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范醒文在玄關處大聲宣佈。
「你肯定蹺班,提早開溜。」安琪在廚房裡看特技表演。
「我中午忙到忘了吃飯。」范醒文表現得像是在對新婚妻子說話。
安琪探出頭,提防他闖入廚房。「需不需要以後替你準備便當?」
「很需要。」范醒文對她沒出來迎接,心中難掩失落。
「天下沒有白吃的便當。」安琪暗示加薪。
「想加薪,得先嘗過你的手藝才行。」范醒文穿著拖鞋走向廚房。
她趕緊上前阻止他越過雷池。「君子遠庖廚,去客廳看電視。」
「好香!你準備了些什麼?」他聞到一陣熟悉濃烈的麻油雞味。
「不告訴你,是秘密。」安琪的笑容顯得相當虛弱,像極了偷嘗禁果的夏娃。
這時候,除了她,任何人來到廚房,都會因為看不到陸婷的形體,而只看到柴米油鹽醬醋茶在空中飛舞的異象。
她們的計劃是這樣的,由陸婷負責做菜,她躺在地磚上,用筷子挾住一小片鏡子,密切注意客廳的動靜,這叫把風。
一盤盤香味四溢的家常小菜端上桌,范醒文卻面無表情。
難以言喻的恐怖氣氛,使得室溫變得異常寒冷,教人不寒而慄。
范醒文嘗過每一道菜,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些菜又是姑媽告訴你的?」
「恭喜你答對了!」安琪保持著不動聲色的甜笑,心中卻是無比的緊張。
「不可能!」范醒文雙手握住桌巾,用力一掀,乒乒乓乓。
「你為什麼發脾氣?」安琪被地上杯盤狼藉的景象嚇壞。
范醒文火冒三丈。「每一盤菜的味道都一模一樣!」
安琪小心翼翼地問:「什麼一模一樣?」
「這些菜是誰做的?」范醒文質問。
「我。」安琪堅定地回答,直視著他眼中投來的怒光。儘管她努力保持鎮靜,但卻無法避免臉上逐漸擴散開來的紅暈。
此刻她的心情很難形容,明明有某種火焰熄滅了,卻又燃起另一種火苗。
她拾起眼睫,本能地尋求天主的慰藉,卻意外看到陸婷又悲傷又憎恨的眼神
他沒忘了她,依然深愛著她,可是她卻是他這一生最痛苦的記憶,她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甚至懷疑安琪亂出餿主意的目的何在……
「你認識她!對不對?」范醒文抓住她的肩膀搖晃。
安琪被搖得頭昏腦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她……」
「不許說出她的名字!」范醒文急忙阻止,眼裡佈滿傷痕纍纍的紅絲。
「她是你深愛過的女人嗎?」安琪想要彌補,反而越補越大洞。
「為什麼?為什麼?」范醒文像頭受困的獅子,拉扯自己的鬃毛。
安琪握住他抓頭髮的雙手,阻止他自殘。「你怎麼了?」
「你別碰我!滾回房間去!:范醒文怒聲咆哮。
此情此景,已經超越她所能控制的範圍,她只好選擇逃避。
回到房間之後,她清楚地聽到更大的咆哮聲,她卻只能自欺欺人地搗住耳朵。
她是個騙子,不折不扣的大騙子,她不僅傷害陸婷,還傷害了無辜的范醒文;事實上,她羞於承認,這答案跟她心裡想要的答案相距不遠,她希望他越早忘了過去越好,她的所作所為不配得到天王的寬恕……
「你怎麼可以扔下他不管?」陸婷愁眉不展地飛進來。
安琪愧疚地低下頭。「他是我老闆,他的命令我不能不聽。」
「萬一他像以前一樣又瘋了……」陸婷煩惱到無力追究她的過錯。
「又瘋?!」安琪總是微笑的菱角嘴彷彿被毒蠍的尾針刺中,痛苦地顫抖。
「我死後,他被送進療養院,治療了三個月。」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你這傻瓜,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他一直愛著你嗎?」
「我錯了,都怪我貪愛,反而害苦了他。」陸婷搶在她前頭勇於認錯。
聽到大門發出被甩的巨響,安琪羞愧地轉移話題。「他出去了。」
「糟了!他會不會跑去做傻事?」陸婷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你跟去看不就知道了。」安琪現在最需要的是清靜獨處。
「那你要做什麼?」陸婷不滿她冷漠以對。
「先打掃餐廳,然後為他禱告。」安琪彷彿事下關己似的。
終於,屋內又回復了安靜,但這份安靜卻像破鏡難重圓般難以修補。
為了讓自己不再苦惱,她一邊默念玫瑰經,一邊有效率地收拾殘局。
清理完畢,她回到房裡,跪在床前,對著窗外皎潔的月兒禱告。
從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她的心得不到安撫;他的身影盤踞著她的腦海,不管是憤怒的、嘲諷的,還是冷酷的表情,揮都揮不去。
她這才發現,印象中根本沒見過他的笑容,不知道他笑起來會是什麼模樣?
