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崔鬧枝頭春光媚。
柳搖金睡了長長的、飽暢淋漓的一覺,醒來的時候還伸了個長長的懶腰,一腔意猶未盡。
她做了個好美的夢呀!
夢裡有雙好溫柔的手在摸她的頭,有個好可親的聲音在安慰著她:「其實,你的心願也不是這麼難達成的,相信我……」
雖然她己經忘了是要達成什麼心願,但是這句話怎麼聽怎麼爽,讓她醒來後還念念不忘,心情好得不得了。
「咿……」她舒展著渾身筋骨,覺得這十八年來好像從來沒有睡得像咋晚這麼好過。「咦?這是哪兒?」
柳搖金怔怔地看著窗明几淨,佈置典雅清幽的房間,不禁一呆。
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門被人推開,一個含笑的聲音隨著優雅的身影緩步而入。
「早。」蘇瑤光對著她笑得好不燦爛。「昨夜睡得好嗎?」
「早……」她呆呆地回答,下一瞬間小臉滾燙了起來。「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又為什麼會在這裡……你……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昨兒個喝醉了,我不好直接進你回家,怕柳姥姥責怪於你,所以就將你帶回我家來了。」他手上捧了一盆清水和帕子,黑眸裡閃動著一絲趣意,唇畔笑意深深。「搖金妹妹,你要不要先照照鏡子,然後再梳洗一番?」
柳搖金腦子轟地一聲,臉蛋紅得活似可以在上頭煮蛋了,結結巴巴地開口:「昨、昨晚……你……我……我們……你……」
「昨晚自然是你在客苑睡,我在我房裡睡。」他微挑一眉,「你該不會以為我是那種趁人之危的下流胚子吧?」
「不不不!」她鬆了一口氣,可是雙頰灼熱的羞意怎麼也褪不去。「我、我思想才沒那麼齷齪下流,會胡亂冤枉好人,你儘管放一百二十萬個心!」
「我想也是。」他回以一笑。「搖金妹妹英姿颯爽、行事坦蕩,高潔品格自是令人信得及的。」
「那是當然啦。」她被褒得有些飄飄欲仙,得意地仰天長笑。「知我者,蘇兄也,哈哈哈。」
她的臉配上這樣的姿態,真是……
蘇瑤光努力憋住笑,愉快地凝視著她的小臉,越看越是趣意盎然,忍不住衝口而出——
「金兒,你實在太可愛了。」
金兒?
她一怔,雙頰湧起紅霞,不知怎的突然害羞了起來。
「蘇兄,對不起喔,昨天我喝醉酒,一定造成你很多麻煩吧?」她吶吶道。
他腦海閃過她發酒瘋時種種教人手忙腳亂、啼笑皆非的情景。
「並沒有。」他面不改色地道。
「真的嗎?」她臉兒一喜。
他想起她昨天吐得面色慘白的模樣,心下沒來由一緊,勸了她一句:「但是女孩兒家喝酒終究是不太好。」
「女孩兒家又怎麼了?憑什麼男人可以大杯酒大塊肉地裝瀟灑,偏偏女子就不行?」她有些不服氣。」
「並非因為你是女子,所以不行。」他凝視著她,溫和道:「而是飲酒傷身,並無好處。
「可是那些江湖兒女……」她的抗議聲越來越小。
「一名江湖人士是否擁有俠氣縱橫的懾人氣質,並不在於他飲多少酒或是嗓門多大,而是在其行事風範是否稱得上公義正直,如何能令人發自內心欽敬心服?金兒,你有你的風采氣度,又何須藉酒以壯聲色呢?」
他的話句句精闢,擲地有金石之聲,柳搖金不禁升起崇敬之意。
「怎麼沒聲兒了?」見她呆呆的不回答,他啞然失笑。「是我太冬烘了嗎?」
柳搖金這才回過神來,小臉一紅。「不,不是耶樣的,我真覺得你說的話挺有道理的。」
也因為他這一番話,她突然省悟到,平常為了證明自己是個胸中有鴻浩大志的女中豪傑,所以她說話嗓門兒奇大,動作特別粗魯,以為這樣人人便會對她另眼相看。
可是現在想來,街坊鄰居好像是敬她的人比怕她的少,說她鬧話的比讚她厲害的人多?
