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范醒文經過餐桌時,目光透著疑惑。
「三明治和半熟的荷包蛋。」是陸婷做的,安琪只負責端出來。
嘗試味道後,范醒文一臉驚訝地問:「我知道,可是你怎麼會曉得我的口味?」
「姑媽告訴我的。」安琪在心中向天主懺悔;為了陸婷,以後她還得繼續說謊。
「你今天要做什麼?」看她站在一旁不走,范醒文知道她有話要說。
「買魔術靈,清潔污垢。」安琪暗示他掏出鈔票。
范醒文故意羞辱人似地扔了三張鈔票在桌上。「三千塊夠不夠?」
「我會把發票拿給你看。」安琪忍耐地將錢收入牛仔褲的口袋裡。
「沒必要,我相信你不會偷錢。」匯聚醒文反倒希望她偷錢被逮。
「我去倒咖啡。」安琪轉身回到廚房,打開咖啡機。
貓有一種殘忍的天性,喜歡看老鼠痛苦的表情,而他就像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般,先把她這隻老鼠抓在爪子下,在她受死以前慢慢地折磨她、玩弄她,讓她經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經驗,然後再一口吞進肚子裡。
不過,他還是有點納悶,三明治和半熟荷包蛋的口味為何能拿捏得恰到好處?
姑媽雖然知道他的喜好,但是那個菲傭卻怎麼也做不出來這樣的口味,而她卻一做就成功,這究竟是她運氣好?還是他許久沒吃早餐,連狗屎都吃成黃金的緣故?
正當吃完最後一口三明治,他極需要一懷濃郁的咖啡時,所有的時間配合得天衣無縫,一杯冒著白煙、散發著香味的卡布奇諾咖啡適時出現在眼前,他啜了一口,奶精和糖的比例完美無瑕,簡直像深諳他習慣的人做的。
「你怎麼知道我的口味和習慣?」范醒文感到不可思議。
「姑媽告訴我的。」安琪拿起用過的盤叉,以同樣的謊言搪塞。
「先別急著去洗盤子,我有話要說。」范醒文一時間找不到話反駁。
安琪把盤叉放回桌上,態度恭敬地說:「請交代,主人。」
「叫我范先生就可以了。」范醒文有意拉遠兩人之間的關係。
「是的,范先生。」安琪站立著,一副準備接受教官訓話的表情。
「你坐下,我不喜歡看鼻孔。」正視靈魂之窗,才能判斷她話中真偽。
「我該坐哪一張椅子?」請示不代表尊敬他,而是提防他雞蛋裡挑骨頭。
「隨你高興。」范醒文沒意見地聳了聳肩。
「我怕你不高興,嫌我斜瞄你,或是瞪著你。」安琪有話直說。
這女人不簡單,居然看透他想找碴的心思?!
「坐對面。」范醒文索性命令道。
昨晚,他輾轉難眠,一直想到屋子裡有個不受歡迎的女人。
算起來,除了姑媽之外,她是第三個進他屋子的女人,同時也是第二個睡他床的女人,雖然此床非彼床,但他還是覺得心裡不舒服。
一早看到她臉色紅潤,就知道她昨晚睡得很香甜,他越想越氣,又啜了一口咖啡。
若不是因為早餐美味,他一定會想盡辦法破壞她的心情。
顯然她不是他原先想像的小老鼠,而是隻大老鼠,臉皮厚如鋼板,心比鐵石還硬;不過這正合他意,他將會把她視為商場上的對手——
坦白說,他打算善加利用外貌的優勢,得到他想要的東西,然後再棄如敞屣,而且絲毫不會受到良心的苛責,因為他根本沒有心!