但是從他嘴角的細紋看得出來,他以前應該是常笑的。
他愛陸婷,不管她是生還是死,他的愛都不會改變,不會再有第二個女人走得進他心中……她突然好羨慕陸婷,一個女人最大的冀望,也不過如此,陸婷應該滿足才對。
一聲喟歎打斷她心不在焉的禱告。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沒事。」陸婷坐在床上,沒有腳掌的雙腿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沒事是好事,你為什麼淚流不止?」安琪百思下解。
陸婷掩面啜泣。「他現在跟女人躺在床上,我當然難過。」
「你要明白,他並不是為了快樂上床,而是因為痛苦無處發洩。」
「安琪,你真是個好女孩,我希望將來娶你的會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真大牌,我叫你叫了七、八次,你才出來。」
「我正禱告到一半……」這已經是冷戰的第三天。
「你要搞清楚,是誰給你飯吃、給你屋住!」范醒文氣急敗壞地吼道。
安琪的菱角嘴以不變應萬變地微笑。「請問老闆大人有何吩咐?」
「你看這是什麼?」范醒文的手指劃過立燈,攤在她眼前。
她努力睜大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是什麼東西。「灰塵。」
「你工作不努力,扣薪一千。」范醒文惡毒地說。
「有沒有搞錯!一粒灰塵值一千塊?!」這粒灰塵肯定是黃金做的。
「這麼一來,以後你就不敢偷懶。」范醒文心安理得地拿雞毛當令箭。
「吸血鬼都比你善良。」安琪以一種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抱怨。
「頂撞老闆,扣薪一千。」范醒文耳力勝過順風耳。
安琪轉身走向廚房,拿了條抹布,把立燈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擦一遍。
等他檢查之後,確定他沒辦法再挑剔,她才轉身回到廚房,把抹布洗乾淨,然後回到房裡,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眼皮才剛合上,腳還沒暖和,房外又響起催魂的叫喊。「朱安琪——你給我滾出來!」
「來了——」安琪回敬他要死不活的聲音。
「這是什麼東西?」在范醒文的拇指和食指間夾了只蟑螂。
「媽呀!」看到那只蟑螂掙扎地扭動身體,安琪嚇得花容失色。
「它是你媽?」范醒文落井下石,刁難她成了他不可缺少的樂趣。
對死者大不敬,使安琪眼中蒙上悲傷的陰影。「你說這話很傷人!」
「我收回,不過你的工作表現令人失望。」范醒文語帶歉意。
「它是不請自來……算我沒說,你儘管扣薪水吧!」
「原諒你一次。」范醒文拿拖鞋打死蟑螂。
「謝謝。」安琪知道他想做的是拿拖鞋打她。
正當她轉身要回房,背後響起冶聲。「我還沒準你回房!」
這三天以來,她每晚都備受折磨。他仗著牆壁的隔音設備好,不是在三更半夜聽搖滾樂,就是在清晨五點放國歌;還有,他人在公司,屋裡卻每隔半個小時就電話鈴響,弄得她瀕臨崩潰的邊緣。
現在,她的模樣就像大陸國寶——熊貓。
「你要我稍息,還是立正聽訓?」安琪做好逆來順受的心理準備。
「女孩子家彎腰駝背,會嫁不出去。」好個貓哭耗子假慈悲。
「謝謝老闆大人的關心。」安琪挺直被折磨得快散掉的背脊。
范醒文命令地說:「明天晚上,七點到十二點不准留在屋裡。」
「是。」明天是二月十四號,西洋情人節,一個無關痛癢的日子。
「買些鮮花裝飾客廳和我房間。」范醒文露出惹人討厭的邪笑。
「還有什麼吩咐?」安琪為那個羊入虎口的女人默哀三秒鐘。
「去租支X級的A片,我晚上要看。」范醒文交代。
「好的。」安琪忍辱負重地點頭,胃裡一陣酸。
「沒別的事了,滾吧。」范醒文開恩大赦。
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咬著被角,越想越生氣的安琪,怎麼也合不上眼。
要她這樣清純可愛的女孩去租A片,比要她去撞牆還要痛苦百倍!
