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後的好長時間,木下午下課後就沒在學校裡待過,打工結束後才發現,晚上的宿舍樓裡,幾乎到處都是學校的學生,這讓他彷彿又回到了大學時代。
呂童的拳擊隊伍比以前壯大多了,現在他們已經有了兩副以上的拳擊手套,還有練習踢腿用的腳靶。做完功課,木在樓梯口的椅子上看著他們鍛煉。鄭思和另一個表演班的男生練的很投入,鄭思防守的很好,對方不太容易打到他。
大家正練的興頭上,一陣腳步聲從台階下傳來,兩個男生走上樓來,分別把樓道門左右分開,然後站在兩旁,等著安超慢悠悠的走上來,身後還跟著那天幫他開車的王重瀾,排的依然是那個眾星捧月的陣型。
安超站在樓梯口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饒有興趣的觀看起來,坐在木身邊的一個表演班男生馬上起身讓座給他,他竟也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
看了一會兒後,安超用一種指導的口氣向鄭思他們說道:「你出拳太慢了,你防守的還湊合,但主要是因為他太慢了,要再稍微快點你就不行了,肯定還不上手。」
鄭思看了他一眼道:「你怎麼知道我還不上手?再快點我也行。」畢竟年齡小,爭勝的心很強,生怕別人小看他。
安超撇了一下嘴,說道:「嘿!不虛心吧,我說了你還不信,不信我找個人陪你練練。」
「行。」鄭思滿不在乎。
「那讓重瀾陪你玩會吧。」安超向王重瀾做了個手勢:「切磋一下,意思到了就行了。」
「行,那我就陪他玩玩。」王重瀾把外衣脫下遞到同伴手中,有人過來幫他繫好了手套,他憑空揮了兩拳,向鄭思招手道:「來吧。」
鄭思擺了個標準的左手在前的拳擊姿勢,為了要證明自己也能接住速度快的拳,他示意對方先出拳。
王重瀾並沒有他嘴裡講的那麼客氣,一個左手直拳就打在了鄭思臉上,拳很快也很重,完全不是練習時應該使用的力量。鄭思根本來不及做任何的反應,頭隨著拳頭的重擊向後揚起,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一瞬間短暫的失去了方位感,嘴裡鹹鹹的,再睜開眼時彷彿經過了很長的時間,其實只有幾秒鐘而已。
王重瀾裝作豪爽的沖鄭思一笑,問道:「沒事兒吧?」
鄭思用手套按了一下麻木了的嘴唇,道:「沒事兒,再來。」他想接住重瀾的拳,一拳就能證明他行。
呂童知道他不行,邵岑也知道他不行,但他想做個男子漢,就算打不贏對方,至少也要接住他的拳,哪怕只接住一拳。
鄭思是到了學校才開始和呂童學習打拳的,而王重瀾一看就是經過訓練的,與呂童不同的是,王重瀾的架勢和出拳的姿勢都很不正規,但是他的拳又快又重,每一拳都像是在街頭與人毆鬥一般。呂童他們已經猜出王重瀾拳的來歷了,有時候對練十天倒不如實戰一次有用。木不由想起了金真煥,小金也沒有接受過什麼正規的訓練,對他而言,街道就是他的戰場。
鄭思在重瀾面前似乎成了一個移動的沙袋,他臉上又中了兩拳,兩個人實力懸殊太大,呂童實在看不下去了,準備把鄭思替換下來,反正誰都看得出,安超一夥人本來也不是來練習打拳的,只要是608寢室的,誰上應該都可以吧。
呂童看到邵岑在一旁也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於是決定先下手為強,可剛一邁步卻撞在一個人身上,緊接著耳邊就聽到木的聲音:「別去,他還行呢。」
「還行什麼啊,你看見了,他一拳都防不住,他不可能防住重瀾的拳,速度差太遠了。鄭思是咱們608寢室的,他代表的可不是他自己一個人。」
「就因為他代表的是我們大家,所以他還在努力抵擋重瀾的拳,雖然這場比賽的起因如同兒戲,但鄭思是認真的,如果他說他行,那他就一定行。」
「真行的話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我知道你怕他受傷,但你應該知道,一直以來,鄭思都不喜歡別人拿他當小孩子看,不然他也不會和你練習拳擊了。他現在需要的不是像對孩子般的保護,而是需要像個男人一樣接受挑戰,哪怕最後失敗了。對他來說,所受的傷就是他作為男子漢的證明。」