柳搖金雙頰漲紅,莫名有些羞愧了起來。
「金兒,怎麼了?」他注意到她的異樣,不禁溫聲問,「怎麼突然變得不開心了?」
她只是悶悶地搖了搖頭。
蘇瑤光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眼神柔和了起來。「頭疼嗎?宿醉嗎?要不要再喝些醒酒湯?」
「蘇大哥,謝謝你,我只是……」她解釋不出口。
天知道她為了表現出自己多麼有英雄氣概,這幾年來幹了多少蠢事?
那天逞一時意氣,把人家茶樓的椅子給砸壞了,後來也忘了去賠錢……
她越想越心虛越內疚。
非常不適應她突然變得這麼沉默鬱悶,蘇瑤光心頭湧起一抹難以言喻的不捨,試圖提振士氣,鼓舞她的精神。
「對了,我己經讓人備好可口的早飯,你先梳洗一番再——」
柳搖金猛然抬起頭,一臉震驚,「早……早上?己經早上了?我的天啊!」
她她她……竟然一夜未歸?!
姥姥一定會活活打斷她兩條腿!
「如果你擔心柳姥姥責怪,我會負責向她老人家說明清楚——金兒?金兒,你去哪裡?等一下——」蘇瑤光還未不及攔住,她己經火燒屁股地拔腿狂奔去了。
糟了!
☆☆☆☆☆☆
可惡的丫頭,究竟是野到哪裡去了?
一個未出嫁的大姑娘家竟然徹夜未歸,這事要是傳出去,將來她還找得到婆家嗎?
「她眼裡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姥姥的存在?」
在屋內等了整整一宿,柳姥姥氣得頭昏腦脹,後來索性命人搬了張椅子橫堵在前院裡,手裡緊握著家法——雞毛撣子——殺氣騰騰地坐好等著揍人。
她等到口乾舌燥,才想著端起茶碗要喝,一抬頭,卻瞥見自門外連滾帶爬衝進來一個女身男相的……人。
「噗——」柳姥姥一口茶登時噴得老遠,「咳咳咳……」
娘呀!光天化日的,是打哪兒跑出個妖怪來了?
那個「妖怪」奔到近前,在看見柳姥姥的那一剎,頓時僵住了,二話不說跪了下來,雙手自動擰住耳垂。
「姥姥,對不起,搖金下次再也不敢了!」
柳姥姥本來想跳起來逃命的,聞聲倒抽了一口涼氣。
「搖金?」
柳姥姥驚魂甫定,勉強定神仔細一瞧——
可不正是她家那枚小禍頭子嗎?
但見柳搖金原本英氣勃勃的兩道濃眉被加粗描成了兩條火爆毛毛蟲,小巧的臉蛋鬍鬚怒張……待看詳細之後,方知根根是出自丹青妙手所繪。
難得的是渾然天成,簡單數筆,便將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孩兒化身成了個剽悍張狂的鐵漢子!
「你、你怎麼變成這副鬼樣子的?」柳姥姥指著她的鼻頭,氣到發抖。「你、你就頂著這張臉在外頭逛大街嗎?」
「我這張臉怎麼了?」柳搖金摸摸臉蛋,只覺得有點滑滑的,觸手像是有粉,迷惑的問:「不過剛剛街上突然出了好多交通事故啊,不是推板車的去撞到豆腐攤,就是挑夫連人帶擔摔進河裡……」
柳姥姥頓時無言。
一大清早就活見鬼,肇事意外能不多才怪呢!
