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蝶回到醫院走入病房,看著水芸將頭埋在枕頭裡,她關心地向前問道:「水芸,怎麼了?」
「姐姐,我想回家,我們回家好嗎?」水芸的眼睛紅腫,聲音沙啞。
「怎麼了?你怎麼哭了?」
「姐姐,我沒事的,我想回家。」姐姐不讓她知道阿浪的死訊,是為她好,她不願再讓自己成為姐姐的負擔。
「好,姐姐帶你回家。」
在辦好出院手續後,夢蝶帶著水芸離開醫院,回到家裡。
水芸在車中失神地看著窗外,天上的雲、地上的一草一木,都讓她想到從報上看到的江浪,但是,阿浪卻永遠不可能再回到她的生命中。
他一個人會不會寂寞?她不願以後的每一天都是在思念他的日子中度過。她不能活在失去他的生命裡。
失去他,她的生命再無法完整,只能守著他們曾有過相約的盟誓,曾有過甜蜜的記憶。
阿浪!我是你今生的新娘,失去你,我的靈魂只是在世界飄蕩……
夢蝶看著水芸的神情,擔心自己是否失去她。水芸知道江浪的死嗎?不!不會的!水芸不會知道的,但她能夠瞞她多久?
「小姐,到了。」計程車司機說。
夢蝶帶著妹妹回到家裡。
水芸走入屋內,以空洞的眼神看著房內的一切。曾經在這屋內,他為她許下今生最幸福的承諾,但如今他留給她的,卻是永遠無法達成的約定。
水芸對夢蝶說:「姐,我想吃南京東路的那一家牛肉麵,你能為我去買嗎?」她唯一覺得虧欠的就是姐姐,但阿浪的死令她心如死水,如果有來生,那麼她會償還的。
「好,姐姐幫你去買,但你要好好地待在屋裡哦!」夢蝶叮嚀著。
「嗯!」水芸點頭應克著,讓夢蝶安心出門。
夢蝶離開後,水芸坐桌前,拿起了筆,開始寫下訣別信。
姐姐:
原諒我,我無法信守對你的承諾。
我曾說只有絕望的愛情才會讓人永久的感到痛若,所以江浪的死,讓我感到徹底絕望。
我們曾有好多夢想,但這一生都不可能實現了。
姐,我和江浪是相屬的,我們不能失去彼此。也許,我這麼做錯了,但我不能活在失去他的世界裡。
他一個人會孤獨、寂寞的。我要陪他。他在屬於我倆的秘密天堂等待著我。
姐,我曾為阿浪寫下愛他的詩篇,想眼睛復明後,念給他聽,但現在阿浪再也聽不見了。姐,幫我念給阿浪聽,我怕我會找不到他,也許那裡很黑、很冷……
在迢迢的星空上
在浪潮的來與去之間
在潔淨的沙洲上
在孤獨的旅途上
你帶來一季風雨
假如在人間
不曾有你的存在
我將是在天邊飄浪的雲朵
黑夜茫茫
朦朧的星月照亮殘的顏彩
輕飄飄的
你用雙手合上我的眼睛
在金色夢幻的網裡醒來
唇間仍留著你的名字
月光是我的婚紗
星子為我們譜曲
我的世界
已唱出永恆的曲調
水芸平靜地走出屋內,她塔上一部計程車,坐在車內想起和阿浪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
她閉上眼,回憶著屬於他們的一切。甜蜜的痛楚,緊緊纏繞她的心頭……
夢蝶回到家中,並沒有看見水芸,莫名的恐懼油然而生。然後,她看見了水芸留下在桌上的絕筆信。
水芸知道了!
她想自殺?
水芸不能死,她是她唯一的親人呀!