但,這不值得她掉淚,她早就過了為一點雞毛蒜皮般不如意事就掉眼淚的年齡,她心裡想的是如何反擊。
看過他各種難看的臉色,她現在最懷念他生氣的樣子……靈光一閃,原本下垂的菱角嘴瞬間漂亮地上揚了起來。
「什麼事讓你笑得那麼開心?」陸婷俯看著她的臉。
「我打算買白菊花氣炸他。」安琪心花怒放,卻只敢小聲竊笑。
陸婷提醒地說:「你會被扣薪。」但她不介意惡整他,破壞情人節。
「而且我還要去租X檔案氣死他。」安琪妙計如連環炮。
「你會被扣薪兼扒皮。」陸婷前俯後仰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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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的,就是害死我的狐狸精。」
隨著陸婷骨感的手指遙指,看到一位香肩裸露的美女。
冷冽的寒風,對大部分的情侶來說是掃興的事,但對天生騷貨則不然。
騷貨,除了要有不怕冷、不會流鼻水的體質,最重要的是,她的臉蛋和身材像一座發電機,前凸後翹,熱力四射,男人見了她有如吃威而鋼,女人則是吃醋。
說實話,放眼望去,路上最美的女人就是騷貨;但騷貨本身沒有錯,錯在色不迷人,人自迷。
安琪現在很能體會陸婷當時的心情,任何一位事業有成的企業家,用超級美女做秘書,想當然耳,企業家的老婆每天不提心吊膽才怪!
「難怪你會嫉妒,不過僱用她是范醒文的錯。」
「是醒文的堂兄強迫推薦的。說曹操,曹操就到。」
「你看到曹操?在哪裡?我怎麼沒看見?」安琪四處張望。
陸婷嘟著嘴說:「曹操是指醒文的堂兄,就是挽著狐狸精的壞傢伙。」
「有意思,范醒文的堂兄叫范曹操!」安琪故意裝瘋賣傻。
「他叫范醒舟。」陸婷又氣又疑惑地問:「你午餐吃到白癡丸是不是?」
其實安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已經說過很多次,要陸婷在人群中保持安靜,否則其他人看見她對著空氣說話,都會對她投以異樣的目光;要換作是她看到這樣的情形,肯定會打電話叫救護車,送她去精神病院療養。
只不過這年頭像她這樣有愛心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跟我說話,你沒看到大家都當我是瘋子。」
「我們跟蹤他們,看看他們兩個有什麼計劃?」陸婷眼中帶著擔憂地說,根本不在意安琪的煩惱。
「情人節會有什麼計劃?用肚臍想就知道,不就是那個。」安琪暗示。
「那個是哪個?」陸婷只顧著往前飛,把安琪遠遠拋在腦後。
「慢一點!等等我!」安琪有如得了狂牛病,火速追趕。
陸婷急聲催促。「你快一點,免得我漏聽他們的計劃。」
「我猜,他們的計劃就是范醒文現在在做的計劃。」安琪一語道破。
「不許你拿他做比喻!」陸婷惱羞成怒,天使般的臉孔變得比魔鬼還可怕。
兩人跟著范醒舟和狐狸精來到位於中山北路的酒店,餐廳雖然有空位,但早就被預訂一空,不過陸婷不死心,趁著接待處的小姐帶客時,篡改預訂板上的名字,讓安琪順利地有了座位,可是安琪卻一點也不感激,眼睛盯著菜單像盯著異形。
同樣是佳節,人們掏錢的速度,在聖誕節遠不如情人節來得快速。
看到每道菜都是四位數字,卻沒有一個客人皺眉,但是如果要他們捐三位數字,卻簡直像是要他們的命。
她不懂,所有從嘴裡進去的東西,最後都會從屁股那兒掉進馬桶裡,唯有愛心,對任何宗教來說,都像彌足珍貴的收藏品。
「小姐,你要點什麼?」一位小白臉似的少爺走向她。
「白開水。」俊男對安琪惡劣的食慾,無疑是雪上加霜。
「啊?!」少爺一臉驚訝,掛在嘴角的酒窩像被烏雲吞噬的星星。
「不是啦,我忘了說我在等人。」安琪連忙搪塞,並向天主乞憐。
少爺察言觀色,對她眼神閃爍感到半信半疑。「還有幾位客人沒到?」
「一位,我等他來再點菜。」安琪佯裝為要點什麼菜而傷腦筋。
少爺邊排餐具邊說:「我們這裡,神戶牛排最獲好評。」
安琪心虛地低著頭。「謝謝你的提議。」
少爺走開後,安琪找了半天,卻怎麼也找不到陸婷的鬼影子!
