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烈倒是沉思起來。「那妮子只會對金光閃閃的東西臉紅心跳,倒是那呆頭書生……月映向來精明,拿起算盤來比男人還有本事,上回把王府裡的帳本抽幾本來給她算過,倒幫本王挑出不少毛病來……」
「不曉得映和那書生是誰勾誰哪?」冬舒戀搖著扇,滿臉好奇。
「呆頭書生沒什麼前途,不會是那妮子主動。」端烈明快果決地斷言。
冬舒戀笑了出聲。「做什麼這樣猜嘛?映沒有那麼愛錢的。」
「那只是她的嗜好。」端烈面無表情,「既然那妮子眼裡只會看見金光閃閃的華麗東西,區區一枚窮書生怎麼可能入她的眼?倒是那書生完全有可能被她一眼勾了魂,傻呼呼地投進網去,才是真的。」
「把個書生迷得暈頭轉向,也挺有意思的。」冬舒戀若有所思地道,一邊自己偷偷竊笑起來。
端烈當下心生警覺。「敢花 心的話,我就剁了你偷情的對象!」
「什麼嘛……你明明攬著美人姊姊逛大街啊!」冬舒戀立刻反擊。
「都幾百年前的事情了?你還拿來舉證。」
「才沒有呢!最近也發生了啊?人家只是去買個龍胡糖而已,一轉眼你懷裡就抱著個小美人不放!」
「你那是偷跑!」他露出一口凶狠狠的白牙來,「而且那只是一個還在流口水的小鬼!」
「男人三妻四妾偷吃不擦嘴!」她賞他一枚鬼臉,「我就知道你想拿人家小美人當小妾養,等你七老八十還可以摘朵年輕小白花!」
「又說我花 心風流,抵死不嫁的不就是你嗎?」端烈拍桌。
「人家年輕貌美、身價高昂,至少可以再玩十年,為什麼要這麼早嫁?」冬舒戀摔扇子。
「入閣之初到處放流言說非本王不嫁的人到底是誰?」男人目露凶光、青筋畢現。
「四處招惹桃花,讓男人女人都到三千閣來叫陣踢門的負心漢不是你嗎?」女人驕傲昂首、振振有詞。
端烈哼地冷笑,「把理直氣壯的挑戰者玩得灰頭土臉,一輩子的信心值都被你玩掉了,送上門的玩具有什麼不好?」
「嫁進王府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玩具、沒有敵人、沒有樂趣,這種日子哪裡有意思?」冬舒戀委屈嘟嘴。
「把月?和她的那枚小書生也一併收進府去,你不就有伴了嗎?」端烈很豪爽,一口價成效。
「你想玩三人行?」冬舒戀瞪大眼睛,「閣主不會准的!」
端烈氣結,「誰教你說這種話的?」
「書上寫的。」冬舒戀一臉無辜。
「什麼書寫這種亂七八糟……」端烈還兀自要叨念。
冬舒戀公佈答案:「就這陣子在傳閱的『極樂筆記』……」她看著他呆住,一副反應不來的模樣,很貼心地補充說明,「聽說是用閣裡的止翠兒當範本寫的,大夥兒都看得很樂呢!」
「這是……這陣子的功課嗎?」
「對呀,大家都在討論唷!」
「戀戀,你這幾天總有些新花樣也是……」
「嗯啊,從書上看來的唷!」
「包括你昨晚上把我綁起來也……」
「哪,還有用靴子的唷!」
她興致勃勃,他掩面沉默。
「端烈你怎麼了?」她滿懷關心地問。
「我在考慮要等你點頭答應要嫁,還是現在搶了人就走……」