「說!你昨晚去哪兒鬼混一夜沒回來?你好歹是個姑娘家,難道自己的清譽都不顧了嗎?」柳姥姥手中的雞毛撣子用力敲著椅座扶手,大聲喝問,「還畫得滿腔亂七八糟,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再多打五十大板!」
「姥姥,你聽我解釋,昨天晚上我沒去幹什麼壞事,真的!」柳搖金趕緊擠出最誠懇討好賣乖的笑臉。「你還不相信自己的孫女兒嗎?」
「那你昨晚去了哪裡?為什麼一夜未歸?」柳姥姥只要一瞥著她滿臉落腮鬍的蠢樣,嚴峻的聲音就忍不住有點走樣。「還這張臉?!」
「我的臉到底哪兒不對?」她再次摸摸自己的臉,滿心困惑。
「……」算了。柳姥姥揮了揮手,無力地道:「自己進屋去照照鏡子!」
雖然很是迷惑,卻也暗自慶幸自己逃過被打斷狗腿劫數的柳搖金,聞言如獲大赦,趕緊起身奔進屋去。
不一會兒,屋裡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
「蘇——瑤——光——」
☆☆☆☆☆☆
「蘇瑤光!」一記怒吼乍然響起。
他甫回過頭來,眼前突然出現一道鵝黃影子——
「我怎麼會變成這鬼樣子的?啊?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柳搖金火冒三丈,一把揪住他領口質問。
待看精楚是她後,蘇瑤光臉上沒有奸計被識破的心虛感,只是掠過一抹感歎。「唉!」
「唉什麼唉?被畫得像鍾魁的人是我,我都沒唉了,你在唉個什麼東西啊?」她光火極了。「說!為什麼我在你家一覺醒來就變成那副德行?」
柳搖金心下又氣又急又受傷,還以為溫柔和氣可親的他是個當世少有的好男子,不可多得的大好人;投想到他還是跟上次一樣,故意讓她丟臉出糗,簡直就像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
「你說想當男人。」他老實坦白的說,「所以我便幫你描畫易容,以遂你心願。」
「我——」她一呆,臉蛋迅速漲紅了,憤慨地道:「開什麼玩笑?我柳搖金好歹也是個堂堂正正的姑娘家,幾時說過想當個臭男人了?」
「你喝醉時說的。」他一臉無辜。
「喝醉說的話能當真嗎?」她一呆,隨即大大光火。
「金兒,你的話我句句都當真的。」蘇瑤光「深情款款」地盯著她,似真似假地道。
正如他所預料,她的臉蛋瞬間又成了熟透的紅蘋果!
「你、你——」她足足花了三個心跳辰光才拭回目己的怒氣和舌頭。「你強詞奪理,你根本不安好心還死不認錯!」
都是他,害她變成了活鍾魁,害她沿路嚇倒一堆鎮民,還害她那副醜樣都給他看光光了……雖然始作俑者正是他。
可是他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難道是因為耍她很好玩?還是她的長相如何,對他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
不知道為什麼,腦中陡然劈進的這個念頭,遠比好端端的臉被畫得奇醜無比的這件事,還要更傷她的心。
她心口一痛,眼眶驀地紅了。
「金兒?你……你在哭嗎?」蘇瑤光心下一震。
「才沒有!」柳搖金像燙著了般鬆開他的衣襟,往後倒退了兩步。「你見鬼啦?」
她怎麼可能會哭?她將來可是要當俠女的人,俠女都是流血流汗不流淚的——一滴熱淚悄悄失控滑落她的臉頰。
「金兒。」他如遭雷殛,呼吸一室。
「走開!」她轉身逃避他的目光,憤慨哽咽地怒喊,抓起袖子抹去臉上那滴可惡的濕潤。「我沒哭!」
他胸口莫名糾結著,一股陌生的慌亂感在全身上下逐漸瀰漫開來。
她還是哭了,而且是他幹的好事!
「金兒。」他心焦地伸手搭上她的肩,試圖將她背對著的身子扳轉過來。「別哭,對不——」
「就跟你說我沒在哭!」
蘇瑤光扳回的是一記突如其來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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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真是漫長的一天啊。」蘇瑤光輕歎一聲,隨即低嘶:「嘶,疼……」
幫他鼻頭上藥的四喜同情又憐憫地望著他,「少爺,小的提醒過您了,最好離柳家小姐遠一點,她揍起人來真的很痛的,您偏不信……現下可好,您這張招牌帥臉掛了彩,明兒個怎麼見客呀?」
「不怪她動手,原是我自己活該。」他悶悶地承認。
「少爺,您……您腦子沒被打壞吧?」四喜愕然地望著他,吶吶地問:「柳小姐把您打成這樣,您還替她說話?」
「我把她畫成大花臉,她不高興也是應該的。」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淤青腫脹的右眼皮,儘管還很疼,但幸虧左胸那一抹奇異的刺痛感己然漸漸平息了。
只要別再回想起不久之前她哭了時的那一幕,那突然阻斷呼吸的劇痛感就不會再度偷襲心臟——
蘇瑤光又有一剎那的失神。
「那您又何必先去招惹人家呢?」四喜咕噥。
蘇瑤光回過神來,掩飾地一笑。「可你不覺得她長得很可愛,就連生氣的模樣也有趣嗎?」
只是下回他要更小心,別逗她逗過火了。
他不怕挨打,只怕她再哭。他餘悸猶存地想著。
當她哭的那一剎耶,他突然覺得自己活生生是個天字第一號該殺的大混蛋!
