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蕎,妳在發什麼呆?」
說話的是正走進厲雨蕎閨房的趙寧馨,生得珠圓玉潤的趙家小姐是蘇州首富趙強德的掌上明珠。
趙強德就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當命來疼著,不管將來趙寧馨看上哪家公子少爺,非入贅不可,這是趙強德的堅持,否則家大業大的趙家豈不是要落入外姓人之手,只是不知道寶貝女兒理不理睬。
厲雨蕎先是歎了一口氣,趙寧馨見她歎氣也忍不住喟道:「妳的事我聽柯楓說了,我覺得也沒什麼不好,那個柯楓本來就不是成親的好對象,他那個人做什麼事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如果不是妳死心眼的非等他回來娶妳不可,早想教妳不要理他了。」
厲雨蕎站起身,有感而發道:「難道這就是我的命嗎?」
「我剛剛向一些從京城回來的商賈打聽了李子祺這個人,聽說他不是一個尋常的人,自從十五歲站上沙場殺敵開始就沒吃過敗仗,當今聖上非常倚重他,這次派他去西北就是為了要栽培他,本來李子祺將軍可以更早發跡的,要不是因為他的血液裡流著漢人的血,他的成就恐怕不只是這樣。」
「漢人的血…李子祺將軍是漢人?」所以他痛恨流在他身上的漢人之血?
「李將軍身上有一半漢人的血統,他的父親是翰林大學士,母親是滿族格格,姓葉赫那拉,是非常尊貴的皇族,可惜生下他不久就過世了,沒能在宦途上替他加分,不過我想那樣的男人應該不會太溫柔多情,所以跟著他不用擔心三妻四妾的問題。」
厲雨蕎聽著聽著一時無法回神,一顆心好像飛到千里之外似的,她的心裡好慌啊,一個將自己全部心力都投入東征西討的男人,她可以得到他的關注嗎?哪怕是一點一滴的關懷。
「他並不想要我這樣的妻子,這不過是一場賭注,我是楓哥的籌碼,楓哥輸了,我不再是楓哥的未婚妻。」
她成了另一個陌生男人的包袱,是的,包袱……李子祺一定將她視為包袱,想甩卻甩不開的包袱,不要說是側夫人了,如果不是那場賭局,她怕是做他的ㄚ鬟都不配吧。
「如果妳真的很害怕,就別去了,反正妳什麼也沒同意,柯楓不能這樣對妳。」趙寧馨急著說道。
「我可以不去嗎?我已經失去了選擇權了。」她將自己處境的困難向趙寧馨說了一遍,除了這個自小瞭解她的朋友可以替她分憂之外,她不知道該找誰說去。
「妳爹病了?怎麼會這麼巧,是不是妳大娘騙妳的?我看妳爹說話的神態不像生了重病的病人。」趙寧馨機靈的說道。
「起初我也是半信半疑,後來我去問了成大夫,確定了這事,我爹真是病了,我大娘沒騙我,成大夫說了我爹病得不輕,必須用好一些的藥試一試。」
「缺錢……我可以借妳啊,我爹不會介意的,我家什麼沒有錢最多了,妳要多少我回家跟賬房要去,沒問題的。」趙寧馨自信滿滿的說道。
「我不能向妳借錢,我爹知道了會羞愧不安的,妳不是不知道我爹爹好面子是出了名的,妳爹當年同時看上我娘,我娘選了我爹沒選妳爹,如今我爹狀況不如妳爹,他心裡不知多麼難受,不…我不能用妳家的錢。」
「都這個時候了還想這些做啥?」趙寧馨十分不以為然。
「一個生病的人特別容易陷入悲觀裡,我不能讓我爹難過。」
厲雨蕎懂得父親的脾氣,正確的說法是她懂得男人的脾氣,她不能不顧及爹爹的感受,自作主張去接受一個爹爹當年情敵的幫助,她相信這會要了爹爹的命。
「那妳大娘也真是奇怪,如果顧念妳爹的病情為何又要妳去柳香閣陪酒?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想大娘是希望我去京城找那位將軍,她要我去柳香閣不過是想嚇唬我罷了。」
「那妳就別中了妳大娘的計,不要去找那個什麼李子祺將軍了。」趙寧馨旋即說道。
厲雨蕎沉吟半晌後下定決心說道:「不,我要去,不過不是以我現在的身份。」
「不是以妳現在的身份……那是以什麼身份?」
「我要以厲雨蕎貼身ㄚ鬟的身份近身照顧他,我要讓他對厲雨蕎這個人改觀,我要讓李子祺將軍知道,一個女人不一定要靠血統才能讓他的男人開心,漢人之女未必比滿人之女差勁。」
趙寧馨一驚,這可是她始料未及的,「妳說妳要以厲雨蕎貼身ㄚ鬟的身份接近李子祺將軍?可是妳就是厲雨蕎啊,妳要如何偽裝?如果讓他發現了…後果將不堪設想,我不認為這是好主意,這太冒險了。」
「這個險值得冒,柯楓既然把我送給了李子祺將軍,如果我什麼都不做,那麼將注定這一生李子祺都不會看我一眼,我不想就這樣孤寂的死去,死得那樣悲哀,沒有人關心,我的娘親……就是一個這麼悲劇性的人物,我不想重蹈覆轍。」