光憑他的外貌,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他當然有絕對的自信可以擊潰她!誰敦她天堂有路下走,偏要閭進地獄門,就算她會因此而失去最寶貴的東西,也只能怪她自己愚蠢。
「所有的鏡子保持原狀。」喝完咖啡,范醒文言歸正傳。
「沒問題。」安琪看著他眼中變化萬千的複雜情緒,感到背脊一陣涼。
「你可以住客房,直到你存夠錢再搬出去。」范醒文出乎意料的大方。
「謝謝。」安琪言不由衷,沒辦法表現出感恩的模樣。
他表情嚴肅地說:「我在家時,我沒叫你,你就待在客房裡。」
「好。」安琪立刻想到要找鎖匠,在門後多加一道安全防線。
「我下班前,你要洗好澡,把你的東西放回客房。」范醒文繼續補充。
「我懂,你不希望屋裡有多一個人的感覺。」安琪頗能體諒他的心境。
早上在刷牙洗臉的時候,陸婷在她耳邊嘀嘀咕咕,訴說這間屋子的由來,從看房子到買傢俱,鉅細靡遺;其實陸婷只要簡單的說明這是新房就可以了,說那麼多,害她到現在耳裡還隱約像住了一隻蜜蜂,嗡嗡叫個不停。
正面迎上他那張俊美的臉,令她感到渾身不自在。
幸好她訓練有素,不會輕易把喜怒哀樂掛在臉上,但不可否認地,她很懷疑世上有幾個女人能夠面對著他,卻不流露出讚美天主傑作的眼神。
如果她長得好看一點的話……這想法片刻間在她眸中蒙上陰影。
「你在發什麼呆?」范醒文發現她不尋常,不過她本來就異於常人,因此他也只是隨口問問。
「我在想今天該做的事。」安琪毫不費吹灰之力地敷衍道。
范醒文又說:「我不在家時,不准帶敦友來我家聚會。」
「我不會。」現在教友都視她為SARS帶菌者,避之唯恐不及。
「星期天是你的休假日。」規定那麼多,范醒文總要釋出一點善意。
「我回廚房了。」安琪收拾好桌面,假裝神色自若地端起盤叉和咖啡杯離去。
在沒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以前,她是不會離開廚房的。
跟他面對面,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此刻她的心湖像被人扔進一顆小石頭,起了小涯漪,她覺得心很亂很煩,正奸可以趁此機會,向天主禱告,尋求慰藉。
但是,陸婷懂慌強強地飛了進來,要她快出去解救他。
「抽菸會危害健康。」安琪比她想像得更急,從廚房裡衝了出來。
「你的鼻子比抽油煙機還敏銳!」范醒文正在享受飯後一根菸,快樂似神仙的滋味。
「臭死了!」明明是安琪自己大驚小怪,但她卻推卸責任地瞪著半空中的陸婷。
「你管不著!」范醒文吞雲吐霧,對她關心他感到莫名高興。
「我更擔心我的健康,吸二手煙會死得更快。」安琪連忙澄清。
范醒文臉色丕變。「算你倒楣,不過你可以選擇辭職。」
「你的上班時間到了。」安琪好心地提醒他。
「以後不許再命令我該做什麼事!:泛醒文故意把煙吐向她。
「你以前不是也討厭菸味……」安琪以手揚去菸味,耳邊響起陸婷的話。
「又是姑媽告訴你的?!」范醒文眼中充滿懷疑的問號,目光直射她的眼。
安琪點了點頭,不敢多說什麼,轉身回到廚房,卻因為心虛而差點撞到門檻。
直到傳來砰地一聲響聲,他終於去上班了,她緊繃的神經才像斷了弦的琴般放鬆下來,整個人頓時虛軟無力,得靠雙手抓住流理台的邊緣,才能勉強支撐住身體。
紙是包不住火的,只要姑媽一出現,所有的謊言都會被拆穿,這件事很嚴重,有必要跟陸婷取得共識,但她卻下在廚房裡。
一走出廚房,安琪就看到她在半空中,抱了一件范醒文的襯衫,彷彿正抱著范醒文般,跳著華爾滋。
「他起疑了!」安琪沒好氣地警告,但陸婷卻充耳不聞。
「他還記得我,他沒忘了我。」她依舊躺在虛幻的臂彎中。
「以後由我來做早餐,你別再插手。」安琪粉碎她的幻想。
陸婷語帶甜蜜地說:「為心愛的人洗手做羹湯,是女人最大的幸福。」