看到隔壁桌的客人,大啖血淋淋的牛排,絲毫不知生食很容易有寄生蟲,她雞婆地走向鄰桌,建議他們用餐後去醫院照胃鏡,可是話還沒說完,就被噓回了原位。
算了,這年頭,好馬被人騎,好人被人欺!她就是最好的例子。不管是鍾心如,還是陸婷,甚至范醒文……
一想到這個月薪水被扣兩千塊,股票又下跌,她的心有如刀割般疼痛。
原來那些被圈起來的股票,他早知道她會偷看和偷買,所以預先設下圈套,害她損失慘重。
如果陸婷真的查到什麼眉目,眼睜睜地看他遭人陷害,才是她該有的態度,但她天性善良,無法坐視不管,而且就算她真的打算置之度外,陸婷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交友不慎,無異是惹禍上身!此刻,她感觸良多。
「這家餐廳的老闆肯定是搶匪出身。」安琪對身旁的陸婷說。
「我生前來過好幾次,他們的牛排超美味!」陸婷記憶猶新。
「這裡的廚師肯定沒有執照,牛排帶血,長滿寄生蟲。」安琪卻覺得反胃極了。
安琪的自言自誥又引來鄰桌行注目禮。
「那你就隨便點個這裡最便宜的A餐吃。」
「現在別說A字,有人已經在家拿棍子等我。」安琪一臉惶恐。
「那就吃B餐好了。」陸婷心繫其他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一杯可樂一百五十塊?!我應該去消基會檢舉……」
這時,少爺忽然現身桌前。
「小姐,經理要我請你出去。」
「為什麼?」說得好聽是請,其實是趕,安琪感到莫大的屈辱。
「你一直自言自語,嚇到別桌的客人。」少爺表現出訓練有素的禮儀。
「我到對面的肯德基等你。」安琪目光瞟向窗外。
「等我做什麼?」少爺一陣臉紅,以為今晚有艷遇。
安琪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我不是在跟你說話,癩蝦蟆。」反正她已經習慣被人當成瘋子,少說有千人,再多一個人也無所謂。
吃完了六塊雞桶,她像在等待鐘聲敲十二下的仙度拉,再回去當灰姑娘。
不可否認的,她期待時針走快一點。
她對自己說,她只不過是需要睡眠而已,充足的睡眠有益身心健康,除此之外,別無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加速的心跳似乎在反駁她,致使她連向天主禱告的勇氣都沒有……
幸好陸婷飛進肯德基,打斷她的思緒。
「探聽到什麼?」
陸婷悶悶不樂地說:「他們兩個拚命吃生蠔,準備今晚大幹一場。」
「幹一場什麼?綁架?還是勒贖?」安琪受到感染似地一臉擔憂。
「魚水之歡。」陸婷毫無所獲,不過眼中有不放棄的堅決。
「那你要去看免費電影嗎?」安琪忍不住打呵欠。
「當然!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陸婷點頭。
「我兩個都怕,萬一回去被扣薪一萬。」安琪現在可是自身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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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范醒文眼神冰冷如寒流來襲。
「白菊花。」安琪感覺自己好像一步步走向斷頭台。
范醒文挽起袖子,一副準備好要揍人的模樣。「誰叫你買的?」
「你。」安琪就像早已知道自己下場的瑪麗皇后,從容不迫地赴義。
「我叫你買花,沒叫你買死人花。」范醒文一腳踢碎花瓶。
「是你沒交代清楚。」安琪以無辜的語調狡辯。
范醒文譏諷地說:「笨蛋都知道,情人節要買玫瑰花。」
「一朵玫瑰花要價一百塊,只有笨蛋才會買。」安琪反唇相稽。
「我如果沒記錯,我叫你租的片子講得清清楚楚。」范醒文指出。
「是我記錯,以為你想看這種有深度的片子。」安琪自責中帶著促狹。
「你分明是想故意氣死我!」范醒文按捺不住地狂吼。
沒錯,她不想否認,但他早該看透她了,為什麼到現在還那麼容易生氣?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不停地激怒對方,而且樂此不疲。
她已經練就了百毒不侵的神功,他卻連最基本的蹲馬步都還沒練成,似乎只要她小指頭一戳,他的心就會被戳破一個大洞,她驚愕得說不出話……
有時候,她實在不懂,他為什麼不乾脆開除她,一勞永逸?
她相信連他也分不清楚,他們之間,究竟誰帶給誰的傷害比較大?