夢蝶想起水芸曾告訴過自己,她和江浪的秘密天堂……她立刻拿起皮包衝出屋內。
她走出巷道,並沒有立即攔到車子。倏地,一輛黑色的轎車在她面前停下。
「你要去哪?我送你。」宋天豪說,在他將盟內的事務處理得差不多後,便到仁恩醫院找夢蝶。在得知她們出院的消息後,他立刻來到這裡。
夢蝶並沒有拒絕他。她打開車門坐上車後,對他說道:「到蘇澳,謝謝你。」
「你能不能將車開到最快?」
宋天豪立刻加速將車開往蘇澳。
蘇澳的海 邊美極了。蔚藍的海上不時捲起雪白的浪花,向著岸邊來,海浪拍擊著岩石,湧上來又落下,翻滾著白色浪濤。茫茫雲天,和無垠的海相合。
海風呼嘯著,海鳥一隻又一隻,張著白翅膀,像年舞姿曼妙的女孩穿著一身銀白的羽裳,輕盈、美妙,有韻律地從水面掠過。
水芸走上崢嶸的石頭,到了人跡罕至、屬於江浪和她的秘密天堂,她是靠著江浪從前對她所做的形容,而找到這個地方的。
水芸如秋水的眸子閃爍著幽冷的清光,海風捲起她的衣裳,舞動她的髮絲。她飄然玉立,衣袂翩然。
她迎著海風,脫去鞋子,慢慢地走進海水之中。望著那像藍色鍛子的反射著光亮的海水,和無邊無際的晴空,她想起了那閃爍夜星的天空,她和阿浪相依豐……那時,她聽見他的心跳,感受到他的呼吸,世界彷彿只剩下他們。
阿浪,我們原是為了彼此的相遇,才誕生在這世上,請用你的雙臂,緊緊地環抱著我吧……
海水逐漸漫過了她的胸口,藍色的浪潮彷彿就是他的化身,她感自己離他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海鳥的啼唱,沿著海岸綿延著,似乎一直綿延到世界的盡頭。
當夢蝶趕到海 邊時,只見晚霞映紅了海水,遠天的雲彩由白色轉為金黃,再由金黃轉為橘紅。
她奔上沙灘,瘋狂地喊著:「水芸!」
天豪擔憂地跟在她的身後。
夢蝶驚恐地在海面尋著,終於在海 邊的另一頭,發現了水芸的鞋子。
「水芸!」她看著平靜的海面,並沒有發現任何人影,她不顧一切地想衝下海,天豪在這時拉住了她。
「我要去找我的妹妹!你放開我!放開我。」夢蝶哭泣地喊著。
「夢蝶,你別急,讓我下去為你尋找。」說著,宋天豪將身上的衣服和鞋子脫下,潛入海水中。
夢蝶在這時也不顧一切地衝入海水中,她要她的妹妹,她要她的妹妹……
他在這片廣闊的大海中努力地找尋著,經過許久,他們什麼也沒有發現。
他冒出海上換氣,這時他發現夢蝶在海上載沉載浮,他一驚,旋即奮力游向她,然後將她帶上岸。
他為她施以人工呼吸,夢蝶咳出了海水。
「放開我,我要救我的妹妹,放開我……」她虛弱地喊道。
他從沒見過她失控的模樣,但他必須讓她認清事實的真相-她的妹妹不會再回來了。
「夢蝶,水芸她屬於這片大海,她不會再回來,也許她已經得到在這世上她所得不到的,你讓她安心地離開吧。」愛情讓人生死相許,他愛她也甚於自己的生命。如果可以,他願意為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不!她是我唯一的妹妹呀!把她還給我。」夢蝶向大海吶喊,得到的回應,卻只是海浪撞擊岩石所產生的浪花聲。
經過連續七天的尋找,搜救人員仍沒從海中尋獲水芸的屍體。夢蝶仍在等待著,等待著大海將妹妹還給她……
由於江浪是個孤兒,並沒有親人,所以夢蝶在家門口外,為江浪辦起喪,禮並祈禱江浪能在冥冥中保護她的妹妹。
水芸和江浪的愛情故事,沒有因江浪的死訊而落幕,反而在媒體的捕風捉影下更為人所觀注。夢蝶只是不發一語、靜穆地坐著,那神情彷彿和世界隔絕。
天豪來到了這裡,他知道這時候最好不要打擾她,但他就是想見她,想撫平她的創痛。他下車戴上墨鏡,走到靈堂前祭拜死者。
他曾和江浪有過一面之緣,如果那一天堅持載他到醫院,那麼今天這個悲劇或許不會發生。