「萬一勾起他的痛苦,把我掃地出門,你可別怨我。」安琪使出殺手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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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范醒文冷不防地被當頭棒喝。
「嚇我一大跳!」安琪手中拿著掃把,自衛防身。
「你幹麼拿掃把打我?」范醒文感到眼前星光燦爛。
安琪理直氣壯地說:「誰教你偷偷摸摸,害我以為是小偷闖入!」
「下次先看清楚,再發揮你母老虎的本色。」范醒文緩步走向沙發。
「等我看清楚小偷的長相,我還有活命的機會嗎?」安琪不屑地冷哼一聲。
「好利的嘴!」范醒文手搗著被打到差點開花結果的痛處。
「你為什麼跑回來?」安琪毫無道歉的意思。
范醒文咬牙切齒地說:「突擊檢查,看你有沒有偷懶。」
「你已經看到了,我很努力,也很勤快。」安琪繼續掃地。
雖然陸續有過數次小爭執,不過嚴格來說,已經安然度過第一個星期。
除了鏡子之外,整間屋子煥然一新,但功勞不只她一個人,還要感謝老闆出手大方——新床單、新窗簾、新桌巾、新盆栽,還有新的金魚;真是金錢萬能,沒錢萬萬不能的最佳寫照。
但是陸婷卻很不快樂,心中充滿「傢俱依舊,景色全非」的悲情,她現在有如被緊箍咒制伏的孫悟空,而朱安琪則是唐三藏,只要朱安琪一說「辭職不幹」,她就得閉嘴。
其實她也不是不明白觸景傷情的道理,只是不捨她買的東西被扔掉。
她難過的不只是自己留下的東西上了垃圾山,更擔心她在醒文心中的記憶會逐漸淡化,尤其是醒文只看得到安琪的身影,只聽得到安琪的聲音……
她嫉護、她害怕、她厭惡,如果安琪取代她的話,她絕對無法忍受,她現在已經快把自己逼瘋了!
乍看之下,安琪像個對愛情完全不來電的絕緣體,換作是別的男人,她會覺得很安心,可是醒文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是那麼的英俊、那麼的耀眼,安琪越是表現得無動於衷,她越是懷疑安琪是在做表面功夫……
「你到底有沒有良心?」范醒文癱在沙發上。
「還好,我的心臟沒被你嚇壞。」安琪測試地摸著胸口。
「你打傷我,應該先關心我有沒有受傷才對。」范醒文發出痛苦的呻吟。
「你的頭殼又不是蛋殼,一打就破。」安琪踢開他的雙腳,掃把一掃。
范醒文挖苦地說:「這麼不溫柔,難怪你交不到男朋友。」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才懶得理你的死活。」安琪反擊回去。
「聽你的口氣,你似乎想做我女朋友?!」范醒文話中帶著淡淡的挑逗。
「鬼才想!」安琪朝著陸婷眨眼,知道她最近變得比較多愁善感,是出自於護意。
范醒文悻幸然地走進臥房,但他氣的並不是她。
朱安琪是略佔上風沒錯,不過這是短暫的,因為只要他願意,他隨時都可以扭轉局勢;事實上,他氣的是他自己,竟然說了不該說的話!
兩年多了,他未曾說過「女朋友」這三個字——除了埋藏在心底,不願提起,卻又時時刻刻想到的陸婷,他還不曾對第二個女人說過這三個字,連玩笑都沒開過。
只不過才住在一起短短一個星期而已,看看他現在的生活變成什麼樣子?井然有序是他最不想要的,他要的是一團亂。
雖然他保持不到午夜十二點不回家的習慣,可是他不是一個人待在辦公室,就是一個人在電影院裡發呆,今天的情形更加嚴重,他居然在辦公室裡想家?!不!他想的是在家裡的女人正在幹什麼?
他感到心神不寧,他需要一顆鎮定劑;過去醫生曾經勸他要吃藥,他總是不屑一顧,並且還會告訴醫生,女人才是良藥。
現在,他卻反常地急忙打開醫藥箱,但是裡面只有排列整齊的感冒藥、保濟丸、綠油精、紅藥水、碘液、OK繃……全是些沒用的東西。
對了,還有一個辦法——借酒澆愁。
但是任憑他翻遍抽屜和櫃子,連一個酒瓶蓋都沒找到。不過,靈光一閃,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惡的笑容,因為他找到了一個雞蛋裡挑骨頭的大好機會!
