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烈語氣不變地接口續道:「那兩件東西簡直是皇帝的命哪!說什麼都要追回來……但又不能大動兵馬,只好明查暗訪,卻沒有想到是我先拿到手了。」
閣主抿著唇,一聲不吭。
端烈嘻笑著又將手往前一遞:「哪!勞煩閣主發個慈悲,將這東西送回宮裡去吧!要是我端烈王府因為這件事而被抄家,那入了我王府門的戀戀可要和我做同命鴛鴦了。閣主也捨不得吧?」
「你可真是越來越無賴……」閣主低聲喃道,終於還是伸手接下。
端烈的指尖與她的指側輕觸而滑過,他問了一句:「你要在三千閣裡待多久?」
「終我一生。」轉過身去的女子語氣清晰果決,伸手掐滅燭火。「王爺請回吧!今夜的三千閣不便招待王爺。」
「我要娶走戀戀。」黑暗中,他忽然道。
「三千閣裡的女子,不喜三妻四妾。」
「我會鍾愛她一生一世,再不傾慕第二人。」
衣裙曳地的聲音輕輕盈盈,往著更深的黑暗中行去。「艷娘會期許王爺在多年之後,仍然不忘此時的初衷。」
夏夜的風吹進了窗,拂響了一屋子零碎的叮叮噹噹之聲。
戴著鬼面具的男子,輕盈地躍出窄駢,在長街之中消失無蹤。
「舒戀妹妹。」
呼喚的聲音非常溫和,男子微笑的表情也很親切,但他高大的身影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時,被俯視的人就一點都不感到輕鬆了。
冬府英明神武的大哥,伸出手摸了摸呈警戒狀態的自家小妹。
「防著大哥做什麼?大哥什麼對候欺負過你了?」
「心機重。」她悶悶吐了一句。
大哥笑了起來。「大哥保你出府來到青樓,又托人在憐花宴上護你清白,你曉不曉得你的初夜費燒掉府裡一年的開支啊?」
「是大哥拜託的?」
「對啊!又要找一個夠狠夠強又沒關聯的人,又要緊計籌出一大筆錢來,你以為大哥都沒護著你嗎?」
冬舒戀怔怔看他。「爹娘和姊姊他們好不好啊?」
「終於想到要問了?」大哥硬是敲疼她的腦袋瓜子。「今天是我代表來見你,下次就是全家都出現了。哪!你什麼對候要嫁進王府?」
「大哥只想人家嫁進去……」她怨道。
「不是你自己這麼嚷嚷的嗎?」大哥笑道:「說得出口就要做得到,我們家裡可沒有食言的人。」
她嘟起嘴來。「端烈已經求親了。」
「那你怎麼沒答應?大哥望著她,」你移情別戀了?
「才沒有。」她氣鼓鼓的,「大哥不要胡猜!」
「莫非你又給他出難題?」大哥很疑惑。
「人家想和映一起出嫁……」她小聲道。
「啊,那位小姐啊?」聽懂她願望的大哥摸著下巴,點頭表示瞭解,「說到那位小姐……許府給抄家了,你知不知道?」
冬舒戀大驚。「咦?!」
大哥觀察她眉眼,「你不知道?」
「不知道。」冬舒戀一臉茫然。「這種消息應該會鬧得很大啊……」
他沉默了一下,語氣低沉而壓抑,「聽說是從宮中直接下來的命令,連夜抄家,就地格殺,大半夜裡的誰知道發生什麼事?連打更的從門前經過都沒聽到有什麼異聲傳出……到了早上有官爺貼出佈告,才曉得許府因為私藏宮中器物被抄了。」
「那這內幕消息……」
「朋友說的。」他輕描淡寫帶過,「戀戀不知情的話也是很好,反正許府不重要……那位小姐既然入了三千閣,宮裡無論如何也不會動她的……怎樣?映小姐要出嫁的話,需要從我們家裡嫁出去嗎?」
「可是映不是冬府裡的人啊?」冬舒戀愣了一下。
