的同學來往吧。」呂童解釋道。
「那倒也是,不過化妝班大多數都是女生,你是說木只喜歡和女生在一起?」鄭思迷惑。
「不是這個意思……」呂童還沒說完就又被鄭思打斷。
「我知道了,木喜歡乾淨,女生都比男生愛乾淨,所以木並不是喜歡和女生在一起,而是喜歡和愛乾淨的人在一起。他和我們幾個在一起關係很好,因為我們也很講究衛生。」鄭思恍然大悟。
「什麼亂七八糟的?」呂童險些氣暈。
「你到底想說什麼?」邵岑看這兩人越扯越遠,實在有點受不了。
「我其實是想說,兩個性格中有某些相似之處的人,在飄雪的時候一起出遊,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呂童一本正經的說道。
「你是說木和段薇出去玩了?」邵岑問。
「你是說木裝病?」鄭思問。
「木沒有裝病,他只是說今天不能上課了,並沒有說是因為生病才不能上課,是你們自己誤會了。不能上課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種,比如說下雪的時候……」
「和冷艷的美女出遊……」鄭思接口道,張大了嘴,一副又驚又羨的樣子。
「哈哈,快把你的嘴合上,不然真的有口水要流出來了。」邵岑笑道:「不過呂童分析的有些道理,如果是去看病的話,早就應該回來了。」
「就算木回家了,段薇也早就該自己回來了。」呂童道。
「你怎麼知道段薇沒回來?」鄭思問。
「剛才吃飯時,段薇寢室的那幾個人裡沒她,化妝班那些人裡也沒有。」
「你觀察的倒真仔細,幹嗎這麼上心?」鄭思忽然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追問道。
「只是為了證明我的判斷力。」
「其實是有點嫉妒吧?」
「沒有,就算有也是羨慕。」
「嫉妒和羨慕都是針對比自己強的人而言的,區別不大吧。」
「區別很大,後者是善意的。」
「不一定吧,我就有點嫉妒木,和他在一起的都是漂亮女孩兒,上次來找他的那個女孩子也很漂亮。看,我嫉妒木,可我對他就沒任何惡意啊?所以你說的不對。」鄭思又開始找呂童麻煩,呂童這次卻沒有響應。鄭思對自己敢於用嫉妒這個詞的勇氣,好像很滿意。
「我倒覺得段薇和木更加合適,上次那個女孩子也很好,只是木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有些不太自然。」邵岑心裡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
「嗯,大家分析的都比較透徹,不過誰也不能證明木的行蹤呀?」鄭思做了一個總結性的發言。
「你最好盼著我說的都是真的,那樣對你也有好處。」呂童又故作神秘的笑著。
「什麼好處?」鄭思很想知道答案,可呂童偏偏就是不說。
「讓我來猜一下。」邵岑開口說道,呂童點了點頭。邵岑接著道:「讓鄭思最感興趣的,我想只有吃了。」
「胡扯!把我說成什麼人了,我可是有遠大理想的。」鄭思堅決反對邵岑的推斷。
「哈哈,我還沒說完呢。木如果真的病了,今天估計是不會回來了,那你也就什麼好處都撈不著了。木如果是去玩的話,呂童的意思是說,那他一定會在回來的時候,帶一些東西和大家分享的,這是我和呂童對木的理解,他是那種希望和朋友一起分享快樂的人。」邵岑說完,鄭思看到呂童在點頭。
呂童把手裡的蘋果拋到鄭思手中,指了指木的床,鄭思把它放在了木的枕邊。
華燈初上,小吃一條街。
雪還在下,只是已經很小了,零零落落的隨意在空中飄散。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在街燈的照耀下,閃著銀白色的光芒。
夜市的人流沒有因為降雪減少,反而由於地滑,行走速度緩慢,越聚越多起來。人們三兩成群,熱鬧非常。
木指著一個小攤,問段薇要不要再品嚐一下。段薇連連擺手,直說實在吃不下了。兩人剛轉過身準備往回走,忽然一雙手蒙住了木的眼睛。
「猜猜我是誰?」
段薇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身著半長束腰紅色皮衣的窈窕女子,正神色親暱的,把一雙秀氣纖長的手蒙在木的眼睛上,秀美的臉上掛滿笑容。這個女子身上流露出的那一種高雅古典的氣質,和木倒有些相似。
看到如此標緻的女子和木這麼親熱,段薇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更讓她受不了的是,木的嘴邊居然還帶著一絲微笑,顯然木和這美貌女子很熟悉,而且關係非同一般,這情景使段薇感到有些失落。
段薇看出木像是故意在逗那個女子開心。「我猜不出來,聽聲音有點耳熟,你該不會是認錯人了吧?」
「沒有,就是你,別想不承認。」那窈窕女子強忍著笑,好像覺得這很好玩,她真的以為木沒有聽出她的聲音。
路人經過時,都笑著看這幾個年輕人。因為他們自己就很年輕,在大雪天還有興致逛夜市、吃小吃的人,就算青春已不再,心情也永遠是年輕的。
「是段薇吧?你不專心看哪兒有好吃的,跑到我背後蒙住我的眼睛幹什麼?」木還挺有耐心,他想看後面的人還能忍多久。