「強搶民女是有罪的,王爺犯法也是要五花大綁繞菜市場遊行唷!」
「戀戀你其實並不愛我吧?」
「才沒有呢!」她明快地一口否認,「人家對你的情意未曾有改!」
「那你為什麼不嫁?」
「因為映沒有嫁。」
「啥?」
「人家跟映是好姊妹,好姊妹就是要一同出閣,人家想要和映的花轎子一左一右然後招搖過花街牌坊,年初二再手牽手一同回三千閣裡拜年。」她捧著雙頰,作出一臉的夢幻。
端烈終於找到了重點。「所以只要月映抵定終身,你就要嫁入王府?」
「人家不嫁你要嫁誰哪?」冬舒戀一句話說得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當下電得端烈頭暈目眩、滿心歡喜。
「那我就下令讓那小書生趕快娶月映過門。」
「沒這麼快啦!」冬舒戀搖搖手。
端烈很困惑。「啊?」
「映入閣前有許願的。」她瞥了端烈一眼,就著他的手吃起了橘餅。「願望沒有實現,映不出三千閣。」
「進青樓妓坊前還許什麼願……」他無法理解,「她已經是十二金釵了,還不夠嗎?」
「成為十二金釵只是一種手段而已,不是最終目標。」她吃掉半個橘餅,又就著他的手喝起涼茶。
「所以……她想要什麼?」
「權勢才是最重要的。」冬舒戀嬌俏地閉起一隻眼睛,那明亮的瞳眸天真可人。「人家和映也算是青梅竹馬呢,卻把我們這樣一對好姊妹硬生生拆散、又讓映吃苦受罪,投身青樓,累得我要舍下家裡舒服的生活也跟過來三千閣裡,這樣的罪責很重的。」
端烈瞇起眼來。「也就是說,最終目標是那妮子的出身地方……百染布莊的許家?」
「映要許府滿門陪葬。」她說得漫不經心的,又啃起了他辛苦剝好一盤的瓜子肉。「我當然跟她站在同一陣線。」
「就這樣?」他挑眉。
「就這樣!」她眨巴眼睛。
「那就這麼辦!」他點頭。
「也不過就這樣而已嘛!」她甜蜜蜜地親了他一口,「映碰上那書生之後,心就變軟了呢!」
「那呆頭書生的身家也不薄啊!」他低聲笑著,加深了她送上來的香吻。「許家的那位二小姐,聽說還上了鏡照牌樓去丟繡球哪!」
「和映搶男人嗎?」她大笑起來,「不行不行,映在三千閣裡,磨練得可凶悍著呢!」
「但是呆頭書生的家裡,很難接受迎進青樓女子。」
「那就去掉一個選擇,讓他家裡人只有一個人可以選啊!」她用一種天真純良的語氣笑盈盈地道。
端烈贊成:「劃掉許府,留下三千閣,再加上本王的主婚。」
「權大勢大就是不一樣啊……」冬舒戀歎了口氣,蹭進他懷裡。
「跟著本王不會讓你吃虧的,保你一輩子享福逍遙,優閒度日。」
「聽起來很無趣。」
「本王的愛會猛烈得讓你不喊無聊……」他撲倒她。
冬舒戀笑了起來,白皙的足踝菟絲般地纏上他的腰,「把你搾乾了我就捲走你府裡金銀去找其他年輕小伙子尋歡作樂……」
「哼哼,來試試是誰先求饒啊!」
男人的眼睛露出饞獸的凶光,將她擺成撩人的姿勢,那嬌懶的臉龐、純白的衣袂,還有妖嬈胴體、嫵媚眸光……這妖精般的女人,真是逼人瘋狂。
馬車在道上滑行得無聲無息。
那搖搖晃晃的,如何助興,就得掀開簾子才看得見了!