「她不是你的好姊妹嗎?」大哥漫不經心地道:「家裡人都同意了啊!你都能為了她入青樓,家裡將她收養過來,有什麼不好嗎?」
冬舒戀眨巴著眼睛。「為什麼映進了三千閣,宮裡就不會動她呢?」她天真地問。
大哥瞪了過來。「因為歷代三千閣主都與宮中關係非凡。」
「這種消息為什麼你知道?」她疑道:「當初因為戀戀要進的青樓是三千閣,大哥才沒有反對嗎?」
「第一個問題不想答你。」他瞥她一眼,「至於第二個問題……舒戀妹妹,你以為大哥會允許你進一般的青樓妓坊嗎?那位映小姐不知道是運氣太好還是怎樣,但她挑中三千閣是個明智的決定。」
「閣主人很好的。」冬舒戀嘟著嘴。
「大哥不想評論這種事。」他面無表情,「總之,許府已經滅了,接下來就是定婚期的事情了……哪,讓映小姐從我們家出嫁吧?」
「不好!」
「為什麼?」
「風姊姊她們都從三千閣嫁出去。」
「呃……所以?」他呆了下。
「進了三千閣,就是三千閣的人。」冬舒戀一臉認真,「映和我都要從三千閣嫁出去,年初二我們要一起手牽手回來的。」
「可你還是冬府的千金小姐,舒戀妹妹。」
「可我現在是十二金釵。」她仰望兄長,「舒戀沒有忘記父母之思兄姊之情,家裡有任何變動,舒戀都不會坐視不理的。大哥,戀戀能夠成為十二金釵,是很驕傲的一件事。閣裡的姊妹,每個都是了不起的女人,都散發美麗的光芒哦!」
冬府英明神武的大哥,沉默凝視著自家天真的小妹。半晌,他摸了摸她的長髮。「你現在也很美麗了哪!舒戀妹子。」
「大哥喜歡閣裡的姑娘嗎?」
「三千閣裡的姑娘,不是大哥高攀得起的。」他低聲笑道。
冬舒戀蹭啊蹭地往前抱住大哥的腰。「大哥,映現在很幸福哦!」
「啊……是嗎?」
「是啊!她非常幸福哦!」她用力抱緊他,「已經沒有在哭了,她很幸福,而且會一直很平凡地幸福下去。」
「那不是很好嗎?」
「所以,大哥可以放心了……大哥如果有喜歡的女孩子了,要告訴人家哦!」
「好啊!」他摸了摸她的長髮,溫暖的大掌停頓了一下,又摸了摸,重複了很久。
後來,在冬舒戀送自家兄長出閣門的時候,正巧碰到一身男裝的月映從外面回來。她愕了一下,「這位是大公子?」
冬舒戀笑了起來,「映,我們家大哥生得很俊吧?」
月映也笑了,她上前見禮,「映給大公子請安。」
冬府那位英明神武的長子略顯出一絲狼狽,僵硬地伸出手去扶起她來,指尖拈在她肩上,下一瞬間就抽了回去。「小姐不用多禮……」
月映仰望他,「映受戀戀許多照顧,並許也給您添不少麻煩。」
「不會……」他低聲道,凝視她清麗面容。「映小姐,如今可好?」
「映過得很好。」
「那就好。」他伸出手,在她頰面虛撫了一瞬。「那就好……」
隨後他頭也不回地登上閣前的馬車,車伕一甩鞭,車子便滑了出去。
月映和冬舒戀站在一道,像一對姊妹一樣目送著冬家兄長離去。
「映。」
「嗯?」
「你的繡球已經接完了嗎?」
「是啊!」
「人家也想要接繡球……」
「王爺不是要娶你嗎?」
「可是人家想要接繡球嘛!」
月映苦笑起來。
冬舒戀忽然回頭:「那個時候,如果是映上去丟繡球,會不會反而是其他人接到啊?」
「這個……」月映有些茫然。「應該不會的。」
「因為映一心一意喜歡那個書獃子嗎?」
「嗯……」月映笑了起來。「或許是吧。」
冬舒戀仔細地望著她,「映,人家喜歡你。」
「我也喜歡戀戀呀!」月映摸摸她。
「映,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真的是一件很不日思議的事情哪!對不對?」