她說的雖堅定可是心裡卻是一點把握也沒有,她的計劃一點也不周詳,不過是靈機一動的臨時動議,只能且戰且走。
「萬一柯楓說溜了嘴,妳的計劃不是白費心機了。」
「我會去求楓哥,要他什麼都別說出去,這是我第一次求他,也是會是最後一次,我知道他一定會幫我這個忙的。」
趙寧馨皺了一下眉,「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裡還是有一些不安,總覺得妳若是這樣做一定會有什麼事發生。」
「最壞的情況就是我收下休書回蘇州,以我現在的情況我不覺得收下休書是一件不好的事,寧馨……我知道妳是為了我好,可是我不能什麼都不做地苦等,我已經花太多時間等待了,我不想再等下去,這次如果不是楓哥急著回來告訴我這事,不知道何年何月楓哥才會記起家鄉還有一個人等著他的救贖。」她娓娓道來心底的話。
她不知道老天會對她仁慈或是殘忍,現在的她也算不準將會闖入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她只知道不能坐以待斃。
「妳要我說謊?這怎麼行?我不可以說謊的,如果李子祺知道我騙他,肯定會殺了我的,不行……我不可以這麼做。」柯楓一聽雨蕎的提議立刻搖頭又擺手,他不想惹禍上身。
「楓哥,拜託你,如果你不幫我這個忙,那麼我就不去京城了。」厲雨蕎情急之下要挾道。
「妳不可以不去,我的命全繫在這件事上頭,阿哥、貝勒爺全看著這件事,再說我還吹了牛,我說我這次回鄉一定把妳帶著,而且是心甘情願,歡歡喜喜的跟著我進京,妳現在說不去怎麼成。」柯楓心裡可急了。
「我沒說不去,只是你得陪我演這齣戲,我要以厲雨蕎ㄚ鬟的身份前往。」
「為什麼要這樣做?妳好好的厲家小姐不做做什麼ㄚ鬟?萬一出問題可怎麼辦?妳就別給我出難題了,我現在開始後悔不該把事情弄得這麼複雜的。」
柯楓覺得自己正在進行一件十分危險的差事,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一個未過們的妻子,生得也是如花似玉,閉月羞花,他發什麼失心瘋?幹什麼急著擺脫人家?現下可好,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我有我的打算,楓哥只要幫我隱瞞真實身份就成了,其它事不用楓哥為我操心。」
柯楓狐疑的看著她,語氣不悅的說道:「妳可別給我搞什麼花樣,我現在已經夠煩得了,不想再為這事心力交瘁。」
「請楓哥放心,不會牽連到楓哥的,我會很小心。」她心裡並無十足把握,可不這麼說柯楓根本不信她。
「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妳不瞭解李子祺,他那人聰明絕頂,妳想耍花樣一定會被他看出來的,我不能冒這個險。」
厲雨蕎見說不動柯楓,只得死心,歎了一口氣後說道:「那好吧,我還是留在蘇州做我的厲家小姐。」
「不成,妳非要跟我進京不可,我不能不帶個女人一塊進京的,妳別害我,我現在不過是一個芝麻小京官,誰都能對我大呼小叫,總之妳的計劃行不通的。」柯楓心亂如麻。
「那就隨便找個女人跟你進京,反正李子祺將軍又不認得厲雨蕎。」厲雨蕎有些賭氣的說道。
她當然有權生氣,她的未婚夫未經她的同意擅自把婚約當賭注輸給別的男人,任誰都不會太高興。
「這怎麼行,我已經誇下海口,一股勁的猛烈的讚美我的未婚妻厲雨蕎的美貌,怎麼可以隨便找個女子瓜代?妳不要為難我了,我告訴妳好了,我真是後悔了,可惜這世上沒有後悔的藥,算了,如今說這些也沒用,妳不會相信的,我怎會異想天開到如此的地步,以為妳會乖乖同意我的安排,是我太天真了。」
「楓哥,平日許多事我都能依你,可就是這件事我真的不能聽你的。」一再受人擺佈的她偶爾也想有自己的想法。
柯楓頭一回在她的面前踢到鐵板,一臉無奈與詫異,「算我拜託妳好不好?」
她搖搖頭,有她的堅持,「楓哥,這回你就聽我的好不?就當是幫我的忙,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保證。」
柯楓見厲雨蕎沒得商量的模樣心裡有了底,他知道這回他是不可能像往日一般頤指氣使的要怎樣就怎樣了,小雨蕎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不再聽他這個未婚夫的話了,也罷!
