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請進門 第6章
    在酒館因為受驚而昏過去的柳搖金,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己經被蘇瑤光給抱回柳家了。

    經過上次酒醉事件後,他不敢未經她的同意就將她帶回自己家,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將她送回來,並且還想了一番好聽又合情合理的說法,好安撫說服親眼見孫女被「蘇家那個臭小子」抱回來的柳姥姥。

    也不知柳姥姥是因為震驚過度,所以反應不過來?或是他的嘴上功夫實在一如往常那般誠懇——還是厲害——得令人輕易就信服了?因為柳姥姥居然對他臨時掰出的「柳小姐貧血昏倒在路邊,恰巧為晚輩所見,故請姥姥莫責怪誤會於她」這番話,居然眼也不眨地就接受了。

    而且柳姥姥不只沒發脾氣,反而還命人好生送他出府。

    難道是因為他上次給姥姥的印象太好了,所以姥姥這次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同他為難?

    蘇瑤光就這樣帶著三分疑惑、三分忐忑和三分怔忡地回家了。

    只是他也沒忘記央求柳姥姥,待柳搖金醒了之後,可否讓人到蘇府送個口信,也好讓他安個心。

    但是這些事柳搖金統統都沒有參與,統統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當她醒過來之後,在暈倒前的所有記憶全都回來了——

    那個天殺的蘇瑤光!

    「下次我要是再信了他蘇混蛋講的任何一句鬼話,我柳搖金三個字就倒過來寫!」她幾乎咬碎一口貝齒,怒氣衝天。「他是故意的!他完全都是故意的!」

    「呃」柳姥姥反常地保持沉默,眼神古怪地瞄了孫女兒一眼。

    「我就知道他從頭到尾存心耍我,他根本無時無刻無不在找機會整我!娘的!下次就不要讓我再看到他,我保證見一次扁一次,扁到他娘都不認得他為止!」她狠狠撂下重話。

    故意向她道歉,故意解除她的警戒,然後故意抱她嚇昏她……

    這就是他的詭計!他就是喜歡看她的笑話

    「我說……」柳姥姥清了清喉嚨。

    「姥姥,您不用說,我知道您也看那傢伙不爽很久了!」柳搖金說得噴牙切齒,義憤填膺,氣得在大廳裡來回團團轉,都快把地磚給踩破了。「該死的傢伙,虧我還想跟他義結金蘭咧,早知道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我就——」

    「你要跟人家義結金蘭?」柳姥姥挑眉。

    她腳步一頓,小臉一陣羞慚發燙。「那、那是在我識破他小人嘴臉黑心腸之前發生的事,做、做不得準的。」

    「你幾時跟人家變得那麼熟絡?」柳姥姥懷疑地望著她。

    「……」

    「丫頭,你該不會瞞著姥姥,私底下和那小子搞出什麼梁山伯與祝英台、卓文君情挑司馬相如的橋段吧?」柳姥姥的眼神非常奇怪、非常暖昧。

    「才、才沒有!」她一愕,小臉紅得跟煮熟的蝦子沒兩樣。「誰會看上個作媒的啊!」

    柳姥姥這下可不高興了。「作媒的怎麼了?作媒的犯法啦?你吃的穿的喝的用的,哪樣不是從這上頭來的?」

    「姥姥,我不是那個意思……」柳搖金自知失言,吞吞吐吐的解釋,「我只是……只是……」

    「反正我不管。」柳姥姥尋思了好半天,精明腦子暗暗盤算出了個主意來。「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趁早死了那條拜師學藝當俠女的心,快快接下咱們家這盤生意——」

    「姥姥不要啦!」她哀叫。

    「不要也行。」

    她的哀叫迅速消失,不敢置信地瞪著柳姥姥,這簡直是神跡出現。

    「真的嗎?不要也行?」

    怎麼可能?她十八年來苦苦想擺脫的接班夢魘居然在這一刻輕輕鬆鬆消失無蹤?

    是姥姥突然病了,所以胡言亂語起來?還是她昨天酒喝太多,腦子給燒壞了,耳朵也出現幻聽了?