砰地一聲,范醒文像突來的狂風撞開房門。「我的風衣呢?」
「我送去乾洗了。」安琪正用穩潔擦著窗戶。
「誰准你擅自作主的?」范醒文咄咄逼人地挑剔。
「風衣上有泥巴印,所以……」安琪心知解釋是多此一舉。
「閉嘴!立刻給我去乾洗店拿回來!」范醒文怒不可遏地吼叫。
放好穩潔和抹布,安琪順從地套上布鞋,以牛步走向巷口的乾洗店。
換作是她被掃把打,也會火冒三丈:她天真地認為這是他生氣的理由。
她已經可以預見到,不管她怎麼低聲下氣,他都不會善罷甘休。現在的他極有可能正拿著掃把,躲在門後準備偷襲她,以他的力氣,她就算不變成白癡,也會有腦震盪的後遺症。
拿到風衣後,正當她擔心腦袋開花之際,遇到一位賣安全帽的老婆婆。
雖然她的假設最後並沒有發生,但她一點也不難過白花錢,反而開心自己做了一件善事。
「這麼慢!你死到哪裡去了?:泛醒文坐在沙發上斥責。
「在路上遇到一個賣安全帽的老婆婆。」安琪心安理得的解釋。
「你是怕我以牙還牙,用掃把打你?」范醒文說中她的心事。
「才不,我是可憐老婆婆。」安琪微笑中帶著愛心。
「說謊有違你的教義。」范醒文真想撕裂她的菱角嘴。
「我真的是向老婆婆買的。」安琪把還在滴水的風衣放在桌上。
范醒文揚起眉尾。「風衣怎麼是濕的?」
「剛從洗衣機裡拿出來。」安琪實話實說。
「快熨乾它!」范醒文不悅地蹙眉,粗聲命令道。
「遵命。」安琪走向儲藏室,把熨衣板和熨斗拿出來。
即使背對著他,她仍然可以感覺到他正盯著她看,這使得她的脈搏不斷加速。
熨衣服對她來說,原本是輕而易舉的事,此刻她卻明顯的笨手笨腳。
她緊張地踢到熨衣板的腳架,整個熨衣板應聲倒地,她立刻急急忙忙地扶正,接著熨斗又忘了插電,趕緊接上電源,這慌亂的舉動看在范醒文的眼裡,使得他臉上的慍怒一掃而空。
原來是他高估她了,她只不過比別的女人更加做作而已!
這一個星期,兩人只有在早餐時間碰到面,不過目光總是交錯,他終於明白他真正在意的是——她無視他的魅力!
沒有一隻貓能忍受老鼠不怕他的殺傷力,此時他心中的火焰就像地獄火般燃燒了起來……
得意的竊笑聲從背後傳來,迫使安琪停住了手。
「你慢吞吞的在做什麼?」范醒文毫不客氣地指責。
「我懂了,你留我是為了折磨我。」安琪挺直背脊轉向他。
范醒文故意露出迷死人不賠錢的笑容。「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可恥!欺負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安琪握著熨斗的手,爆出一條條青筋。
「你手上有電熨斗。」范醒文是好意提醒她危險。
「所以你最好善待我,免得我失控。」安琪眼中透出殺氣。
「我不穿風衣了。」范醒文見識過她發瘋的模樣,馬上摸摸鼻子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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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兩天是除夕,你從明天起放假七天。」范醒文說。
安琪端出煎焦了的荷包蛋。「我可不可以留在這兒過年?」
「你為什麼不回家過年?」范醒文對她退步的廚藝,從厭惡變成習慣。
「我沒有家,我爸媽都過世了。」安琪故意不提車禍,免得破壞他的心情。
「對不起,希望沒勾起你傷心的回憶。」范醒文合宜地表現出對喪家的禮貌。
安琪反倒笑得很自在。「我一點也不傷心,他們在天國。」
范醒文考慮了一下說:「你要留下來過年可以,但規矩不變。」