「的確是。」月映溫柔地牽起冬舒戀的手,和她一起進了閣門。「搖蕊姊姊說……那是奇跡哦!」
烏雲密佈,天邊竄過閃電,不多時便轟隆隆地打起了大雷。
被帶出三千閣的冬舒戀,窩在端烈王府後院的涼亭裡,手裡抱著一盤剝好的瓜子肉,慢條斯理地啃著,桌上還有一柄小銀槌,滿滿的核桃堆成一座小山,就等著她去敲。
雨先是下了一滴兩滴,接著就像水盆潑了一樣地傾倒而下。
「嘖嘖嘖……」冬舒戀搖著頭,坐在亭裡,讚歎著外頭宏大的雨勢。
原本應該陪著她的端烈,因為宮裡來了位公共傳遞旨意,於是端烈恨恨地留下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離去。
王府裡的伺候婢女離這座亭子有一些距離,因為冬舒戀不喜歡讓陌生人跟在身邊,於是全都驅趕了開來,她們遠遠地護守著,準備傾聽桌上那只召喚她們用的小金鈴聲音。
冬舒戀也頗能自得其樂,她伸出手去承接亭簷上飛濺下來的雨水,或者摘下一片荷葉,聚起一捧的雨水來玩耍。
即使被端烈拋下了,她也沒有露出分毫的寂寞神色。
在極為嘈雜的雨勢之中,有一隻傘穿過雨幕向這裡行來,一邊拿荷葉玩著水的冬舒戀當然有看見,她眨了眨眼睛,笑了起來。
傘下是一個宮裝少女,她身上衣物精緻,首飾配件一樣不少,臉上妝點著嬌麗的顏色,如果願意笑上一笑的話,是個嫵媚的女子,若是擺起臉來,也頗有幾分貴族的驕傲之氣。
冬舒戀一眼將她打量完畢,目光最後卻定在她的腰帶上。
端烈本身是個出色的將領,也是個不喜歡麻煩的男人,於是讓他的王府總管也以治軍的方式來統整王府中的人事。凡奴僕侍婢之輩,衣飾都是一樣的,而位階之分,就在腰帶和襟口的滾邊之上,顏色越鮮明,位階越高。
眼前持傘而來的宮裝少女,腰帶是色澤極亮的翠綠色,對照其他深綠色腰帶的侍婢,看來這位是眾婢之首哪!
冬舒戀笑盈盈地放下手裡那盤瓜子肉,轉而把端烈親手泡的白毫烏龍小口小口地放在唇邊啜著。那位姑娘持傘站在了亭下,將傘辱向後斜置,露出她的臉龐來,又不致讓雨水落到臉上濕了妝容。
主子坐在亭內,奴僕不得允許,不應入亭。
冬舒戀悠然坐著,偏著臉兒瞧她,卻又不主動說話。
那侍婢頭子與她僵持片到,卻又不能太過地擺架子,不然等會兒端烈將事隋處理完畢回來,這姑娘就不只是丟工作了,於是,她忽然柔弱地彎下腰去,給她施禮。
「奴兒明純,求舒戀姑娘主持公道……」
「哦?」冬舒戀哼了聲,目光從她的腰帶轉向她的肚腹,「王爺待你不好嗎?輕薄了你嗎?把你隨便許了個侍衛嫁嗎?」
自稱明純的侍婢頭子一僵,「舒戀姑娘真是……」
冬舒戀露出一張溫柔的笑臉來,「王爺花 心風流,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真難為你這大婢女,得要應付不少自己送上門來的女人吧?」
「這是奴兒份內之事……」
「就算是份內之事,做起來也很辛苦呀!多誇個兩句也是應該的。」冬舒戀笑盈盈地道:「怎麼啦?要托我辦什麼事呢?」
那大婢女一咬牙:「奴兒心繫王爺,甘心為妾,請舒戀姑娘為奴兒多加美言,奴兒會盡心侍奉姑娘……」
「原來不是你肚子裡有了啊?」冬舒戀哼出了一種索然無味的語氣。
大婢女愕了一下,「姑娘怎麼曉得呢?奴兒腹裡確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