幸好,後來她惡狠狠地賞了他一拳,否則他現在就不只覺得自己是大混蛋而己,根本是個惡貫滿盈、人人得而誅之的人間敗類!
「小的眼拙,看不出來。」四喜嘀咕。
「你真看不出她有多可愛?」蘇瑤光一怔,不禁懷疑起貼身小廝的眼力也有問題。「這麼明顯就眼睛圓圓的,鼻頭小小翹翹的,生起氣來連耳朵都紅通通的,像足了兔子,這還不可愛?」
「像兔子是可口,不是可愛。」四喜垂涎三尺。「少爺,那兔肉多好吃呀,又鮮又細又滑口,跟什麼煮都美味——」
這個烹琴煮鶴的俗物!
「品味這種事果然是強求不來的。」蘇瑤光搖搖頭,嘖嘖歎息。
四喜懷疑地望著自家少爺。
拜託,會覺得柳家小姐那暴力狂可愛?那少爺的品味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嘛!
☆☆☆☆☆☆
「——他根本就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間大敗類!」
柳搖金激動的小臉簡直比花相思繡架上那一匹牡丹鴛鴦錦還要紅。
花相思纖瘦小手緊緊捧著藥碗,因為看得、聽得太入神,就連湯藥涼透了都沒發覺。
「他說我哭?!開什麼玩笑,我誰呀?我可是柳搖金,梅龍鎮出了名的凶婆娘,也是未來江湖俠女界的明日之星,我會哭?」柳搖金氣得猛跳腳。「好,就算我會哭,那也是他氣哭的,誰教他竟然把我畫成鍾魁!」
而且還害她哭出來……她耶!柳搖金耶!從小跌倒連哼都不哼一聲的柳搖金,居然被他一句話就給弄哭,真是太沒面子了。
花相思險險要笑出,連忙忍住了,咬著唇煞有介事地頻頻點頭。
「你也覺得他很過分對不對?」
「嗯嗯。」花相思拚命點頭,憋笑得更厲害。
因怕手中湯藥都灑了,她索性把碗擱回桌上。
柳搖金受傷的自尊大大獲得平反,不禁感動地握住好友的手。「相思,我就知道你是站在我這邊的,你評評理,他是不是很壞?」
花相思望著她,淺淺一笑,頰畔小小梨渦隱現。「可是為什麼當你提起這個『很壞』的人時,眼睛都發亮了呢?」
她差點被口水嗆到。「哪、哪有?」
「沒有嗎?」花相思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輕聲道:「可偏偏那蘇少爺誰不去招惹,就愛招惹你,偏偏你又對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這麼念念不忘的,實在很難讓人不去聯想,你們兩個是有那麼一點『什麼』的呀?」
「……」沉默了片刻,柳搖金再開口時,先伸手擱在她額上量一量溫度。「相思,你今兒個沒發燒吧?」
「我哪那麼嬌弱,天天都發燒呢?」花相思失笑。
「應該說,你哪天不發燒呢?」她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花相思蒼白的小臉浮起一絲感傷,隨即強顏笑道:「也對喔。」
「相思……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的。」柳搖金自覺失言,滿臉愧疚地道歉,「你身子只是弱了一些,只要好好調養身體,很快就會恢復健康的……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不打緊的,你又沒說錯什麼。」
「相思,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你也知道我這腦袋裡裝滿滿的都是豆腐渣——」柳搖金趕緊陪笑。
「我沒多心,你也別緊張。」花相思輕輕握住她的手,笑容裡有著一絲難掩的寂寥,真摯地道:「金兒,我只是覺得人生苦短,如果有哪個人、哪件事是令你感到快樂的,你只管好好把握,別去想是不是有傷尊嚴,或者是值得不值得……好嗎?」
她一怔。「相思,我……不懂。」
「他讓你激動、興奮、氣惱,卻又覺得快樂,對不對?」花相思神情長駐的那一抹溫柔,烘托得清秀的臉龐皎潔如月光。
「……好像有那麼一點點。」她臉頰一紅,低下頭小聲承認。
「因為他,所以你真真切切感覺到自己是熱烈地活著的,每一日都會期盼不知今天又會有什麼特別的事因他而生……」花相思眼底閃過一絲淚光,嘴角微笑依日。「你不知道,我有多麼羨幕你。」
柳搖金怔怔地看著她。
為什麼相思會這麼地感傷?
