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哥,你好了沒有?」
工學院課室,深夜十二點,室內燈火通明。
「紅顏禍水沒說錯,黑美人一天到晚纏住我們史大哥,天天約他看戲,害得他沒有一天空閒。」
「你們發神經,這個星期,我和瑪蓮娜只看過一場電影,我會為了那黑裡俏連功課都不管?」
「我們每晚打電話給你,你都不在。」
「姨媽姑姐,祖父外婆,什麼人的生日都堆在一起。嘿,簡直要命!」
「伯父伯母一向不敢強迫你」
「對呀,但是祖父生日我不到,他壓著不開晚餐。人家餓扁肚子他就是等。我外婆生日我不出席,她拉著我哭個一天一夜,別忘了我是獨生子,想找個人頂替也不行。」
「史大哥,你大概還有多少沒畫好,我們幫你,集體創作」
「走開,你們這堆垃圾來幫忙,嘿!」
「史大哥,還要等多久,兩個小時」
當時課室除了史希文和他的幾個死黨永善他們還有清湄和比蒂,她們都是同一命運。
比蒂好些,本來昨晚可以把圖畫好,可是昨天她一個中學同學鬧家變,那同學要生要死,比蒂趕到同學家去「救人」,直到天亮才把那同學勸服,所以今天只能開夜車,不過一小時後就好了。
清湄可就慘了,星期二去做伴娘!雖然沒參加瘋狂通宵派對,可是回家已很晚,倒頭便睡,星期三和馮嘉倫去看電影,那部電影是重演,也是最後一天,是她大小姐自己要去看的。昨晚拿了圖回家畫,本來還順利,為了芝麻綠豆的事,母親又和嫂嫂吵起來,江太太血壓高,受不住刺激,暈了。清湄一直守在床邊,江太太醒來拉住女兒的手不放,老叫清湄不要像她哥哥,清湄陪著她直至她入睡,離開母親房間已到上課時間。
「請各位靜一些好不好?」吱吱喳喳,吵得清湄好煩,她實在忍無可忍。
「嘿,白雪公主發火啦!」有人嘩然。
「別惹人討厭了,你們走吧。」史希文也覺得他們留下來,自己無法集中精神工作:「我還要九個鐘頭才完工,你們等是白等,走吧!」
「九個鐘頭豈非要到星期六,如果教授不是延期一天,你早就沒有作業交了!」
「走呀!」史希文我握起雙拳吼叫:「煩死人。」
永善一班人終於被史希文趕走,課室馬上靜起來,課室馬上靜起來。史希文,清湄和比蒂鬆一口氣,安心繪圖。
比蒂大概喝多了汽水,一個晚上去了幾次洗手間,現在又忍不住了。回來時,為了走捷徑,經過史希文的桌子,剛巧史希文 彎身拿東西,比蒂比較胖些 ,剛巧碰到他的臀部,史希文身一挺,手一擺,書桌支架落下,圖呀,三角尺,鉛筆,繪圖筆,橡皮擦,丁字尺,唏哩嘩啦全落在地上。
史希文眼一瞪,很凶:「你看我挺舒服,挺悠閒,怕我閒死!來搗蛋?」史希文一手捉住她的手臂:「你看你把我的東西嘿,一團糟,你這掃把星!」
「史同學,對不起!」比蒂慌得口吃:「我不是有意的,我不小心,我道歉,我替你收拾!」
「別碰我的東西。」史希文疲倦,焦急,虛火上升。他握住比蒂的手臂用力向前一推,比蒂重重跌在地上,比蒂正想爬起來,突然肚子痛得被刀刮似的,她坐在地上,雙手按住肚:「清湄!」
「什麼事?」清湄拋下筆走上前看她。
「我肚子好痛,哎,好痛!」
史希文一面收拾好東西一面說:「撒謊也該找個好理由,你屁股落地怎會肚子痛,笑死人。」
「清湄,我受不住」比蒂滿面冒汗,面色都變了,清湄抱住她,慢慢扶她起來:「先忍著點,坐在椅上,你書包裡面有藥油是不是?」
「哎!」比蒂站不住,清湄怎樣也無法把她扶起來:「清湄,我不行了」
「比蒂,你別嚇我,喂!」比蒂倒在清湄的懷裡,已經暈過去了。
「怎麼會?」史希文聞聲走過去:「只不過摔倒在地上,怎會暈倒?面色好難看,扶她坐下。」