「我保證,讓你感覺不到我的存在。」安琪感激地回到廚房泡咖啡。
從她開始掌管早餐以來,所有的味道都變了樣,荷包蛋不是太熱就是沒熟,卡布奇諾不是沒有奶泡就是忘了放糖,但他的怨言卻逐漸減少。
忍受是一種可怕的習慣,他發現他反而對每天的早餐充滿好奇和期待。
在不知不覺中,她不但走入他的世界,甚至改變了他的世界。
啜著沒有香味的卡布奇諾,他雖然穿著外出服,但並沒有去公司的打算。
說不上來為什麼,在自己的家裡,感到緊張是很難解釋清楚的。
其實他現在很擔心他不去上班這件事會令她起疑,並且發現他不是為了監督她工作,而是為了想看她工作時的模樣,才留在家裡;不可否認地,他早就想這麼做了。
這一個多月以來,不僅是在公司,就連在夢中他都會如此幻想。
安琪收走喝完的咖啡杯,清洗完杯盤,從廚房裡拿出洗淨的抹布準備擦桌子。
「你今天不去上班?」安琪看他坐在客廳沙發上,翻動報紙,感到不解。
「我讓自己提早放年假。」范醒文假裝專心地看報紙。
她一邊擦拭桌面,一邊說:「當老闆真好。」
「那是你沒看過我辛苦的樣子。」范醒文懶洋洋地伸展腰骨。
擦完桌子後,安琪提著吸塵器來到客廳。
「今天天氣不錯,你怎麼不出去走走?」
「你趕我出去?!」范醒文故意以憤怒的動作栘開報紙,眼神帶著斥責。
「你在家,我沒辦法工作。」安琪懷疑他是想監視她工作努不努力。
「你做你的,就當我是隱形人。」范醒文的視線又回到報紙上。
吸塵器吵雜的聲音,迫使他們保持緘默,但她的腦海卻如波濤洶湧般澎湃!
別以為她不知道,她的後腦勺雖沒長眼睛(如果有長那她不就成了怪物),不過她敢發誓,他好幾次無聲無息地移開報紙,偷看她的動作。
這令她感到十分生氣,恨不得衝過去撕爛報紙,要他光明正大地審核她的工作表現……
恨歸恨,但她還是繼續工作,拖著吸塵器到別的房間去打掃。
在沒有他監視的地方,她的怒氣明顯地消失了。
他這麼做,或許是在替她打分數……一想到要發年終獎金,她的菱角嘴像上弦月一樣彎曲,為了藍花花的鈔票,她當然要更加賣力的工作。
關掉吸塵器,手中換拿玻璃穩潔和報紙,積極地擦窗戶。
范醒文若有所思地問:「過年,你打算怎麼解決吃的問題?」
「我會待在房裡吃泡麵。」安琪以為這是考試,謹慎小心地回答。
「吃七天泡麵,你的胃會變成木乃伊。」范醒文警告。
安琪想了一下,有一搭沒一搭似地說:「那我吃麥當勞好了。」
他管閒事似地說:「漢堡膽固醇太高,很容易中風。」
「你居然詛咒我?!」她回頭賞他一雙衛生眼。
「我是好心,提醒你要未雨綢繆。」范醒文語帶誠懇。
「你今天吃錯藥了,是不是?」她覺得自己彷彿看到眼前多了一隻黃鼠狼。
「關心手下身體健康,是老闆的責任。」范醒文避重就輕。
一股熱流從她的心竄向臉頰,她及時別開臉,佯裝不受影響地繼續擦窗。
無疑地,他把她當成獵物,只為了證明他的魅力無人可擋。
真可惡!這男人根本就是魔鬼的化身,用俊美的外貌迷惑女人,事實上,他打心底就看下起女人,在他眼中,女人都是膚淺的低級動物。
他的邪惡正好有肋於她自我控制的訓練,她不只接受他的挑戰,而且反過來向他證明,她可下是一般的女人;她身上有天主賜予的神聖甲冑,他想侵犯她,她就讓他嘗嘗碰釘子的滋味,如同他對別的女人那樣。
「有了,吃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安琪轉身面向他。
「順便替我買一份。」范醒文出乎她的意料,是在為他自己打算。
「你那麼有錢,為什麼不去大飯店吃?」安琪對於自己被當成跑腿感到相當不滿。
「我不喜歡過年的氣氛。」看到別人一家團圓、和和樂樂的樣子,令他深惡痛絕。
安琪滿心歡喜地說:「我喜歡看到每個人臉上喜氣洋洋。」