    見孫女呆愣在當場,嘴巴大張,眼神呈呆滯現象,柳姥姥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

    「用得著這麼一臉驚嚇?」柳姥姥忍不住擰了擰她的臉頰。「這不正是你最巴望的嗎?」

    「姥姥,您、您說的是真的?不是誆我,也不是故意哄我開心的?」柳搖金總算恢復清醒,感動到差點噴淚。「我真的可以不用作媒人了?」

    「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麼?」柳姥姥白了她一眼。

    當媒人真有這麼見不得人嗎?不肖孫。

    「姥姥,您說話別這麼不幹不脆的嘛,到底是行不行呀?」

    「你想行也可以,那就是第二個辦法了。」柳姥姥得意洋洋的宣佈:「我讓蘇瑤光入贅,接下我們柳家的媒人生意,你就可以不當媒人。」

    柳瑤金有一剎那的腦袋空白,無法呼吸,心臟停止,臉頰飛紅。

    但是會過意來後,她隨即一臉駭然。

    「姥……姥姥……您……開什麼玩笑?」她雙腿有些無力,險些軟倒。「這事不能開玩笑的,是會死人的!」

    瞧,她剛剛不就嚇得差點閉過氣去了?

    「我這輩子從來沒這麼認真過。」柳姥姥堅定地道。

    「可……可是……你們兩個……」她顫著聲,結結巴巴的說,「年紀會不會相差……太多了點?」

    柳姥姥一怔,待會過意來,立刻毫不留情狠狠給她巴了下去!

    「哎喲!您幹嘛打我呀?」柳搖金抱著炸開劇痛感的腦袋瓜子,疼得哀哀叫。「這是事實嘛!」

    「你腦袋裝大糞啊?我都幾十歲的人了還老牛吃嫩草,傳出去還能聽嗎?還要不要做人哪我?」柳姥姥火大極了。

    「對不起……可姥姥您沒講清楚啊。」她咕噥,突然想起一事,「不對,那您的意思是叫他入贅給我們家的誰呀?」

    「還有誰?」柳姥姥又叉腰,突然笑得好不詬異。

    柳搖金沉默了一瞬,猛然睜大眼——

    娘呀,活見鬼了!

    ☆☆☆☆☆☆

    春日遲遲,醺人欲醉的午後,陽光特別的溫柔,微風特別的輕軟,人們的笑容也特別的可親,就連銀子人匣的聲音都特別的清脆響亮好聽。

    蘇瑤光將本日營收的媒人金鎖入羅鈿紅木匣子裡,裡頭銀票加銀兩,隨隨便便也有個三五百兩,足夠尋常八口人家十年的吃穿用度了。

    可這不過是蘇氏媒人館一日的收益,由此可知,近年來蘇氏生意的紅火程度。

    因作媒伴隨而來的豐厚利潤與良好名聲雖然很誘人,但對蘇瑤光而言,能夠為諸多癡男怨女從中穿針引線、牽成好事,那樣的成就感與挑戰性,才是他對於這一行樂此不疲的主要原因。

    尤其,他外表看似溫文爾雅和善,其實內心固執反骨,當初人人質疑他一個大男人如何接管家傳媒婆事業,甚至唱衰他不到三天就會打退堂鼓、自媒人市場上敗下陣來。

    但三年來,那些原本指指點點、幸災樂禍,等著看好戲的人悄悄閉上了嘴巴,後來甚至開始羨慕、嫉妒,甚至崇拜起蘇家的日進斗金,客人絡繹不絕。

    他向所有人證明了,作媒不是女人的專利,只要有心,嘴巴巧,手段高,行事謹慎認真誠懇踏實,男人也能成為媒人之王。

    但是至今他猶感遺憾的是,只要一提起江南媒人世家,大家首先想到的還是柳家,然後才會是蘇家。

    「總有一天。」他眸光直直望向窗外,那堵朱紅高牆上端的萬里開闊青空。「蘇氏媒人館會成為天下媒人界第一把交椅,無論是遼闊漠北地域,抑或是海外島國,只要提起作媒二字,想到的就是我蘇氏一門!」

    和柳搖金的厭惡排斥不同,他對於牽線作媒此行業擁有遠大抱負和理想,只不過他也頗能理解她為何不適應媒人生涯。

    她的性情黑白分明,喜怒哀樂形於色,並非不能與人虛以委蛇,而是覺得無此必要,更懶得浪費唇舌和精力。

    更何況,她的志向是當個威風凜凜的俠女——俠女跟媒婆相比,的確是好聽又瀟灑氣派。

    再說了,凡是入她眼的都是些壞例子,更加坐實了媒人陷害男女成怨偶的事實,也讓她對媒人的壞印象始終根深柢固。

    「金兒,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扭轉你的觀念和印象。」他喃喃自語,暗自立誓。

    他要讓她相信,柳蘇兩家雖是世代對手,但他們共同所做的這件差事是值得,而且深富意義的。

    也許,到時候她就不會這麼排斥他這個當媒人的「蘇兄」了。

    蘇瑤光握緊拳頭,躊躇滿志。

    ☆☆☆☆☆☆

    連續好幾天,柳搖全都不敢留在家裡。

    只要姥姥有客人,她馬上就溜得不見人影,才不想被姥姥有機會威逼利誘,強迫她去向那個姓蘇的示好。

    姥姥真是狗急跳牆了,居然連「美人計」這種老套的爛戲碼都想得出來!