清湄一心只在比蒂身上,沒想過和史希文的恩怨:「她一向吃完飯就鬧肚子痛,我懷疑她有慢性盲腸炎。她從未痛得這麼厲害,可能你剛才用力推她,她的盲腸情況惡化,她暈了,你扶住她,我去拿藥油。」
「那麼說,是急性盲腸炎,得趕快送醫院!」
「送醫院?半夜三更。」
「不立刻送院,來不及。你看她,情形不對!」
「送山頂醫院,比蒂會受到好待遇!」
「不!送公立醫院,現在不是舒服的時候,要救人!」史希文很有主張,又鎮定:「私立醫院沒有醫生駐院,要CALL醫生,醫生到了,她可能已經」
「送公立醫院。」清湄急得要哭,用力抱住比蒂:「學校不遠處有一間」
「你別讓她倒在地上,扶緊她,我馬上把車開到這兒來。」史希文風一樣地跑出去,很快就回來,他兩手抱起比蒂:「你跟我來照顧她!」
史希文把比蒂抱上後車廂,讓她的頭枕在清湄的腿上,直躺著。
比蒂進醫院,進急診室,當值的夜班醫生檢查後馬上「收入」,史希文爭取每一分鐘,根本不用清湄擔心。比蒂是清湄好友,如今反而變了位置,史希文好像是她的監護人,清湄看見比蒂的情形本來很驚慌,有史希文在,她好像有了依靠,人也輕鬆些。
比蒂躺在一張輪床上,被推出來,史希文和清湄正想跟過去,突然被人叫住。
一個穿白制服的中年護士,拿著一張紙,緩緩走過來:「誰是霍比蒂的家屬?」
「糟!」清湄對史希文說:「我還沒有通知世伯伯母,我馬上通知他們,開快車二三十分鐘准到。」
「病人不能等二十分鐘,十分鐘之內不施手術,霍比蒂會馬上死亡。」那白衣護士面無表情:「這是急症,你們送她來,你們代她的家屬簽名吧!」
「簽這張紙?」清湄從來沒有遇過這種事,又急、又慌、又亂、六神無主,平時的果斷,全不存在。
那白衣護士就看這種黃毛丫頭、黃毛小子不順眼。她冷冷地說:「要是沒有你們的同意,病人在施手術當中死亡,你們會怪醫院自作主張,或者不用施手術呢!要是你們簽了字,病人生死與醫院無關。」
「手術進行中,比蒂會死亡嗎?」
護士輕蔑地說:「我又不是上帝,誰知道?簽不簽?不簽幾分鐘之後,由手術室搬出來的是屍體!」
「我簽!」史希文一手把紙搶過來,飛快簽了名,把紙往她手上一拍:「老八婆,馬上把紙送去手術室!」
「喂!你」
史希文握著她的手臂,用了點力:「要是霍比蒂因你的延誤而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的命!」
她大概是欺善怕惡的人,馬上跑進電梯。
清湄咽一下口水,輕聲問:「比蒂會不會在施手術的時候死去?」
「那女人看不起我們,胡說八道,你不要聽她的,施手術由病人家屬簽名表示同意,是例行手續。」史希文很耐心地向她解釋:「割盲腸是小手術,若不及時施手術才真的有危險,我們去手術室外的走廊等候吧,割盲腸不用花很長時間。」
清湄完全聽從史希文的主意,他走到那,她就跟到那,她為了要平靜自己的心境,開始為比蒂祈禱。
史希文見清湄閉上眼睛:「很疲倦?」
清湄搖一下頭:「我好擔心比蒂」
「看,一個醫生從手術室裡出來,她可能是替霍比蒂施手術的。」史希文走過去:「醫生,霍比蒂,她」
「已經把那潰爛的盲腸割掉,迷藥未消失,她還沒有清醒,你們是她的親人?」
「我們是同學。」清湄急著問:「醫生,霍比蒂沒有性命危險吧?」
「幸而你們及時把她送來,她運氣不錯。不過,我總覺得她病發之前,好像從高處摔下,或者滾下樓梯,她的盲腸已灌了膿,一旦穿破了,真不堪設想。」
「是我把她摔倒在地上!」
「你」醫生指住史希文。
「他們在練習空手道。」清湄馬上說。
「你還會空手道?」醫生笑了笑,人很慈祥的:「沒事啦!你們可以回去!」
「等一下,起碼要知道她在哪一間病房。」
「唔!好吧!」醫生走了。
「醫生!」史希文追上去:「真謝謝你!」