江湖上,什麼人都有。
在富商高官之間陸陸續續傳出屋中珍寶被竊的消息之後,家裡擁有寶物的人都各自小心戒備,隱匿著寶貝的存在,彷彿根本沒有炫耀過它的珍稀。
「鬼面盜賊」在眾竊賊之中,算是出現得最晚,但其名聲卻在短暫的數月裡席捲上流階層。
而在百染布莊的許大掌櫃接到「鬼面盜賊」發來的通知信時,他一手還捧著剛到手的前朝皇后親手所繡的織品,那幅百鳥朝鳳圖在戰亂時由宮中流出,當初可是懸在皇帝寢宮的難得織物,看在市井小民眼裡簡直是至高無上的寶貝。
許大掌櫃左手掐著繪有鬼面的通知信,右手抖啊抖的,在織品下方的裱底上狠狠地押印百染布莊的圖徽,彷彿印上這個圖案,這品織布就是他的所有物。
但「鬼面盜賊」盯上的東西,從來沒有失手的記錄。
那品織布,只在許府裡待了三天,接著「鬼面盜賊」就來將其取走了。
許大掌櫃失魂落魄,也顧不得原本是打算私藏這品織物的想法,公開懸賞了「鬼面盜賊」的腦袋,並且宣佈只要代他找回了失竊的織品,許大掌櫃願以百兩黃金為酬。
一時間,人人都曉得百染布莊購入一件稀罕的織品,雖然它旋即就被盜走,但看在關注著那件織品動向的有心人士眼裡,這私下購入織品的百染布莊也是相當可恨的。
種種的因與果,將要導致許府的破滅。
雖然在初始的時候或許只是偶然的作為,但是在命運的巧妙擺弄之下,那份偶然就成為導向終局的必然。
在將織品竊走後,「鬼面盜賊」仔細地檢查了那幅百鳥朝鳳。
低沉的男人聲音帶著一種啞然失笑的歎息,「居然還押上標記……哎呀,真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戴著鬼面的盜賊搖頭冷笑。
他隨隨便便把織品一卷,拎在手裡就往遠處的花街縱跳而去。
燈火掩映的繁華之地,位在花街牌坊最末端的三千閣,其隱蔽的偏角處,屋內身影聽聞了「鬼面盜賊」口中吹出的尖銳嘯聲,身形停頓了一卞,然後緩緩上前支起窗子,將那賊人放進屋裡來。
桌案上點著燭火,亮晃晃的。
臉上戴著鬼面的盜賊將手中織品往前一遞。
「叫你三千閣裡的侍衛頭子把織品送回宮裡去吧!」男人漫不經心地道。
閣主面無表情,瞥著裝扮可疑的男人手裡那用一張布包起來的東西。「自己送。」
「我自己怎麼送?」男人面具底下的臉做出無賴狀,「我才不要讓三哥知道我和鬼面盜賊扯上關係。」
閣主沉默了一下,冷冰冰地笑了。「王爺府上應該也有不少那位派出的密探,說不定那位早已知曉。」
「但用你的名義送進去,才能將抄家滅門的範圍縮小到只剩一戶啊!」男人似笑非笑地這麼說道。
「許府上下,也有五十幾個人。哪位得罪了王爺哪?」
「不是得罪本王,是得罪了你閣裡的姑娘啊!」摘下鬼面具,露出真面目的端烈王爺歎了一口氣。「哪裡來這麼多狠心的姑娘家……真不愧是你調教出來的。」
「既然將人逼上絕路,就不要反過來指責他人心狠。」閣主望著他,全然無視他手裡遞來的東西。「三千閣非是官家妓坊,與宮中無關。」
「從初代開始就為皇家收集情報資料,歷任的三千閣主都是當朝皇帝重用的情報頭子,哪裡無關啊?」端烈笑望著她,眼裡卻沉得一片深。「哪!這裡頭藏著什麼,你不想知道嗎?」
閣主目不斜視,「但這代的三千閣主不為皇帝做事,當然與宮中無關。王爺手中之物,更不該與三千閣扯上關係。」
端烈毫不理會她的冷淡,臉上愉快地為她介紹:「這是前朝皇后所繡織物,氣勢非凡的百鳥朝鳳圖,後來在改朝換代的途中,不幸流失——是外面傳的說法。」他頓了一下,仔細看著閣主的臉,「但其實這東西從一開始就在宮裡收著,日日都懸在皇帝寢宮中,只是有個蠢太監以為那不過是裝飾,偷走了變賣……那太監被逮著的下場姑且不論,重要的是這件流落出宮的織品裡面,其實藏了一封書信——和一截指骨。」
閣主低垂的睫羽輕輕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