「明白了!」
「更何況他不一定會輸。」
「怎麼可能?」
「他還有一記『必殺之拳』沒有用。」
「什麼?」
說話間,王重瀾一個後手重拳狠狠的擊向鄭思,鄭思完全沒有躲避的能力,看來重瀾是想結束比賽了。
「糟糕!」呂童心裡叫道。
鄭思竟然沒有躲閃的意思,同時向重瀾也全力揮出了一拳,用盡全力的一拳。
在別人看來鄭思這種行為完全是不自量力,誰都看得出重瀾的拳要比他重的多。
果然,鄭思被重瀾的拳打得退了兩步坐倒在地,但出人意料的是,重瀾居然也倒了下去。
「這就是鄭思的『必殺之拳』?」呂童大笑,木也笑著點了點頭,兩人說話的時候,邵岑上前扶起了鄭思。
打中重瀾的那一拳,就是鄭思一直苦苦支撐的原因,他一直在等待對方出最重的一拳,只有在出後手重拳的時候,對方的身體才會有一個前傾的動作,只有在那時候,他才有機會使出他的「必殺之拳」。
這記所謂的「必殺之拳」,也只有鄭思這樣的傢伙才能想的出來,如果換作木使出來的話,會被人笑掉大牙的。鄭思在重瀾後手重拳打來的時候不退反進,低著頭、閉著眼、咬著牙,用頭頂撞向重瀾的拳頭,並藉著向前衝撞的慣性加強了自己那拳的威力,重瀾與其說是被擊倒的,還不如說是被撞倒的更恰當些。
鄭思的「必殺之拳」,讓在場觀戰的眾人笑的前仰後合。安超本來想藉機立威的,沒想到事與願違,心中很是惱怒。重瀾在眾人的笑聲中一躍而起,氣急敗壞的向鄭思衝過去,卻被木和呂童在中間擋住。
「比賽結束了,你們兩人平手。」呂童向前伸開雙手說道。
重瀾看出這兩個人是絕對不會放他過去的,悻悻的回轉身走了回去,馬上有人來幫他摘下拳套。
木拍了拍鄭思的肩,讚道:「好樣的。」
邵岑笑著說:「頭可真硬,你怎麼想的出這種鬼招數?」
鄭思指著木道:「上次木抽空陪我練了一會,我怎麼也打不到他,也躲不開他的拳,後來我耍賴用頭去頂,發現這招還挺管用的,木說那是我的『必殺之拳』。」
「什麼『必殺之拳』啊,以後別再用這麼滑稽的招數了,簡直難看死了。」呂童的表情卻好像在說:「小子,幹的真不錯!」
幾個人往寢室走,後面傳來安超的聲音:「改天我們打一場友誼賽吧。」
呂童頭也沒回的揮了揮手:「隨時奉陪。」
一進到屋裡,鄭思就飛身撲向浴室,嘴裡喊道:「我第一個,我先洗澡。」
「哇,剛才要有這樣的速度,早就把那傢伙打倒了吧!」邵岑道。
「而且姿勢優美。」呂童補充道。
話音未落,只聽「梆」的一聲,鄭思整個人貼在了,緊閉的衛生間大門上。裡面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啊,我馬上出來。」
幾個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覷,鄭思更是跑到門口看了看門上的號碼,608。
「看來有人走錯房間了。」鄭思自言自語。
他們在屋裡坐下,小聲的告訴木,這個女生就是來找宋禮忠的那個,木也低聲的和他們說了幾句,大家滿意的點著頭,只有木剛才洗過澡了,他上了自己的床,把電話線拉到了旁邊上鋪的空床板上。
幾分鐘後,浴室的門開了,一個穿著睡衣的女生走了出來,坐在宋禮忠的床上,用梳子梳理著頭髮,她和邵岑、宋禮忠是一個班的,叫於蕊。
「宋禮忠呢?」邵岑問她。
「在排練室吧?我們房間的噴頭壞了,水太小,他說可以借用一下你們的浴室,不介意吧?」
「當然,你的小品準備的怎麼樣了?」
「還要再排一下。」她說著站了起來,道:「我先回去了,幫我告訴宋,我晚點再過來。這是誰的水啊,能喝嗎?」她拿起桌上的一罐飲料問。
呂童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謝謝。」於蕊拿起飲料出去了。
「可走了。」鄭思飛快的脫掉衣服再次撲向浴室。「哈哈,還是我先洗。」
「洗快點兒,沒聽她說還要回來呢嗎?」邵岑提醒他。
鄭思又衝了回來,舉著一個透明的浴液瓶子叫道:「她居然用我的浴液!本來還夠用最後一次的,我今天就沒買,現在一點也沒了!」