「不是我,我在你旁邊呢。」段薇不自覺的說道。
手放開了,雅枚笑的彎下了腰,她直起身來,把手搭在木的肩上還在笑。
大多數時候就是這樣,兄弟姐妹之間,好朋友之間,不管說了什麼,哪怕一點也不好笑,大家也會開心的笑上好半天。不喜歡的人,就算再幽默,你也懶的牽動一下嘴角。
雅枚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她接過木遞來的紙巾輕輕拭著,在木的肩頭上拍了一下,道:「你這傢伙,剛走兩天,就連姐姐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我要是一下就聽出來,你肯定又該怪我沒陪你玩了吧!」木覺得雅枚今天格外興奮,他光顧和雅枚說笑,突然感到有點冷落了段薇,於是馬上把站的有些遠的段薇拉了過來。
「這是段薇,我班上的同學。這是下午我和你提到過的列車長,木雅枚,我姐姐。」木給她們做了簡單的介紹,兩個女孩子親熱的打著招呼,尤其當段薇知道了雅枚原來是木的姐姐以後,好像又恢復了活力。
「列車長?你什麼時候給我改行了?」雅枚被木不知所云的話搞糊塗了。
「哈,沒什麼。」
「對了,你怎麼在這兒?你又曠課了?」
「沒有,美術老師說我美術課可以免修,而且同學們強烈要求換一個表演班的模特,以增加繪畫的難度。」木開始胡說。
「你少騙我,你自己不用上,幹嗎耽誤別人上課。」雅枚一直拉著段薇的手,看樣子她挺喜歡這個洋娃娃一般精緻的女孩兒。
「沒有,是我自己要來的,我們上次說好了。」段薇以為雅枚在責怪木,她不知道這姐弟二人年齡相差不大,從小一起成長,說是姐弟更像是朋友。
「哦,沒關係,我是怕他耽誤你學習。我可管不了他。」雅枚看出段薇的心意,連忙解釋。
木插話進來,問雅枚:「你剛才為什麼要在曠課前面加上一個又字?」
「我高興。」
「我以前可從來都沒曠過課啊。」
「哈哈,說走嘴了吧,以前從來都沒曠過課!那今天呢,是不是曠課出來的?」
「哈哈,不是。」
「還不承認?」
「我請假了……」
三個人邊說邊向前走,雅枚忽然站住,想起了什麼事情似的,說道:「呀!先別走了,我和朋友一塊來的,他在後麵攤子上等小吃呢。我差點兒給忘了,看到你我就自己跟過來了。」
「好吧,你自己回去找他吧,我們要回去了。」木說道。
「那好,你們早點回去吧。」雅枚握了握段薇的手,轉身離開。
木在雅枚身後問道:「是男朋友吧?打電話的那個!」
雅枚回過頭來笑而不答,沖木喊道:「除了美術課,其它課一節也不許逃!」
「知道了!」木也知道了雅枚今天為什麼那麼興奮,不是因為她和木開了一個玩笑,而是因為和她喜愛的人在一起,一切就都變得那麼有趣了。
「你姐姐性格真好,氣質也好,身材也好。」
「呵呵,她要聽到你這麼誇她,一會兒肯定能再多吃點兒。」
「我覺得她長得像古代的美人,個子高高的,又會穿衣服。」段薇對雅枚讚不絕口。
「哈,有沒有不好的地方,說來聽聽。」
「只有一點。」
「什麼?」
「對你管的太鬆了!」
「哈哈。」
兩人馬上就要走出小吃街了,木在最靠近出口的一家烤肉串攤位前停下了腳步,向段薇問道:「剛才我們吃的最好吃的肉串是這家烤的嗎?」
攤主聽見木這麼問,咧開嘴笑著直說是。段薇也在一邊笑著。
「烤五十個肉串,多放辣椒。」木對小攤老闆說道。
通常情況下,這種小吃街的攤位,頭幾家和最後幾家的生意最差。不是他們料理的食物不如別家的,只是剛進來時,人們只想往裡面走走看看,再決定吃什麼,等走到最後幾家的時候,又差不多吃飽了。所以一有生意上門,這幾家的老闆就會格外慇勤。
「你還能吃?」段薇驚訝的問道。
「呵呵,我也吃不下了,我是想帶回去給鄭思他們。」
「哦。」
不一會兒,攤主按照木的要求,把五十個香噴噴的肉串放在餐盒裡蓋好,又反覆用塑料口袋包的嚴嚴實實的,交到木的手中。
兩人出了街口,站在路邊。一輛空駛的出租車開了過來,木剛要伸出的右手,卻被段薇的雙手輕輕地圈住。木望向段薇,段薇只是望著地面的積雪,不說也不動。於是木也靜靜的站在那裡,出租車從他們面前經過時,特意放慢了速度,司機詢問的目光掃過木的雙眼,木微微的搖了搖頭。
就這樣,一輛接著一輛……
過了許久,木打破了這化身石像般的沉默。
「你說明天會像昨天一樣的對我,你可以做到嗎?」
段薇依然沉默不語,木接著說道:「我恐怕做不到了。」
段薇猛的抬起頭來,望著木的側臉問道:「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段薇以為自己聽錯了。
木笑了笑,舉起左手拎著的口袋說:「我說再過一會兒,肉串就不好吃了。」
段薇向前跳了一步,伸手攔住了一輛空車。
兩個人一起坐到了後排的座位上,車子平穩的在雪地上行進著。段薇把頭舒適的枕在木的肩膀上,呼吸輕柔均勻,竟似已睡著了。半開的車窗外,忽然吹進一股微涼的風,拂亂了段薇的秀髮,木連忙搖上了車窗。車程不短,木感到有些倦意,也閉上了眼睛。
今晚,608寢室的鄭思睡的十分香甜,由於在和呂童爭搶肉串的時候,略處下風,所以他決定再用木帶回來的啤酒與之一決勝負,結果他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