范醒文嘲諷地冶哼一聲。「你最喜歡跟我唱反調。」
「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想法。」安琪發自內心地說。
「是什麼讓你凡事都保持樂觀?」范醒文追問。
「我能說嗎?」安琪不敢貿然破壞約法三章的規定。
「算了,我知道答案了。」他揮了揮手示意她閉嘴。
看著她擦窗的動作,身體彷彿跟著某種旋律在跳舞,輕盈而曼妙,這才發現,她比他想像得還要瘦小,特別是當她跳起來擦高處時,像只小鳥。
一股強烈的賀爾蒙忽然在他體內奔竄,刺激著他的慾望,令他迫不及待地想嘗試小鳥依人的感覺……突然間,菱角嘴映入眼簾。
及時回神的范醒文急忙起身。「我出去了!」
「慢點。」安琪欲言又止地輕聲叫住他。
「有什麼事嗎?」范泛醒文背對著她穿鞋,掩飾難堪。
安琪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問:「我有沒有年終獎金?」
「考慮中。」弄了半天,原來她的表現是為了錢,范醒文真是覺得又好笑又好氣。
☆☆☆☆☆☆☆☆
「這裡是范公館。」安琪拿起電話回應。
「我是姑媽,太好了,你人還在。」從話筒傳來吐氣聲。
「姑媽,你找我有事嗎?」一想到豐厚的年終獎金,安琪就心花怒放。
「醒文有沒有刁難你?」過年才回國的范雅芝,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沒有,他還讓我住下來。」這一個多月所發生的事,很難用幾句話交代。
「我有沒有聽錯?」范雅芝大感意外。
安琪以充滿感澈的口吻說:「他比我想像得仁慈。」
「那我就放心了,祝你工作愉快。」范雅芝似懂非懂。
「也祝姑媽旅途愉快。」安琪掛上電話,邊看股市邊打蠟。
她完全沒想到真的會有年終獎金,而且還是在除夕夜領到,感覺像是撿到壓歲錢一般。
現在錢存在銀行裡,利息沒生幾個,霉倒是生了不少,再加上范醒文常帶理財雜誌回來看,看完就隨手扔在桌上,她在無意中發現有些股票上被畫圈圈,因此安琪決定試買一張,好看看他安什麼心眼?
今天股市開紅盤,看著自己買的股票漲停板,她心裡有股說不出的喜悅。
過年那七天假,他不常在家,就算留在家裡,多半時間也是將自己反鎖在房裡。
偌大的屋子充滿著寧靜,連陸婷也鮮少開口,但伴隨著這股寧靜而來的,彷彿是某種令人不安的溫柔和悲傷,她的眼皮有一陣沒一陣地跳個不停。
令人費解的是,左右眼皮輪流跳,顯然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電話鈴聲再次響起,這次是范醒文打來的。
「你現在在幹麼?看股市嗎?」范醒文查勤似地問。
安琪作賊心虛地趕緊拿起遙控器,將電視關掉。「打蠟。」
「我又不在家裡溜冰,用不著那麼費力。」從聲筒傳來的話語,顯示他心情很好。
「我已經快打好了,你打電話來是有什麼事嗎?」安琪盡可能語調平順。
「你會不會做菜?」聽起來像是無聊的問候,又像別有目的。
「吃不死人,頂多多上幾次廁所。」安琪不打自招。
范醒文鄭重其事地宣佈道:「我今晚想回家吃飯。」
「我待會兒去買菜。」安琪佩服他的勇氣。
「不要買大魚大肉,做幾道家常小菜就好。」范醒文囑咐。
一掛上電話,就看到陸婷像只找不到血吸的蚊子,在空中飛來蕩去。
又來了!只要范醒文一對她好,陸婷就是這副樣子,滿臉的怨恨和苦痛。
她無法視若無睹,但她又害怕面對。她察覺到體內似乎有某種惡毒的東西在啃蝕她,她不願意提起那東西的名字,她不會讓任何人(包括陸婷這個鬼朋友)知道她內心的激盪,幸好,她自始至終都不曾表露出一絲痕跡。
不過,她不知道她還能偽裝多久?還能支持多久?還能煎熬多久?