屋子裡其他三個人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用我的吧。」說完三人一起笑了。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鄭思嘟囔著,忽然又想起了什麼,看著呂童說:「她用的是你的洗髮水。」
「你怎麼知道?」呂童的反應倒沒鄭思那麼強烈。
「因為你的洗髮水和我的浴液並排擺在了浴缸上。」
「我現在只想知道她用的是誰的毛巾?」木邊看書邊問道。
「哦,這倒不用擔心,只有毛巾是她自己的,還掛在門後沒拿走。」
門突然打開了,於蕊走了進來道:「我忘了拿毛巾了。」說完走進了浴室。
「啊!」只穿著內衣褲的鄭思像猴子一般躥上了邵岑的床。
「呵。」於蕊笑著出去了。
「沒人教過她敲門嗎?」鄭思氣呼呼的快速跑進了浴室。
「她為什麼不用宋禮忠的東西洗澡。」呂童有點奇怪。
「因為他每次用完都會拿出來,放在自己的床底下,而且他也經常用咱們的東西。我的洗髮水消耗的比以前快多了,我也見過他用你的牙膏。」邵岑很少說別人的不是,但今天看來,是被宋禮忠招來的那個女生擾的有點不高興了。
「怪不得我的牙膏總是被擠的歪七扭八的。」呂童以前從來也沒往這方面想過。
「他不用別人的牙刷吧?」木半開玩笑的問。
「不會吧……」
木可以說沒怎麼和宋禮忠真正的接觸過,他們不在一起上課,木下了課就去打工,回來宋禮忠就已經睡了,幾乎連話都很少說。現在聽了邵岑的介紹,又看到來找他的那個放肆女生,心裡不禁生出了一些反感。
「住在一間屋子裡,用用東西也無所謂。我最不喜歡他一點,他把錢包放在床頭,只出去一會的話就不帶在身上,可他每次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錢包數錢,當然他出去之前已經數過一遍了。」呂童開始表示出不滿。
「沒錯!屋子裡就我們這幾個人,他這樣當著我們的麵點錢簡直就是一種侮辱。既然不放心的話就隨身帶上好了,偏偏又要裝作豪爽。」邵岑也深有同感。
「看來是個討厭的傢伙啊。」木聽到這裡已經由剛才的反感轉為厭惡了。
一小時後,大家洗漱完畢,都躺在自己的床上,關上了燈,這時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大家平常一兩點鐘有時也還沒睡,但今天為了執行一個代號為「餿狐」的計劃,都早早的爬上了床。
樓道裡響起了兩個人的腳步聲,越走越近。
「來了!」鄭思小聲說道,聲音裡透著興奮。
「嗯,大家準備好!」呂童也精神抖擻的樣子。
「木好像睡著了。」在木下鋪的邵岑聽著木均勻的呼吸聲說道。
「不會吧,快把他弄醒。」
木最早一個上床,看著看著書竟然睡著了,邵岑伸腿向上猛蹬了一下床板。
木睡意朦朧的「嗯」了一聲。
「醒醒,『餿狐』計劃開始了啊!」
「哦,大家打起精神來。」木在黑暗中又閉上了眼睛。
「是你最需要打起精神來吧!」
「知道了……」
門被打開了,門廊的燈也亮了起來,兩人走進來關上了門,小聲的嘀咕著。
「他們都睡了。」女生低語道。
「是啊,今天還真早,你先坐下等會兒,我去浴室。」宋禮忠只拿了條毛巾就走進了浴室。於蕊坐在他的床上,擰開了床頭燈,好像覺得坐著不夠舒服,索性躺了下去。
在他們對面下鋪的鄭思瞇著眼看到,心裡罵道:「瓜皮,又不拿自己的洗漱用品,這兩個倒真是天生一對。」
一會兒,宋禮忠從浴室出來了,坐到了於蕊的旁邊,兩人壓低聲音不斷的交談著,靜靜的房間裡聽起來,就像是夏夜裡耳邊縈繞的一對惡蚊。
幾分鐘後,燈滅了……
「啊!」隨著熄滅的燈光,鄭思發出了從噩夢中驚醒般一聲大喊,正式啟動了「餿狐」計劃。屋裡的燈再次點亮,所有人都似乎被他吵醒了,紛紛探出頭抗議。
「吵什麼啊?這麼晚了。」呂童打開電燈後順勢坐了起來。
「是啊,睡的正香呢。」邵岑揉著眼睛。
木心中暗笑,不愧都是學表演的。宋禮忠兩人也若無其事的從床上坐了起來,畢竟在眾目睽睽下,雙雙躺在床上還是有點尷尬。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願意做噩夢啊!」