☆☆☆☆☆☆
人生苦短,如果有哪個人、哪件事是令你感到快樂的,你只管好好把握,別去想是不是有傷尊嚴,或者是值得不值得……
柳搖金坐在福林酒館,恍恍惚惚地想著幾天前,花相思說這話時的神情。
尊嚴……快樂……值得不值得……
她又想起那個可惡又可恨的傢伙,才只不過見了短短兩三回,就搞得她一下子開心,一下子生氣,一忽兒難過,又一忽兒心跳失速。他搞得她一個頭兩個大,滿腦子亂哄哄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相思的意思是,因為蘇瑤光讓我生氣,讓我激動,所以他就是讓我感覺自己是真正活著的一大動臣,是這個意思嗎?」她歪著頭苦苦思索,卻是曲解了個亂七八糟。
哎喲,煩死了!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複雜啊?
「金兒。」
一個溫柔討好的男聲自她頭頂響起,腦子正在鬼打架的柳搖金卻渾若未聞。
「金兒。」那聲音更溫柔地重複喚著,「金兒?」
「金什麼金?本姑娘姓柳不姓金——」她正在煩躁間,聞言不禁火大的抬頭咆哮。「蘇瑤光?!怎麼又是你?」
「我是來道歉的。」蘇瑤光佇立在她面前,英俊臉龐上掛著滿滿溫柔示好的微笑,害她心跳突然亂了一拍。「對不起,可以原諒我嗎?」
「你……你……見鬼啦?」她防備地往後退,可一時忘了自己坐的位置己經是貼靠著牆面了,頓時卡住動彈不得。
「你還好嗎?」他伸手要幫忙。
「不要動!」她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你不要動,不要靠近我,每次碰到你我就會倒楣。你後退,離我五步……不,最好離我五百里遠!」
他不禁失笑,「金兒,需要這麼誇張嗎?我真的是來道歉的,我不該役有經過你的允許就自作主張,以為幫你化妝易容,你看了以後會高興一下——」
「誰看到自己被畫成鍾魁會高興的?」她依舊氣憤難平。「而且我是個女的耶!」
「對不起。」他真心悔過,誠懇地道歉。
可惡,又來了!
他又用那雙深邃溫柔懺悔內疚的眼神來欺騙她的同情了。
偏偏她柳搖金天生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笨蛋,偏偏就是看不得別人難過歉疚自責的模樣,偏偏……
偏偏當他像這樣專注地望著自己的時候,她的心就沒來由地開始發熱、酥軟、無力,然後所有的怒氣和決心也化成了一攤子水。
——活該她被吃得死死的。
「算、算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清了清喉嚨,僵硬地揮了揮手。「下次記得不要再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就好了。」
「搖金妹妹,謝謝你!」他一張俊臉瞬間明亮了起來,開心得一時忘了形,衝動地伸臂將她攬進懷裡。「我就知道你是個最寬容最大氣最可愛的好姑娘了!」
柳搖金腦袋瓜子裡瞬間轟地一聲——
小臉被突如其來的羞意和灼熱炸得一片通紅,整個人緊繃地僵傻在原地,只感覺到他強壯溫暖的胸肌和臂懷緊緊擠壓著她、包圍著她。
他他他……
然後,她就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