她已經累了,很累了……只怕最後擊潰她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的背叛。
「陸婷,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安琪強打起精神,但眼中充滿關切。
「我是死人,臉色當然不好看。」陸婷毫不掩飾,也不想隱藏護意。
「你在生我的氣啊?」安琪抬起迷惘的雙眼。「我做錯了什麼?」
「你做得太好了!」陸婷看多了裝可愛,她也曾是女人。
「你吃我的醋……」安琪眼裡蒙上一層淡淡的陰影。
「才一個多月而已,醒文就對你另眼相看。」
「我只想盡量做好分內之事,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陸婷半信半疑地說:「醒文又英俊又多金,別說你不會動心。」
安琪毫不猶豫地回應道:「你怕我愛上他,那我就另謀高就。」
看著安琪快步而堅決地走回客房,把旅行袋甩在床上,將僅有的幾件衣服塞進去,袋口一拉,背上旅行袋,完全不像在演戲,陸婷這才發覺事態嚴重,她開始放聲大哭,壽衣濕得像掉進水池裡……
安琪一動也不動,全身僵直,她也好想痛快地大哭一場。
儘管她很同情陸婷的際遇,陰魂在陽間徘徊,但這也只能怪陸婷自己作繭自縛;可是最糟糕的是,她無端被陸婷的繭困住了。
或許,一切都是她的夢,這世上根本沒有鬼,她才是作繭自縛的始作俑者。
「我真討厭我自己,連死了都還愛吃醋。」半晌,陸婷懊悔萬分。
「你太愛他,所以你的靈魂才上不了天堂。」安琪一口咬定。
「沒錯,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我想到一個好法子,也許能讓你解脫。」
陸婷幽幽歎息。「我不想解脫……」
「難不成你想一輩子做鬼?!」安琪有點發火。
「說說你的好法子,我考慮看看。」陸婷退縮地低頭。
「他喜歡吃什麼,只有你知道,你快去寫菜單。」安琪命令道。
「你剛才說別無所求,現在又想討好他,你還不承認你對他有好感?!」
真是天大的冤枉!她比任何一個女人都想遠離范醒文,也不想跟鬼成天共同生活在一起,這兩者都讓她避之唯恐不及。
只不過離開范醒文不是難事,趕走陸婷卻非常困難,除非去找道士,但她又不忍心……在他們三個人之間,彷彿有一條無形的繩索,緊緊地綁住他們。
那條繩索,比她想像的綁得更緊,幾乎令她喘不過氣。
在陸婷面前,她欺騙了陸婷,也欺騙了天主,她根本無法把自己的感覺真真實實地表現出來,她的心中隱藏太多情緒在翻騰。
誰才能解放他們?她每晚都禱告,不過天主似乎比較不常在台灣,而是在歐美;在報紙上,偶爾會看到歐美某個小鎮出現神跡,唯獨台灣前所未聞……
她懂了,她的遭遇就是見證,責任重大,她要好奸把握,讓世人知道信主會上天堂,她的心燃起聖火,整個人遍體通亮。
「由你做菜,我只是想證明如果他吃出是你做的,代表他懷念你。」
「上次我做的早餐,他就起疑過……」陸婷顯得眼神黯淡。
「他沒深究,這表示他真以為是姑媽說的。」
「我不懂這法子好在哪裡?」
「我想你要的是他永遠愛你,這樣你才會安心上天堂。」
「其實我不在乎上天堂或下地獄,不過我的確想知道他還愛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