「可你也太誇張了吧,好不容易今天睡的早了一點,現在被你吵的一點兒也不睏了。」邵岑披上衣服燃了支煙。
「那也沒辦法,我從小嗓音就洪亮,一直是校合唱隊的領唱呢。」
「別吹牛了,來這兒這麼久了從來也沒聽你唱過歌啊。」邵岑往旁邊上鋪,呂童伸出的手裡扔了根煙。
「沒吹牛,不信問呂童。」
「我怎麼會知道?」呂童詫異。
「好,那不信我給你們唱一首。」
「好!」大家立即響應,鼓掌歡迎。
鄭思清了清嗓子,唱了起來:「月亮,月亮,月亮,溶化我的月亮……」聲音雖稱不上嘹亮,但絕對刺耳,且穿透力極強。
一曲唱罷,鄭思用手捋著胸口高呼痛快。
「哇!」大家卻用手捂著耳朵作痛苦萬分狀。
「怎麼樣?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哇哈哈!」
「典型的噪音污染啊,看來只有我來高歌一曲,才能讓你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歌唱了。」邵岑站起身來,舒展開雙臂唱道:「越來越好,啦啦啦啦……」
「啊!居然比鄭思唱的還難聽!」
「快住口!」
「哈哈哈哈!」邵岑的演唱在眾人的呼罵聲中謝幕了,大叫過癮。呂童也不甘人後,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剛要張嘴,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木伸手接過,態度彬彬有禮。
「喂,你好。」
「你們寢室怎麼回事!幾點了還唱歌?有人打電話投訴你們,趕緊休息吧!」張老師顯然是從睡夢中被投訴電話吵醒了,語氣裡很是不滿。
「他們一定是搞錯了吧,我們早就休息了。」
「哦?那就好。」
電話掛斷了。
「誰啊?」鄭思明知故問。
「哦,是隔壁幾個寢室的同學們,特意打來電話,稱讚你們倆剛才唱的不錯。」木信口胡說。
「那聽過我的歌聲後,他們一定激動的親自來敲門了。」呂童捲了一張報紙充當話筒,鬼哭狼嚎般的歌聲,幾乎飄蕩在宿舍樓裡的每個角落。
樓道裡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跑步聲,轉眼間來到了608寢室門口,接著是一陣憤怒的敲門聲。
「我沒說錯吧,果然過來敲門了。」呂童道。
「而且還很激動。」鄭思快速的小聲補充道。
說完這兩句,「餿狐」小組的成員們一個個都閉上了嘴,用最舒服的姿勢躺倒在床,屋內一時鴉雀無聲。
門口的敲門聲繼續,最後乾脆一擰門把手闖了進來,看來宋禮忠兩人忘了鎖門了。
張老師怒氣沖沖的站在屋子中央,環視一周,正要張嘴呵斥這夜半的歌聲,忽然發現一個穿著睡衣的女生和一個男生並肩坐在床上,愣了一下,馬上大聲質問道:「你怎麼在男生宿舍裡?幾點了?穿好衣服到辦公室來,兩個都來!」他已經把唱歌的事給忘了,將宋禮忠和於蕊兩人帶出了房間。
「成功!」沉了一會兒,鄭思從床上一躍而起,高興的忘了頭上的床板,捂著頭叫著。
幾個人像打了勝仗一樣歡呼著,鄭思忽然想起了什麼,收起了笑容道:「宋禮忠一定會出賣我們吧?」
「出賣什麼?」
「唱歌啊。」
「你以為他不說張老師就不知道是我們嗎?」呂童說道。
「知道又怎麼樣?」木輕鬆的說道。
「……也是,知道了好像也沒什麼關係。我的意思是,你們說老師知道了以後,會不會表揚我們幫他維護校園秩序呢。」
「你別做夢了!」
鄭思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張紙,讓大家傳閱,只見上面寫著:
片名:餿狐計劃——之夜半歌聲
導演:木晚誠
領銜主演:鄭思、呂童、邵岑
主演:木晚誠
參加演出:宋禮忠、於蕊
友情客串:張老師(排名不分先後)
特別鳴謝:那些不知名的,在幕後默默堅持給辦公室打電話投訴的同學們,沒有你們背後的支持,就沒有我們今天的成功,謝謝!
「哈哈!」眾人大笑過後終於被睡意擊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