    「嗤!」她口裡咬著一串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蘆邊逛大街,越想越好笑。「姥姥實在也太看得起我了。就我這模樣?我這身段?是要跟人家使什麼美人計呀?還不如乾脆來一出『王老虎搶親』算了……這我應該比較在行,哈哈哈。」

    不過話說回來,她可是將來立志要當俠女的人,又怎麼會等鬧被這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玩意兒給束綁住呢?

    再說了,姓蘇的好歹也當了三年的媒人,放眼見過的女子恐怕比她吃過的鹽還多,如果美人計這一招對他有效的話,蘇家那一堆長相甜得跟蜜桃兒似的俏丫鬟早把他生吞活剝,當點心吃光光了。

    不是她故意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實在是姓蘇的這傢伙一肚子壞水,滿腦子詭計,不去算計別人就偷笑了,怎麼可能會輕易就被她們祖孫倆算計去?

    柳搖金腦子胡亂塞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說法和理由,就是不敢去正視心底蠢蠢欲動的怦然悸動,和堵在胸口那莫名慌亂的羞澀感。

    她更沒發覺自從姥姥提了那個「招親入贅」的提議後,自己的臉頰就活像被曬傷似的,連續紅了好幾天都消褪不去。

    「可話說回來,姥姥向來把蘇家視作眼中釘,肉中剌,平時一提起就咬牙切齒,恨不得扎稻草、釘小人……」她沉吟了起來。「怎麼又突然想起要籠絡他來了?」

    總不能因為人家作媒功夫好,就可以這樣胡搞瞎搞吧?

    再怎麼說他也是蘇家嫡親子弟,又是蘇家當家台柱,怎麼可能願意跳槽到柳家?

    就算是為了她……為了……她?

    心兒沒來由地重重咚了一聲,她的雙頰莫名其妙發紅起來。

    眼前突然冒出了蘇瑤光溫柔專注的含笑臉龐,他緩緩輕褪羅衫,露出了古銅色的光裸肩頭、半抹胸膛,然後含情脈脈地對著她笑——

    「我的柳妹妹,為了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甚至連我年輕結實、青春美好的肉體……」

    「呸呸呸!」她趕緊甩去腦子裡目出的怪異綺麗想頭,喀啦喀啦地咬起冰糖葫蘆轉移注意力。「在想什麼東西呀我?噁心巴啦的……哼,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會嫁給一個職業是『媒人』的傢伙!」

    不管他長得多迷人俊俏,不管他曾經對她多麼溫柔體貼——都一樣!

    還有,別忘了他一天到晚找機會整她,這一點更是抵死都不能忘!

    「為什麼?」

    自頭頂飄來一個熟悉的噪音好奇問。

    「那還用問?」柳搖金哼了一聲,想也不想地衝口道:「我呀,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媒人了!」

    「就不能試著喜歡看看嗎?」那個聲音變得有些受傷了。

    「我為什麼要試著喜歡看看——問那麼多幹嘛?」她大皺眉頭,不爽地抬起頭,「干你鳥——呃……」

    佇立在她面前,面露深思與憂鬱之色的高大男子,恰恰好就是高居「本姑娘今日最不想遇見的人」榜首的蘇瑤光是也。

    柳搖金一看見他,登時往後退了三大步,小臉迅速漲紅了,指著他的鼻頭激動到手抖。「你你你……幹嘛一天到晚在我面前晃來晃去呀?你陰魂不散啊!你、你就沒別的事好做了嗎?」

    她想起那天被他突然大吃豆腐的事,不禁擺出了「再亂抱就扁死你」的防禦手勢。

    「搖金妹妹,你的嗓門還是這麼大,氣色還是這麼好。」蘇瑤光一見她這模樣就忍俊不禁,嘴角跟著住上揚。「真好。」

    太好了,多日不見,她還是這麼生氣勃勃、精神抖擻,一如他記憶中那樣頭好壯壯。

    真是太太太可愛了。

    「嗓門大是天生的,氣色好是吃出來的,怎樣,又跟你有什麼關係?」她還沒忘記那天的一「抱」之仇,表情超不爽。

    「咦?難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他凝視著她,柔聲問。

    說那個是什麼屁話?!