只要她肯進京,有些事他退一步也沒什麼,或許並不如他想像的悲觀。
「妳真的有把握就算李子祺最後知道了這事也不會怪罪於我?」這才是最重要的。
她點點頭,其實她一點把握也無,但她不能不放手一搏,留在蘇州,她的未來不可能比現在好,但是進京城呢?她想應該不會比現在更悲哀吧。
「那好吧,我給妳機會試試,雖然我不知道妳為何要這麼做,不過我不替妳背書就是了,若是東窗事發,我絕對會說是妳自己拿的主意,會有淒楚的下場也是妳咎由自取,明白嗎?」他醜話說在前頭。
「明白。」再明白不過了。
「這樣就好,我這人最怕麻煩了,我知道妳一定會覺得我是一個無情的人,但這是我的生存之道,我不想過回過去什麼都不是的日子,我要我的下半生豐衣足食,要什麼有什麼,我希望我柯楓的後代能夠不必太努力就可以享受非凡的生活,而這一切光靠我一個人努力太慢了,妳懂我的意思嗎?」
厲雨蕎含怨點頭。
冬盡春來,厲雨蕎在柯楓的引薦下進了將軍府。
她第一次走進如此氣派的大宅子,庭台樓閣,軒昂崢嶸,層層迭迭,像是看不見盡頭般,她的心沒來由的狂跳著,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也許是因為感歎自身的淼小,所以不禁有些自卑吧。
然後她想起了逝去的娘親,大大的眼睛裡蓄滿淚水,她眨了眨眼睛,不讓淚水有機會往下掉,要哭也要躲在沒人見著的地方哭。
下人領柯楓和她走進花廳,柯楓按照她的意思介紹:「李老爺,這位是厲家小姐的貼身ㄚ鬟雨蕎,將軍不在府裡嗎?」
李父看向眼前站著的女娃兒,這才記起兒子對他說過那日在一場賭局裡贏了柯楓的婚約,本來他並不當是一回事,沒想到人家姑娘的ㄚ鬟都進府來了。
「子祺到西北大營去了,一年半載不會回家。」李父說道。
柯楓看了雨蕎一眼,「那怎麼辦?這位姑娘是我未過門妻子的ㄚ鬟,我把她帶來了,現在李將軍不在府上我也不方便把她往我那兒擱,不知李老爺有什麼主意?」
李父看著雨蕎問道:「妳家小姐怎麼沒來?」
「我家小姐近日身子骨不好所以先遣小的來伺候姑爺。」雨蕎將預設好的說法對答如流的說出。
「身子骨不好……是哪裡不好了?要不要緊?」李父可要問個清楚,他可不願見到兒子如他一般早早成了鰥夫。
「小姐的病不要緊,不過是受了一點風寒,調養一段時間就能康復。」
「李老爺,不如就先讓雨蕎住在將軍府,等待我那無緣的未婚妻從蘇州來會合。」柯楓順水推舟說道,恨不得快快把這個燙手山芋給丟了。
李父見雨蕎的模樣十分伶俐,便說道:「也好,子祺身邊一直沒有合適的ㄚ鬟伺候著,他總是嫌人家不夠俐索,妳留下好好學習,待子祺回來就負責打理子祺的生活起居。」
柯楓自是眉開眼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幾日來忐忑不安的心頭大石終於放下。
一直以來厲雨蕎總是過著身不由己的生活,娘親過世後尤是如此,她不知道自己來京城的決定是不是對的,只是她很清楚一件事,若是留在蘇州,她的一生將和娘親沒有兩樣,甚至更糟,大娘不會讓她好過的。
柯楓在稍後不忘千絲萬縷的叮嚀道:「妳千萬記住,不論發生啥事別把我給拖下水,再說這可不關我的事,好壞都是妳出的主意,跟我無關。」
「楓哥請放一百二十個心,雨蕎絕對不會害你。」
「那就好,我好不容易在這裡有了小小的地位,現在又有個吏部大人的千金小姐看上我,妳可不要壞了我的好事,我能不能徹底的翻身就看這一次了。」
厲雨蕎聞言有些心酸,不是因為她對柯楓有多少男女情愛,只是心痛於他的嫌棄,好似她是瘟神,無論如何都要避著她。
「我曉得,不會在吏部千金面前說啥話壞事的。」
柯楓放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