「以後玩空手道不要那麼用力摔女孩子。」醫生拍一下他的肩膀:「晚安!」
霍比蒂已被送到病房,清湄一直握住她的手,比蒂除了臉色有點蒼白,手已沒有那麼冷,也不淌汗。
另一個穿白制服的護士進來:「你們應該回去了,明天再來吧!」
「這兒有規定探病時間?」
「是的!」
「我想早上來看她,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等到下午?」她替病人蓋好被子。
「離開這兒我還要趕回學校繪圖,看不到比蒂醒來,我睡不著覺。我怕熬不到下午。」
「好吧!我給你一個例外!」她溫婉地笑:「不過我明天早上七點就下班。」
「謝謝!我一定在七點之前趕到,謝謝!」
走出醫院的大門口,史希文去開車。「再見!」江清湄往另一個方向走。
「你去哪兒?」
「想著未完成的圖,想著比蒂,我就算回家也是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而且,明天七點前我還要起來,我到那邊等的士回學校。」
「半夜三更沒有計程車的,來吧!我先送你回學校,反正順路。」
清湄也不拒絕。坐進車裡,清湄覺得很舒服,她吐出一口氣:「我平時處事鎮定,按部就班,今晚一團糟,幸而有你的幫忙,不然的話,可能會累死比蒂,史希文同學,我和比蒂都感謝你。」
「何必向一個罪魁禍首言謝?」他駕著汽車。
「罪魁禍首?」
「當然,如果不是我把霍比蒂摔在地上,她也不用半夜三更送醫院!」
「她的盲腸始終要割掉,不過你推的那一下,可真要她的命,痛得她昏了!」
「可不是,撞力大嘛!要是她被我一摔,盲腸破了。哈!那時候,我就變成了殺人犯。所以,應該向霍比蒂道歉的應該是我。」
「你為什麼把汽車停進車房?」
「心裡想著那幅未完成的圖,回家躺在床上也是瞪天花板,倒不如回來把圖畫好,然後安心回家去睡大覺。」
清湄笑著下車:「算是向我學習?」
他們回課室後,便各自工作,誰也沒有說話,清湄怕時間不夠用,更拚命地加快速度。五點鐘,史希文伸了個懶腰:「終於大功告成!」
「把圖放在教授的桌上,快回去睡覺吧!」
「咦!霍比蒂的圖還沒有畫好呢,讓我看看,少了兩個電梯間,我替她畫上去好了,她又可以交卷。」
「不要畫得太好,否則教授會看出來。」清湄回頭看他笑笑。突然她覺得他很和藹可親,又肯幫助別人。
不一會,史希文大聲嚷:「我又完工啦!你怎樣?要不要幫忙?」他開始收拾東西。
「快好了!一定會在六點鐘完成,我還要去看比蒂。」清湄問:「幫個忙好嗎?替我打個電話回家,叫司機開車來接我去看比蒂。」
「為什麼不坐我的車,都是勞斯萊斯。」
「你回家睡覺,也該走了!我不想麻煩你。」
「我們一起送她進醫院,正如你一樣,看見她醒來了,才能安心睡大覺。」
「我覺得你今晚好像換了一個人。」
「你也不像凶老太婆,你那兒還有沒有喝的?」
「讓我看看,還剩一罐汽水,給你!」清湄倒在椅子裡:「完工啦!」
史希文開了汽水,喝了一半交給清湄。
清湄猶豫了一下,她從未和男孩子分喝過東西。
史希文看看她:「怕我有肺癆病?」
清湄實在又倦又渴,她笑了笑,接過汽水喝光了:「你那麼強壯,細菌都被你嚇走了!」
「你知道嗎?我討厭那種裝模作樣的女人。」史希文把他的小皮袋扔在桌上:「霍比蒂起碼一個星期不能上學,幫她把東西帶走,好嗎?」
清湄正在收拾東西:「趕時間,麻煩你把她的東西塞進袋裡,謝謝!」
「好啦!」史希文舉起兩個袋,他像個小孩子一樣。
「噓!」清湄拿著自己的皮袋,關了課室得燈:「還差十分鐘才六點鐘。」
「保證六點準時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