望著四周,她打算只要看不到他暴怒的模樣就好。
想到電視遙控器放的位置跟她出門前一樣,除了他的咖啡杯,桌上沒有第二個杯子,沙發上的抱枕也沒人動過的痕跡,把這些蛛絲馬跡像拼圖般拼起來,得到一個令人意外的圖形——
「我明白了!」安琪恍然大悟地叫了一聲。
「你明白什麼?」范醒文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根本沒有女人來家裡!」安琪不假思索地拆穿。
范醒文輕描淡寫地說:「我叫她不要來,免得她誤會我咒她死。」
「對不起,害你損失慘重。」安琪道歉中有隱藏不住的深刻笑意。
「我跟她在飯店,度過了浪漫的一晚。」范醒文立刻讓她把笑容吞下去。
安琪眼中掠過一絲痛楚。「這麼說,你根本沒必要生我的氣。」
「開房間的費用從你薪水裡扣。」范醒文抓住她的弱點。
「從窮人口袋裡搶錢,只有土匪才做得出來。」
「滾回你房間去!」范醒文受夠了。
☆☆☆☆☆☆☆☆
坐在黑暗的客廳中,這已經不知是他第幾次獨自承受著落寞的啃蝕。
但這一次跟過去截然不同,過去是因為失去,現在卻是揮之不去——
他的雙眼凝望著客房的門,一扇他可以輕易打開,可是卻不能碰觸的門;在那扇門的裡面,有一張勾引他的菱角嘴,鮮紅欲滴,讓他不只一次衝動地想剝開……
他不知道她有什麼地方吸引他?也許,只是單純的生理需求,男人和女人獨處一室的自然反應,畢竟賀爾蒙本來就是一種禁不起挑逗的激素。
但她穿的衣服、說的話、做的事,從頭到腳都沒有挑逗意味,有的只是挑釁的火藥味。
跟愛無關,他很確信這點,而且不曾懷疑。他大可把她當成任何一個投懷送抱的女人,是她自己送上門的,但說不上來的罪惡感令他裹足不前。
在這屋子裡,彷彿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逾越界線,那股力量同時也在保護她守住城池。
他知道是什麼力量,一直都知道……
同一時間,苦惱的人不只是他,還有在禱告中的安琪。
「你怎麼還沒睡?」陸婷從窗外飄進來,宛如一陣陰風。
「被罵得耳朵到現在還有蜜蜂。」安琪佯裝輕鬆平常地開玩笑。
看她眼神黯淡無光,陸婷感同身受的難過。「我代醒文向你道歉。」
「我沒事。你探聽到他們的陰謀了?」安琪適時轉移話題。
「那對狗男女,計劃逼醒文辭去總經理。」陸婷氣得咬牙切齒。
「就算我想警告他,無憑無據,恐怕反而會引起更大的懷疑。」
「他們想在醒文的飲料裡下藥,然後安排未成年少女,再報警毀譽。」
「真狠毒!害死你已經奪去他一半的命,他們居然還要逼死他?!」
「我已經把迷藥換成白開水。」陸婷的笑聲夾雜著悲傷。
安琪關切地問:「你做得很好,為什麼還是一臉愁苦?」
「醒文跟別的女人過情人節……」陸婷心有不甘。
「難道你指望他下半輩子做出家和尚!」安琪話中暗藏私心。
「你沒談過戀愛,所以你無法瞭解我的心情。」陸婷紅了眼眶,不過她這次並沒有哭,她的眼神在銀色月光的照射下,顯得異常頑強。
前思後想,她知道安琪說得不無道理,事實上,是完全正確。
但看看她現在的模樣,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獄,一個夾在陰陽之間不知何去何從的鬼魂。漂泊了兩年多,終於讓她遇到了安琪,然後在命運的牽引之下,和姑媽重逢,進而重回醒文身邊。
讓她不明白的是,天主為何做出這樣的安排?
這其中一定有某種她看不透的因果關係!
「如果我是你,就算男友移情別戀,我也會祝他幸福。」
「說大話,人人都會。」對她自以為是的高調,陸婷嗤之以鼻。
安琪歎了一口氣,眼底有難以自拔的痛苦。「我說的是真心話。」
「看你的表情,你好像有戀愛經驗!」陸婷感到意外。
「沒錯,我愛上不該愛的人……」安琪語帶保留。
「有婦之夫?」陸婷深表同情。
安琪神色凝重地說:「不愛我的男人。」
「是誰?」陸婷屏息以待,心中敲起懷疑的警鐘。
「一個朋友的男朋友。」安琪仰望天花板,彷彿向天主懺悔。
「叫什麼名字?」陸婷雖然是鬼,但並沒因此喪失與生俱備的第六感。
「我不想提,反正已經是過去式。」安琪以被子蒙住臉,拒絕說下去。