夢蝶抬起了頭,沉默地看著他,在一片冰冷的情緒中,她腦中出現的是在妹妹在婚禮上接的那一通電話
「江浪在黑鷹盟,宋天豪的手上。」
她該信任他嗎?她內心裡的疑惑不斷升起。
夢蝶忍不住走上前向他問道:「你的車子停在哪裡?帶我去。」
沉默多天的夢蝶終於開口說話了!在場在記者紛紛凝神傾聽,深怕會漏了什麼消息。
「好,我帶你去。」他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看他的車,但他會依循她的意思,他甚至想為她多做一些事,好平復她的傷痛。
天豪帶著夢蝶走出靈堂,來到他的停車處,夢蝶走上前看著他的車號:FN-1368。
她記起江浪告訴她的話-車牌F……的事!肇事者的車牌也是F開頭的。
是他!江浪是因他而死的。
她看著他,冷冷地宣告:「你是兇手,是你害死了江浪。」
她的話讓尾隨在身後的記者,紛紛地亮起閃光燈。
這時,在馬路的另一頭停了一輛轎車,車裡的人將車窗按下,向著宋天豪喊著:「老大,上車!」
天豪為難地看了夢蝶一眼:「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誤會我,但我會將事情調查清楚的。」語畢,他即走向手下的車子,搭車離去。
李家客廳裡,詩嬋看著晚報上的那一則消息-「名歌星江浪死亡,肇事者出現。」她顫抖地合上了報紙,不敢去看那一則消息。這幾晚她都做惡夢,夢中被她撞倒了的那名男子全身流滿鮮血,彷彿染到她的手上。
她不是故意的。
她的心自從那一天後,一直無法得到平靜,她看著從門外走入的李霖,急忙地向他說:「霖,幫我把車子賣了,我不要再駕駛那一輛車子。」
「怎麼了?詩嬋,你終於願意聽我的建議,將跑車賣掉了。」詩嬋一向喜歡開快車,他向她說了好幾次都無法讓她將車子賣掉,是什麼事情讓她改變心意的?
「是的,霖,你快幫我把它處理掉,我不要再看到它。」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蒼白?詩嬋,發生什麼事了?」李霖看著她問道。
「沒有,沒有發生任何事,只是我不想再開那一輛車子。」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是他自己跑出來撞她的車子,她不斷地安慰自己。
「那就好,你早就該聽我的建議將那輛車賣掉,以你的車速,我真擔心會出事。」
詩嬋咬緊了下唇,她的雙眼泛淚光,她早該聽從他的建議,現在這麼做會不會太遲?她怕會失去幸福,失去目前擁有的一切,而這一切是她不容易才掙到的。
黑鷹盟內
「老大,已經找到當日的目擊人了,但她似乎不願出來作證。」孫皓說道。現在人太怕事了,他真為那個小子不值。
「是嗎?」他手上的煙圈向上升。「不管花多少代價,都要讓她出來作證,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是的,老大。」孫皓在沉默後,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老大,那個女人這樣誤會你,為什麼你還要幫她將兇手找出來?」那一天的情景他還記憶猶新,兄弟們在事後曾要找白夢蝶報復,但老大都一直護著她。
「因為我愛她,她會是我這生唯一愛的女人,所以我不願意讓她對我有所誤解。」他不願看見她充滿恨意的眼眸。
「老大,你這麼做值得嗎?」這陣子盟內流傳著一則消息,他們的老大為愛癡狂,甚至耽誤了盟內的一些事。
天豪站起,走到窗旁,幽幽低語:「我不知道,有時愛是無法衡量的。」
如果可以,他甚至願意放棄目前擁有的一切,只要能夠得到她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