    「難道我不該生你的氣嗎?」她冷笑的反問。

    他頓了頓,笑著點了下頭,「也是。」

    「知道自己有多麼上對不起君王社稷,下對不起黎民百姓了吧?」她不屑地斜睨著他。

    「搖金妹妹先別生氣,我今天真的是抱著十二萬分誠摯的心意來向你賠罪的。」他笑得好不誠懇,朝她彬彬有禮地一拱手。「只要搖金妹妹說得出口的,愚兄一定補償到底。」

    「嗯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那就跪下來跟我磕個三五百個頭,本姑娘再考慮考慮要不要原諒你!」柳搖金總算有扳回一城的痛快感,不禁得意洋洋道。

    嘖嘖嘖,果然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

    「這……」他假意一臉為難。「可蘇氏家訓有云:男兒膝下有黃金,不得輕易相跪於人。這個就請恕愚兄難以從命。」

    她一怔,也對。

    叫個大男人隨隨便便對人下跪,著實也太損陰德了。

    「好啊,不然你樂捐個三五百兩銀子來安撫一下我受傷的幼小心靈,那我也一樣可以考慮是不是該網開一面?」她爽快地改變主意。

    「這就好辦!」蘇瑤光摸了摸腰間繫的錦囊,隨即歉然地一笑。「哎呀,抱歉,今兒個恰好沒帶銀子。」

    「你這傢伙是出來亂的吧?」柳搖金火大,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又被耍了。

    「搖金妹妹怎能這樣懷疑呢?」他故作傷心地看著她。「愚兄都是一片真心哪!」

    「你最好是有那種東西啦!」她嗤道。

    噫,搖金妹妹幾時腦袋變靈光了?

    「呵,這樣就不好玩了。」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咧嘴一笑。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愛憐之舉給惹得臉頰一陣發燙,連忙閃躲開他的手,結結巴巴開口:「玩、玩什麼玩?誰、誰想被你這樣耍著玩?你、你幹嘛不去找別的倒楣鬼玩哪?」

    「沒有了。」他一雙含笑眼眸直視著她,終於認真地承認,「放眼望去,沒有人比你更有趣更好玩了。」

    而且他也很哀怨哪,誰知那日衝動地一抱,她身子柔軟寧馨好抱的觸感就這樣深深烙印在他腦裡心裡和懷裡,害他這幾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有股古怪的騷動和灼熱感,時不時就自下腹燃燒竄升至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這是一種癮吧?

    無論是見她氣得蹦蹦跳,還是聽她大著嗓門的嬌吼聲,抑或是那一日令他念念不忘、失了魂的「忘情一抱」,他都不由自主地上了癮了。

    「你你你……天殺的惡劣鬼!」她氣得幾乎頭頂冒煙。

    「搖金妹妹,我逗你真是因為你很可愛,並沒有成心戲耍你的意思。」他凝視著她,話不經大腦地衝口而出,「難道你沒聽過,一個男人愛捉弄一個女孩兒,多半是因為喜歡她嗎?」

    柳搖金聞言,一顆心登時漏跳好幾拍,她抬起頭,一腔驚愕地看著他。

    就是這個表情!

    呆呆的,蠢蠢的,可愛到讓人招架不住,忍不住就想要大大地逗玩她。

    「唉。」蘇瑤光「見獵心喜」,理智又開始亂了套,眼底笑意漾起如水般柔情。「你該不會以為,你我幾番相遇不過出自偶然?」

    她臉頰瞬間湧上兩朵飛霞。

    「也難怪你不信。」他眸光低垂,「換作以前,我也不信世上是有一見鍾情這回事的。」

    一見鍾情?!不、不會吧?

    柳搖金眼睛都直了,腦子轟轟然,口乾舌燥連半個字都擠不出來。

    「嗯?」他注意到她的表情。「怎麼都不說話?」

    她眼兒不斷拚命眨動著,小嘴傻傻地大張。

    蘇瑤光眼底閃過一抹興味,微微俯身低頭,大手捧起她豐潤可愛的小下巴,研究著她突然羞澀呆住的小臉,臉上壞壞笑容好不誘惑人。

    「搖金妹妹,你真的被我嚇著了嗎?還是說……你竟然把我的話當真了?」

    「……」

    她瞪著那張靠得自己好近好近,漾動著笑意和促狹之色的英俊臉龐。

    下一瞬間,原本自信滿滿談笑自若的蘇少爺俊挺鼻尖著了重重的一拳!

    猝不及防的他,當場被柳搖金的怒火蠻拳給扁得往後一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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